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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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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 作者:亦村
主要人物
石达开 太平军翼王,1865年兵败大渡河。
佘三娘 石达开小妾之一。因伤寒和偷情被处死于乌溪小镇,裸体抛尸。
刘正坤 柳偃子之父。我军某高级将领。1935年从乌溪小镇参加红军。
曹桂清 红军野战医院军医。1935年被土匪活埋于乌溪小镇老君山。
田翠花 红军野战医院护士。1935年被土匪活埋于乌溪小镇老君山。
廖佐煌 军阀。反正土匪。后编入志愿军,战死上甘岭。
罗乌支 廖佐煌小妾之一。伊嘎祖母,当年布依族山寨歌手。
伊 嘎 少数民族诗人。
娜木措 伊嘎姐姐,少数民族歌手。
柳如风 刘正坤表弟。廖佐煌管家。如巫似幻的乌溪小镇历史事件亲历者。
柳水英 柳如风之女。廖佐煌小妾。1949年被暗杀于涞滩码头鸳鸯桥。
柳水灵 柳如风之女。土改工作队员。老商情人,1950年在土匪暴乱中遇害。
老 商 土改工作队队长。1950年在土匪暴乱中遇害。
郎天裁 乌溪小镇原镇长兼红色旅游集团公司董事长。水灵老商遗腹子。
六 指 郎天裁之妻。
刚 强 郎天裁之子。来自边陲的转业军人。王佳苇旧情人,现为乌溪小镇镇长兼红色旅游集团公司董事长。
柳叶儿 郎天裁之女。
蓝一号 南方某省会城市文化行政官员。管理学博士。老商后代。乌溪小镇红色旅游集团公司策划人。后因贪污腐化、跨国“裸奔”而下台。
吕六号 被蓝一号拉下水的北方某市高级别行政官员,红色家族后代。
王伯瀚 逃跑潜伏的原地下党“叛徒”,柳水英情人。
瑁 黧 王伯瀚之女。相传王昭君后代。来自某红色家族的军医护士。
佳 苇 王伯瀚孙女。相传王昭君后代。来自雪域高原的军医护士。
莎 莎 莫尚模特之一,刚强之妻。
蒲 天 美术学院学生。裸体行为艺术家。
易 安 雕塑家。莫尚情人。被迫害致死的走资派画家易仲天之女。
莫 尚 “文革”时期的造反派画家。现倒卖各式“文物”的港商。
柳偃子 军旅画家。老红军刘正坤之子。是否高干子弟,待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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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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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柳偃子回忆道:二○○×年。春节,我从遥远的北方某城,回到南方崇山峻岭中,那个依山傍水的乌溪小镇。小镇坐落在浩荡的长江支流,那条蜿蜒而上的乌江,比乌江更细更蜿蜒的女儿山中,乌溪河深处。青山冷凝,河水靛蓝。田畴旷远,细雨如烟。古老小镇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在多年未归的游子胸中,渲染着浓浓的乡情。当年,“文革”时躲武斗回老家住过的吊脚楼,依然古老而精致。老皂荚树枝枝肃立,林林总总于小镇瓦屋崖壁岩石丛中。夜晚,住在寂静的吊脚楼上,耳听窗外风声雨声。掉光了牙的本家老辈柳如风,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咱们家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那年冬日,小镇重建,老屋拆迁。突然传来一种风声。解放前夕,被万年台歇马场廖家大院的军阀土匪廖佐煌打死在涞滩码头上的狗头军师,地下党的叛徒王伯瀚,并没有死。前年春天,从未出现过的一个青脸膛汉子,一脸官相的络腮胡子蓝一号,自称小镇柳家远房亲戚,包了一艘崭新的“二十一世纪”江山号豪华游轮,沿波涛滚滚的长江,威风凛凛,逆流而上。从长江分道口拐进碧水汹涌的乌江,绕过宽阔的涞滩码头,顺乌溪河两岸百里竹海,蜿蜒而进。于朗日下的正午,把飘着红色国旗的豪华游轮,端正地停靠在横跨乌溪古镇东头的青石桥下。游轮上走下一队红男绿女,对着古镇、青山、石板路、杨柳枝、老街、新景、黄桷树、绿旗幡、红灯笼,一个劲儿拍照录像。末了,还把游轮开进碧水青青的乌溪河,沿上游女儿山中的山水画廊,来回游览了一番。
“璞玉,璞玉!好一块璞玉!集历史、文化、自然遗产、红色旅游于一身,乌溪小镇女儿山旅游风景开发,赶快搞起来,时不我待!”
游览过涞滩码头、狮子岭城堡,瞻仰过观音岩红军医院遗址、老君山和女儿湖桃花岛红军墓,络腮胡官员蓝一号,非常兴奋。立即召来柳如风老辈名义上的外甥,年近五十的小镇镇长郎天裁,进入小镇东头画栋雕梁的绣楼,规划论证。
可是,如今,廖佐煌的军师王伯瀚没有死。他还在很远很远的长江下游万山丛中,另一条优美的长江支流上,小巧玲珑的明昌古镇,繁衍了一个庞大的家族。有个表姐,王伯瀚的女儿,现居香港,还是那一带远近闻名的开发房地产的企业家。她还要回来,占据王伯瀚家过去的老屋,小镇东头绣楼一带,甚至扬言要买下这条老街。这个宣言传达出来的消息,使已经决定由上级拨款贷款搞红色旅游开发而雀跃多日的乌溪小镇,不安地沉闷了好些天。大规模的拆迁停顿下来。小镇镇长郎天裁请示直接上级,那个组团到乌溪小镇考察学习、策划红色旅游开发的我们这个城市的文化行政官员蓝一号。
“好事!好事!绝对的好事!乌溪小镇在新世纪发展的机遇,到了!”蓝一号听了郎天裁不安的转述,一部青色络腮脸,顿时焕发红光,“我正愁没人投资哩!回来!回来!叫她回来!可以卖给她,可以和她商量,保护小镇原貌,老街也可以小规模修补。只要补得好,修得精,精品意识啊!我们的资金呢?可以着重用来开发万年台,老君山,女儿山,女儿泉瀑布,观音岩,女儿峡,女儿洞至女儿坪一带,红色旅游线路。”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因郎天裁和蓝一号的再次精心策划、一拍即合而结束。不久,更令人惊奇的消息传来,王伯瀚拐走的不是军阀廖佐煌的小妾柳水英,而是当年廖佐煌的队伍攻下长江下游水城宜昌,抢来的一个会弹琵琶的歌女。这故事听起来十分蹊跷。如风老辈浑浊的老眼望着窗外,声音幽幽,伴着窗外北风丝丝颤抖。
一九五○年,春末。解放涞滩的战斗刚刚打完,廖佐煌的起义队伍刚撤离涞滩码头左侧的军事重镇狮子岭城堡,开赴老君山观音洞接受改编。中午,他顶着毒辣的日头,亲自划船漂流而下,赶往涞滩码头,在一堆乱石中,用脚踢出了王伯瀚血肉模糊的脑袋,亲眼看见他糊满泥浆的额头上,有一个被手枪子弹击穿的窟窿。王伯瀚是廖佐煌派家丁特务,去涞滩码头砍了头并击穿了前额死的。一辈子疯疯癫癫的如风老辈,对这件事情十分清楚。年过八旬的柳如风,那时是廖佐煌的管家。早年,他和乌溪河对岸桑树林中的桑家小姐攀亲,在皂荚树下的吊脚楼上,生养了一对双胞胎,柳水英和柳水灵。姐妹俩刚满十六,就被廖佐煌霸占了去,做了姨太太。姐姐水英和当时的军师王伯瀚偷情,被廖佐煌发现后,谋害于通往涞滩的鸳鸯桥。水灵陪姐姐进省城读书,参加了地下党。解放时,带工作队回小镇上来搞征粮土改,把廖佐煌的老家万年台歇马场作为临时乡政府。后来,被假装起义又暴乱的军阀土匪廖佐煌的队伍,包了“饺子”。柳水灵和来自陕西潼关或渭河平原的工作队队长老商一起,被廖佐煌指挥的土匪,脱光了身子吊在女儿坪的洋槐树上,点了天灯。那时水灵正怀着老商的孩子。冬水田里,土匪剖开水灵的肚子,滚出一个水汪汪的光屁股婴儿。这个命运多舛的婴儿,被一个姓郎的乞丐救活,改名郎天裁。后来,郎姓乞丐死后,郎天裁随了逃亡他乡又返回来的廖家管家柳如风,也就是他外公。他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几经周折,郎天裁现在成了乌溪小镇的镇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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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荚(2)
如风老辈没有亲眼见到女儿水灵与从未见过面的女婿老商,被土匪“点天灯”的心碎场面。他给我叙述这段往事时,也是断断续续,气喘吁吁。话语像老商、水灵的血肉一样模糊。深埋在他心里的痛楚,多年来不为外人所知。
再说当时。廖家管家柳如风,在烈日下的涞滩码头,望着乱石丛中的王伯瀚带血的头颅,难过悲愤屈辱。他脱了长衫,跳进鸳鸯桥下的河水中,去寻找水英的尸体。他沉下水去,摸了几个来回,什么也没有找到,便从河面上摘了大片的荷叶戴在头上,跳上岸来,赤裸着上身,把廖佐煌管家的内衣外裤,撕成红黄黑布条,缠在身上,在满是腥味的鹅卵石丛中,又唱又跳又叫:
“变天了!变天了!”
高瘦的老辈柳如风,从此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已经死去过好几回。他瘸着细腿、头顶荷叶、挥舞彩色布条的舞姿,居然和早年消失了的观音岩洞壁上张牙舞爪的鬼怪图案完全一样。他心里痛呀!没满四十,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解放初期,两年不到,相继屈辱地死去。命苦哇!水英和水灵,先被廖佐煌霸占,而廖佐煌和他年龄差不多。霸占去就好好过吧,偏不!参加什么地下党,带回什么工作队,王伯瀚是什么人?他不就是小镇东头绣楼上开染坊破了产逃出去的王家小儿子么?
已经发疯,亦说装疯的如风老辈,当时,不愿把王伯瀚淤血的脑袋带回小镇安葬。他觉得王伯瀚和柳水英的丑事,侮辱了柳家门风。而他自己,那时,基本上,一辈子都活得如丧家之犬,哪有什么门风可败啊?
王伯瀚的脑袋在涞滩码头乱石丛中,毒烈日头下暴晒数日。苍蝇嗡嗡营营,蛆虫四处乱爬。三天后,一夜暴风骤雨,脑袋夹着乱石,被滔滔洪水冲进了汹涌的大江。涞滩码头处于三江汇合处,是一个很大很宽的滩头。码头左侧的江面往上走,是终年蓊郁神秘的狮子岭城堡。那是这片山水著名的军事重镇。镶嵌在长江南岸的狮子岭城堡,早已显赫于我国历史军史。从秦汉唐宋,到金元明清,城堡中都留下驻扎大军的遗迹。面对大江,雄踞涞滩码头,虎视眈眈。码头侧面,峭壁山崖,林木森森。森森林木中,掩映着一座古老的大佛寺。大佛是闻名全国的睡佛。整整半片山崖,雕梁画栋。一座巨型卧佛,笑意盈盈,饱满壮硕,两眼似睁似闭,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涞滩码头和码头下面的江流汇合处,更宽阔的水面和漂浮在辽阔水域之上的远山和天空。那里,万山丛中,日夜不停地奔腾着一条汹涌的大江。离涞滩码头不远,有座经年失修的断桥。那是水英被廖佐煌的家丁暗杀的地方。现在人称鸳鸯桥。鸳鸯桥一带总是碧水清清。江水在涞滩码头的水面上打着旋涡。多年后,旋涡把码头上的乱石冲刷得干干净净。几百米开外的鸳鸯桥一带,清水中的荷叶已经绝迹,又长出一大片水葫芦。夏天,碧绿的水葫芦,在如洗的天空下静静荡漾,十分诱人。水葫芦开着紫色的花,幽静神秘,十分惹眼。一场大水把水葫芦冲得布满涞滩码头宽阔水域。秋暮,或者晚冬,月光皎洁。住在大佛寺以东涞滩小镇的居民们,到江边码头游玩,观赏月色下的美妙江景。人们常常看到一对野鸳鸯在鸳鸯桥宽阔的水面上轻轻游荡,紧紧依偎着,情深意长的样子。
野鸳鸯的意象,珍藏着人们心底里的祝福,那就是当年王伯瀚和柳水英的显灵和化身。
“造孽啊!他是凶死的!”
如风老辈说。
“他是花死的!”
涞滩镇的老人说。
凶死,就是挨了枪子。花死,则为女人而死。无论凶死,还是花死,他们都为情而伤,为情而殁。
王伯瀚,地下党假扮的军师,或者,军师假扮的地下党,曾引诱廖佐煌的干女儿。又有人说,不是干女儿,而是廖佐煌许多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中的一个。会唱歌,会说英语,会画画。当年在廖佐煌省城的公馆里,他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那时,王伯瀚是乌溪小镇最有文化的年轻后生。他爹曾把他送到上海一所教会学校里去学习音乐和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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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荚(3)
他们的生死和爱情,都曾是这一带山水的绝唱。
许多年过去了。王伯瀚怎么还活着?而且,他的活着给小镇老街老屋的拆迁,乌溪小镇红色旅游开发,带来了机遇,还是带来了麻烦?他女儿要回来买下东头绣楼老屋,还要在老屋地基上修建更大的别墅。唉,如今的世事,真难以预料。
多年后,二○○×年。我到石达开和红军都走过的那片山水,彝汉混杂地区,大渡河泸定桥安顺场一带,为完成新的《国色Ⅱ号》系列绘画作品采风写生,结识了一个朋友,彝族小男孩依嘎。依嘎刚上本地师范学院,读中文,并写诗,自己谱曲,唱歌。
“我爷爷是土匪。”
依嘎说。
“他教我奶奶种鸦片。我奶奶很勇敢,枪管抵住我奶奶的额头,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晚,大渡河水奔涌地流,营盘山上的偏北风,呜呜地吹。营盘山,位于安顺场背后半山腰,面对滔滔大渡河,是当年石达开安营扎寨,最后全军覆没之处。
第二天,风和日丽。晚上,我参加一场彝家简易的篝火晚会。依嘎遗憾地告诉我:
“我姐姐没来,如果她来,其他那些彝家姑娘的歌,都别唱了!”
“为啥呢?”
“我姐姐的歌,全是我奶奶教给她的。那本土本色,可真是绝了。”
那晚,回到大渡河酒店,我梦到了一座山,一座青翠、旷远的山,营盘山背后的紫色十里红山坡。依嘎说,那是他爷爷、奶奶种植过鸦片的地方。
春天,杜鹃啼血,苍鹰盘旋。紫色十里红山坡,一片罂粟花的嫣红与艳红。那可是她奶奶,遥远、深情而悠长的歌?
原来,或者后来,乌溪小镇东头绣楼,女儿泉和大渡河宾馆,莫西小镇山寨木楼……我都曾见过并认识了依嘎的姐姐,一个心灵、歌声和身姿,都像云雀一样轻盈的少数民族姑娘——娜木措。
那年春节,我在乌溪小镇上过得十分黯淡。郎天裁因为小镇旅游拆迁与发展规划,到万年台区上、涞滩镇县上和更远的省里市里去,奔忙盖章、规划说情,当然也免不了请客送礼、喝酒打牌去了。如风老辈已风烛残年。不过,小镇特色名菜,毛血旺、河水豆花和肥肠汤,十分合我的口味。哪怕是春节,小镇上做这道名菜的柳家大嫂,郎天裁的妻子,人称六指,也扎了点点油污的白色围裙,在皂荚树下的小餐馆里,十分殷勤地忙碌。猪血从是镇西口河边刚杀出来的毛猪身上取下来的,热气蒸腾。白花花的米饭,散发着河对岸桑林坝稻谷的清香。柳嫂的女儿,柳叶儿,她为什么没随郎天裁姓郎,而姓柳?在万年台读小学,十一二岁,像段细柳,亮着雏眼,在湿润的屋檐下那排汪着清水的瓦盆丛中忙乎着,喂养刚从河里捉捞上来的泥鳅、鳝鱼、田螺和虾米。那些来自大自然的生灵和柳嫂的女儿一样,皆水灵无比,鲜活无比。吃过早饭,撑了绿伞,沿着细雨迷蒙的小巷,穿过古老湿润的青石小桥,迈向桑枝肃立的对岸,信步走在种植着过冬植物的田畴。细雨如梦,轻轻滴落在田埂、桑枝、蔬菜塑料棚和绿伞顶上,滋滋有声。雨点斑斑的小河,如烟似梦的山水,细雨中的小镇,绵延曲折,高低不等的吊脚楼,纷纷绕绕,错落有致。
这就是生命!
乌溪小镇,我们家族生命的舞台。我知道如风老辈和郎天裁镇长,为什么那么怕已经死去的王伯瀚回来。原来,这个小镇的大部分房屋,以东头绣楼为中心,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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