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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迈考特-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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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病,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不是很奇怪吗?她担心要是米奇的灵魂有什么罪过,他犯病死了就可能下地狱,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天使下凡。米奇告诉她,上帝不会用癫痫病折磨你,然后再加一脚将你踢进地狱。什么样的上帝会这样干? 
  你敢肯定吗,米奇? 
  肯定,我在书里看到过。 
  他在巷子尽头的路灯下坐下,对他的首次圣餐大笑不止,那完全是一场骗局。吞不下圣饼,是不是就能妨碍他母亲在利默里克满大街夸耀他那身黑色小礼服,以便收点贺礼、敛点小钱呢?她对米奇说:好吧,我不撒谎,我不。我只是对邻居们说,这是米奇首次领圣餐时穿的礼服,这就是我要说的,你记着,这是米奇。要是他们以为你吞下了首次圣餐,那我何必泼冷水,让他们失望呢?米奇的父亲说:用不着担心,库克罗普斯,你有的是时间。耶稣不是在最后的晚餐上吃了面包喝了葡萄酒后,才成为正规的天主教徒的吗?那时候他已经三十三岁了。诺拉。莫雷说:你不要叫他“库克罗普斯”好不好?他的头上长着两只眼睛呢,再说他也不是希腊人。但是米奇的父亲,这个喝酒冠军,像我的姨父帕。基廷一样,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放一个臭屁。我自己也想这样。 
  米奇告诉我,首次领圣餐最美的事就是“收钱”了。母亲得想方设法给你弄一身新礼服,好在邻居和亲戚们面前炫耀一下,而他们会给你糖果和钱,你可以去利瑞克电影院看一场查理。卓别林主演的电影。 
  詹姆斯。卡格尼怎么样? 
  甭管詹姆斯。卡格尼了,废话连篇。查理。卓别林才是惟一的偶像。不过,你必须跟妈妈一起出现在“收钱”的场合。对那些穿着首次圣餐礼服,而没有妈妈陪着的张三李四家的小孩们,利默里克的大人们是不会给钱的。 
  米奇在首次圣餐日得到五个先令,吃了许多糖果和小面包,结果在利瑞克电影院吐了起来。售票员弗兰克。高金把他踢了出去。他说他不在乎,因为他还有钱,可以当天去萨瓦电影院看海盗片,吃“吉百利”牌巧克力,喝柠檬水,直到撑破肚子。他无法等到坚信礼那天,因为那得等到长大,才能等来又一个收钱日,得到比首次圣餐日更多的钱。以后,他要常逛电影院,坐在巷子里的那些姑娘们旁边,像个专家似的干那些龌龊事。他爱他的母亲,但他永远不结婚,他害怕自己会有一个出入疯人院的老婆。你能坐在电影院里跟巷子里的姑娘们干那些龌龊事,又何必结婚呢?她们不在乎跟你干那样的事,因为她们已经跟兄弟们干过了。要是你不结婚,就不会有孩子在家吱哇乱叫,要喝茶,要吃面包,也不会喘气抽筋,眼睛到处乱看。等他长大了,他要去酒吧,像他的父亲那样拼命喝酒,用手指抠喉咙,把酒全吐出来,接着再喝,赢得赌注,把钱带回家交给他母亲,省得她发疯。他说他不是一个正规的天主教徒,这意味着他注定要下地狱,所以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说:等你长大了,我要告诉你更多的事情,弗兰基。你现在太小了,还屁事不懂呢。 
  本森老师很老了,他每天冲我们咆哮,吐口水。坐在前排的男孩子们希望他没有传染病,口水能传染各种疾病,他可能在到处传播肺病。他命令我们必须把《教理问答》倒背如流;我们必须知道《十诫》、《七德》、《神圣与道德》、《七圣事》和《七宗罪》;我们必须熟记所有的祈祷词,如《圣母颂》、《天主经》、《悔罪经》、《使徒信经》、《痛悔经》、《圣母祷文》等;我们必须知道这些祈祷词的爱尔兰文和英文版本,一旦我们忘了爱尔兰文而使用英文,他就会勃然大怒,拿起棍子走向我们。要是完全照他的意思,我们应该用拉丁文学习教规,这是圣徒用来同上帝和圣母交流思想的语言,这是那些早期基督徒的语言,他们挤在地下墓室里,葬身于刑具和利剑,以及饿狮的血盆大口之下。爱尔兰语是爱国者的优美语言,英语是叛徒和告密者的语言,而拉丁语是进入天堂的语言。在被野蛮人拔去指甲、一寸寸剥皮的时候,殉道者就是用拉丁语祷告的。他说对于爱尔兰和她漫长悲哀的历史,我们是耻辱的,我们最好到非洲去向灌木或树林祷告。他说我们是毫无希望的,是他见过的在首次圣餐式上表现最差的班级,可是,他还是说一不二地要把我们打造成天主教徒,要将懒惰打出我们的身体,将“神恩”打进我们心里。 
  布兰登。奎格雷举起手,我们都叫他“问题奎格雷”,他老是情不自禁地问问题,先生,他问,“神恩”是什么意思? 
  老师朝天翻了翻白眼,他简直想杀了奎格雷,但只是冲他怒吼:别管“神恩”是什么意思,奎格雷,这不关你的事。你到这儿来是学习《教理问答》,做老师要你做的事情的,你不是到这儿来问问题的。世界上问问题的人太多了,这才把我们害成这样。要是我再发现这 
  个班上有人问问题,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负责。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吗,奎格雷? 
  我听清了。 
  我听清了,就完啦? 
  我听清了,先生。 
  他继续他的演讲:这个班上,有些人将永远不会知道“神恩”的意思,为什么?因为贪欲。我听见他们在外面的操场上谈论首次圣餐日,你们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他们是在谈论领受我主的血和肉吗?啊,不是的。这些贪婪的小骗子在谈论他们即将得到的金钱,“收钱”。他们穿着自己的小礼服,像个乞丐似的走街串巷去“收钱”。他们会拿出一些钱送给非洲的小黑婴吗?他们会想到那些小异教徒吗?那些孩子没有洗礼,不知道“真正信仰”,注定要永远受煎熬。他们会想到不承认“基督灵体”的小黑婴吗?地狱的边缘挤满了小黑婴,他们四处飞跑着,哭喊着寻找妈妈,因为他们永远接近不了神圣的我主和他的追随者———圣徒、殉道者和贞女。啊,不,他们想到的只是上电影院,首次圣餐式上的男孩们会迫不及待地跑开,去沉溺于好莱坞魔鬼的走狗们满世界吐出的污秽里。我说得不对吗,迈考特? 
  说得对,先生。 
  “问题奎格雷”再次举起手。大家面面相觑,心想他是不是想找死。 
  走狗是什么意思,先生? 
  老师的脸变得煞白,又变得通红。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口沫横飞,向“问题”走过去,把他从坐位上拽起来。老师哼着鼻子,结结巴巴地说着,口水星子满教室都是,他使劲抽打“问题”的肩膀、屁股和双腿。最后,他揪住“问题”的衣领,把他拖到教室前面。 
  看看这个怪物,他咆哮着。 
  “问题”摇晃着身子,泪流满面地说:对不起,先生。 
  老师戏谑着:对不起,先生,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问了问题,我再也不问问题了,先生。 
  奎格雷,你不问问题的那一天,就是你蒙主恩召的那一天。你希望什么,奎格雷? 
  蒙主恩召,先生。 
  回到你的坐位上去,你这个蠢蛋、胆小鬼,从沼泽深处的黑暗角落里爬出来的东西! 
  老师坐了下来,把手杖放在他面前的课桌上。他警告“问题”不要哭哭啼啼了,要做个男子汉。要是他再听到这个班上有某个男孩问愚蠢的问题,或是谈论“收钱”的事,就把他抽得鲜血淋漓。 
  我将怎么做,男孩们? 
  抽打他,先生。 
  抽打得……? 
  抽打得鲜血淋漓,先生。 
  那么,克劳海西,第六诫是什么? 
  不可通奸。 
  不可通奸,就完啦? 
  不可通奸,先生。 
  什么是通奸,克劳海西? 
  不纯洁的思想,不纯洁的语言,不纯洁的行为,先生。 
  很好,克劳海西。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对老师的提问可能反应有些慢,记性不大好,脚上也许没鞋穿,但你仍拥有“第六诫”的力量,记住第六诫,这将会保持住你的纯洁。 
  帕迪。克劳海西没鞋穿,他的母亲给他剃了光头,免得生虱子。他的眼睛红红的,一年四季总是鼻涕邋遢。他膝盖上的伤口从来没有好过,因为刚一结痂,他就揭下来吃掉。他的衣衫褴褛不堪,还得和他的六个兄弟、一个妹妹轮着穿。每当他带着流血的鼻子或是黑眼圈来到学校,你就知道这天早上他为了抢衣服和兄弟们厮打过。他恨透了学校。他快八岁了,是班里个头最大,年龄最大的孩子。他迫不及待地想长大,长到十四岁好逃跑,让人家把他当成十七岁,参加英国军奔赴印度。那地方温暖宜人,他会和一个额头上点着朱砂痣的黑皮肤姑娘同住在帐篷里。他要躺在那儿吃无花果,印度人都吃这东西。那姑娘从早到晚给他烧咖喱菜,拨拉四弦琴。等他有钱了,他就派人把全家接来,都住在帐篷里,特别是他家里那个患着肺病、常咳出大血块的可怜父亲。一次,我的母亲在街上看见了帕迪,她说:啊呀,瞧这可怜的孩子,简直就是个破布片包着的骷髅,要是拍反映大饥荒时期的电影,他绝对适合被拍进去。 
  我认为,帕迪因为葡萄干的事情有些喜欢我,不过我觉得有点惭愧,因为起初我并不是那么慷慨的。本森老师说政府要给我们提供免费午餐,这样,大冷天的我们就可以不必回家吃饭了。他把我们领到利米国立学校一间冰冷的地窖里,清洁女工奈莉。哈恩给我们每人发点牛奶和葡萄干面包。牛奶冻在瓶子里,我们只好把它夹在大腿间,让它融化。男孩们开玩笑说瓶子会把我们“那个东西”冻掉的,老师咆哮起来:再这么说,我就把奶瓶子放在恁们的后脑勺上化掉。我们都在自己的面包上寻找葡萄干,可奈莉说他们一定是忘了放葡萄干,她到时候问问那个送面包的人。我们每天都要在面包上寻找一番葡萄干,我终于找到一粒葡萄干,举了起来。其他的孩子们开始抱怨,说他们也想要一粒葡萄干。奈莉说这不是她的错,她要再问问那个送面包的人。这时,男孩们都乞求我把葡萄干给他们,他们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一口牛奶、一支铅笔、一本连环画。托比。麦基说我可以搞他的妹妹,本森先生听见了,把他带到过道上打了个鬼哭狼嚎。我正想自己享受这粒葡萄干,可我忽然看见帕迪。克劳海西正光着脚站在角落里。屋里寒气逼人,他像条被踹的狗似的浑身打着哆嗦。对被踹的狗,我总是充满同情,所以,我走过去,给了帕迪那粒葡萄干,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为他做点什么。男孩们都叫了起来,说我是个傻瓜,一个***小受气包,说我会为今天后悔的。我把葡萄干递给帕迪后,又非常想要回来。可是已经太迟了,他马上丢进嘴里,吞了下去。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却在心里说:你是一个怎样的小糊涂虫啊,竟把到手的葡萄干给了别人。 
  本森先生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奈莉。哈恩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小美国佬,弗兰基。 
  牧师很快要来测验我们的《教理问答》以及其他课程了。老师只好亲自给我们示范如何领圣餐。他在帽子里塞满了撕成碎片的《利默里克导报》,把帽子交给帕迪。克劳海西,然后跪在地板上,告诉帕迪拿出一张小纸片,放在他舌头上。他向我们演示如何伸出舌头,接 
  住那张小纸片,等一会儿,再把舌头缩回去,然后双手合十祷告,仰望天空,带着膜拜的心情闭上眼睛,等待纸片在嘴里融化,吞下去,接着要感激上帝的礼物———这飘荡着神圣气息的神恩。他伸出舌头的时候,我们拼命憋住笑,因为我们从没见过这样又大又紫的舌头。他睁开眼睛,想抓住那些正在格格窃笑的男孩,但是他没说什么,因为上帝还在他的舌头上,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他站起来,让我们围着教室跪下,练习领圣餐。他绕着教室把纸片放在我们的舌头上,并用拉丁语嘟囔着。有些男孩在傻笑,他冲他们咆哮,要是不停止傻笑的话,他们将要领的就不是圣餐,而是临终圣礼。这个圣礼叫什么,迈考特? 
  终敷,先生。 
  正确,迈考特,对于一个来自罪孽深重的美洲的美国佬来说,这很不坏。 
  他交代我们务必要小心,要把舌头伸得足够长,防止圣饼掉在地上。他说:对牧师来说,这可是一件最坏的事情。要是圣饼从你的舌头上掉下来,可怜的牧师只能双膝跪下,用他的舌头把它弄起来。他还得把地板周围都舔干净,怕圣饼可能挨到那些地方。牧师也许会舔到什么碎片,那会让他的舌头肿得有胡萝卜那么大,足以把他憋死。 
  他告诉我们,除圣十字架以外,圣饼是世上最神圣的东西了。我们的首次圣餐是一生中最神圣的时刻。说起首次圣餐,我们的老师兴奋得不得了。他走来走去,挥舞着棍子,告诫我们永远不要忘记圣餐放在舌头上的那一刻,我们从此就成为惟一的、神圣的、罗马天主教的、使徒派的、最光荣的教友。两千年来,男女老少为这一信仰而死。看见一个个殉道者离去,爱尔兰人没有什么可羞愧的,我们不是也贡献了许多殉道者吗?我们不是也在异教徒的斧头下坦然裸露脖子吗?我们不是也高唱着歌曲,犹如去野餐似的登上绞刑架吗?是不是?男孩们? 
  是的,先生。 
  是什么,男孩们? 
  在异教徒的斧头下坦然裸露我们的脖子,先生。 
  还有呢? 
  高唱着歌曲登上绞刑架,先生。 
  犹如……? 
  去野餐似的,先生。 
  他说这个班上也许会有未来的牧师和殉道者,尽管他对此极其怀疑,因为我们是他不幸教过的最懒惰的一帮笨蛋。 
  但是什么情形都有理由,他说,上帝把像恁们这样的人送到地上来捣乱,肯定有他的目的。上帝把没鞋穿的克劳海西、总有该死的问题的奎格雷、来自罪孽深重的美国的迈考特送到我们中间,肯定有他的目的。记住啦,男孩们,上帝把他仅有的一个儿子送上十字架,不是为了让恁们能在首次圣餐日到处伸爪子去“收钱”,我们的主死去是为了让恁们得救。接受信仰这一礼物已经足够了。恁们在听我说吗? 
  我们在听,先生。 
  那么,什么已经足够了? 
  信仰这一礼物。 
  好的,回家去吧。 
  晚上,米奇、小马拉奇和我坐在巷子尽头的路灯下看书。莫雷家跟我们家一样,父亲会把救济金或薪水喝掉,家里没钱买蜡烛或买煤油点灯。米奇看大书,我们两个看连环画。他的父亲皮特从卡内基图书馆借书,是为了在不喝酒的时候,或是莫雷太太住进疯人院的时候,让自己有点事干。他让米奇看任何他喜欢看的书,现在米奇看的是一本关于库胡林的书。他谈论着库胡林,好像知道一切似的。我想告诉他,在我不到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库胡林所有的事了,我还在都柏林见过库胡林,他毫不犹豫地就来到了我的梦里。我想叫他别再谈库胡林了,他是我的,多年前他就是我的了,那时我还很小。可是,我又不能制止他,因为以前我从没听说过米奇给我们读的这段故事。这是一段关于库胡林的“不干净”的故事,我永远没法跟我的父母讲,它说的是艾莫儿如何成为库胡林的妻子。 
  库胡林就要长成二十一岁的大人了,他很孤单,想结婚。结婚使他虚弱,米奇说,结果他被杀死了。所有的爱尔兰女人都被库胡林迷得发疯,都想嫁给他。他说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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