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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红颜-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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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玉花一拍桌子,“马上办!”
姐儿仨真的变成了留学生。
看着手里这张贴着自己照片的留学生身份卡,汪虹暗自好笑:还不知有多少我们这样的中国留学生呢。
小玉送他这仨姐姐去机场,把北京的地址、电话都留给了吴霞。他也马上要回国上货,大家说好在北京见面。
俄国飞国内航线的尽是老机型,不是伊尔就是图。座位破破烂烂,污渍斑驳。大家很随便地登机,那时恐怖分子还不多,又是国内航线,根本没有安全检查。汪虹坐火车强烈感受到俄罗斯的辽阔广大,乘飞机也同样感受强烈——空中小姐告诉她,从莫斯科飞哈巴罗夫斯克需要七个小时。
在飞行途中,汪虹经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空难恐怖——飞机突然大幅度地坠落升起、坠落升起,如是者三。全飞机的乘客都在惊呼,以为大难临头。只有训练有素的空中小姐和她们偷偷带上飞机的三只小狗神色自若。
飞机终于开始平稳飞行,汪虹惊魂未定,问空中小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空中小姐笑容可掬,说也许碰上了气流,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是机长在显示技艺。你放心好了,俄罗斯的飞行员是全世界最好的飞行员。
汪虹战战兢兢地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下午三时,飞机在哈巴罗夫斯克平稳着陆。
三人在机场就买好了第二天飞哈尔滨的机票,然后乘机场巴士进城。这是一个有30万人口的城市,商业不发达,建筑都很破旧。与莫斯科不同的是,这里中国人很多,有浙江人,但大多数是东北人。她们随便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吃了点东西便上街闲逛。汪虹想起小郎和他那俄罗斯情人的浪漫故事,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路的倒霉从哈巴罗夫斯克机场海关开了头:小狗不准带,毫无通融余地。所有中国人的行李都必须全部打开,接受仔细的检查。检查的结果是所有在莫斯科买的东西全部没收——因为没有发票。吴霞的照相机也接受了仔细的检查:胶卷被从暗盒里抽出来查看。吴霞恨得牙根儿痒痒——浪费了多少表情呀!汪虹比她俩更倒霉,她从捷克买的波希米亚水晶器皿也以同样的理由被没收。她用英语说你们看清楚了,这是捷克共和国的东西,不是你们的,你们根本生产不出这样精美的东西。
没人理她。
很快她便为受到这样的待遇庆幸不已——后来者告诉她,他们在检查时都需要脱光衣服,真正的裸体,光着屁股。
“每个人都脱吗?”她充满希望的问。
“不,只让中国人脱。”朋友告诉她。
她悲伤。不是因为让中国人脱裤子——歧视和不平等到处都有。她悲伤是因为我们的报纸正在大肆宣传中俄两国政府及其人民的友好发展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她悲伤是因为我们的人民至今不能忘记卓娅和舒拉、保尔和冬妮亚,甚至望着缓缓落地的苏联国旗,在苏联人都很淡漠的情况下如丧考妣般痛不欲生……
从沙皇到斯大林到叶利钦,哪一个俄国领袖曾经公正的对待中国?
为什么不让我们的人民知道这一切?
后来在布拉格的日子里,经常有大批衣衫褴褛的俄罗斯人聚集在市场入口处寻找打工的机会,也经常突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荷枪实弹头戴黑色面罩,只露着鼻孔、嘴巴和眼的捷克防暴警察把市场围个水泄不通。所有俄罗斯人都必须双手抱头两脚叉开接受检查,作奸犯科或非法居留者则被押上囚车。而对中国人则只礼貌地说一句:请您离开。每逢这时,汪虹心里都感到十分快乐。她那时捷语己经非常好了,便向捷克警察建议:应该脱掉他们的裤子,女的也要脱,俄罗斯人最喜欢在屁股里藏东西了。捷克警察回答说谢谢你的建议,但恐怕很难办,因为捷克是一个维护人权的民主国家。
第十一章 会师北京
飞到哈尔滨,三人从机场直奔火车站。没想到一天仅有一列开往北京的火车,根本买不到车票。
还是侯玉花足智多谋,她说咱们坐汽车去沈阳,沈阳是东北铁路枢纽,去北京的车次多。
大家都说好,就又赶到长途汽车站。有票,但没座位。好在都成了轻装,上!八个钟头站到沈阳,已是傍晚。腿都肿了,疲惫不堪。可也顾不上休息,赶紧去火车站买票,说买个卧铺上车休息吧。可好,车次是不少,仍然买不到票。别说卧铺,硬座也没有。又赶回长途汽车站,一辆开往北京的班车正要发,拦住一问,还有三个中间的加座。赶紧上,坐到加座上那感觉,嘿,就象躺在了席梦思上。侯玉花缓过劲儿来,开始骂小玉:
“都是让那孙子害的!飞哈巴罗夫斯克差点掉下来摔死,在海关又把东西全折了,到了哈尔滨又没票,八个小时站到沈阳。等我见着他,哼!”
汪虹和吴霞早累得就剩一口气儿了,没精神答理她。
总算到了北京,仨人分手。吴霞和侯玉花各回各家,汪虹坐车去天津。
汪虹进了家倒头便睡,一天一夜才醒来,但还是没精神。妈妈说这是怎么了?出了一趟国人都脱型儿了。汪虹纠正,说是回了一趟国人才脱型儿了。便给老妈讲起如何飞到哈巴罗夫斯克,在途中如何九霄惊魂,在海关如何被抢走所有东西,在哈尔滨如何买不到车票而八个小时站到沈阳,在沈阳如何又买不到车票而坐加座一夜颠到北京……把个老妈唬的是一会儿魂飞魄散,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唏嘘不止。汪虹说妈你就别折腾我了,我还得睡。
一翻身又沉沉睡去。
三天头儿上,缓过来了。正和爸爸妈妈介绍大姑一家的生活状况,电话来了,侯玉花叫她马上到北京来,她们等着和她商量上货呢。
赶紧走。
按地址找到吴霞的家,侯玉花正在帮吴霞做饭。一见汪虹来了,都高兴得很。汪虹问:“我帮忙做什么?”
吴霞说:“你就帮忙吃吧,别的忙我看你也帮不上。”
汪虹说:“那好吧,我就帮这个忙吧。”
吃罢饭,吴霞又把茶给沏上。侯玉花说:“自打回来我就没消停,天天转雅宝路和动物园儿服装市场。雅宝路不行,太贵,咱们就从动物园儿上。我看有几种货能上,一种是劣质皮夹克,愈次愈好;一种是劣质羽绒服也就是鸡毛服,别看现在是夏天,照样儿能卖。问题是夏天在这儿上可便宜死了;一种是假真丝衬衣,这东西动物园儿论堆儿卖。主要上这三种,肯定赚钱。”
吴霞说:“按你说的办,我和汪虹都团结在你周围。汪虹你说是吗?”
汪虹说:“是,咱们就以你为核心,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铁板一块。”
“好,”侯玉花说,“咱们是头一次,小心没大错。一人先拿一万块本钱,挣了别嫌少,赔了也伤不了元气。”
她掏出一万块钱交给吴霞,对汪虹说:“我主事儿,但不过钱,这是规矩。钱都交吴霞管,咱们三人一齐上货。”
汪虹说好极了,便也点出一万块钱交给吴霞。
吴霞收好,问侯玉花:“咱们什么时候上货去?”
侯玉花说:“愈早愈好,汪虹你这几天就别回去了,想去我那儿住也行,住吴霞这儿也行。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动弹着。”
吴霞说:“就不用往你那儿跑了,就住我这儿,你也天天过来,有事儿咱们就在这儿商量,多好。”
汪虹说:“我就在这儿吧,现在咱们去哪儿?”
侯玉花看看表,说:“先去动物园儿。”
两天下来,吴霞家的客厅里进不去人了——不仅是货堆得多,主要是鸡毛服臭得受不了。汪虹说:“都臭成这样了,能卖吗?”
侯玉花说:“臭怕什么,明天买点廉价花露水,狠狠喷。”
正说着呢,小玉来电话了,说刚到,问三个姐姐干嘛呢?吴霞说:“三个姐姐正准备上吊呢,不会挽绳子扣儿,你快来帮着挽个死扣儿。”
小玉说:“我刚进家门儿,容我明儿去行吗?”
吴霞厉声说:“不行!限时到,过时不到我们三个抄你家去,不信你就试试?”
说罢就把电话撂了。
小玉着急忙慌的赶来,进门就问:“这又是哪一出儿呀?”
吴霞冷笑:“哪一出儿?辕门斩子这一出儿!我问你,我们三个是招你啦还是惹你啦?为什么把我们点得绕着俄罗斯飞?告诉你,狗折哈巴罗夫斯克了,东西也全折那儿了,你说怎么办吧?”
小玉说:“闹了半天就为这呀?这好办,让咱们政府和他们宣战,打丫挺的老毛子!政府要是不给咱作主,”他抽抽鼻子,“咱就拿这鸡毛服往死臭他们,我就不信臭不死丫挺。想跟咱作对?咱是谁?咱是站起来的中国人民,邪招儿海了去了。”
吴霞板着脸说:“没人跟你贫啊。”
小玉一看,这姐仨脸色都不好看,便小心翼翼地问:“钱折了吗?”
谁也不吱声儿。
他转脸儿对汪虹一笑,小声问:“汪姐,钱折了吗?”
汪虹说:“钱倒没折。”
话音儿刚落,小玉便气焰万丈起来,说:“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儿要是不谢我,我跟你们没完!”
侯玉花说:“嘿,你倒臭来劲了?说说看,为什么得谢你?怎么个没完?”
小玉说:“那老毛子的章程一天一个样,谁知道他哪天犯混呢?你们不就折了三条狗,折了点儿东西,钱还在呀。我们几个怎么样?东西折了不说,钱也全他妈折光了,光我就折了一万,美子!”
吴霞问:“是怎么回事儿?”
小玉没好气地说:“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呀?听说老毛子政府下了个什么鸡巴文件,不准俄国商品离境,也不准美元离境。真他妈是流氓政府,你让我们买东西,又不让我们带走;你让我们卖货赚钱,可又不让钱离开俄国。是不是有毛病呀?我们事先谁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先接受检查,海关专门配了个会讲汉语的,问有美元吗?他按老规矩说没有。哪儿料到这回上来就搜身,两万美子就在兜里揣着呢,全让拿去了,说你不是说没有吗?那这肯定不是你的。紧跟着就问我,我赶紧说有。有多少?一万。拿出来。我从兜里掏出来。还有吗?没了。我们不信。叫了两个人搜我,再一分也没搜出来。小子笑了,让我拿单子。我问什么单子?他倒挺耐心,给我解释:你到俄国来,入境的时候,我们海关一定会问你带了多少美元。你说一万美元,那么好,拿出来点清楚。果然是一万,就给你一个申报单,上面写着你带进来一万美元。你要离开俄国了,出境的时候,就是现在,我们问你有多少美元?你很诚实,你说你有一万美元。我们现在需要你出示入境时的申报单,如果上面写着你确实申报了一万美元,我们就可以让你带走。按道理应该扣掉你在俄国期间的花费──你不可能不花钱的,你的美元应该不足一万才对。但由于你是诚实的,所以我可以不扣掉你应该的花费。但如果你不能出示申报单,那么很遗憾,这一万美元将归俄国政府所有。”
“然后呢?”吴霞问。
“然后就归俄国政府所有了呗!”小玉说。
“不对呀?”汪虹疑惑地说,“我过境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问呀?也没让我填什么申报单。”
小玉说:“也没问过我呀。”
汪虹说:“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讲理呀?”
小玉说:“我怎么说你呢?还南开呢,不知道狼和小羊的故事?狼在上游,小羊在下游,狼偏说小羊弄脏了它要喝的水。”
侯玉花拍拍小玉的肩膀,说:“真得感谢你呀,你是毛委员派来救我们的。我们活着走出了草地,你自己却死在路上。高尚!今儿就别走了,三个姐姐请你吃顿饭。”
小玉得意地一歪脑袋,说:“还是侯姐的话受听。既然你们都这么待见我,我也不能愣不给这个面子呀?说吧陈希同已经定好了饭局,得,推了!大不了说我傲慢。我今儿就陪姐姐们吃顿饭!”
吴霞嗔他,“瞧你那德性,说你胖你就喘。一万美子没了,还神吹呢。等着瞧吧,有你喝米汤尿一炕的时候。”
“嗨嗨嗨,怎么说话呢?一万美子没了怎么办?我就哭?我祖宗把江山还丢了呢,照样玩儿鹰架鹞子。咱再不济也是个爷儿们,哪儿跌倒再在哪儿爬起来。不就一万嘛,咱多发鸡毛服骗那孙子们,一趟就回来了。”
汪虹喜欢他的性格,说:“小玉,你讲得真棒!”
小玉说:“谢谢了。”又转头对吴霞说:“你还真得学学人家两位对我的态度,我认为那才是正确的态度。”
侯玉花说:“甭废话,小玉你说吧,咱哪儿搓去?”
西单新阿静二楼,几个人拣了张靠窗的桌子,点了几样清淡的粤菜,又上了几扎生啤,一边儿喝一边儿聊。
侯玉花担心的是以后钱不好带,觉得这是件麻烦事儿。小玉却根本不在乎,说:“藏呗,一个中国人藏的东西,一万个老毛子也找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连他们也骗不了,还吹什么五千年文明。”
大家就笑。
小玉说:“出去还真得万事小心,我给你们讲一件事儿,是我这回碰见的。我们那包厢就三个人,空了一个铺。车到乌兰巴托,俩蒙古警察搀上来一个小子,中国人。进来就趴我铺上不起来,我说你到上边儿去,这是我的铺。他可怜巴巴地说,‘大哥,帮帮忙吧,我受伤了,上不去呀。’闹了半天是伤员,我说得得,一会儿我上去,你就趴着吧,可你伤哪儿啦?不说。我又问,你这口音怪怪的,你是哪儿的人呀?他说我就是二连浩特人。我说你懂蒙语吗?他说懂。我说你在乌兰巴托干什么呢?他说做买卖。我问能赚钱吗?他迟疑了一下,说能,紧接着就大哭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儿们,哇哇地哭呀,我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个哭法儿,登时就傻了。哥儿几个也都起来劝他,劝不住,往死嚎。一直哭了将近俩小时,才慢慢儿止住。我好奇呀,又问。这回,他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了我。”
他不说了,小口喝着扎啤,又夹了一块盐锔鸡,有滋有味地嚼着。
汪虹急了,说:“怎么没下文儿啦?”
小玉问:“想听?”
汪虹说:“废话。”
“想听就给我满上酒。”小玉端起了架子。
“德性!”汪虹给他把酒杯斟满。
“你们俩也想听吗?”他又问吴霞和侯玉花。
“想听。”侯玉花说。
“给我这碟里倒点儿醋。”他吩咐。
“小样儿!”侯玉花狠狠瞪他一眼,给他往碟子里倒上醋。
“你不想听?”他问吴霞。
“不想听。”吴霞淡淡地说。
“那完了,有一个人不想听我就不说了,告诉你们吧,其实我也不想说,真的。”小玉说。
汪虹性急,说吴霞:“哎呀你就说个想听得了,这臭小子不就要这劲儿嘛。”
吴霞说:“想听。你还能出什么妖蛾子?”
“想听就行,把那虾给我剥了皮儿。”小玉说。
吴霞恨恨地把虾皮儿剥掉,冷不防塞进他嘴里,说:“妈妈喂你吃。”
小玉得意地嚼着虾,又喝了口啤酒,说:“下边儿的事儿其实不好听,你们让我讲,我就讲。那哥儿们是二连浩特人,姐夫在当地公安局当着个什么长,他平时走路都横着。二连浩特是个两三万人的小镇,没生意做,几个平素不错的朋友就结伴儿去了乌兰巴托。那儿去乌兰巴托容易,就像咱们去天津似的。语言又通,关系又多,哪儿能不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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