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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归来-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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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各船上的人们忽然发现,昨晚那几个威风凛凛的护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大船却还留在原地。晨头还不住发出梆当梆当的声音,据说这船昨夜被水鬼凿了底,现在正在修补。
“那燕家的人呢?”
“天没亮就有三条大船来接,现在早走远了。”船老大闷声道,很是为没有机会再和燕家进一步亲近而懊恼。
且不提月光峡码头人们的惊讶,还有镇长一家一早起来准备去请安却发现院落早已空空的目瞪口呆,此刻的蕉江上,三条大船正一前两后地扬帆而进。
其中一条船上的船舱里,正并排地跪着五个被解下面巾的黑衣人。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插着一两支箭,透着浓浓的血腥味,每个人的嘴也都被一种特殊的方式处理过,既可以让他们含糊地说话,又绝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咬舌自尽。
“我知道你们都不怕受伤,不怕流血,甚至不怕牺牲,可是只要是人,终究都是血肉做的,要是你们一定想要考验自己的毅力,不肯说出你们的来历,燕某愿意奉陪到底。”
燕五云没有刻意站着,用居高临下来给几个黑衣人压力,而是端端正正就坐在他们的对面,开口就是这句话,然而,那平静到极点的语调却让五人从心底里感到一股寒意。
他们一听到警讯就立刻当机立断地准备冲出,因为天干物燥,如果对方用火攻,他们龟缩在木屋内仍只有死路一条。不曾想,迎接他们的会是密集的箭雨,而且其中参杂着细小的带着麻药的小箭,只一小会就人人不醒人事,等到醒来,身上一应毒药暗器系数被搜的干干净净,而且就连领口牙中的毒药都没有半点残留。
此时此刻,他们力气全无,手脚尽绑,完全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凭人横切竖剁,也无法反抗半分,听到燕五云的话,五人分别对视了一眼,都默不作声,其中两个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死扛到底、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士模样。
“羽儿,你先回房去。”燕五云侧脸对站在旁边的燕飞羽道。
明白要让这些死士开口,势必得用非常的手段,燕飞羽微感不忍,可一想到如果他们成功,死的就可能是自己和父亲,燕飞羽还是硬下心便带着山丹和玉蝉走了出去。
“如果你还不想睡的话,要不要去下盘棋?”云霄见她出来,微微一笑。先前从黑水蛟的转述中他就明白这是盈妃的手下,便一直避嫌的守在外面。
燕飞羽点点头,跟随他走到二楼摆开了棋局,可明显心不在焉,时常往门口望去。云霄既不发问,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可饶是如此,下了十数子后,燕飞羽还是丢下了白棋,有些烦躁的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心情。”
“那就喝杯茶吧!”云霄走到火盆前,提起茶壶,徐徐不迫地为她泡茶。
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动作,闻着慢慢溢开的茶香,燕飞羽的心情也意外地平静了下来,抿了一口热茶后,她忍不住苦笑:“我真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知道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亲人的残忍,可还是觉得不忍心,是不是?”云霄淡淡含笑,一双温和的眼睛像是可以洞察人心最深处的心事。
“嗯。”燕飞羽有些郁闷地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云霄,你觉得这事会和他有关么?”
他?云霄只微微一怔,就明白她指的是谁,心中不由掠过一丝复杂的叹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会。”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煞费苦心守在冰潭附近坚持找到他们的尸骨了。虽然他们兄弟不是同一个母亲,可在情字之上,却是一样的固执,只是幸运的人是他,而不是他。
“希望真的和他无关,这样你也不会为难。”燕飞羽叹息了一下,苦笑道,“其实,他虽然背叛过我可又救过我,我现在都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
“他的心里……其实很苦。”云霄沉默了一会,隐晦地道。
燕飞羽怔了怔,垂下了头任杯中的热气熏着自己的脸。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云霄犹豫了一下,道。
“嗯?”燕飞羽抬眼看他。
云霄望着她的眼睛:“如果那天之后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你能不能原谅他?”
燕飞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诸葛方普已经死了,箭荷和周叔他们的仇我也报了,只要他以后不会助纣为虐对燕家不利,以前的事我就当一笔勾销。”
“我以茶代酒,替他谢谢你。”云霄微笑着举杯,眼中是真诚的欣赏和感谢。
“我不接受。”燕飞羽嘟嘴道,“我知道你们是亲兄弟,可你这么说,好像我反倒成了外人似的。”
“你怎么会是外人呢?”云霄莞尔,伸手覆住她的柔胰,“只是,我自己也说不出来,我明明还有两个兄弟,为什么只单单对他有兄弟之情,或许……是我和他一样都曾身不由已吧!”
“你身不由已什么?”燕飞羽不由地好奇了起来。
云霄笑着摇头:“还不是我母亲?正如伯父所说,她受苦太多,就一心想要让我当太子来让邵家补偿,可你知道,我对皇权素来没有兴趣,更不想一生都尔虞我诈。上次我就是被她逼的太紧出来散心,才来到南郑国,得以在灯笼镇上遇见你。”
燕飞羽吐舌:“那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伯母了,要不是她逼你,我们可能还不会重逢呢!”
“是啊,命运真是奇特。”云霄感叹地道,“只是我和宁不虽然一样被迫,我却更为幸运。”
燕飞羽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轻声道:“我也很幸运,虽然吃了不少苦,却每次都能遇见你这个守护神。”
云霄温柔地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脸颊,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言语。
也不知道相对着坐了多久,楼梯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两人连忙分开站起。
进来的是燕五云。
“爹,他们供出什么了没有?”燕飞羽迎了上去。
燕五云点了点头,看了云霄一眼。
云霄对他行了一礼:“伯父,晚辈先告退。”
“不用,你也一起看看吧!”燕五云坐了下来,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给燕飞羽。
云霄应了一声是,先为燕五云添了一杯茶,然后才接过燕飞羽已经看完的第一张,静静地阅了起来,越看眉头越紧。
“宁不一直没有回大同?”燕飞羽见黑衣人招供说他们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对自己父女下手,竟然是盈妃以为宁不已经死在自己的手中,这才疯狂地攻击,不由诧异地和云霄对视,“我们离开的那天,他还好好地和青女在一起啊!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云霄看着她:“我倒是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回大同,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曾联络。”
“那他会去哪里?”燕飞羽抿了抿唇,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关心那个冷傲的家伙。
“不管他去了哪里,眼下那疯女人都决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了。”燕五云哼了一声,“不过,我倒还欢迎他们来。”
听出父亲语中浓浓的杀机,想起那日父亲的失口,燕飞羽不由地又有些担心,生怕他真有一个什么针对南郑和北盘两个国家的大计划。不过转念一想,父亲已经答应了自己等回到蕉城,办完自己的及笄之礼后就马上迁移到世外桃源,又放心了一些。
至于盈妃的阴谋,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也就不足为惧了。
第七卷 第27章 请你留下
就在蕉江上的众人讨论宁不去向的时候,在遥远的北盘,南郑国的交界山脉,一大堆积雪正携带着一片茅草从茅草顶哗啦一声滑了下来,重重地砸落在檐下。
“哎呀,怎么又掉下来了?”
屋里头很快就跑出一个身穿粗制皮裘的少女,只见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头相当高挑,乌黑的头发像男子般高高的束起,额上则系着一条寸宽的葛布条。她的皮肤虽有些黝黑,不如寻常女子一般白皙,容貌也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鼻子也十分高俏。
少女跳过雪堆,往屋顶看了看,马上又跑了回去。
须臾间,就扛了一条梯子出来,靠着屋檐猴子般迅速地爬了上去查看了一下,又迅速地溜了下来,找了根叉子,三下两下地叉起地上的干草甩了甩上头的积雪,然后单手举着叉蹭蹭蹭地上了梯子。
“我就不信了,我得了阿爹的一身真传,连老虎都敢猎,就偏偏修不好这破屋子。”说着,将干草一甩,熟练地爬上了房顶,开始重新铺干草。
正铺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一个面容犹如冰雪俊美同时又冰冷的少年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少女顿时裂开洁白的牙齿一笑:“你怎么上来了?你身体还有点虚快去休息,这点破草,我一会就搞定了。”
少年看也不看她,修长的手指抓住一捆干草就开始默默地工作起来。
少女早已习惯了这个不知名的少年的冷漠态度,也不以为意,见他动手,便只好任由他帮忙,心里还寻思着要是他铺不好大不了等人自己重新铺一遍。毕竟他现在虽然穿着自己阿爹的衣服,可她发现他的时候他却是一身绵衣,料子舒服的她这辈子都没有碰过,一看就知道是个非富即贵的人,哪里可能会这等粗活,他来帮忙,应该只是为了自己的救命之恩吧。
可是没一会,少女就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动作看起来虽然生疏,等一铺出来却明显地比自己密实,她好奇地拉了一下其中一束,居然发现扯不动,不由惊奇地又大叫了起来:“哇,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啊!哎呀,你是怎么弄的呀?让我看看……哈哈原来这样呀,来来来,索性你帮我把那两块也重新铺一下好不好?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又滑下来了。”
少年还是没有看她,不过忙完了这一处,却自动地走向了少女所指的另一处。
少女顿时笑得更加开怀,也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等补好了两处,少女又心血来潮想要把屋顶全部修一遍,少年也不埋怨,只是埋头干活,两人齐心协力,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屋顶全部修缮了一遍。
“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来擦擦汗吧?”少女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把满头的大汗,却掏出干净的帕子想要递给少年,可一看少年的脸,不由愣住,“咦,你怎么一点汗都没有呢?”
少年旁若无人的拿了叉子,走到梯子旁,手一撑,就飘然地落下了几阶下了地,少女立刻像跟屁虫似的跟了下去,口中犹自嘀咕:“真奇怪,要不是那天见你出过很多汗,我都差点让人以为你是雪人了,也不对,雪人遇到太阳也是会流汗融化的,唔,瞧你这个样子,又不苟言笑面无表情的,像是石头刻成的才是,不过,就算是石头也肯定是最好的玉石”
少女一遍叽叽喳喳着,一遍轻而易举地扛起梯子也进了屋,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头发上还留着一根干草,随着她的走动,可笑地一抖一抖。
“中午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呀!要不就野山菌炖鸡汤,再做几个香喷喷的大馍馍好不好?”
她叽里呱啦地几乎一直说个不停,嘴巴几乎就没有停过,那少年却像是耳聋了一般,一如既往地坐在支开一半的窗前,将背影留给少女,沉默地遥望着外面,也不知道千遍一律的雪景有什么好看的。等到少女一个人忙里忙外地烧好了晚饭,将鸡汤和馍馍都端到桌上叫他吃饭,才机械地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日子过得好快哦,明天就又是大年三十了。喂,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比如像步步糕甜卷饼啊什么的?我的手虽然笨些,可也多少会做几样,我阿爹在的时候,常常夸我做的很好吃呢!”
吃饭的时候,少女照例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唠唠叨叨着自吹自擂,少年却像对面根本没人似的,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部分,就起身转入隔壁的屋子,望着他的背影,少女脸上的灿烂很快就垮了下来。
为什么她说得口干舌燥,他还是一点反应都不给?难道是他嫌弃她太罗嗦了吗?可是如果他真嫌弃她,为什么明明身体已经好了,却还不离开,情愿呆在她这简陋的破屋里?
难道你真的希望他走吗?心底有个声音问。
不,当然不。
她一下子惶恐起来,随即又立刻沮丧,可是,她留得住他么?她是雪底的泥,他却是天上的白云,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资格么?虽然是她救了他,可是,对于她来说,他却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和幸福,尽管这个幸福也许会很短很短……
呆望了半天门口,少女才勉强地打起了精神,开始收拾碗筷,只是往日的利索,此刻却变成了懒懒的磨蹭,一只碗被抹布擦来擦去,擦的毫无半点污点依然犹自不觉。
“谢谢!”忽地,身后传来一个平静中犹自带着一点儿冷冽的声音。
少女的眼睛陡然发出亮光,欣喜地转身,触目的却是一片耀眼的白,那个一直穿着她阿爹旧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他自己的白衣。
哐当……少女手中的碗在足前跌的四分五裂,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少女脸色的苍白,和眼中的惊恐。
“你……”少女困难地开口,再无这几日的伶俐滔滔,一个字后足足顿了好几秒,才咬着唇道,“你要走了吗?”
少年点点头:“多谢你救了我,以后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难得听到少年开口,还说这么多话,这些天来一直在引诱他说话如今终于成功的少女本该开心,眼眶却红了起来,头也垂了下去。
“我知道,你终究是要走的,只是我原本以为这一天可以晚一点。”少女的声音很低落,随即突然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睛,抬起头来,灿烂地笑道,“我阿爹常说,人和人之间能够相遇相识就是缘分,只要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珍惜,就不怕将来遗憾……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们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这缘分肯定足够了,你就不要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了,你要是想走,你就走吧!”
少年沉默了一下,向她点点头,迈动着修长的腿,几步就跨出了门槛。
身后,少女的泪犹如泉涌,却拼命地抑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少年出了门,最终又眼看要跨出院子,忽然顿了下来。少女的心一跳,忙擦了一把眼泪期待地看着他。
“我叫宁不,宁死不屈的宁不。”少年低沉地道,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个名字,即便他的脚步再无停顿,渐行渐远。
“宁不,宁不……宁死不屈的宁不……”少女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着,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被树林渐渐遮掩,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就像那日看着阿爹闭上眼睛,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从此,天地间又只剩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对着花草树木和前来偷食的小老鼠说话。
宁不……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你会回来吗?不,你不会的,我知道。
蓦地,少女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命地向宁不消失的方向狂奔起来,一边奔跑一边大喊:“等等,等一等,宁不……宁不……宁不……”
扑地,摔倒了,再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前追,哪怕好像再跪下去就要窒息而死,她还是不肯罢休。终于,她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寂寞地仿佛和周遭的白雪融成一片,只余一头如墨的黑发。
“宁不……”少女拼命地大声呼喊着,用力地挥着手,“求求你……能不能……后天……再……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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