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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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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婉当场石化于街心。夕阳如火,照得她后背大汗淋漓才唤醒了她。望着前方他的背影,想笑又觉得很是诡异,诡异到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派完了手上和袋子里的,陈婉又回上海路的饮料店里拿存货。路上遇见何心眉,何心眉诧异:“这么快?”
她不敢说有免费劳工,只说前头人多搪塞过去。待走到路口,见有人发足狂奔,她还以为是抓小偷。再看多两眼,终于忍不下去捂着嘴站大街上哈哈笑起来。
秦昊的车被拖走了。
秦昊一边追拖车,一边哀怨地想:MD,今天是倒霉的一天。
他回京里看爷爷是真,但主要是为了朱雀巷的保护性修缮改造找设计师以及有古建筑修缮经验的技术人员和施工队。要看设计图初稿,要估价,他忙得昏头转向只为了能早点赶回来。从机场回到自己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出来找她,谁知出了中山路意外发现街头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长腿美眉竟然是他想了许多日的人。
认识这么久她从没穿过短裙给他看!连睡衣也是最老土的两件套,包裹的严严实实,而且还是他家老头子喜欢穿的蓝灰格子的样式,仿佛颜色稍鲜艳一点就会惹他兽性狂发似的。今天竟然在大街上光两条长腿给所有路人欣赏!短到躬身就会露个翘臀!
这也算了,他气不过的是她情愿顶着40度高温在街上派单子赚那几十块钱,也不愿意向他开口的骄傲。傲气能当饭吃?和她老舅一个脾气,买他们老房子的出价比别人的高了些,不是占了便宜的窃喜而是担心会不会上当受骗。他们家都一条筋的?
这也算了,他派完手上的单子转身就发现拖车。中山路不给停车,那也要看人看车!五个五的车牌,车头玻璃上贴着无数张通行证的车也有人敢拖?他姥爷的,邪门到家了!
过了好一会,陈婉才看见倒霉蛋拖着腿泱泱地走回来。那样一幅被打击到的沮丧表情与满身臭汗的狼狈样子,想到他这号人物也有这一天,她实在是忍俊不禁。“活该!”她笑骂。
落日余晖,她身上象笼了层轻薄透明的霞光。记忆里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他怔怔看着她,万物都失了颜色般眼中只剩下她一个。
一嗔一笑 间,胜却了人间无数。
陈婉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他的眼神令她一时有些透不过气,像是寄予了她负荷不了的沉重在心上。她强自收敛心神,低垂着眼回避他目光说:“你有事先回去吧,我也快好了。”
他象是从魔咒中苏醒来般,微一愣神,然后说:“我没事。下午的飞机赶回来的,也正准备去找你。”想一想接着有些窘迫地问:“你身上带钱没有?”
“啊?”陈婉愕然。
“打电话找人要车啊,车上还有贵重东西。我钱包和手机都在外套里,刚才丢车上了。”想是问她借钱尴尬无比,他难堪地转过头,还嘀咕着说:“给你买的手机也不用,不然我犯得着去找公用电话?“
陈婉再次有当街大笑的欲望,好不容易才忍住说:“有。”竭力板住脸,故意在包里掏了许久,掏出五角硬币一枚郑重其事地递给他。在他眼珠快脱框而出时,一本正经说:“打电话足够用了。”说完想了想又说:“你等等。”
她再次把袋子掏了个底朝天才又拿出两个一块钢镚,“给你买水喝。”
陈婉估计她未来很久很久仍然会记得今天,记得秦昊接过两元五角时嘴角抽搐不已、额头青筋狂跳的表情,目注他去找公用电话的背影,她不厚道地再次闷笑起来。
第46章
秦昊回来闷声咕哝说:“买罐可乐都不够,两块钱你也拿的出来?故意寒碜我是不是?”她窃笑不已。
秦昊看见她嘴角上浅噙的笑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即为博得她的莞尔一笑而欢喜,又为失了形象而懊恼,想起她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又恨得牙痒痒。心里寻思着该咬哪里,眼睛从微红的双颊缓缓移至修长的双腿,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浅浅的蜜糖色,每一寸都是下口的绝佳妙处,一时魂荡神怡,全然忘记身处在络绎的人群里。
陈婉被他看得全身发热,暗啐了口,继续忙着挨个发传单,背对着他仍感觉到两股光束穿透了薄暮夕阳。
停下来时,他把水递给她,“多喝点,老热的天别中暑了。”
两个人共用一支水的感觉太过狎昵,陈婉迟疑着,接过来只是虚抿了两口。
见他拿回去后仰着脖子一口气喝掉大半瓶,陈婉耳根一热,心虚地左右瞟两眼,然后问说:“你还不去取车?”
“有人送回来。”秦昊看看表说,“说是十五分钟。交警大队就靠开罚单拖车敲竹杠捞外快,不知道哪个新来的没长眼睛,敢碰我的豹子是他点儿背(五个五是掷骰子里的豹子)。”不可一世的气焰已经渗进了骨子里,不经意便在倨傲的语气里将本性暴露无遗。这个人无药可救了。陈婉暗叹一声,缓缓敛起笑容,抿紧嘴自顾走到街口打算把剩下的一点派完了事。
秦昊没有注意到她脸上幻变的神色,追上前问说:“还没派完?派完了咱找地处吃饭去。我早餐没吃,中午赶时间也没吃。”
“我答应了何心眉请她吃饭,估计她现在也完事了。你另外约人好不好?”
“你翻遍口袋就几个钢镚,请得起谁啊?何心眉是那个36D?把她叫上一起,帮我传了几次东西,我还没正经谢过她,今天一道请了。”
将最后一张宣传单在手上捏成一团,陈婉摇头说:“我同学和你又不熟,不如你自己去吃饭,我们明天再说?”
他定睛看她一会,才微蹙眉头问:“打完斋就赶和尚?怎么说我也顶着日头陪了你一下午不是?你是怕你同学看见我?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
陈婉闻言脸上僵了僵,把手上的纸团扔进垃圾桶,扭头说:“不是你见不得人,而是我们关系太……”龌龊。“你觉得能见光?对你来说无所谓,我怎么面对别人的闲话?”
“我们怎么了?我们是……”话音突止,连他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斟酌许久才故作轻松地说:“都这程度了还要质疑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和方才不一样,眨眼间难得的融洽和轻松一并消失,回味着她之前的浅笑薄嗔,再面对她现在周身的僵硬和抵触气息,捏捏拳头说:“我们的关系……”
“你的车送来了。”她扬扬下巴,打断他的话。
顺着她眼光看过去,果然是。操,来的忒不凑巧!“你等着,我一会就来。你别想东想西的又钻牛角尖,回来我们慢慢聊。”
陈婉冷眼看着秦昊与送车来的两个人谈笑焉焉,他的豹子无比讽刺地以示威的姿态停在原位。她歪着头自嘲地一笑,帮你发发传单逗你乐一乐又如何?想想他做过的事,陈婉。和他,说是仇深似海也不为过,饮其血啖其肉方能消得心头之恨的。你怎么了?就因为他给予了一丝廉价的温柔?他兴之所至的一次帮助?竟然背叛了自己。
她把胸前的绶带取下来叠好放进包里,怔怔看一眼不知说了句什么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的那个人,转身离开。
站在摊子前,听着何心眉和卖麻辣烫的小帅哥胡侃,她没说话,心里乱得理不清。
“陈婉,吃不吃铁板鱿鱼?”何心眉犹豫地瞟一眼隔壁摊子,抗拒不住诱惑。
“你不怕上火就行。”
“上了火吃牛黄解毒丸。那你请麻辣烫,我请你吃铁板烧。”何心眉向隔壁摊子招手,“两只鱿鱼,还有金针菇。”
“三只鱿鱼,每样多加一份,一起的。”背后有人说。
陈婉脊背瞬时僵硬成铁板一块,听出是谁,眼睛紧紧盯着锅里腾腾的热气不敢回头,暗自期望何心眉暂时性失聪失明。哪知道何心眉已经怪叫说:“桃花眼!什么一起的,你出钱请是不是?”
“你挨墙靠壁儿去。36D,哪回见你都是在吃东西,你嘴巴老忙了?”
“切,不请不许坐这,劳驾你去隔壁。”
“我请我请,你别把吐沫星子喷我身上就行。”
陈婉手背在额头上擦过一层汗,何心眉是典型的自来熟,跟谁都能瞎掰活几句。可是帮秦昊转几次东西就熟络到这种程度?无语了。
接过老板递来的盘子,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在何心眉身边坐下,佯作泰然地对何心眉说:“大热天吃这个你也不怕长痘。”何心眉推推她胳膊,她抬眼,毫无意外地是一副明显闻到八卦味道极其雀跃的表情。
见陈婉无动于衷地拿起筷子,无视她的好奇,何心眉视线在二人之间梭巡,最后停在秦昊身上。“桃花眼,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这东西你吃得惯?”
秦昊眼角余光扫过陈婉,目光摩擦中她迅速闪开。于是把准备说的话吞回去,避开第一个问题说:“还行。喝不喝可乐?我去买。”
“不用不用。”气氛很是诡谲,何心眉分明感觉到其下蛰伏的暗流汹涌,哪里舍得他离开,“这里有汽水。老板,三支汽水。说真的,我还以为你送了几次东西没下文就撤了,原来还有后续?”
“哪天一起出来正式吃个饭?怎么也得谢谢你几次帮我送东西的人情是不是?”秦昊意有所指地斜睨陈婉一眼。
“不熟。没必要。”陈婉闷声说。
夜色初上,身处在上海路其中的一条陋巷里,巷子口是老板挂的一盏颜色暧昧的红灯笼。简陋的折叠小桌上是简单的食物,坐在小马扎上,没有风,燥热,依稀能听见汗水淌过下巴流入衣领的声音。
秦昊胸口堵着一口气起伏不止,背脊间涔涔而落的汗水已经数不清是第几道。此时已顾不得有她同学在旁,停了筷子,似愠非怒地眼神不离陈婉左右,压低声音说:“我说错什么话了?叫你等我,连招呼也没有转头就不见人。我找了半条街,不是你们裙子颜色晃眼,估摸我现在已经走到上海路路底前门老城墙去了。老是这样,有什么不乐意的直接讲好不好?是我的错我改,你闷在心里,我猜又猜不透,不是故意难为我吗?”
陈婉把盘子里的豆腐干捣得稀烂,不用抬头就能想象何心眉此时此刻张大嘴下巴掉在脚脖子上的样子。“何心眉,你的鱿鱼还吃不吃?不吃我帮你消灭掉。”
“哦,哦,我吃的。你们慢慢说,我慢慢吃。”何心眉阖上张大的嘴巴,低下头又忍不住好奇地抬眼偷窥秦昊阴沉的脸色。
他自认今天表现的不错,而她还是一幅拒人千里的样子,只是埋头捣弄着盘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这个下午,他的心情与身上干了又湿湿了再干的衣服一般无二,夕阳里的轻笑,暮色里的深颦,无一不左右着他的情绪,浮浮沉沉。
所有种种,尽数化作无奈地一声叹息。
目送何心眉走进东大校门,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陈婉想及临下车前何心眉挤眉弄眼的表情也无力地叹了口气。
“坐前面来。”
她转过头,不期然在倒后镜里撞上他的眼睛。
他待她坐好,眼神复杂地凝视她许久,久到她几乎承受不住凝滞的沉默时他才调转车头。
到巷口,陈婉想说再见,他却先她一步开口,语气里带着些孩子气的委屈和莫名的诚恳,“你傍晚那会说不明白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认真想过了,我自己也不会形容。长这么大没试过这种感觉,看见你笑我也想笑,看见你不高兴我心里一样不好受。你在身边,不说话我也跟中了大奖似的只顾着乐,你不在身边,或者是拿很讨厌的眼神看我时,我就觉得心上被戳了几百个洞似的,北风嗖嗖地在心尖上灌来灌去。这是什么感觉?我也想闹明白。”
陈婉脸色漠然,不发一语,心底却是迥然不同。第一次被人倾诉这般浪漫的话,不是不震撼的。可惜,可惜出自他口中。她深吸口长气,提醒自己不要被蒙蔽被引诱,不过是他又一个花招而已。
但是他眼底真真切切的,分明……
百炼成钢。可她害怕自己再倔强再固执,也会象下午那样不自觉地对他绽开笑容,浑然忘却曾经的痛和恨,然后——终有一日会放弃所有,化在他掌心里。
堕落不可怕,甘于堕落才可怕。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我受不起,给别人听见也不好解释。”她对他瞬时沉下来的脸恍若不见,接着说:“我们之间只是简单的交换。晚上丢下你先走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恪守本分。最好你也能高抬贵手,早点放我一马。”
他嘴巴抿成一条线,目注前方的眼神冷冽。
“我回去了。”她小声说,很想回家洗个澡,换上安静的衣服躺在自己安全的小窝里。
“等等。”他抹去脸上的郁色,恢复如常。伸手至后座拎来一只紫红的袋子打开,里面层层包裹,浅灰色盒子里是紫红的麂皮套,掀开是黑匣子,上面四朵白雪花连接成十字。“自己来。”他把黑匣子递在她膝盖上。
她叹了口气,自己才说过要恪守本分,那么现在应该是在打开盒盖的那一刻适时地作出惊喜的表情,还是遵从本意递还与他?
“黑色皮套子里是说明书和身份证明文件,记得收好了。”等不到她的回应,他伸手启开表盒,“我估摸着你手腕粗细卸了两节扣环,你试试。知道你不喜欢华丽耀眼的东西,已经是最低调的款式了。和我手上这只一模一样。喜欢不?”
说不喜欢太过矫情。她再次重重叹了口气,天下间没有女人不喜欢礼物,可是她没有资格,同样的,他更没有资格。避开璀璨的钻石光芒,抬头迎向他,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似乎对他毫无影响,目光殷殷,只有急切想获得承认的渴望。
“我有手表了。”她摸摸腕间的那块老梅花,阳刚气十足的表戴在她手上,越来越顺眼,配上白衬衣非常中性化,何心眉赞过好几次。
“你那块我见过几次,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又不是大牌。不值钱。”
她眼中倏然一黯,手指摩挲着表带上的划痕,象是在温柔地抚慰自己心上的伤疤,低声说:“是很多年了,还是我妈妈攒了好久的钱买给我爸爸的结婚周年礼物。他去世的那天还带着它,以为摔坏了,不能用了,谁知道修了修,换个表面还能走。人不在,表还在。”说着感觉眼眶发热,清清嗓子微微一笑,说:“你瞧,你根本不了解我是不是?我们根本不是一样的人,说那些喜不喜欢的话很无谓。”
或者两人已然熟稔,或者她的黯然伤神触及到他的心,在她说第一句话时他已经了悟自己漫不经意又做错一次。听她絮絮说完,他期期艾艾地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个,放你那里。”她一层层重新包裹,“我用不上。”
他干笑两声,“我又说错话了是不是?你心里大概又在骂我拿钱砸你,收买你。心里大概又在骂有几个钱就能随便欺负人了?”
她默然。
他也默然,很久之后才呐呐说了句“对不起”。忽地想起自己似乎总是在伤害她总是在向她道歉,一时间颓丧无比,“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送礼物不是想收买你的心,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我知道靠这些买不到你的心和原谅。可我不懂还能用什么办法哄你高兴,好像只会这个。”
“也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又不了解我们家的事。只是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没必要。”她拉开安全带,“我走了。”
他的视线胶着于她的背影,她匆匆走进巷子进了自己家门,才呼出一口气,象是终于摆脱了什么。
电话响起时,她几乎惊跳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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