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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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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态度都渐渐敷衍。沈安若一直就没觉得他对她认真过,不过到了这一步她才相信,原来以前他就算不曾认真,至少也是用心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烦了倦了觉得没劲了,就该结束了。她是看得开的人,又从未对这种关系寄予期待,每天依然好好地过。他敷衍她时,她就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但若他哪天对她温存体贴,她也乐意回报柔软顺从。
大概是嗅到了故事的尾声,反而更珍惜这进入倒计时的时光,到了后来,他们虽然见面越来越少,却每一次相处都尽量小心翼翼,不去招惹得彼此不痛快,在这一点上,他们俩难得的默契,因为最近程少臣的玩笑老是触怒她,所以他连玩笑都少开了。
程少臣并不是个特别有耐性的人,偏偏在床上时,他耐心十足,循循善诱,软语温存,极尽诱哄之能事,令她防不胜防,节节失守,只要他想,便总能得逞。
有时沈安若不免觉得,或许程少臣出于男士的礼貌与责任感,只等着她自己离开,而她却在每一次的缱绻之后失了开口的勇气,只好再由着这种状态继续僵持下去。
此刻,沈安若伏在程少臣赤裸的胸口,松松地环抱着他的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觉到他轻抚着自己同样赤裸的后背与腰肢。四下里太安静,连灯都没开,只有心跳与轻微的呼吸声。她在睡意来袭之前脑海里浮着一个念头:就算很久的将来她已经彻底忘记这个人,不再记得他的名字以及面容,她至少也会记得这一刻的静谧与温存。
缘续(1)
沈安若打电话给程少臣时,他似乎感到意外,她极少在工作时间找他。
“我是否有一把钥匙忘在你那里,上面系了一条皮制的小鱼?你见过吗?回家时记得帮我找一下。”
“不清楚。我没空,你自己过来找。”程少臣兴致不佳。
真没绅士风度,连这种小事都不肯帮忙,沈安若在心里怨念了几句,终于挨到下班,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过去。那是公司的一把备用钥匙,平时从派不上用场,偏偏今天要用时却失踪了,她回疑心上周在他那里把包翻到底朝天找东西时遗失了。
屋里黑着灯,他一向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家,估计没回来。沈安若开了灯,却发现那把钥匙已经放在玄关柜子上。她收好钥匙本想立即走,突然心生疑问,换了鞋向室内走去。这幢开放空间的住宅,虽然没被屏障遮挡时显得明亮宽敞,但在此刻视线昏暗之下就如迷宫,每每绕得她晕。她转到卧室去瞧了瞧,果然不出所料,床上有一团朦胧的影子,她过去掀开被子,见程少臣衣服也没脱,连领带都没解下,就缩在被子里蒙头熟睡。她下意识地摸一下他的额头,热得发烫。
沈安若把程少臣弄醒,结果他恶形恶状。
“别碰我。”推开她的手,蒙了头继续睡。
“你病了怎么不说一声?看医生了吗?至少把张阿姨请过来照顾你。”这人实在太没自理能力了。
“我没病,你才病了呢。”
“你没吃饭吧?想吃点什么?”沈安若放柔了声音。
“我不饿。别管我。”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我不去,你走开。”
跟病人一般见识未免太小家子气,沈安若是温柔善良有气质有修养的淑女,所以只能努力无视他的恶劣态度。
这人生病的时候的确不可理喻,她替他脱衣服时遭遇了不大不小的抵抗,喂他吃药时连哄带骗几乎要用勺子撬开他的嘴,水也洒出来。她帮人照看婴儿时也没这么无奈过,打不得骂不得,偏偏他比婴儿难搞多了,弄出她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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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折腾累了终于沉沉睡去。沈安若又替他盖上一床被子,坐在一旁咬着拇指看着他发呆,她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是谁说过,男人生病与睡着时最能显露本性。如果这句话正确,这个人心管平日里精明又深沉,本性却分明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小孩子。
她自己也没吃饭,找了一盒泡面凑合着吃了,又去煮了一锅粥,等他醒来时喝。晚上八点沈安若本与同事有约,她坐在床沿,看着温度计已经显示体温正常,于是给他在床头柜上留了一张纸条,说明锅里有粥,叮嘱他按时吃药,或者去看医生,然后拿了包准备离开。她都已经带上了门,终究没忍心走掉,又折回来,致电向同事道歉,换了衣服,坐在客厅里看了一晚上的娱乐频道,将声音调得极小,又每过半小时便去测一下他的体温,心中不免觉得可笑,都准备要散伙了,这算什么跟什么呢,又不打算讨好他,这样纠缠作什么。
唉,没办法,总是天性善良,平生最同情弱势群体,即使不爱小动物,仍是看到路上的流浪野猫都不免心下恻然,何况这样的一个熟人。平日里越是强势的人,一旦沦落到平阳,就越发显得可怜,她怎么能够走开,太不具有人道主义精神了。于是她觉得释然了许多。
他屋里只一张床,沈安若只好和衣在他身边躺下。他翻来覆去,她也睡得不安稳,时时起来替他盖被,测温度。结果到了半夜里,程少臣又发起烧来,一直烧到39摄氏度,沈安若急出一身汗来。她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凭着直觉用温毛巾替他一遍遍擦着身体,后来干脆找了药棉蘸了高度的白酒替他轻轻地搓手心与腋窝,据说这样可以物理降温。那高烧的人竟然怕痒,病了也不老实,反抗时几乎抓伤她的手。
沈安若正琢磨着这时候打112急救电话会不会显得夸张,却听程少喃喃地说“对不起”,她顿了顿,反应过来他在说梦话,只听他又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要走。”
沈安若的脑子蒙了一下,意识到即使无意中窥人隐私也算不得厚道,或许此刻应该避让一下。她走出很远,又听到他轻轻地呢喃:“外婆,外婆。”她回头望一眼,突然感到有些心疼,原来像他这样看似滴水不露无坚不摧的人,到底心里也藏着不能说出的秘密与情感,在身体最脆弱的时刻,才找到了宣泄的裂隙。沈安若慢慢挪回他的床边,轻轻握住被子里面他的手,结果被他反手使劲地抓住,挣都挣不开。
后来她在桌上找到了社区医院的值班电话,医生很快赶到,称没有大碍,只是急发性的感冒,替他打了吊针,叮嘱沈安若一番,便离开了。一共换了三袋药水,沈安若整个下半夜都一心一意地盯着药袋里的药液沿着透明的塑料管一滴滴流下,竟也没了睡意。他很显然不常打点滴,手一直乱动,沈安若轻轻压着他的手指,感到他身体热度渐退时,手指与掌心也冰冷。她找不到热水袋,还好他冰箱里有几包袋装的牛奶,她用微波炉加过温,用毛巾包起来替他垫到手下面。
她其实很担心程少臣再说什么梦话。他们相处这么久,他明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习惯。她无心窥视别的人隐密,尤其是他的。还好,他一直沉沉地睡着,抿着唇,再没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声都轻弱。
沈安若是耳朵突然吃痛才醒来的,发现自己趴在床沿上睡着。程少臣揪着她的耳朵说:“到床上睡。你的睡姿真不雅,口水都流到我胳膊上了。”
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好像闹腾了一整夜的人根本不是他,沈安若松口气。若不是因为眼皮发涩很难把眼睛睁大,其实她很想瞪死他。
既然他已经好了,她便不打算再理他,决定到公司去上班,看看时间已经不可能按时到达,于是打电话给部长说明要迟到一会儿,结果随口却说要请假一上午,改口都来不及。
她重新去煮了很稠的稀饭,又做了鸡蛋羹给他,在餐桌对面坐下吃自己的饭。程少臣用勺子拨弄了半天:“我好像有二十几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
“这是婴儿食品,不吃你倒掉好了。”沈安若没睡好时精神和心情都会很差,又见他气色太好,于是就更懒得应付他。
她正埋头吃,结果程少臣突然伸出手来,越过桌子捏住她的脸:“善良的小姑娘,真是可爱又可怜,一夜没睡吧,脸上都长痘了。我该怎么报答你?”
他手劲儿可真不小,她的脸被捏得生疼,疑心要淤青一片没法见人了,于是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结果反而打疼了自己的手:“一边儿去,谁用你报答,我只不过同情心偶尔发作而已。小时候我家的小狗阿宝病了,我还守了它两天两夜呢,何况你昨晚病得比我家阿宝更重。”
她指桑骂槐,程少臣也不反驳,扬着嘴角笑笑,见她不回应,于是低下头吃饭,把一碗蛋羹都吃掉了,又喝了两碗粥。他抽了纸巾仔细地擦拭嘴角与手指,沈安若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于是抬眼与他对视。
大概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程少臣的视线没来得及避开。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迟疑,但瞬间不见,而是变成清清软软的一汪水。
他柔声说:“沈安若,我有个提议……我们结婚吧。”
缘续(2)
“程少臣,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我很认真,不是开玩笑。”程少臣慢慢敛起笑容。
“一点苦肉计就能让你以身相许?你也太容易被收买了吧。”沈安若口气不善。
“沈安若,我很喜欢与你在一起的感觉,你也并不讨厌我对吧。难道你没想过我们会结婚这个问题吗?”
“没有,没想过。”
程少臣似乎被她噎了一下,沉默了很久,终于又开口,语气是他对付客户时惯常的淡淡悠悠,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安若,其实我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跟我不清不白的混在一起,到底是想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他用这种危险语气说话时,沈安若总会异常的警惕:“我也没完全想好。也许是等你甩了我以后,付我一笔大方的分手费,好作为我的嫁妆?”她朝他嫣然一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媚。
沈安若本以为他会恼,结果程少臣却浅浅地笑起来,似乎心情又好了:“那你嫁给我不是更实惠?我的全部都是你的。就算有一天我们真的要分开,你不觉得离婚所得会更丰厚吗?”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你是否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见沈安若面无表情,又补充,“或者你认为我的求婚不够正式或者不够诚意?你也喜欢鲜花钻石那一套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头脑不清,思维混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她真的没有太在意他的求婚,只当成一个笑话,过了几天就忘了。也许没有真的忘记,但她尽量地不去在意。
很小的时候,小伙伴们一起背着大人偷偷去山上捉蚱蜢,隔壁家的黄亮亮为了救她而摔破额头。她自己也摔伤,仍在诊所里抱着他大哭,一直说“如果你将来因为变丑娶不到老婆,我愿意嫁给你”,全然忘记几天前她刚把黄亮亮列为比蟑螂更讨厌的人类之一,这事一直成为大人们的笑谈,也使她直到如今回娘家时见到黄亮亮都想绕道走。
大学毕业前,实习归来的贺秋雁得了一场重感冒,那时她的舍友们都没返校,于是沈安若住到她们宿舍照顾她。见她来时,贺秋雁说:“幸好是你。知道不?一上午我躺在床上,连倒水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如果此刻有哪个男生给我一丁点的温暖,我要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如果他已经有了女友,我也要把他抢过来。”
瞧,人在心身脆弱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冲动事,但总要有人保持清醒,不要一起犯糊涂。
后来程少臣就没再提结婚的事,但他们依然常常不清不白地混在一起,同吃同睡。有时周末他也看文件看到很晚,她就捧一本小说缩在书房的另一张软椅上,一直看到打盹,迷迷糊糊不知何时睡去,最后被他抱回床上去。偶尔他也陪她看半截儿又雷又白的爱情文艺片,很谨慎地不发表意见,只是鬼鬼地笑。
沈安若觉得如今这种状态若能一直停留下去其实也不错,所以她在心里拒绝任何的改变,她深知连蝴蝶翅膀轻轻扇动这样的微小改变都能引发暴风雨,何况这种质变的事情。不过她又明白的知道,静止总是相对的,运动才是永续的,什么东西也终究会变质。
那天她又第N次看《傲慢与偏见》,BBC电视台1980年的版本,拍得一板一眼,十分忠于原著,她觉得这是目前改编得最好的一部,但在论坛上每每争不过95BBC版的推崇者,只好寂寞地独自享受。可惜连中文字幕都没有,她英文听力从不是强项,还好原著背得够熟,边听边看英文字幕,倒也不影响剧情。
柯林斯先生正在向伊丽莎白求婚,遭拒,还兴高采烈地说:“我知道,但凡淑女第一次被人求婚,就算心里再愿意,也是要拒绝的,有时还会拒绝个两三次。”
程少臣正躺在沙发上假寐,拿她的腿当枕头,突然就闷笑了一声。沈安若低头,见他正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瞧。她被瞧得全身不自在,将视线飘开,仍感到被注视,于是扯过靠垫使劲捂住他的头。程少臣也不反抗,等她手劲松了就把垫子扔到一边去,继续闭目养神。再后来,达西求婚也被拒,伊丽莎白坚定无比地说:“就算全世界只剩你一个男人,我也不打算嫁给你。”这一位达西先生冷峻削瘦极有贵族气质,沈安若正替帅哥心痛着,突听程少臣幽怨地问:“沈安若,若全世界只剩我一个男人,你应该会嫁给我吧。”
她被他的声音碜得直起鸡皮,赶紧说:“会,应该会。”
大概程少臣觉得这个回答很令人满意,拖过靠垫抱在怀里,安静地继续睡。
沈安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咦,程少臣,你英文原来这么好啊,起来起来,你不介意帮我翻译一份材料吧。”那是比她英文更破得多的贺秋雁扔给她的作业题。
缘续(3)
程少臣出差两周多才回来,周末里他们俩又混作堆。
沈安若是被阳光照到眼皮上才醒的。她翻了个身,拖过被子蒙住头,趴在床上枕着胳膊继续睡,但全身酸痛,四肢无力,转来辗去调整着睡姿,再也睡不着。突然有东西硌着她的脸,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右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被戴上一枚戒指。窗帘被半打开,阳光正照过来,那反射的强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沈安若从被子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饶是她对钻石很不感兴趣,也小小地吸口气,真是够大颗,镶在造型奇特的底座上,又辅了无数碎钻,很雅致,也够变态。坐起来后她才发现床头堆了粉色玫瑰,巨大的一捧,全是未开的花苞,层层叠叠不透缝隙。
沈安若本来就坐在床的最边缘,一受惊就几乎要掉下去,结果她被人抱住,薄被却滑落到地上了。程少臣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钻石、玫瑰都有了,还缺什么呢?”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抓起被子重新把自己裹起来,才强作镇定地瞪向程少臣。
他一向起得比她晚许多,结果今日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副随时都可以出门的样子,并且笑得很是惬意。他捧了玫瑰重新放到她面前,又从被子里把她戴了戒指的那只手抽出来,仔细地打量几眼:“尺寸合适吧,看来我的目力还真是准。”
“我觉得戴着它不出一个月我的手指就能得关节炎。”
“重一点才能体现诚意啊。你不妨当坠子戴,一会儿我们再出去买一枚轻巧一点的好了。”
她简直无言以对。
“那么,沈安若小姐,我现在很正式的……”某人深抿着酒窝严肃地说。其实沈安若疑心他已经快暗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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