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匪事-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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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出火种，用火媒子点起了篝火，又用竹筒灌来山泉水让张虎喝。然后用箭镞在石板上写道：“大军，请学那关公爷忍住痛，我一会儿就为你取弹疗伤，可以吗？”
　　　　张虎满怀感激，信任地说：“当然可以。谢谢！”
　　　　说完了，他也感到奇怪。枪林弹雨的生死关头，此人怎么就敢舍生忘死地抢救自己？而自己和他素昧平生，怎么就会如此地信任他，依赖他呢？
　　　　子弹正打在张虎的大腿上，隔着裤子无法疗伤。
　　　　明珠只好伸手帮助张虎脱下裤子。
　　　　张虎咬牙忍住疼痛，故意满腔豪气地拍着那条**裸的受伤大腿，粗犷地说：“三国时，关云长能不用麻醉就让华佗刮骨疗毒，我张虎今天也能不用麻醉让土家兄弟剜出子弹！”
　　　　张虎说罢忽然发现，明珠只看了一眼他那**的大腿，那脸就忽然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而且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奇怪！他居然羞得再也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脸。战争环境下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小女子般作态呢？真是的！
　　　　明珠低着头快速地在火上烧了烧匕首尖，红着脸向张虎攥了攥拳头，做了个“挺住”的姿势。
　　　　张虎说：“放心，我有办法！”
　　　　他急忙把自己的头巾薅下来，塞进口中，用牙咬住。这可是师长传授给他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战地疗伤经验——咬住帽子，既喊不出声，也咬不坏牙齿。
　　　　明珠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褪，那双秀气的明眸忽然温情脉脉地看着张虎的眼睛，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伤口外围的肌肤，意在分散他的精力，消除他的紧张。
　　　　张虎果真感到疼痛减轻了。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自己淘气，挫伤了脚脖子，妈妈就是这样看着他，口中说着“不疼、不疼”，为他按摩的。因此，心里更生出了一份温馨的感激之情。
　　　　明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轻轻地抚摩着，抚摩着，看准了伤口，顺着张虎的大腿猛然一刀划至子弹处，然后迅速用刀尖一挑，子弹头便“扑棱”蹦了出来。
　　　　“唔——”张虎痛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晕了过去，满身大汗骤涌，如水淋漓浸洗。他吐出口中的头巾，“啊”地大声地喊了起来。
　　　　明珠心疼地看着张虎，轻轻地为他擦着汗，然后急忙用搜来的急救包里的药品为他清洗伤口，最后，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自家的红伤药给他敷上，小心地用绷带扎好。才对他轻轻一笑。
　　　　这时，张虎才发现，明珠竟然累出了满脑门子汗水。
　　　　明眸皓齿的明珠对他嫣然地笑着，在石板上写道：“关公刮骨疗毒是传说，你忍痛剜弹却是现实。我敬佩你。你叫什么名字？”
　　　　张虎有气无力地说：“我说过，我叫张虎。”
　　　　明珠继续写道：“哦！你虽然是只长着翅膀的老虎，很英勇，但如今受伤了，需要休息，啊！我去弄吃的。”
　　　　他写完，摸摸张虎的额头。
　　　　张虎敏感地感到他的手太过柔软，不像男人的手那样粗糙有力。
　　　　明珠轻轻地替张虎擦掉汗水，那动作轻柔得简直像妈妈，像姐姐，然后提起弓弩走出了山洞。
　　　　不一会儿，明珠拖回了一只麂子。
　　　　张虎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利索地剖开麂子肚腹，像猎人一样熟练地掏出肠子，然后把麂子整个儿架在树枝上烘烤了起来。整个动作干净利索，全没有一点儿女孩子气。
　　　　张虎沉沉入睡，一觉醒来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乱叫。山洞里充溢着烤肉的香味儿。
　　　　明珠看他醒了，高兴地向他点点头，急忙用匕首切下一片麂子肉，蘸着挎包中带着的盐巴，送给张虎，自己又割了一块也香甜地吃起来。
　　　　张虎觉得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香的东西，不觉边吃边称赞：“明珠，你的手艺不错。好吃，实在是好吃！”
　　　　明珠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似的，高兴得神采奕奕，眼波流转，想了想，在地上写道：“我会做很多土家族的好吃的，你喜欢吃吗？”
　　　　张虎由衷地说：“我当然喜欢吃了。”
　　　　明珠的脸忽然又红起来，写道：“你要是真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就永远做给你吃。”
　　　　张虎感动于明珠的真挚，半开玩笑地说：“有武功这么好的江湖侠士给我当厨师，我张虎当然求之不得了！就怕你中途反悔。”
　　　　明珠红着脸，果决地伸出小手指，表示：“我们拉钩，永不反悔。”
　　　　张虎好多年没玩过这种小孩子游戏了，急忙也伸出小手指。
　　　　明珠主动用自己纤细的小手指紧紧地钩住张虎的小手指。
　　　　张虎急忙说：“拉钩起誓，一万年不许悔！”
　　　　明珠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似乎很高兴张虎和他拉钩起誓。
　　　　吃饱了肚子，张虎才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问道：“呃，明珠，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明珠一窘，随即在石板上写道：“我从小得了失语症，哑了！”
　　　　张虎立刻后悔不迭，急忙说着：“嗨，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失礼了！”然后主动和他说起了别的什么，以冲淡尴尬的气氛。
　　　　第二天，明珠起早进城，弄来了治疗伤口的药棉纱布和各种药品，然后有模有样地为张虎换去了药。
　　　　张虎说：“明珠，你是个天才，居然什么都会！”
　　　　明珠温柔地一笑，在石板上写道：“我平日好留心。今日进药铺先给医生写下‘买治疗枪伤的所有药物’的话，又让医生先做一遍我看，我才买的。”
　　　　明珠此行，还同时带回了许多好吃的。
　　　　三天之间，明珠一直不离左右地为张虎疗伤，使张虎十分感动。
　　　　三天中张虎也给明珠讲了许多**、解放军和国民党军的不同宗旨和实际行动；讲人民的新国家即将在北京建立；讲解放军就是来鄂东打国民党、土匪，解放鄂东人民的；讲汉族和全国各族人民是一家，是兄弟，不应该你欺负我，我欺负你等。
　　　　明珠一直扑闪着秀气的大眼睛，认真地听着他说，还一边听，一边由衷地点着头，像一个虚心好学的学生。那神态很贤淑，很优雅，也很有些女性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是仰慕、敬佩和爱怜的神色。使人看了心灵发颤。
　　　　张虎想道，明珠肯定是姐妹多，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样，从小在女孩子堆里长大，沾染了许多脂粉气。再不就是地理所然——北方的少数民族粗犷豪放，南方的少数民族温柔细腻。这细腻，就在明珠身上体现出来了。
　　　　明珠常常自己从女孩子态中警觉起来，故而装作很男人、很粗犷、很豪放的样子。
　　　　张虎对明珠心存感激，实在忍耐不住，遂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明珠，咱俩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明珠忽然红着脸写道：“我看你人好，想和你做朋友。”
　　　　张虎感动他的真诚与率真，但觉得他有些单纯和盲目，就说：“明珠，做朋友需要相互了解呀！可是，你了解我吗？”
　　　　明珠写道：“了解。我已经跟踪了你几天了，知道你在做什么！”
　　　　写罢，他的脸儿更红了。那形象，使人想起了一个美丽的词语——“海棠含羞”！一种纯粹是是对怀春少女的贴切比喻。
　　　　张虎一惊，自己如此警惕，竟然没有发现有人一直在跟踪自己。说明明珠武功实在太高！幸亏他是友非敌，否则大事坏矣！
　　　　他不仅感动，而且生发出许多钦佩的情愫来。因而，不无目的地继续问道：“明珠，你想和我交朋友，难道就凭着你私下里对我一……见如故的理由吗？我不信。”
　　　　他想和明珠开玩笑，说“一见钟情”，但是怕他笑话自己“一个大军还不严肃”，所以，没敢说。
　　　　明珠想了想，直率地写道：“我历闯江湖，不会看错的。你长得英俊，武功也好，专门算计国民党坏蛋，所以，我肯定你是劫富济贫的江湖豪侠。我羡慕你，崇拜你，既想向你学，又想帮助你。”
　　　　张虎说：“现在你还认为我是江湖豪侠吗？”
　　　　明珠写道：“当然。江湖豪侠大概全都参加了**、解放军。”
　　　　张虎问：“你喜欢**、解放军吗？”
　　　　明珠坦荡地写道：“因为你是解放军，所以我喜欢。”
　　　　张虎感动之极，忽然想起了此行的任务，心中立时不安起来。他踌躇再三，才庄重地说：“明珠，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解放军，也知道了我此行舍生忘死的任务。但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负伤了。现在，我有一件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情，你能帮我办吗？”说完，觉得有些冒昧，就又补充说：“当然，即使你不答应我，我也照样很感激你。真的，我们也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明珠却高兴地写道：“你既然相信我，我当义无反顾。”
　　　　张虎看了，一把拉住明珠的手，紧紧握住，摇晃着，感动得热泪盈眶。接着，冲动地一把把明珠拉向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拍打着明珠瘦削的脊背，说：“谢谢你，谢谢你！”
　　　　明珠本能地稍一挣扎，很快就又顺从地被张虎拉了过去，偎在他的怀抱中。
　　　　张虎根本没有觉察到什么，任务将要由明珠帮他完成，他只顾高兴了。他感激地不断拍着明珠那单薄的脊背说：“明珠，我的好兄弟，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重要。”
　　　　明珠激动得在他的怀里战栗起来。
　　　　张虎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战栗，因此感到十分奇怪：如此英雄豪气的一个江湖豪侠，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害怕了？后悔了？于是，便有些后悔自己的要求太急，太过分。
　　　　过了一会儿，明珠轻轻地挣脱开张虎的搂抱，红着脸，抬手温柔地替张虎擦去溢出眼眶的泪水。这发自本性的动作不像兄弟，倒像姐姐、妈妈。
　　　　明珠也弄不懂张虎这么一条钢铁汉子，连剜肉剔子弹都不哭，怎么居然为自己写的承诺哭了呢！想着，急忙写道：“张兄，你有何事？我必鼎力相助。请说。”
　　　　张虎狠下心来，掏出怀里的国民党“鄂东地区防御图”，说：“明珠，你若是能把这张图及时送进黄州城的解放军指挥部，就是做了比救我命还重要的事情。当然，此去十分危险！”
　　　　明珠写道：“为兄做事，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贵部何以信我？”
　　　　张虎控制着感激的心理，急忙在笔记本上写了封短信：
　　　　一四〇首长：
　　　　我在敌占区深山养伤，暂不能动。特请江湖豪侠明珠转递“敌军防御图”。我伤愈即归队。
　　　　张虎某日
　　　　张虎写完信，连同选好的一枝短枪交给明珠，说：“你可把图和此信亲手交给信上写的这位一四〇首长，就不负我所托了。另外，带上这枝枪，它比你的弩箭好使。”
　　　　明珠接过信和图，默默地看了一遍，在心里记熟了，才把他们卷好，塞进了竹筒中，小心地藏在怀里。然后爱抚地看着张虎送他的短枪，十分感激地对张虎点点头。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轻轻地吹起了口哨，然后逡巡着山洞四周，张望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出现。
　　　　稍顷，山洞里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轻微声息，只见几十条大大小小的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从张虎的身边蜿蜒着，争先恐后地向洞外快速游去，就像被天敌追赶的一般。
　　　　张虎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山洞中还有这么多的毒蛇栖身。
　　　　明珠又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才来到洞口，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掏出一点什么药粉，撒在了洞口。回来又细心地在张虎周围撒了一圈儿，然后在地上写着告诉张虎：“我怕我不在时洞中毒蛇伤你，故而将其驱除，并撒了防蛇药粉。你可安睡，我也就放心了。”
　　　　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紧忙地给张虎准备好水、食物和干柴，然后就连夜下了山。
　　　　张虎忐忑不安地计算着路程和时间，觉得明珠最快也得四天半赶回来。为了防止意外，他检查了一下明珠缴获来的几枝短枪，上好子弹，做好了应付不测的准备。
　　　　岂料，第三天晚上，明珠就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山洞。
　　　　张虎见到明珠回来，高兴得恨不得向前拥抱他，可惜他行动不了，只好兴奋地拍着手，张着臂，打着招呼，说：“嗨，明珠，辛苦你了！这两天可担心死我了，情报送到了吗？”
　　　　明珠的眼睛一湿，泪珠潸然而下。他凝视着张虎，肯定地点点头，急忙快步跑到他身前，蹲下身，热烈地看着他，用眼睛问道：你还好吗？
　　　　“太好了！”张虎居然感动得一把抱住明珠哽咽了起来。
　　　　明珠也感动得流着泪哽咽起来，他像个孩子一样久久地偎在张虎的怀里。好久，才用箭镞在石板上写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你的情报送不到？”
　　　　张虎看了，不假思索地说：“都有了。”
　　　　明珠看了，理解地点点头。又诗词般的写道：
　　　　与君虽别三日，
　　　　牵挂如同三秋。
　　　　——所幸，明珠不辱使命。
　　　　写罢，从竹筒中拿出了首长的回信递给张虎。
　　　　首长在信中对张虎说，你获取的此图，将为解放鄂东立下大功。你的朋友明珠也为人民立下了大功。解放鄂东在即，希望你安心养伤，早日康复归队，并希望动员明珠参军。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侦察人才，等等。
　　　　明珠自从从黄州回来后对张虎更加敬佩，对他照顾得也越来越无微不至。大概是听了“一四〇”首长对张虎的介绍和评价使然吧！
　　　　张虎掂量着，即使妈妈在身旁，也未必如此吧！
　　　　自从明珠替他成功地把情报及时地送到了部队，张虎便一下子把心灵距离和明珠拉得更近了。生命可托，责任可托，如此兄弟，还有什么不可信任、不可亲近的呢！
　　　　这天，明珠看张虎精神好，就硬逼着张虎赤膊脱下上身的衣服，连同他那脱下来的血迹斑斑的长裤抱在怀里要去洗。
　　　　张虎多少天没有换洗衣服了，也没有洗澡，衣服上散发着浓烈的汗酸味儿，因此，很不好意思麻烦明珠。谁知，明珠不但不嫌脏，反而还把那脏衣服贴在脸上，用力地吸着鼻子，嗅着。好像那不是脏衣服，而是鲜花似的。
　　　　张虎看见了，难为情地说：“嗨，嗨！明珠，我那衣服太脏了，满身的汗臭味儿！”
　　　　明珠仿佛是被人窥破了心事的少女，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了，急忙用弩箭“说”：
　　　　血汗染征衣，
　　　　丹心感天地。
　　　　——我惟敬你，怎能嫌你？我这就给你洗去！
　　　　“说”完，又情不自禁地嗅起那脏衣服来，边嗅着，边往外走。
　　　　张虎心中立刻掀起了一股感动的热浪。
　　　　明珠把张虎的脏衣服洗好后，晾在了洞外的隐蔽处，回到洞中又用自己的汗巾蘸着打来的泉水给张虎擦身体，擦完后关心地“问”：“你饿了吗？我给你弄吃的。”
　　　　张虎甚为感动，真诚地说：“明珠，你对我如此关心，不由得使我常常想起了妈妈和姐姐。”
　　　　明珠听了“妈妈和姐姐”的比喻，也忽然感动得鼻子一酸，哽咽起来，写道：“那我们就义结金兰，好吗？”
　　　　张虎认为，人生考验莫过于生死考验。他认为自己和明珠早已意气相投，生死相托，就痛快地说：“好呀，我若有你这弟弟，可谓三生有幸！”
　　　　明珠听了高兴得像只快乐的小燕子，飞快地跑着用竹筒舀来山泉水，然后刺破自己的中指滴进一滴鲜血。
　　　　张虎感动，也学着他的样子刺破中指，在水中滴入自己的一滴鲜血。
　　　　明珠摇晃着竹筒，看那两滴鲜血融在了一起，随即高兴得轻轻跳了起来，还一边跳一边比画：融在一起了！两滴血融在一起了！
　　　　明珠向张虎比画着解释：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