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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街五十一号-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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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瑜啊,这些对我来说,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她确实是我们最真挚的、诗一般爱情,画一样的幸福!我的确十分留恋,但不知你一生中是否领略到这种境界?”
尤瑜听着下滩的昆江水的呜咽,心乱如麻。他透过回忆的渺茫的时空,久久地搜寻,想在脑海里找到往日他与新荷爱情中诗画般的一丁点痕迹,可是或者浮云遮月,或者雨雾蒙蒙,他没有找到。他摇着头,痛苦万分地说:
“竹海啊,我与新荷结婚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到一丝儿你曾经赏鉴过的璀璨的爱情的霞光……”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7昆江涌浪,眷眷挥泪送学子;南山凄雨,拳拳愧对父老情1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1 本章(。dushuhun。)字数:2823
夜深了,竹海从秋爽阁的窗户,仰望着广阔的碧空,寻觅过去他与新荷乘槎溯游河源上青天的遥远的轨迹,搜索那两颗久已潜光远逝情爱的星星,虽然云遮雾掩,他还是大致确定了它们在夜空的位置。尤瑜久久地凭窗,俯视着青龙亭下的深潭,痛苦地思索着,仿佛自言自语地悲哀地诉说着:
“我与池新荷共同走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征程,沉重的感情,如山一般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就像早春在崎岖的山路上攀登一样,一路上虽然也曾见到几处新绿,几颗蓓蕾,但鲜艳的花朵却很少见。让我刻骨铭心地感觉是料峭春寒,无法摆脱无穷无尽的悲哀。它正像这亭下的潭水,你永远也看不透它究竟有多深?竹海啊,我又何曾领略过你说的那种如诗如画的爱情境界!”
“爱情,应该是世界上最甜的鲜果,可在我们这个时代,竟变成了一杯苦酒。你饱尝了郁郁寡欢的痛苦,我也受够了相思成疾、痛不欲生的悲哀。”竹海也附和着尤瑜的悲苦,进一步诉说自己的爱情走过艰辛痛苦的历程——
你应该记得,一九五六年,国家为了培养急需的建设人才,曾广泛动员干部教师中合格的青年考大学。你知道,那时,我国还是个文盲充斥的国家,解放后,小学毕业的也能当教师,高中毕业能有资格考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当时,过虎岗中学是昆阳县的第二所中学,符合报考条件的也只有四五个。永远结了婚,有妻儿;黎疾、彭芳都有生活不能自理的老母,有拖累;尚文觉得自己才小学毕业,水平低,如果考不上,怕人笑话:都没有报名。真正报考的只有我和池新荷。上学期我们一边努力工作,一边积极复习迎考。可是,高考前夕发下准考证的,就只有我。池新荷气急了,诘问姚令闻,姚令闻装聋作哑,说是县里删去了她的名字,他根本不知道;找县招生办,工作人员翻开报名册,郑重地说,“国家号召青年考大学,贴出皇榜招贤。我哪有那个豹子胆截留人才,敢删去你的名字?你看你看,删去你名字的人,还在下面签了名。”她一看,签名的正是姚令闻。回来再问他,他却装作十分关心她的样子,赌咒发愿说,“新荷,你是最优秀的人才,又是我的学生,我怎么舍得你走?父母心疼儿女,老师也最疼爱学生,我怎么会亏待你?今后,只要你跟定我,入党、提干、长工资,你就是入药的甘草,处处不少你。要升学,明年第一个也是你。”离高考只有三四天了,重启报名手续,要层层申报,省招办审核批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只好背地里忿忿生自己的气。这样,这次获准考大学的就只有我。我也不负众望,以高分考入了大学。
池新荷虽然恨自己一时圆不了大学梦,但对我能升入大学,着实打心眼儿很高兴。我将要离开过虎岗上大学的当晚,油灯下,我们几乎畅谈了一整夜。谈理想,说机遇,声宣决心攀登科学文化最高峰。说友情,谈爱情,誓言我们心心相印,比翼双飞,永不分离。末了,她流着泪水笑着对我说:
“竹海,今年你先上,明年我后来。我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黄河心不死,不上大学,不成奇才,不与你比翼高飞,我决不罢休。’
我们过虎岗区考上大学的有五个,两名教师,一名干部,两个应届高中毕业生。我们乘船离开家乡上学时,区乡组织了盛大的欢送。欢送的这天,简直成了过虎岗镇人的最热闹的节日。我们学校组织了学生,敲锣打鼓,扭秧歌。镇上的居民夹道欢送,区政府、乡政府、镇政府、过虎岗中学,还分别写出了“热烈欢送我区考上大学的干部、教师、学生上大学”的横幅,我们几个胸前挂着大红花,挑着行李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区长、乡长、镇长,我们学校的老师,欢歌笑语,后面紧紧跟。他们殷勤地叮嘱我们,“发狠读书,学好本领回来,把我们的家乡建设得更美好。”到我们上船的时候,高高地缠在竹竿上的万籽鞭又燃放了,码头上,河岸边,如山如海的欢送的人群,发出了山崩海啸的欢呼声,人们眼眶里饱噙着泪水,脸上写满了欢笑。顽皮的孩子,还爬到了河边的高树上高声喊叫。那如漫天燃烧的大火的热烈劲儿,此刻达到了最高峰,好似昆江水涌起的排空的浪。最使我难忘的是那双哭红了的又圆又大的眼睛,透过泪帘,她向我射来热切期待的似明晃晃的剑一般的光芒。这种眼神,只有在革命战争时期,在送人民子弟兵参军的母亲和妻子的脸上,才能找到。她跳起来忘情地舞动着手绢,挥洒着幸福的泪水,她好像带露的花朵,在晨间清风的吹拂下,颤颤袅袅地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
“呜一一,呜一一”汽笛骄傲地两声鸣叫,轮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码头。顷刻,马达哒哒地高歌欢送,昆江水托起轮船,乘风破浪。我的思想感情,也像长江水放纵奔流,我的心灵不禁为之阵阵震颤。祖国的召唤,如一轮红日,在前指引光辉的道路;亿万人民群众,如大海洋流,在后奋力顶推,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全力以赴,乘风破浪,畅游到理想世界的彼岸?
就像传说中说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那样,我在大学里的神仙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快一年了。要不是池新荷和我三天两头相互传书,那么,我定会忘了一年还有春夏秋冬,一个星期还有七天。她给我的那信笺,好像是从天国花园里摘下的五彩缤纷的花瓣,或淡蓝,或嫩绿,或鹅黄,或桃红,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抚摸这信笺,就好像亲吻着她那滚烫滚烫的红扑扑的脸蛋,摩挲着她那腻腻滑滑的艳丽的裙裾;自己也好像幻化成了一只辛勤的蜜蜂,伴着轻轻颤袅的花朵,不倦地翩翩起舞。她那舒舒服服地躺在彩色褥垫上的一个个词儿,一句句话,就像她那魔幻般的提琴上,掷出的一串串美妙的音符,时刻在我的耳际萦绕。她的频频来信,犹如雪山上流下的淙淙铮铮的圣洁的清泉,将我那被世俗的尘滓玷污的五脏六腑,濯洗得干干净净,有如玲珑剔透的玛瑙水晶。我夜以继日,刻苦学习努力工作,期中考试,考出了系年级第一名的好成绩。全校学生会改选,被选为学生会副主席。像风平浪静的丽日晴天,万物欣欣向荣,整个学校像个万紫千红的花园。我,山冲里的一棵野草,居然也成了这名园里的一朵名花——华贵雍容的芍药、牡丹。
可是,一九五七年春的一声惊雷,打破了校园的宁静。入夏,群众帮助党整风的热情,业已高涨,学校已经很不平静。年轻人犹如水库里的平静的水,一旦打开闸门,立刻就咆哮奔腾。上学期和风细雨的座谈,下学期竟衍成了暴风骤雨的攻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鸣”的千古信条,被一些别有用心或者别无用心的人,当作引蛇出洞的诱饵,将那些幼稚的头脑搅得晕头转向。谁叫嚷的声浪最高,谁的大字报写得最多,谁就被封为鸣放英雄,革命闯将,整个校园里鸣放声浪直上干云,大字报铺天盖地。他们哪里知道,黑暗正步步向他们紧逼,那些躲在密室里策划的蒙面人,正瞪着饿狼的绿眼睛,在暗中窥视他们,已把他们锁定为出洞的毒蛇,准备在最恰当的时机,猛扑过去,狠狠地咬住七寸,一击而将它们置于死地。一场人为的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血腥撕拼,已经迫在眉睫。
第六章(。dushuhun。) ; ;夜茶品梦 7昆江涌浪,眷眷挥泪送学子;南山凄雨,拳拳愧对父老情2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3…5 10:11:22 本章(。dushuhun。)字数:2973
当时,我远没有意识识到问题竟如此严重。我以为,虽然韩非子曾锥心嗟叹“说难”,秦始皇曾焚书坑儒,清代也曾大兴文字狱,伤及众多的无辜,制造了许多骇人听闻的冤案。但是,即使在旧社会,这也只是大厦的一隅,太仓的一粟。杀鸡儆猴,秦王朝被坑的儒生只有几百个,文字狱冤株连虽广,每案族灭的也只以百计,与全国庞大的人口相比,涉及的人数,只是恒河沙数中的小小一撮,它不是全面的攻城略地的战争,不至于尸横遍野,流血漂杵。更何况今天解放了,阳光照亮了每个黑暗的角落,旧社会的形形色色的鬼魅,已销声匿迹。即使说错了几句,那也是言者有错,应该无罪,不怕遭人算计。大鸣大放,无非是口角之争,笔墨官司,语言风吹不留音,黑板上的字抹过不见影,有价值的就采用,无用的就搁置,炼五彩石以补苍天,对社会未必无益。又何必杞人忧天,大惊小怪?
那时,我还是沉迷于书海中,做着未来专家的美梦。间或也曾探出头来,鸣放了几句,也是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说的,没有丝毫的无知妄说。一次,我曾谈过对小学实行五年一贯制的看法。我说,解放后,彻底清除了封建主义的东西,祖国的教育事业的发展,取得了彪炳史册的骄人业绩。不过,传统的教育也不完全一无是处,我们应吸取其精华,剔除其糟粕。学习苏联经验,也要斟酌它是否合乎中国国情,有所取舍。苏联人使用拼音文字,小学生记住几十个字母就能拼读,而我们的学生要牢记几千个方块字,才能勉强阅读。把六年的学习内容,压缩到五年内学完,生硬的东西吃多了会拉肚子,疲牛拉不动重车,又怎么能达到目的地?小学实行五年一贯制,与中国国情不甚吻合,推行应该慎重。我还说过,选拔领导干部的标准,应该是德才兼备,尤其是知识领域,比如科研机关,教育部门,不学无术的领导,以其昏昏,又怎么能使人昭昭?我说,苏联有句很流行的话,**就是苏维埃政权加上电气化。“苏维埃政权”是政治,是一颗红心,即“德”;“电气化”是科学,是人飞过硬本领,即“才”。我们的干部只有具备一颗红心加上过硬的业务技术,才算德才兼备。我说过之后,也照样得到领导的大力表扬,还说什么有头脑的精英就是不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是没有多久,东风逆转西风骤,人们常识性的真理的认识,竟变成灾难性的错误。自古以来,政治是肮脏的政治家竞技场,在那些不择手段的政治家的眼里,父可以弑,妻可以杀,头可以借,为“人镜”树碑的明主,也是毁“人镜”的暴君。他们出尔反尔,招贴即扯,颠倒黑白,有权就是爷,有钱就喊妈,指鹿可为马,哪里还有什么是非准则、道德标准?如今虽然解放了,但旧社会的死尸还会腐烂发臭,肮脏的政治家的阴灵,还会借尸还魂。一些头顶红星、身着干部装、高喊革命口号的人的灵魂深处,未必就没有一个穿长袍马褂的?温顺善良的羊群里,未必没有间杂着几只披着羊皮的狼?人们身在新社会阳光下,心态还是旧的,思想的王国里,还残留着浓厚的旧思想的阴影。领导表扬过的人无数,有时也有差错,可没有一个人去找他,责他表扬错了;可是,不管领导实事求是批评了谁,谁都会来进行解释,不是说事实有出入,就是说有某种客观原因:总之,夸人是花人人爱,说人豆腐渣就是掘祖坟。极平凡的普通人尚且如此,死爱面子、一心想树立光辉形象、能翻云覆雨的政界权要尤甚。鱼龙混杂,阳光灿烂的新社会,谁能说没有几处有阴暗?我真悔自己连这样一个一加一等于二的简单数学题,也算错了。本来我不想卷入这纷繁复杂险恶的政治旋涡,可是,这要吞噬一切的政治旋涡,偏偏要把我卷了进去。
暴风雨终于来临了。那些乱窜的浮头鱼,已经被捞起搁在砧板上,原来那些蛰伏的虫豸,如今高喊口号,成了操刀宰割的庖厨,敢打死老虎的勇士。暖融融春天,一时间寒风冷冽,天冻地封成严冬。平日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侏儒,被拔高成了巨无霸。而高飞的大雁翅膀摧折,只能在地上爬。顷刻间,一切事物都变了味,天成了地来地变作天。
我们六个学生同住一间房。平日休息时间,相互说笑,别的寝室的人也来串门打闹,这里有如长街闹市。可如今,寝室里空荡荡、静悄悄,恰如夤夜的深山古寺。面窗的南山,山势柔和,山色明快。在以往,春来,漫山遍野的杜鹃红如火;夏日,柔和的绿色的山坡上,百合点点,好似蓝天里闪烁着繁星;秋天,枫林一抹璀璨如红霞,纷纷堕叶有如彩蝶舞翩翩;隆冬,傲雪绽放的红梅,仍然殷勤地阵阵送清香。她多么像张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的脸,简直能逗得忧伤觅死的人展笑颜。可今天,那重重的雨帘雾幕,如阿拉伯妇女的黑色面纱,严严实实地遮掩了那张悲泣的脸,瑟瑟的寒风中,凄凄惶惶纷纷坠落的枯叶,正是它挥洒不尽、挥之不去的噩梦;那淅淅沥沥才漫天雨啊,就是噩梦中将要冤死的人的流不尽的眼泪。见此,即使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也会收住疾驰踏花马蹄,为之洒下哀伤同情的滂沱泪。才过重阳,萧萧秋风不歇,凄凄苦雨不绝,不禁使人心胆寒,愁肠断。
尤其使我感到心寒的是,一个多月,池新荷的来信,已如断线风筝,久不见踪影;我的去信,也如泥牛入海,无一丝儿消息。我苦苦地寻思,久久地痴想,是不是宁折勿屈的她,处境比我更糟糕?是不是她宁肯玉碎,不为瓦全,终日怒气冲云天,压根儿忘记了天这边还有个我?是不是她已得知我不祥的消息,她摔断了琴弦,紧锁着歌喉,镇日地孤零零地竖眉瞪眼生闷气?是不是她久已不高歌《黄河颂》,天天只哀吟《黄河怨》?我昼不能餐,夜不能寐,只想回去与她促膝好好叙一叙,抱头恣意哭一哭。削却离愁山,填平怨恨海,重续断弦,求得破镜能圆。可是如炽火迫切的请假要求,竟招来暴风骤雨的严词训斥。我黔驴一鸣之后无他计,只好终日面对哭丧着脸的南山干着急。
等呀,等呀,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浮头鱼抓光了,轮到了抓我这条沉潭鱼。那些天天到潭里来捕鱼的人说,如今水搅浑了,天罗地网也撒下了,就是最滑头的鲶鱼也会晕头转向,逃不掉。说我如果还避重就轻兜圈子,或者死赖不认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逼着要我竹筒倒豆子全交代。可是豆子在哪里?我交代什么呢?说小学实行五年一贯制,不符合中国国情,已被定性为攻击教育革命,为封建统治者涂脂抹粉;反对苏联,破坏社会主义阵营的大团结。接着,在我的名字上打上红叉的滴血的大字报、漫画贴出来了,说我是储安平的孝子贤孙,是替他的党天下的谬论吹喇叭的吹鼓手,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急先锋。这些别有用心的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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