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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东匪事-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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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应声说:“滚下去最好,让刺蓬里的刺挂住那两头蛮牛裤裆里的家伙。”
有人开玩笑:“要是刺蓬里的刺挂坏了新娘子的行头怎么办?”
有人笑开了:“新娘子的行头那么小,哪里挂得住!”
有人跟着起哄:“挂不住?当年你的婆娘还不是让你裤裆头的那根刺给挂住了。”
有人压低声音:“李金这么水嫩的姑娘,就怕那个哈卵的东西不管用。”
又有人笑开了:“哈卵?是男人还不都一样,稀里糊涂地进去了!”
玩笑开到自家闺女的身上,梅红琴的舅舅那张老脸再也挂不住了,他把脸一拉,说:“大家别瞎扯蛋了,你们给我精神点,等下他们来了,你们给我招呼点,东西摔了不打紧,别让人摔下去了。”
“尽管放心好了,你家闺女不会摔的,我帮她垫着。”
“最好是马桶盖子滚下去了,让他们到刺蓬里找马桶盖。”
“嘻嘻……”
“哈哈……”
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梅红琴的舅舅也不着急,他认定娇莲寨的人迟早会出来的,他们就这样熬下去,不停地调侃。
日头在众人的调侃声中越过头顶,渐渐西坠。
夜幕降临。
梅红琴的舅舅急了,叫人回寨子里打探消息。大约一袋烟的工夫,打探消息的人急匆匆回来了,咬着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妈的梅富贵,老子跟你没完!”
梅红琴的舅舅气炸了,最后跺脚吼道:“走!咱们回寨子!”
花轿抬起来了。
短号、唢呐和芦笙在薄薄的夜色中响成一片。
“姑……舅舅。”
李金以前喊梅富贵姑爷,现突然改口喊舅舅了,有点不习惯。
天大地大,舅舅最大。
皖家有姑表亲的习俗,所以姑娘称自己男人的父亲为舅舅,即使不是姑表亲成亲的也尊称为舅舅。
从二楼下来,李金在梅富贵的背上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李金是巳时出的门。娇莲寨的人抬着花轿和嫁妆往山上走。
太平寨的人都给弄糊涂了,以为他们酒喝多了,花了眼睛。
上山还得下山,起码要多走五里路。有好心人在寨子边喊:“亲家,你们走错路了,那里远得很哪。”
梅富贵应声说:“亲家,没错,没错,我们就走这条道哩。”
这次绕道而行,完全是刘半仙的主意。
刘半仙原名刘富裕。
刘富裕小时候聪明颖慧,记忆过人,十岁就能写出漂亮的八股文章,寨子里的人都认为他是文曲星转世。光绪二十四年,年仅十二岁的刘富裕到黄州府应试,金榜题名,取得博士弟子员。父亲是个手艺人,靠给人做家具养家糊口,刘富裕考中博士弟子员,父亲到大庙寨里给人做家具,回家途中遇到土匪杀人越货,死在加溪坳上。因此,刘富裕失去了深造的机会。
读书人都有好逸恶劳的毛病,刘富裕成了娇莲寨游手好闲之人。他长得一表人材,又有文化,能说会道,但十里八寨的姑娘没有一个看得上他。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碰过,更别说姑娘别的地方了。后来,他在黄梅城头看到一个云游道士捏着姑娘的手板心,满嘴胡言。
刘富裕一下开窍了,回来之后胡吹海侃,说自己在外头遇到高人的指点,能看手相知天命,博古通今。
刚开始没有人相信,但很快有人相信了。
梅富贵家的黄牛在后山上丢了三天三夜,寨子里的人都认为不是被老虎吃了,就是被人偷了。刘富裕给梅富贵看过手相,然后掐着自己的手指算了一通,说什么燕子飞去又飞回,牛肯定会转来的,只是少了点东西。梅富贵便问他少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尾巴。”寨子里的人听了都捧腹大笑。两天后牛真的回来了,梅富贵跑到屁股边一看,尾巴真的少了一截。
刘富裕的名声大振。
渐渐地,刘富裕就不再是刘富裕了,寨子里的人都叫他刘半仙。
刘半仙索性弄了一套旧道袍,然后在一根竹竿子上挂了一块破布,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字天机。
所谓一字天机,就是一个“摸”字。
几年下来,十里八寨的姑娘都让他摸遍了,当然摸的都是姑娘的右手。
就连黄梅城头的姑娘和官太太们也让他摸了不少。摸来摸去,还真让他摸出了一些门道,给人家看手相替人家“消灾”,有好几次他都摸到人家寡妇的被窝里头去了,并且在人家寡妇的一亩三分荒地上尝尽了甜头。
然而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
他在替土桥寨的杨寡妇“消灾”时,惹了麻烦,因此和父亲结下了“梁子”,这是后话。
再说刘半仙能写得一手好字,逢年过节或者是有喜事,寨子里的人都要请他过去写对子,为了一桌酒饭,他也乐此不疲,泼墨挥毫。
这次,梅富贵替傻瓜儿子操办婚事,刘半仙是过来写对子的。区区几副对子换汤不换药地写了很多年,他一挥而就,一袋烟的工夫就解决了。闲着没事,他便随迎亲的队伍到太平寨看热闹,没想到正巧派上了用场。
刘半仙善于察言观色,刘大虎兄弟踩着人家的肩膀,从轿子顶上过来时,他从梅富贵小舅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后来他又从对方的短号、唢呐和芦笙曲子里听出了怨气。他晓得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报复。因此他在酒席上替梅富贵占了一卦。
然后摇头晃脑地告诉梅富贵:“一会必须绕道而行,且不能声张。”
梅富贵对刘半仙本来就敬若神明,当即吩咐下去:“等会上路时,长号、唢呐和芦笙先莫乱吹,咱们这回得从后山悄悄绕过去。”
翻过山头,娇莲寨的长号、唢呐和芦笙又齐刷刷地响起来了。
太平寨的迎亲队伍停在湾子里,哪里听得到。
太平寨的人还在湾子里苦苦守候的时候,娇莲寨的花轿已经回到寨子里了。
花轿落在大樟树底下。
梅小哈的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坐在路口的田埂上玩泥巴,口水直流。
梅富贵冲他喊:“哈嵬快点子过来,扶你的婆娘子下轿。”他的儿子没有理会他,而是埋头翻看裤裆里的东西,不停地傻笑。
梅富贵扶着新娘子从花轿里下来的时候,梅小哈提着裤子从田埂上跑过来,边跑边喊:“小**要吃麦子米米喽!小**要搞表妹的肥X喽!”
刚开始,梅富贵听了心里很受用,觉得儿子有出息了,晓得那档子事。
可是没跑几脚,刘小哈就被掉下来的裤子绊倒了,“哇”地哭了起来。
所有的人在哈哈大笑。
李金和梅富贵没有笑。
李金没有笑是因为头上盖着块红布,没有看到新郎官傻不拉几的样子,也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么子事情。
而梅富贵是笑不出来。
因为梅富贵看到了傻儿子的那副行头。
那副行头实在太小了,小得不成样子,像一条死毛毛虫似的卷在那里。梅富贵还指望这条要死不活的小虫子来延续后代哩,十有**是指望不上了。
梅小哈哭了几声就不哭了。他看见父亲牵着个女人往屋里走,而且头上还盖着块红布,觉得好玩,于是提着裤子跑了过来。
梅小哈把那块红布扯下来,想跑,裤子又掉了。
李金看到是个傻乎乎的男人揭了自己的红盖头,而且光着个屁股,吓得“啊”地叫了一声,躲进梅富贵的怀里。
丢人现眼哪!梅富贵觉得老脸丢尽了。
黄泥巴沾在屁股上,不是屎都是屎。
梅小哈正在弯腰捡地上的裤子,一个沾满黄泥巴的屁股翘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梅富贵一抬腿,照着屁股就是一脚。
梅小哈应声扑倒在路边上,脑袋差点插在一堆牛粪里。
“不,不老,呜呜……”
梅小哈在路边上打滚。
所有的人都在笑,只有李金没有笑。她什么都明白了,这就是自己的男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娘家的香火,她只能认命了。只见她走过去,把自己的男人拉起来,替他穿上裤子,系裤子的稻草断了,她一狠心,撕了一小块红布条,替他系上。
“表,表哥,我们回家吧。”
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家里走。
李金拉着男人的手还没走到楼梯边,那哈嵬就挣脱了她的手,朝寨子头跑去,边跑边喊:“小**要吃麦子米米喽!小**要搞表妹的肥X喽!”
姑姑端着碗甜酒守在楼梯口,这是一种风俗。
这种甜酒叫“呆然酒”。
新媳妇进门,做婆婆的要让自己的新媳妇在楼梯口停下来,喝一碗甜酒再上楼,象征从此幸福甜蜜。
“闺女,你来了,先喝碗呆然酒,再进屋。”姑姑笑嘻嘻地打招呼。
李静接过姑姑的甜酒喝光了,这才甜甜地叫了一声:“买——。”
然后上楼去了。
二楼的大门口上贴着一副对子——
三十和尚破仙洞;
十六尼姑迎玉郎。
横批:你来我往。
李静小时候和她父亲念过几年《幼学》,这些字她都认得,加上昨天夜里,母亲又手把手地跟她交代了一些男女之事,所以她能隐隐猜出其中的含意来,脸就红了。
让李静更脸红的还是洞房门楣上的对子——
洞内温泉和尚浴;
房中石砚秀才磨。
横批:你中有我。
这些对子都是刘半仙的墨宝。
刘半仙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个婆娘。平日里靠给人看看手相,顺便摸摸人家姑娘的手,黄花闺女的行头没见过,十里八寨的寡妇倒是被他整了好几个。如今,傻不拉几的刘小哈都要抱媳妇了,而他刘半仙只能写几副对子,解解馋哩。
李静是个贤惠的姑娘。
从出门上轿的那刻起,李静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刘半仙的眼里了。这么好的姑娘竟然要嫁给一个傻瓜蛋,他为李静感到不平的同时,也替自己感到悲哀。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自己牛粪都不如。
接下来的酒席上,刘半仙十几碗苕棒烧酒下肚,夸起新媳妇来。
他用筷子敲着桌子唱起了赞歌——
今天是一个吉利的日子,
大伙听我来唱一首赞歌,
梅小哈哈人有哈福气哩,
娶了李静这么个好媳妇。
山顶的鲜花火样红,
山冲的杉树一棵棵,
秧田的谷子粒饱满,
新来的媳妇人利索。
家里百事她会管,
千般活路她会做,
里里外外是能手,
百里挑一难遇着。
新来媳妇懂礼义,
尊重邻里敬公婆,
男女老少都和气,
对待客人更谦和,
客人来了她把油茶递,
脸色像那十二的月亮,
话语像这二月的太阳。
她像一只漂亮的孔雀,
她像一只洁白的天鹅,
她曾飞过几多大森林,
曾在几多大的寨子落,
只有福份大的刘小哈,
才能拉住她的衣裳角。
有种子就会有收获,
有秧田就会长金禾,
你们准备了树杈和竹竿,
明年定会有鹞子来落脚。
雷不惊在李静的新床上睡了一会就走,并没有在那里过夜。
这个规矩是雷不惊四十年前定下来的,他是娇莲寨的寨主,寨子里的规矩,他说了算。
娇莲寨四十年前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
说起以前的老寨主,寨子里上了年纪的男人都会咬牙切齿。
当然,这也怪不得老寨主,这种规矩都是老祖宗定下来的。
娇莲寨的老祖宗还真他妈的不是人,自己的媳妇居然要让寨主睡头晚,有的寨主命硬,睡了老妈睡媳妇,甚至媳妇的媳妇都是他开的红门。弄得满寨子的男人十有**都像弟兄,大体长得一个样。
据说娇莲寨的老祖宗开寨的那阵遇到了怪事,新郎官第一次干那事十有**会得马上风,新娘子第二天十有**要做寡妇。
有一阵子,方圆十里八寨的姑娘都不敢嫁到娇莲寨。
娇莲寨里成年男子差不多死光了,很多家的闺女都急着要招上门女婿,可是没有哪个后生敢来送死。
后来,娇莲寨的一个姑娘和茶树寨的后生柳成仙好上了,想招他做上门女婿,想到一夜风流会死人,柳成仙也不敢轻易去送死,于是成天到庙里烧香拜佛。
没过多久,柳成仙的家里来了一位老道,仙风道骨,自称是从月亮山来的仙人,能成全他们的好事,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要和姑娘睡头晚。
柳成仙当即找姑娘商量,姑娘觉得和仙人睡觉不是么子丑事,就同意了。
新婚之夜,老道给新娘子开了红门,压住新床上的邪恶之后,就消失了。
枕头边上放着新娘子的束胸白布,白布上面用童贞的血写着《压床令》:
一夜风流成往事,
一任寨主柳成仙;
新人床头多余孽,
寨主世代红门开。
按照仙人的旨意,柳成仙做了娇莲寨的第一任寨主,并定下规矩,凡是嫁到娇莲寨的新娘子,头一晚必须是寨主睡,说是仙人“压床”,惩治床上的邪恶。
柳寨主在任百余年,自己没有么子名正言顺的子嗣,但寨子里祖宗八代的女人都是他开的红门,长得像他的人有的是。柳寨主升天弥留之际,随手点化了一个姓李的中年汉子,此人就是第二任寨主了。
李寨主也是个上门女婿,男婚女嫁的社会里,上门女婿让人看不起,生个带把的不带把的,全都跟他妈的姓,娇莲寨的娃嵬无论男女,都他妈的姓刘。在柳寨主的规矩里,李寨主又加了一条,娇莲寨的寨主不能是姓刘,寨主是神仙,不能与凡夫俗子混在一起。这样一来,寨主都是些身强体壮的上门女婿,把寨子里祖祖辈辈的媳妇都日个遍。
在娇莲寨,没有哪个新娘子头晚不是跟寨主睡觉的。
尽管如此,方圆百里还是有大把的姑娘嫁到娇莲寨。因为娇莲寨的地里头不但长苕棒和苞谷,偶尔还挖到米粒大的金子。
娇莲寨的媳妇哪个不是披金戴银的。
再说,新娘子头晚跟寨主睡觉也是桩美事,一则,寨主都是神仙,跟神仙睡觉算不得丑事,说不定自己还能附上仙气;二则寨主精通摆弄女人之术,跟他睡觉也不冤枉,个个都快活得跟神仙似的;再则,个个都是这个样子了,没有哪个会笑话哪个。
娇莲寨的女人大清早聚到井塘边挑水洗衣服,个个水色姣好,笑态可掬。
要是哪个女人瘦了,或者是怎么了,就会有人拿她开荤玩笑:“嘻嘻,看你又瘦了,准是你家男人那东西太厉害了吧!”
“哈哈,他呀,中看不中用,要是他有寨主一半能耐,我就受用了。”
“别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哩,神仙就是神仙……”
“唉……”
“唉……”
寨子里的女人私下里都喜欢拿自家的男人跟寨主比,比过来比过去,就把自家的男人比下去了。
地里头的那点金子,两百年前就被刨光了,只有逗男人恨的《压床令》却作为一种习俗传了下来。直到四十年前,雷不惊来到娇莲寨,一怒之下把老寨主的玩意儿下了,自己开的红门。
雷不惊成了男人心目中的神。
老寨主们都没有么子名正言顺的后代,八成是干那种缺德事遭到天谴。雷不惊当上娇莲寨的寨主后,就把老规矩改了。年轻人结婚,寨主只要到他们的床上躺一会,算是压过床了,红门还得由自家的男人来开。
雷不惊是在梅富贵结婚半个月后才当上寨主的,因此梅富贵没少在婆娘面前唉声叹气:“我们要是晚半个月成亲就好了。”
梅富贵和表妹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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