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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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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婉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胸间突如其来的刺痛才说:“不要说那个字好不好?很,很难堪。”
  何心眉闷声不语。过了一会忍不住又开口:“我知道你喜欢他,可这样不清不白的会害了你的。”
  陈婉翻翻书,听见何心眉叹气,不由也叹息一声,犹豫说:“前几个月,他有提起过他父亲生日,然后有说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什么的。我没答应。”
  何心眉明显来了兴趣,坐直了问:“为什么不去?”
  “去什么?以什么身份?什么名义?”
  “也是,怎样也应该是先去你家才对。”何心眉丧气说,“搞不明白男人的脑袋是什么物质构成的,他究竟在想什么?说他是个混蛋,有时又挺为你着想的。说他是好人,偏偏做了那种丧心病狂的事。说他喜欢你,但又似乎没把你当一回事,连个交代都没有。”说完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住陈婉,说:“你又是个闷嘴葫芦!换了我,干脆直截了当问个清楚。”
  何心眉是小事糊涂大事聪明的人,句句话切中要点。可问个清楚?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不是她能承受的。陈婉笑笑,“等毕业再说吧。过一天是一天。”
  何心眉呲牙,带点惋惜地骂说:“陈婉,你已经被他磨砺得不像你了。”
  陈婉怅然回首,许久后才带着一丝从记忆力游荡回来的恍惚笑意应了声“是”,重新把目光投向手上的书。
  是被秦昊磨砺还是被生活?命运?陈婉突然对自己有些不齿,无数人诅咒命运,但是命运其实是原谅自己堕落的最烂的借口。说到底,她就是个矫情人儿。一方面贪恋他的宠爱,肆意享受着;一方面却以审慎的态度批判的眼光看待发生的一切。说到底,她没有丝毫安全感,从说试试看的那一天,已经预见了前路的黑暗。
  元旦后的一天,陈婉在宿舍午睡,接到秦昊的电话。他在满地黄叶的路旁来回踱步,一脸的焦灼,见她慢悠悠地走来神情很是不耐,“说好了让你收拾几件衣服,衣服呢?”
  “你总要说明白什么事吧。”电话里他语焉不详的,陈婉来不及问已经被他率先挂掉。
  “算了,到了再说。”秦昊伸手拉开车门,“机票订好了,还有一个小时多点,现在赶去机场来得及。路上你给学校电话想个由子请假,家里也是。”
  陈婉第一次见他如此仓惶无措,听见机场两个字也有点着慌,“究竟什么事?你先说明白不行?”
  “我爷爷住院。中风。”秦昊的爷爷有糖尿病性心脏病,去年叶慎晖的父亲也是因为中风去世,同样是春节前后,他一听见消息即时五内如焚。
  陈婉半个身子进了车里,又钻了出来。一时间进退维谷。
  他对她的迟疑懵然罔觉,催促说:“先上车啊,没时间了。有话路上慢慢讲。”
  陈婉莫名的慌张,强定了神轻声说:“我不能去。”
  他瞬时怔住,“为什么?特殊时候委屈你陪我走一趟行不?请你低一次头屈尊一回这么难?”
  陈婉语塞。
  “知道有糖尿病的人中了风有多危险不?死亡率是一般——”秦昊脸色由白至青,眼底银光忽闪,喉结梗动,没有再说下去。
  “如果真的——真的到最后一步,我再赶去好不好?说不准等你回到家,你爷爷已经好转了是不是?”他呼吸急促,鼻翼微微震动,扶着车门的手青筋暴起。陈婉有些不忍有些心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该怎么办。
  “真不去?”
  陈婉本能地摇了摇头。他锁住她的目光带着窒息的压迫感,陈婉张口想解释,他却扬手看看表,“那我走了。”她看他走向驾驶座那侧,喊了他一声,却欲言又止。
  秦昊打开车门时停下来,隔车相视,她一脸的惶然不安,他将方才心中那不能遏阻的怒气一寸寸压下去,但是又有一股无力感升腾而起,自觉狼狈不堪。“如果是最后一面——”他双手紧握成拳,数次捏紧又放松之后才神色颓丧地说:“算了,到了我给你电话。”
  陈婉默然点头,眼见他尾灯绝尘,她抚顺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无由地,有抹苦楚浮上心头。



  第58章   柴米

  每到生命转折处,总会特别挂念父母。
  不需要他们有远见卓识,只渴望一杯温热的茶一句暖心的话,以他们的人生智慧指引她走正确的方向。可她只能孤身作战,一路摸爬滚打地过来,错对与否唯有靠直觉靠本能选择。
  那天下午,本以为他会失落失望进而怨气满腹,秦昊出了机场就打了电话来报平安,实在让陈婉有些意外。接下来连续两日没有联络,她在忐忑中度过。考试在即,完全没有心思在书上。她回去金盛,洗汰拾掇,以忙碌纾解焦躁。直到华灯初上,才煮了碗面慢慢吃起来。
  铃声响起时,她一筷子面掉回碗里,汤水溅起几滴在下巴上,也顾不得擦,抓起桌上的手机就按下了接听键。
  “在哪儿?”他声音比往常沙哑,想来是没怎么睡过觉。
  “在家。不是,在你家。”另一头默不作声,陈婉解释说:“我没事上来收拾收拾屋子。”细想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独自来金盛,难怪他不能置信。
  “这个时候才吃饭?”他似乎听见她抽纸擦嘴巴的声音。
  陈婉应了声,然后便是沉默。“你爷爷……”
  “还好,算是抢救及时,不过还昏迷着,看接下来几天情况怎么样。我现在在医院,估计又是一夜。”
  “那就好。”陈婉长吁口气,稍觉轻松。“吃过晚饭没有?”
  “吃过。”
  两个字之后又是只闻呼吸声。卸去了心头上千钧重负,可是仍有无形的压力跨越空间传递过来,她不知如何安慰如何解释,静默许久说:“那我挂了,你自己也小心身体。”
  “别。”秦昊情急地拦阻,低声说:“别挂,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就算是不说话,听着你的呼吸声,知道你在旁边也好。”
  他简单的话总会出其不意地直击心灵,陈婉死咬着拇指抵御怦然的心跳。
  两个人,相依相偎着,却各自营筑着各自的希翼。
  如今隔着千里之遥,静寂中,却反而有种灵魂沟通的契合。
  怎么言说这忽远忽近的距离?
  “我,那天有点乱了方寸。总觉得我奶奶没见过你,很遗憾。如果我爷爷也……所以也没考虑多的。其实你说的对,你来了也帮不上忙,乱哄哄的我也顾及不了你。这个时候来处境会很尴尬。”
  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对方一示好立时自我检讨,再一次难以判别她的拒绝是对是错。“我也有不对,我——”陈婉想说其实她也很彷徨,她也想去想站在他身边。可是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连自身都解释不通的话,如何理直气壮地向其他人解释?
  “这几天夜里没睡,一遍遍想我们的事。还有一年多你就毕业了,我看起来笃定,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你还会不会和我一起?到时候我拿什么借口继续下去?每回我妈来,你总是避开。我说带你见见父母,你也拒绝。我知道你脸皮薄,你不同意我也不敢再提。我爷爷病了,我想着也算是个机会,没想到弄巧成拙。”
  见面。以什么理由见?他想当然地计划着,但是从没描述过他们的将来。他甚至没有说过……他只说喜欢她,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这些话说出来与乞求他施舍怜悯无异,她指甲狠狠挠着桌面,将无法言述的尽数吞回去。
  “猫儿,还在不在?”他困顿地问。
  “在。”她惘然答。
  “早点睡吧。看书别看太久。对了,你一个在家记得把门反锁上。”
  挂电话时,模糊听见一声叹息。陈婉不确定是否出自幻觉,记忆里,他不是会叹气的人。
  春节前秦昊回来将济城的事情处理完又匆匆回京,再见已是十五之后。明显的瘦了,下巴尖削。他死命箍实双臂,象是要把她嵌进胸膛里。陈婉心里涌出一股欢喜,单纯的只为见到他而欢喜。她忘记身处在家属区门口,紧紧回拥他,“你没有生我的气是不是?”
  “怎么会?”他说着紧随着一阵巨烈的咳嗽。“我是真的走不开。”
  “感冒了?”她伸手触碰他的额角。“是不是发烧?”
  “没事,咳了两天了,快好了。”
  她喜欢的孙燕姿在唱“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陈婉低声哼着,每次侧脸对上的都是秦昊的微笑,路灯延绵后退,光影明暗交替,投影在他脸上。他闷咳,然后问:“老是看我做什么?”
  “好像很久不见了,好像好陌生。”
  秦昊若有所思,“那就好,我们真能从陌生人重新开始就好了。”
  她心神微动,反握住他的手,他回眼望来,舒眉展唇全是喜悦。
  “爷爷好不好?”
  “好,天天吼着说要吃红烧大排红烧肉,骂我们都是不孝顺的东西,合伙虐待他。”
  陈婉抿嘴偷笑,秦昊将车在路边悄然停下,用力搂住她,深深地吻着。她屏住呼吸应和,他的体温、耳边的音乐、车外昏黄的街灯,悉数铭印在躁动的心里。“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他们相识到现在一幕幕在心上依次流淌过,像是在这个吻里轮回了几万年。
  第二天早上陈婉帮舅妈在路口卖完早餐,拨通电话后响了很久秦昊才接起来,说话含糊不清的。陈婉放心不下,上去金盛,秦昊果然在发烧。
  她推他起来去医院,他像小孩子一样扭着身子往床里躲。陈婉发毛,用尽力气扯住他胳膊往外捞,却一个趔趄被他拖进怀里。
  “陪我睡会就好了,真的,昨晚上如果不是你要回家,在这陪我我绝对已经好了。”
  陈婉好气又好笑,“你姓赖的是不是?发烧也赖我?”
  “只要不去医院怎么都行。我已经闻了一个月消毒水味了。”他的表情很是委屈。
  牛高马大的个子窝在她怀里撒娇的情景还真不多见,陈婉无奈说:“那我去给你买药。”说完腰上的手劲大了点,掐得她有点疼,听他迷糊地嘀咕着不能放她走,她细声说:“你轻点,我不走。我就去楼下买了药,马上回来。”
  姜汤姜可乐退烧药轮番上阵,到了傍晚终于退了烧。陈婉打电话回家托辞说在何心眉家过夜,然后捧着粥回到他床前坐下。吃完粥一抬头间是他高烧后发亮的眼睛,她随即湮没在灼灼光芒里。
  “猫儿,我们结婚好不好?”
  一句话犹如洪水猛兽,陈婉呆愕地望住他,心中骇然。亟亟欲逃地站起来说:“你烧昏头了,我去给你盛碗粥来。”她冲进厨房,伫立许久才平复心底的狂澜。
  夜里,他继续昏睡,她默数着他的呼吸,细听北风呼号。她看遍他脸上每一寸毛孔每一条细纹,手指在他心眼的位置轻轻打转。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能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伤害我?能不能时光倒流,以陌生的面孔重新来过?
  清晨他醒来,她还在酣睡。皮肤白里透着粉红,两片唇瓣象婴儿一样微微张开。他撑起半边身体看了她许久,世上没有比这更真实的幸福存在。
  早上他连声咕囔说不要喝粥,陈婉被他磨得没办法,只能穿上大衣拿了钱夹准备下楼。
  “去哪?”
  “我去市场。”
  “我也去。”
  他绝口不提昨天那句话,陈婉在如释重负之后有些莫名的失望,同时又懊恼不堪。瞪他一眼,“外头雪还没化,我又不是去超市,是去上海路后面的老菜场,你也去?”那地方满地的污水和泥泞,不用想就知道说出来他绝对摇头。谁知他连声答应,真换了衣服陪她出来。
  路上还有薄冰,“我还有点用处的是不是?”他乐呵呵地说,挽着她的手,托着她一边腰怕她摔倒。
  老菜场里,秦昊好奇地四处张望,随着陈婉游走在一排排红绿青黄间。她蹲下挑鱼时,他伫足在她身侧,听她用济城话与人讨价还价,端详她愉悦的笑容。
  吃饭时,他眼巴巴地望着她面前的酸辣海蛎子疙瘩汤,“为什么我没有?你让病人吃青菜,你吃海鲜?”
  陈婉哭笑不得,“你要忌口,等你好了,五块钱三斤的海蛎子随你吃个饱。”
  “我喝了一天粥,嘴巴淡出鸟毛了。”他不满,“我把鱼汤分你一半,你把酸辣汤分我一半。”
  陈婉招架不住他无辜的眼神,“受不了你,拿碗来。”
  他心满意足地率先开动,眼里是得逞的笑。
  这一瞬如柴米夫妻居家度日般平凡、踏实,她从未想过能从他那里获得的感觉,如同空气般不经意地吸入胸腔里。他寻缝索隙地,渗透进的不止是她的生活,还有她的心。如果这是爱,为什么爱会让人畏缩怯懦?
  “猫儿,知道我想生病想了多久吗?”秦昊停下筷子,“那回我们吵架,你给方老二送汤那次,我就在想,换了病了的是我该多好。”
  他脸上如愿以偿的快慰是真的,“傻气。”
  他笑得敞亮光明,憨憨得,她心中暖意油生,感觉得到自己心里的刺与不堪负累的那些在他憨实的笑容里柔软、淡化、消褪无形。


  第 59 章

  秦昊不是伤春悲秋的人,但也格外讨厌济城湿漉漉的春天。只是有伊人巧笑倩兮地说:“春天多好啊,有马齿苋做馄饨,有香椿炒蛋,有槐花饼,还有杨花萝卜,等一年也就这两个月。”他对着那两汪春水的眼眸,除了点头唯有点头。
  厨房的阳台向西,午后的阳光透过她新买的紫藤花纱帘照进来,隐约能看见阳台上她种的九层塔和指天椒。料理台上的骨瓷盘子里还剩几颗杨花萝卜,表皮沁了水,染得盘底紫汪汪的,象幅淡彩水粉画。
  他倚着门边,不知是第几次兴起成家的冲动。
  上午和宋书愚在楼下会所玩了几局斯诺克,心不在焉地还被宋书愚嘲笑他成了居家过日子的老爷们。他倒是想,可也要人点头答应才行啊!
  他求过婚,他当时没有烧昏头,可陈婉的反应……她怕,他何尝不怕?婚姻从未被他列入个人计划里,仅仅打算玩到一定年纪需要社会认可的时候身边谁趁手就娶谁。在那之前,他压根不想背负什么责任。
  可是,一切都变了。原来责任这样东西,不是主观能拒绝的。到了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原来人总要承担点什么才能走得踏实、走得稳当。
  令人焦躁的是目前一切陷于僵局。他不敢再提,她故作镇定的表情下的惶然没躲过他的眼睛。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害怕自己小心守护的一方疆土只是空中楼阁。
  他和宋书愚发牢骚说:“不行就来硬的,哪天我妈来堵着我们俩了,死丫头片子不认也要认。”
  宋书愚一球清杆,回头一副无奈表情,“你别又犯浑。你爸你妈的态度你没摸清,贸贸然的,不是让陈婉难堪?”
  秦昊闻言不语。他妈上来金盛无数次,陈婉虽说是躲着,但是衣服什么的总是有迹可循。他妈是什么人?不闻不问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把这事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们什么态度我不操心。我活了快三十年了,唯一一次想结婚,唯一一次想和谁过一辈子。别人,我没放心上。就算我妈拦着怎么了?拿张结婚证就是9块钱的事。”
  宋书愚望他半晌,失笑说:“我有时候还真服了你一根筋到底的脾气。吴乐雅你说清楚了?人家可是等了你好几年。”
  “打住。她可不是等我好几年,她是等三十以前有没有比我更好的出现。我是浑,可我不傻。和她说过无数次咱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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