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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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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悲剧发生,也许,很可能,后来改名莫尚的莫卫青,看上了易安的漂亮和年轻。莫卫青已经是才华横溢的青年画家,她知道。一个画家怎样选择他的模特和爱情,那时的易安也已有了朦胧的认识。虽然是走资派反动艺术权威的后代,易安也很美。美的光焰,总能穿过时代、政治与历史构筑起来的高墙,照耀在追求男欢女爱的人们的心灵深处。何况,莫尚的造反已随红色潮水的退却,进入了尾声。当时的易安,仅仅是他们共同居住生活和学习的那个美术院校干校农场扫厕所的一个走资派的女儿。造反派画家莫尚,偷偷带着易安,来到了我们这个乌溪小镇上宣传革命思想。谁知道,他们宣传革命思想没有取得多么大的成绩,却创造了一段“文革”中后期画家与模特之间的变态畸形的生死恋情。
  
模特(10)
此刻,在这片清冷的月光下,已不再年轻却依然干练成熟有魅力的女雕塑家易安,是不是为当初那对情侣画家模特所失去的青春岁月,而默默流泪无限哀伤?
  因为我和易安的这次采风写生,我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情。原来易安的背后,也有一个广阔复杂的社会背景。我想,虽然她是雕塑家,我专攻油画,但在大美术范围内,我们应该说是同种职业。而且,这种职业和我们的这个家族发生的离奇故事,有很大关系。她的父亲,和当年到我们这一带来搞征粮土改的那个工作队队长老商,是亲戚关系。老商、易仲天家族,都来自陕西潼关,秦砖汉瓦和刀光剑影,古老文化和残暴血腥,都曾交织萦绕在他们的胸怀。老商和柳水灵发生的一段生死恋情,现在想起来依然那样残酷而纯美。土匪从女儿峡深谷的险山恶水中,把他们抓住。我知道他们经历了一场多么艰苦的战斗。那时,歇马场上面的万年台区公所是土改征粮工作队的大本营。老商带领他的工作队员和土匪在区公所的廖家大院里对打了一天一夜,黎明时分,他们突围出来,钻进浓密的青松林,沿着通往女儿湖的山路,且打且退。他们被土匪追到了险峻陡峭的女儿峡的峡谷。那条十多公里长的蜿蜒峡谷,是土匪的临时巢|穴。峡谷幽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溪流两旁,悬崖陡峭。陡峭的悬崖上,终年覆盖着枯松葛藤。老鸦在山谷中盘旋。鹧鸪在树丛中鸣叫。一条若明若暗的溪流,带着山泉奔涌而出。溪流两岸是茂密的竹林,山坡上一年四季开满了野花。峡谷尽头,在万丈悬崖的底部,有一个幽深的水溶洞,人称女儿洞,神秘地掩藏在阴森的峡谷中。从女儿洞里流出的泉水,十分清冽,涓涓细流,清澈见底。女儿洞前面,有一条通往山外的溪流。溪流的源头,矗立着巨大的青色的巨石。巨石底部,被女儿洞里流出的泉水,冲刷得明光发亮。巨石顶端,长了一棵古老的黄桷树。土匪的临时大本营,就在这片险恶山水间。当年土改征粮队员柳水灵被土匪抓进女儿洞老窝受尽了折磨。她和老商被土匪残害,残害的地点,有人说在女儿洞,也有人说,土匪把他们押出了女儿峡,在女儿坪,或歇马场,被吊死烧死。老商和水灵死得很惨。要不是因为解放战争那场剿匪大战,要不是因为在那场著名的战斗中,水灵和老商双双遇害,真很难想象这片美丽的山水间,还会发生如此残酷的往事。后来,我游历了女儿山、女儿湖、女儿峡和女儿洞。现在,那里已开发成新的红色旅游区。那里的山水风光,十分险恶,也十分秀丽。我还到过……据传,水灵和老商被“点天灯”的女儿坪和歇马场一带,现在是著名别墅休闲区。那里特意装饰成一个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山寨。就在那个寨子里,某一个夜晚,彩灯闪烁的峡谷中,新修的休闲区、别墅区和避暑山庄掩映在神秘的蓝天下,我参加了女儿坪、歇马场寨子里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歌舞篝火晚会。在那场其乐融融的晚会上,我第一次听到了娜木措的歌声。她的歌声,清脆甜美,像白云在天空中流动,像泉水在山谷中流淌。听到她的歌声,我才真正想起了后来娜木措的弟弟,写诗又搞音乐的伊嘎告诉我的话:
  “我的奶奶,也会唱歌。”
   
瀑女(1)
初秋的女儿山,阳光灿烂。可我心中常常有风雨凄凄,而风雨凄凄的日子,我眼前有时又有明媚春光闪耀。我和易安在乌溪小镇女儿山中的采风写生,继续在风雨阳光交替中进行。乌溪小镇的时光,像乌溪河水一样,不紧不慢向前流淌。万年台歇马场风景区大门,巍峨的牌坊正破土动工,女儿峡国际旅游风景区女儿红艺术团的姑娘又换了几批,红军路过涞滩码头的群雕,农民工正在夯实河沿睡佛旁的地基。瑁黧和莫尚曾到这个镇上来搞红色旅游开发和投资,修建的女儿泉宾馆,并没有因为瑁黧不明原因的去世,生意变得暗淡,也没有降低莫尚继续回来投资的兴趣。同时,莫尚还在搞他的绘画,到处寻找模特和他新的创作灵感。莎莎就因为这次莫尚的到来,随莫尚去了香港。我想她该不会延续瑁黧的命运。莫尚在乌溪小镇“金皇后美食娱乐城”遇到急于寻找出路的莎莎,考察莎莎的同时,还考察了女儿红艺术团唱歌跳舞的少数民族姑娘娜木措,但郎天裁镇长请示了操作运作这片旅游开发风景区的实际总顾问总董事长蓝一号之后,脸上堆满了可掬的笑容,正告莫尚少打那个姑娘的主意。原来郎天裁和蓝一号正酝酿成立女儿红艺术团,或者高原组合、艺术组合,去参加市里省里和中央某某电视台的歌手大奖。他们花了上万元征集名为“神圣女儿泉”的歌词,找省城名家谱曲来供女儿红艺术团演唱,通过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把这一带悠久历史、灿烂文化、美丽山水和英勇精神宣传到市内省内全国甚至世界各地去。娜木措是那个艺术组合的台柱子。文化名人戏子画家粉墨登场。我和易安、蓝一号和莫尚,都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郎天裁镇长在我们之间穿针引线,而蓝一号多数时候在背后拍板,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虽然当年郎天裁曾和专政队员一起,把莫尚和易安从女儿泉瀑布旁边山中的小木屋里裸体拖出来,他们似乎都捐弃了前嫌,合作得十分愉快,显然,金钱和女人在当中起了关键的润滑作用,但易安似乎没有完全融入其中。莫尚数次回到乌溪小镇投资、选人体模特儿绘画,易安对他都十分冷淡。瑁黧去世后,易安曾多次向我建议到法院起诉莫尚,她认为瑁黧的无端死去,肯定和莫尚有关。后来瑁黧的死因终于查明,几乎把我们的这些亲戚朋友吓得半死。她居然死于,并怀疑死于艾滋病。这样,我们都想把瑁黧生命中的那一页很快翻过去。再说,易安已是全国文化名人,乌溪小镇旅游风景区的美化和发展,需要易安的雕塑点缀其间。我不知道易安对她在乌溪小镇上过去和莫尚那段经历是何种态度,我想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和她一起采风写生,我也不会向她提起心灵的伤疤。再说,聘请易安作为美化乌溪小镇山山水水的文化顾问,是蓝一号亲自决定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知道,她怎样承受昔日的情人,五十出头的鹰钩鼻子港商画家莫尚,带着和她当年岁数相当的十九岁的莎莎,到乌溪河下游的十里竹海飘流,到女儿山女儿泉女儿湖和女儿峡瀑布写生。那些天,莫尚和莎莎住在当年瑁黧和他投资修建的女儿泉宾馆。易安和我依然住在郎天裁镇长开在小镇东头绣楼旁边的“金皇后美食娱乐城”。那天晚上,我们采风归来,我记得易安连连惊呼了几声“报应!报应!”之后,就沉默不语,又开始在画板上描画即将雕塑在女儿泉瀑布山顶上飞天女神的草稿。我不知道,她的所谓报应,究竟是指她自己,还是诅咒莫尚的命运。我也默默回到我的房间整理速写草图。易安还愿意和几十年没见面的莫尚重归于好么?我想是他们个人的事情,我想远离他们的恩恩怨怨,继续寻找我心灵深处的艺术与美。况且,我隐约听说,四十多岁的女雕塑家易安,并不仅仅是一个爱情受挫、婚姻受挫的女人。很高的艺术修养和人格修养,都不能完全掩盖和代替作为女人的全部欲望。谁知她生命中除了莫尚就没有其他男人呢?我到过她的画室,那是以她名字命名的金色年华雕塑艺术工作室。在她艺术与心灵氛围浸染得很浓的雕塑作坊里,在如林的男性裸体石膏模特中间,有一座类似于维纳斯的飞天女神汉白玉雕像,高贵典雅,我想那是作为雕塑艺术家所毕生追求的东西。这些年,她在国内雕塑艺术界成就斐然,她主要受到了政府通过我们那座城市最高行政文化官员蓝一号的支持,她的许多项目,许多大型城市雕塑,许多历史文化古迹纪念碑造型,各财团大型企业形象雕塑项目,大都通过蓝一号的关系找到她的名下。她得过我们国家和这座城市数不清的艺术大奖,而那些大奖的获得,很大程度上都是她的单位和蓝一号的共同包装。她几乎成了我们城市标志性雕塑艺术的形象代言人。这年头的艺术早已不在单纯,看一个艺术家成就的大小,除了作品本身不容置疑的价值外,还要看他背后的政治势力和经济势力。和雕塑家易安比起来,我作为画家,单靠绘画才能采风写生摸索努力,要取得成就还十分困难。我当然在寻找援助,艺术的、政治的、政权的和经济的援助,但我不刻意追求这些援助,我知道一切援助最终得化为自己心灵的援助,才能拯救艺术和艺术中的自己。我很少有机会和蓝一号见面,他很愿意帮助我。他是我们艺术家的贴心人,市内省内全国新闻媒体都对他做过报道,况且,他在政界和艺术界的口碑都相当不错。当我隐约听到他和郎天裁之间那些勾当,我毅然决定和他保持距离。艺术,真正的艺术不能掺一点沙子。谁知道那天晚上,女儿峡艺术团在“金皇后美食娱乐城”和女儿湖宾馆,招待投资商莫尚的宴会上,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不期而遇。那晚的欢迎宴会,易安没有参加。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敢面对她面前的几个男人,蓝一号、莫尚、郎天裁和我,似乎都和她的某种命运某种情感有某种复杂而深刻的瓜葛。她和莫尚的裸体游街,早已成为往事。也许,坐在共同的餐桌上,她和我们之间,要界定清楚任何一种关系都很困难。
  
瀑女(2)
那天晚上,郎天裁镇长也没有极力邀请挽留易安参加欢迎莫尚的宴会。是不是所有经历的岁月,我们都可以坦然面对?现在的郎天裁镇长,那时是粗头粗脑的小伙子,乌溪小镇群众专政队员。当时莫尚和易安住的镇东头绣楼,他们当然不可能住在一间屋子。男画家房间面对乌溪河,女画家的卧室背靠小青山。夏日,女画家住的那间屋子的板壁后面,常常有一双眼睛,偷窥她睡觉的姿势,或洗澡后的裸身,而且,板壁缝隙,曾有人留下长长的液体斑痕……那双眼睛是谁?板壁上的液体斑痕是谁留下的?本来那时管理着乌溪小镇的某委会主任决定清查,可是大热天中,现场会上的乌溪小镇男女老少,仔细地望了斑痕,又望了绣楼上临窗作画的女画家,居然张着嘴呆着脸鸦雀无声……压抑的欲望、压抑的美啊!后来,夜晚,洋槐树叶掩映着的绣楼的板壁后面,常发出呼哧呼哧的怪响,怪响之中之后,又传来猫狗闹春的尖怪叫声。整个小镇人心惶惶,认为乌溪小镇早晚要出事。后来,果然,男女画家失踪之后,专政队员把莫尚和易安从女儿泉瀑布的小木屋里裸体拉出来,而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专政队员,正是现在的镇长郎天裁本人!
  你说,历史,真实的历史,究竟谁能够说得清?
  女儿泉宾馆的欢迎宴会,莫尚、易安、郎天裁和我,都不再年轻。不知道蓝一号了解不了解我和他们过去在这里编织的故事。著名乡镇企业家郎天裁镇长明显发福了。蓝一号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举起装满茅台酒的酒杯,笑声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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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自己人!”他说,“放开,放开!统统放开!”
  接着,喝酒敬酒,宴会上一片笑语喧哗。而我们每个人的身边,都坐了一位软绵绵的姑娘。她们款款笑着,来自“金皇后美食娱乐城”、女儿峡歌舞厅,十七八岁,身穿大红金黄旗袍装,敬酒、喝酒、陪酒、唱歌、嬉笑、浪笑,毫无忸怩作态羞涩不安之态。光头港商莫尚几杯酒下肚之后,满脸通红,顺势把手臂圈在身旁姑娘纤细的腰间,烂醉如泥的样子耷拉着脑袋,一点不像个画家。郎天裁镇长像审视珍视自己的小姑娘一样,护着她们、养着她们、使用着她们,而蓝一号和姑娘们的玩笑,包括那些露骨的玩笑,开得那样生猛火暴、妙语连珠。好像我们和那些被金钱和欲望连接着的姑娘们,历来就是亲人、情人、一家人,其态可亲,其乐融融。我想,现在,我们生生不息的欲望,不用再压抑了,那么,就让它们在时代阳光雨露的滋润下,自由地疯长!变着法儿疯长!
  病态畸形地疯长!
  易安,我的朋友和同事,难道你认为在那群男人们如坐春风的宴会上,在那群十七八岁,眼睛像雏鸟一样清亮的陪酒女郎、陪笑女郎,甚至陪睡女郎之间,你,四十多岁的你,创作精力和才能正十分丰富、十分旺盛的你,就找不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色彩、自己的位置了吗?
  那天晚上,女儿泉瀑布下面的月光,很柔,很亮。
  易安默默走向了那片苍老而又洁净如玉、缠绵如绸的月光。
  人的生命轨迹,在天地日月间运行,总是那样好似清楚,又摇摆不定。很久一段时间,佳苇没有再来见我。我的身心,又回到原来生活的位置上。《国色Ⅱ号》系列作品,没有继续画出来。关于王昭君的电影,我也没有去参加拍摄。在郊外小酒馆里交谈甚欢的导演朋友,也和我失去了联系。我也没有继续完成我那目的清晰,又稀里糊涂的漫长采风,成天关在那间掩映在浓密梧桐树叶下孤独的画室里,望着那些渐渐离我远去画笔、画布和布满灰层的油彩,心中生出浓浓的酸楚。这种感觉,搞得我精神恍惚寝食难安。我强压思绪,努力读书,艺术与哲学的魅力,历来就是安顿我灵魂的家园。可是,现在,无论弗洛依德、德里达,还是福科、戈雅,都不能把我的思绪安定下来,它们似乎永远也把我带不到我想去的地方。望着零乱画桌上,和维纳斯、大卫、掷铁饼者,歪七歪八混在一起的奖杯,日渐尘封。我眼前浮现出了一次次获奖的风光场面。我的同行、朋友和政府官员,曾向我投来多少祝贺欣喜的目光?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延河宝塔的夕照。西柏坡的黎明。这些“江山如此多娇”的画面和意境,曾给过我多少荣耀。艺术的、学术的、人生的荣耀!我们这个城市既懂艺术又精通领导艺术的文化行政官员蓝一号,宽阔国字脸上一部络腮胡泛着淡青,粗粗的眉头,准鼻下一张宽大的嘴,咧嘴一笑,和蔼可亲,眉头一棱,庄重威严。他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某著名大学高才生,喜欢古典文化。和我们周围文化界的朋友关系很好。读了硕士博士。不但精通中外过去的文化,还对今天新的先进文化、主旋律文化、党和国家极力倡导的文化,人才培养及艺术创造,都了如指掌。他是我们众人敬佩的对象。每次颁奖后,蓝一号总是拍拍我的肩头,用他那极富魅力的男中音,兄长般、朋友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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