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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琴音连九天(完结)-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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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邑隆淡然轻笑,“国丈亦言之提防,若朕不防,难道国丈便不反么?倒是国丈处心积虑已久。朕给的,你不稀罕,你想要的,朕也万万不能放手。朕亦是应同国丈方才所言,天下有能者居之,前日种种算计,端已是无足轻重。”
此时此际,双方确实无需在多计较指责,箭在弦端,已无寰转的余地。萧定邦莞尔一笑道:“皇上果断,倒显得老夫计较了。”
眼角扫了扫一旁急得花容惨淡的萧汐凝,几不可闻的一丝喟叹沁出嘴角,遂又看向刘邑玥,沉吟垂眸片刻,“贤侄又以为如何?祖训不可违,盟约血誓言犹在耳,何敢忘祖不尊,你从前不自知身世,老夫不以为怪,是承稷前朝皇族正统,还是依然维护刘宋,孰轻孰重,仔细掂量。”萧定邦缓缓抬起眼,眸光深沉,闪烁着锐利芒色……
萧汐凝无助而绝望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刘邑玥身上,无声哀求着,答应父亲吧,莫要违逆了他。而今两人仿佛伫立在地表裂缝的两端,碎石簌簌而落,他只需轻轻迈向前一步,就可到达她的身旁,可是,他的眼里始终看不到她,即使一小步,也恍如天涯。
刘邑玥自始自终没有望向她一眼,肃然直视萧定邦,不带迟疑而风轻云淡,“千古长河史于炎黄虞夏商,周到战国亡,秦朝并六国,强盛兴衰又如何?史记无情。帝王将相为了天下,征战杀伐,却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亦成了北邙山下尘。朝代更迭再寻常不过,若要纠结过往,又有谁要来向前晋讨还亡国之恨呢?
为君为臣之道,重莫过于黎民安危,百姓疾苦。兵将亦非轻贱如蝼蚁,军队的使命乃是护卫国土,而非夺掠杀戮。若不是民不聊生,朝官无道,只是存一己私心之枭雄霸业,置黎民军队于水深火热之中,吾绝无认同之理。祖训与社稷,孰轻孰重,小侄分得清,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罢了。”
一番话听得檐上两人差点禁不住抚掌,宝珞历经千世之魂,却也料不到刘邑玥能将世间生息湮灭的规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坦然如一股清流,直教尘世浊浪汗颜。
萧定邦却是被激起了怒意,怒极反笑,“哈哈!!!贤侄此言当真大义凛然,忘祖逆子,不再是我司马子孙,休怪老夫六亲不认!”叱笑声中蓦然气息大盛,甩袖腾起的浊浊气流盘旋于厅堂之间,宝珞骇然惊觉那围绕着屋宇的“结界阵”霎那也强盛起来,果然,此阵乃由萧定邦所施。
人影掠动,喘息间,掠入十余道身影。齐齐护到了刘邑玥与刘邑隆身前,正是降涟带着天罡十二星瞬息而至,看情形也是一早有所准备,掩伏在近处。
厅堂外赫然惊见已然于流放途中暴死的羽林军前统领安泰,金甲涌动,领兵围住了宴楼,萧家护府亲兵也从暗处悄然现身。一霎那间剑拔弩张,肃杀之气腾腾绞滚。
对峙仅片刻,乌云蔽月,星芒骤沉,尖锐的剑甲铿锵声蓦然大作;楼内楼外刀光剑影,杀戮骤起,血腥之气弥漫四溢。
楼内,降涟指挥着天罡十二星以剑阵围住了萧定邦父子。宝珞惊觉那结界阵已然将楼内楼外倏然分成两个空间,阵外安泰率领的羽林军渐渐控制了局面,且闻讯而来的禁军亦团团包围了定国公府。排兵较量上,刘邑玥终是以出其不意之势胜了一筹。
阵内情形却是触目惊心,萧氏兄弟对阵降涟与刘邑隆渐落下风。可是,另一方,竹笛尖锐嘹响,刘邑玥“笛音魔咒”将萧定邦笼罩其间,扰其心神、天罡十二星天下无以匹敌的剑阵如星芒划过,却在萧定邦掌中仿如小儿嬉戏,连衣角也摸不着边。
刘邑玥一声低呼:“梅若舫……原来是你……”
萧定邦森冷咧唇,长须飘散在胸前,“现在才得知,已经太晚了,即便是当年承继了百年内力的梅若舫,也无可与老夫现今相提并论!”
旁人自然为此对话摸不着头绪,宝珞心下却已经是清晰明了。那个虏获梅太后吸去其一身惊骇功力的人,便是萧定邦。那么,在伊吾戊镇外,重创随云,屠杀殆尽天机阁暗人,救走萧荠的蒙面人,也是他。
他强盛的结界气阵,阻隔了楼内楼外。占据绝对优势的安泰羽林军,却完全无法进入气阵内,甚至连内里的情形也辨不明,看不清,兀自着急。伏在檐上的宝珞、鱼儿却能将两方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破阵,只有萧定邦自行撤收力道,韩仙子的内力乃是数百年的道行,天下无可匹敌。初初承继内力的梅若舫已能力敌天机阁及拓跋嗣燕云禁卫,噬魂崖上一场恶战至今依旧惊心动魄,如今形势相仿,萧定邦经过三年的内力调和融会,早已非昔日之梅若舫可比。这便是他称病三年不上朝的主要原因吧,暗中操纵一切布局。宫里,朝堂,军队,密密实实地展开了丝网,线端紧紧把在手中。
所以他肆无忌惮,即使是军队被牵制在皇城之外,即使丧失了羽林军、禁军掌控权。他却将皇帝与麒王牢牢握在了手心。
千尘曾经说过,鱼儿所修习的《归灵心法》,从前也只有韩仙子得窥门道,说起来倒是与萧定邦如今的内力相同出处。唉,那老头儿,功力散了就散了呗,留在臧剑里惹下如此多的祸端。
“你去助阵,可否能赢?”宝珞轻轻在鱼儿掌心写道。
“不成,他功力有数百年之深厚,非凡人能及。”鱼儿亦写在她掌心。
“好,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噼啪”声作响,刘邑玥手中竹笛节节碎裂,倏然爆发的强劲力道,将众人手中兵器震飞,“噗噗”闷响着穿透四周横梁,震得檐上两人随着抖动的屋顶虚晃了一下。
眨眼瞬息,力道更是强盛,怦然巨响炸开时只余眼前光影斑驳,气流飞逸,将众人掀翻一地,无不身受重击,闷声呕血。拂穴制服,萧定邦显然是没有了耐心。
刘邑玥身上那一掌尤其为重,萧定邦更是刻意掌力透穴激起了他体内火毒。
任凭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却抑不住如入火窟般焚灭揪心地颤抖。鲜血一丝丝溢出嘴角,又在瞬息间被体内喷薄而出的热流蒸凝住。
“玥!”瞧着他的情形越发不对劲,萧汐凝终是失了理智,意欲冲破护住她们姐妹的亲卫扑向自己的夫君,却被萧汐兰与亲卫死死拉住,兀自挣扎不休。
“父亲!父亲!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为何言而无信!”她状似癫狂,没了平素的恬雅淡定。
萧定邦冷哼一声,萧荠会意上前点了她的穴道,萧汐凝软软瘫倒在妹妹怀中,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无声落泪,紧紧凝视在刘邑玥身上。
檐上,宝珞手心捏汗,死死抓住鱼儿的手,不知不觉握得鱼儿掌心吃痛。鱼儿将温厚的大手轻轻覆在她指节痉挛的手背,方缓解她瞬间心底的抽痛。
厅堂内已是一片狼藉,刘邑隆、降涟等人俱将目光忧虑地看着苦苦死撑的刘邑玥,只有他未曾被点穴受制,却丝毫无法动弹,手足逐渐麻痹。心知,火毒正悄然侵入脏腑,今夜,大限将至。
麒王军返京之际
在皇城外汇合卓千尘绥海军,得知宝珞现今安然在侯府,方安下一路忐忑之心。
可是,终究是功亏一篑,未料及萧定邦鬼神般的杀伤力。也曾将生死勘破,料定世间无一可牵挂,死亦无所留恋。然而,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几个月,再也不复心如止水。
不再觉得痛,她的笑靥占据了所有的思觉,若是能再看她一眼,即便是瞬间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最惨烈的酷刑,也甘愿。
珞儿,纵然天人永隔,人鬼殊途,我也会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
多么希望,人生而有灵,死而有识……终有一日,我会再见到你。
刘邑玥陷入恍惚迷离之间,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
萧定邦令人将刘邑隆扶至刘邑玥身畔,萧游近前,从怀中摸出一卷黄陵,伸展至刘邑隆眼前,说道:“请皇上御笔拟下禅位诏书,父亲尚有法子可救麒王殿下一命,若不然,麒王殿下可是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乍闻此言,刘邑隆双目哀戚悲恸难抑,穴道受制,无法言语,只得紧紧凝视着唯一的兄弟,他身上的痛楚何尝不是痛在他心里?萧定邦若想得天下臣服,若无这一旨诏书,即便是杀了他们两兄弟登基,亦是沦为乱臣贼子,名不正而言不顺。届时天下祸端必起,各方诸侯割据,乃至邻国趁隙发兵,萧家到头来也是一场空,所以,挟帝禅位方是他最终目的。
“不可,三哥,不可以!”刘邑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身旁刘邑隆的手臂。
檐上女子胸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血肉一点一点的流逝,愈加深刻。无论如此,只有赌这一次,赢了固然好,若输了,便与他同生共死。至少,两个人的黄泉之路,不会寂寞。
她摊平鱼儿的手,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计策,鱼儿顿然拉住她的手臂,不断摇头,凤目眯成一线,掩住失措神色。
厅堂内,萧定邦缓缓走至刘邑玥前方,森冷说道:“既然不写诏书,也无妨,老夫自然不会动皇上一根寒毛。贤侄,忍受这烈火焚心之苦,如凌迟酷刑至死,念在与馨蕊相交一场的份上,老夫也于心不忍,便就此送你上路罢。”说着缓缓举起了右手,掌心幽蓝,凝聚了十层的功力……
“慢着!”屋檐上骤然飘落一名女子,少女兀立,绰约出尘。眉黛明净削肩细腰,闲云飘忽罗纹裳,芙蓉俏靥,似雪如霜。
女子神态清雅淡然,缓缓走至堂中,直教众人移不开目光。
“珞儿……”刘邑玥迷离的眸光竟似清明了些许,若只是梦境,他愿在这一刻不再醒来。
宝珞眸光雾霭氤氲,无限深情胶著在他苍白的脸上,瞬间的千言万语,俱都在对视间了然。
“如果不走,珞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不会再放手……死也不会放手。”
“玥……你不能再丢下我,死也不能。”
“珞儿,你可愿做我的妻?”,“玥,我愿做你的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珞儿,我爱你。”
誓言仿如昨日,言犹在耳,他听到了……珞儿不是梦,无论相隔多么远,珞儿总会来到他的身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不舍不弃。
两人间流转的情愫让时光停顿,眼中再无旁人。
“医女!容宝珞……”一声低呼打破了沉寂,萧汐兰骤然间像是见了鬼一般,指尖颤抖地指向堂中女子。挨在她怀中的萧汐凝更是禁不住簌簌发抖,目光从刘邑玥身上转向那绝丽女子,软发青丝,面容洁白胜雪,哪还有那令人嫌恶的半面鬼胎……是她,是她回来了……
宝珞将目光缓缓转向萧定邦,清声说道:“晚辈容宝珞见过萧将军。”
萧定邦朗声一笑道:“和珞公主屡次教老夫刮目相看,此次前来又所为何事呢?”
“小女子今日前来,乃是要与萧将军作一个交易。”
山雨碾尘烟(八)
“小女子今日前来,乃是要与萧将军作一个交易。”
萧定邦轻捻鬓须,嘴角透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对眼前女子所言提不起半分兴趣,莫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缓兵之策罢了,亦也对她的大胆生出了些许好奇,且看她要如何说下去。
“萧将军可是不信小女子有何能耐与将军作交易?”她扬起嘴角,牵出一抹噫笑,“不错,我是没有什么能耐,却偏偏无意中得到了将军殷盼之物。”
“是你!”立在萧游身后的贺兰蔑蓦跨前一步站到堂中,雪色肌肤一霎那绯红,激动得不能自禁,复又喃喃:“不错,是她……”
宝珞浅笑嫣然,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与小女子一位故人活脱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若不是亲眼见到他……还当真以为死人也可复生呢。”
“果然是你,你是魏帝拓跋嗣的女人,住在和珞宫中的女子。柔然之战,你与魏帝、兄长一同前往柔然国,而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兰蔑已然确定,眼前女子便是在平城皇宫,御花园赏花会上,魏帝毫无顾忌维护的那名女子,两人翩然离去,留下一园子目瞪口呆的人。那次,着实把太后姑姑气得不轻。魏帝当日所言之震撼,相信在场之人无人能忘,“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是朕的,也是她的”所以,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牢牢记住了她。
宝珞瞧见贺兰蔑忡怔不语,不想在耽搁下去,说道:“贺兰容颉是公子的兄长?不错,我与拓跋嗣一同到了柔然,令兄罹难之时也是我在他的身边。”宝珞从腰囊间掏出陶埙,递给贺兰蔑,“你可认得这陶埙?”
贺兰蔑接过陶埙,眸光顿时黯沉了下来,“不错,每逢出战,兄长身边必有此埙相伴。”
宝珞微微颔首,“除了了陶埙,容颉尚给了我另一样物是,这便是如今小女子站在此处,要与萧将军所做之交易。”
贺兰蔑精芒闪过眼底,回过身来朝萧游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游肃然面色一凛,蹙起浓眉,复又凑向萧定邦低声禀告。
萧定邦始终眸光沉着,不起波澜。宝珞心底却是暗暗生了几分把握,玄铁钥果真对萧家事关重大,萧定邦越是不露声色,萧游越是谨慎寒眉,显然已是沉不住气,便可大概知晓那物件的分量了。
“和珞公主怎么会如此笃定一块不相干的玄铁钥能与老夫的千秋基业相提并论呢?”萧定邦眼中的讥诮愈盛,毫不掩饰对此事的鄙夷之态。
欲盖弥彰……这老狐狸还真不肯示弱半分。宝珞也不能显焦急,笑容也愈加明丽,“小女子怎敢用玄铁钥要挟将军,只是这个中道理,难道萧将军却不能权衡利弊?”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萧将军,而今形势你想必也是清楚的,城外,萧家大军已被麒王军与绥海军牵制。而国公府,亦被禁军、羽林军团团围困,纵然将军武功盖世,不惧与这千军万马。然而,即便是杀了皇上、麒王,将军也难以顺利登基。莫忘了城外尚有绥海小侯爷卓千尘,小女子与绥海小侯爷相交颇深,有些事,我也是略知一二的。小侯爷母亲乃是先帝亲妹,淑玉长公主,倘若皇族一脉遭遇罹难,城外大军自是会拥戴小侯爷,萧将军还有几分胜算?”
萧定邦额角青筋暴跳,心知她所言不假,终是在兵力上失了利。三年间,文帝有意无意削弱萧家兵权,而麒王军却屡见壮大,甚至连隶属麒王军之新晋少将亦逐渐融入萧家军,假以时日,萧家军崩分离解,先祖数代沥血基业毁于一旦。虽心知麒王命数不长,却也再不能拖延举事之期。不料土谷浑边城之战竟是拖不住麒王军,而今萧家与麒王两军对垒,自己终是落了下风。
鹬蚌相争,倘若文帝、麒王不保,得利渔翁便是落在了城外绥海小侯爷头上。
他的心胸,却远非世人所能勘见,奈何壮志未酬,不经意间,便已蹉跎了大半生,纵有神功盖世,亦慨叹唏嘘。
玄铁钥……玄铁钥方是能成就他万丈雄心的契机神钥,即使是孤注一掷,也趋之若鹜。
“和珞公主心神清明,难能女子有你这般胆识过人。”萧定邦也不再试探深浅,如今这般僵持下去已毫无意义,他扫了一眼受制众人,说道“人,老夫可以放走,可是和珞公主与皇上得与老夫一道,如何?”
宝珞双目一眯,这老狐狸当真是老谋深算,料定玥已然活不成了,带走皇上与自己,既可要挟军队,也要拿到玄铁钥。他是料准了她无可选择,若不答应,那就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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