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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三百年-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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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艾薇木木地应了一声,十四阿哥心下也不明她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却已见她起了身。
艾薇匆匆一眼巡过,这酒还得从他那先敬起。
窗外北风呼啸,拍着窗扇微微咯吱有声。
胤禛一杯一杯独自斟饮着,胸膛中有股几憋不住要长啸而出的愤恨,腾腾烧得他满心的郁闷,一双绣花缎鞋印入他眼帘,他缓缓抬首,见她云鬓如雾,只以束发钗环松松的挽了个髻子,一身淡紫裙衫,腰身那里却空落落的,几乎叫人觉得不盈一握。
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她脑中一片空白,咬一咬唇,本已雪白的脸,唇上亦无多少血色,声音更是微不可闻,“四哥。”
这一声虽轻,却如静夜霹雳听得胤禛只觉像是窗外冰雪兜头直浇,冷得五脏六腑瞬间透骨冰凉。
她手已放,他未去接,‘哐啷’声响,杯碎一地,艾薇耳中嗡嗡的回响着碎片滚落的微鸣,只听窗纸上风雪相扑,漱漱有声。
你来我往,柏林寺遇
燃烧在天际的红霞,不知何时已散落,一种近似于绝望的殷紫涂满天空,北方吹来冷冷的风。
素心从窗中望出去,河塘依旧冰封,要何时才能春暖冰融,隐隐飘来冷漠得近似死一般的箫声,渐渐,凄凉的箫声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终不可闻。
她望着几暗无颜色的天空,怅然半晌,转过头来,猛见他正立在她面前。
胤禛击掌让人送上彩漆嵌螺钿官皮盒来,打开,灿灿珠光耀花了众人眼,他一件件取出,一一放入她几已成空的梳妆盒里,可惜她怕人认出,将那些首饰都是拆散了当的,纵是他也无法再寻回。
他要给她索要的一切,再一件件夺回,夺去她的希望,夺去她的梦想,让她除了生命,一无所有。
婢女端上药盅,似太烫了些,安嬷嬷用银勺轻搅着。
“我来吧。”他声音如水般沉静,安嬷嬷受宠若惊的让了开去。
他面对着她持着银勺,从袖中取出琉璃瓶,打开那鎏金宝纽塞子,嫣红液体倾滑入瓷碗中,他一下一下用银勺慢慢的匀开。
他将瓷碗搁与她面前,“快凉了,喝了吧。”
“好。”她柔声应允。
她与他之间,药气静静地缭绕上升。
她纤纤素手端起那还有些微烫的瓷碗,手指移摩着那青花鱼藻凸花牡丹纹,一饮而下。
“安嬷嬷你们都退下吧。”她若无其事道。
“是。”安嬷嬷恭谨应道,众人鱼贯退出,安嬷嬷轻掩上门。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那寂静比死亡还要孤寂。
素心望着菱花镜中人,挑指抚上眉稍,可有皱纹?可已老去?这世间惟有恨与情最易催人老,那她是思君令人老,还是恨早已绞痛入骨,至死方休。
她瞧着一时恍惚起来,仿佛还是在阿玛府里,明窗之下,花梨木画珐琅面心案几上铺着画缯,纤手执着湖笔慢慢描画着院中荼蘼架牡丹丛,她时时停下,细细忆着,观何处留有微疵,腕上的玉镯偶尔磕着案几,锵锵做响,安嬷嬷轻摇着团扇一旁慈祥的看着。
从前那个杏花梨树下粉雕玉琢般的姑娘哪里去了?
她起了身,走去那紫檀床榻,踢飞了绣鞋躺下,罗帐轻垂,四角悬着的琺瑯薰球麝香袭袭,她脸上燃出两朵红云,低低的呻吟从喉中溢出,情欲似野火燎原,一发不可再收。
他让她服下了最烈的媚药。
她扭动身躯,乌发散如海草般纠缠着,渴望引得她那素来镇定的手,终于颤颤伸出,滑下去。。。。。。
胤禛这才起身,取出丝绦,冰冷的手指如铁般钳住她下滑的手,不紧不慢地将她双手双脚悬吊在柱角,牢牢地打上了结,她无力挣脱,无望地狂扭腰肢,双腿痉挛着开合,白缎床榻上渐有水痕,他端坐一旁,冷漠的瞧着。
她媚眼如丝,香汗淋淋,邪邪一笑,如蛰伏的毒蛇,猛然出击:“你今日又见着她了,可惜他们俩颠銮倒凤,你却还要在这熬着。。。。。。”
他置若罔闻,那是他的死穴,没来由也浇不灭的执妄之爱,那刻,即使,心已如杯般碎裂,还需勉强自己必须带着笑,在众人眼前,目送着她一步步走出他的视线,也许痛到了极处,知觉反倒迟钝。她喉咙中的咆哮渐渐无力成呜咽。。。。。。
绸纱罗帐,锦天绣地,原是无边旖旎温柔乡,如今已成纠缠难解炼狱地。
夜色中,幽幽传来袅咽唱腔,一曲牡丹亭·寻梦,女子嗓音尖细:“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蒙蒙细雨终于带来了春日的气息,密密斜斜,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胤禛站在荷畔边,风拂千顷碧波荡漾,傅鼐见他神色尚好,趁机劝道:“爷,线奴传皇上不喜您和三阿哥过分沉溺于私下喜好之事,那三阿哥近日大大减少了与文人往来,爷,您看这天又飘着雨的,那柏林寺还是不去了吧,以后。。。。。。”
胤禛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另有深意道:“傅鼐,我懂你的意思,可有些事,你还没有看透。”
傅鼐一时难以明白,紧紧跟上。
柏林寺位于雍亲王府东侧,一行人从王府正门而行,阵阵车轮轱辘,打破了庙林寂静。
十里古柏擎天,间杂丛丛红柳,野草蔓藤四窜,交龙钮大铜钟荡响,余韵袅绕半里。
锦帘轻启,胤禛步下车来,身着缁衣,素淡如风,雨中飘来木叶清香,闻之一振。他迎风而立,身形挺拔,又隐有渊停岳峙的气势,“如有日能踏遍天下古刹,真不知会是何等心境?”
众人闻言无语,胤禛沉默片刻,复笑言道:“凡事还是不求足意的好啊。”他拾阶而上,侍卫们紧步跟上。
大雄宝殿高悬金匾‘万古柏林’,已有沙弥步出,合掌言道:“阿弥陀佛,主持正在稻园,还请施主稍等片刻。”
胤禛笑于众人言道:“这庙里后院分畦列亩; 稻香佳蔬菜花,一应俱备,倒时常勾起我归农之心,‘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我看圆明园中亦可辟地行之。”
众人皆随声附和王爷所言极是。
“丈夫在世当有为,为民播下太平春。心若能空,纵然为殿上臣亦能是陇亩民,那又何需真的离世?” 一清冷声音突兀响起。
四名侍卫已上前持剑围住殿后转出之人,一蓑帽蒙纱女子。
胤禛出声挥退众人,这世间常发怪论的女子除她有谁?
“我等凡庸俗人,多谢你开化。” 胤禛淡然一笑。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他回话的语气同他从前一般平静,可艾薇就是觉得,他是在那说着反话,“王爷过谦了,红尘罪孽,我自身尚看不透无法自渡,更何况是渡人。” 艾薇话锋一转,端然道:“我久候至此,有一事想问王爷,年前王爷奉旨修葺柏林寺,所需木材因河汛无法按期抵运,采办之人便胁迫周围村庄众人挨家捐纳,以便弥补因赶工期而高价收购的木材,他们美其名修寺本是为民,自该由民捐纳。连村中各色工匠也尽行搜索,务令投充。当年也有不服上告之人,可官官相护,反倒让人诬了个‘隐匿逃人者’罪,那人虽无产可没,却有命处死,还株连九邻,各鞭一百,流徙边远。先皇曾诏谕:从今往后,满汉一家,天下臣民,皆为帝子。亦一举废除了‘投充’制,可当今皇上四处修葺和增建寺庙,却便利庄头及其奴仆行施逼勒手段,先占田扩庙,再迫使失田的汉农,充当奴仆……”她越言越快,鼻尖泛红,不能自抑。
“住口!”胤禛出言喝止,她难道从来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爱憎吗?采办之事素是肥差,因是三哥门人所托,他便将这好处让他们得了,看来此事还需彻查。“皇上慈怀天下,广建寺庙,功在千秋,你怎敢妄诽?”
“若真心信佛,纵只心香一瓣亦足。如今广建寺庙,究竟是为了弘扬佛法慈悲还仅是为了稳固江山而建,小女子愚昧,还请王爷点化。”她不无讽刺的回道。两人间似添了看不见的隔阂,纵咫尺对立,也似有鸿沟横亘。
胤禛闻言并无不悦,他望向那高远苍穹,风云卷涌,双手负于背后,朗声道:“如普天寺庙,能使天下庶民同心,万里乾坤共依我一个大清,有何不好?”
他索性坦承,她反倒无话可说,艾薇望进他眼眸深处,丝豪察觉不到他前面一闪而过的倦怠,他眼中只有冷静与自负,是一种坚定的信仰,也是一种担待的责任,她忽就不想再多言了,只淡淡道:“肆意欺辱汉农,让人无地可耕无家可依,成了流鸿野匪,难道不是逼人聚众谋反吗?”
她转身欲离去,却不想一只手斜刺里伸过来紧攥住她手腕,他一把去掉她蓑帽,抵住她,低声道:“你是故意的。”那手一使劲,迫得她不得不抬起了头,似被点穿心事般,她乌黑的眼眸,直如受惊的小鹿般的慌张,叫他怦然心动,不离不弃,誓言还在耳边,却已过了三年,这漫长的思念里,他无数次地忆起,她偎在他怀里的柔软和芬芳,直到这一刻,重新拥紧了她,他才敢相信,这一次不是梦,不是幻觉,宛琬真的就在他面前。
“不是。”她习惯性的咬着唇,才欲再辩,他已出言道:“好,算你不是成心。你说你从不信佛,那你现在信什么?” 胤禛撑着墙,把她禁锢在他胸口到壁角那狭小空间里。
艾薇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慢慢向她俯低过来,他身上何时开始有了淡淡烟草的味道。她背后紧紧抵着墙,退无可退,他问她信什么?突然之间,令她惊怕的慌恐及往日种种,毫无防备已如潮水一层压着一层地漫涌过来。
不知何时细雨早已停歇,湛蓝湛蓝的天,通透的如最纯净的琉璃翠,寺庙中本是静极了,遥遥隐约能听见虫鸣之声。
她别首不安地瞥望四处,只隐约能见到侍卫投于地上的影子,如偶人般一动不动, 四处绿叶葱茏长天碧蓝,她有些黯然道:“我只相信爱。”
“爱?”他嘴角微牵,重复着她的话语。
“据说佛道修炼的最高境界便是修得‘元婴’,其实何需修炼,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个这样的圣婴存在。他不会随着我们年岁的增加而长大,就算你已是迟暮的老翁或老媪,他却依然年幼得不行,他独立于时光之外,他是长不大的婴儿。他珍藏着我们不能忘怀的童年,他是灵魂和一切美好情感的源头,没有受到这人世间点滴的玷污和毁坏。因为他,我们懂得了爱和被爱,因为他,我们会选择爱和被爱。这世间再凶恶残暴再愤恨难缠之人,也许他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信任的拥抱,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不要怕,我会带你回家。’……”她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有些荒唐,明明是要了断,为何还万般眷恋,听见望牛村一事,便似找着借口般来找他,她用力一推,逃了开去。
回家?他神色怅然,回家的路如何那样漫长而又艰难,难道正因如此才显弥足珍贵?
命运常会使人落入某种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让人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它会使有情的人白首永偕,也会让一些根本不可能不应该在一起的人相遇,更常常会使一些不应该不可能分手的有情人劳燕纷飞。只是真正有勇气的人,却永远也不会向命运屈服。
“不准走。”他一把捞回了她的腰肢,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俯下脸,扣住她的视线,“谁让你撩拨了我。”他低沉溢出,唇轻轻一触,如羽毛般温柔刷过,突就狠狠进入,霸道地顶进她紧闭的菱唇,牙齿噬咬着她温热的唇畔,火热的舌翻绞着,纠缠着,她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耳廓烧成了透明的嫣红,她伸手用力地想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叫胤禛另一只手牢牢箍住了腰,挣扎不出半分力气。
慢慢地她缓过劲来,清丽面容上抑制不住地涌起怒色,他松开了她,“你这算什么意思?”她犹喘不过气道,连日的身心煎熬都在这刻宣发。
胤禛双目炯炯有神地迎住她的逼问,“我只要你记住你相信的爱。”随即一枚冰冷的小东西落入她的掌心,她鄂然垂首望去,是枚浓阳纯绿老坑翡翠玉扳指,因是多年相传的旧物,光泽尤其细腻油润,内里新缠了厚厚的绿丝线。她有些茫然的抬首,只见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没有回顾,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
备注1:汉族农民投靠满洲贵族为奴,称为“投充”。
突袭哈密,各自政见
四月的天,风拂过百花吹得人熏然欲醉,连躲在那薄雾中的暖阳也显得有些羞涩,一面貌秀雅男子步履匆匆,面有愁容,他双眉紧颦,暗自纳闷,皇上召见不知所为何事,不会是老四那家伙将事捅到了老爷子那吧,也怪自己疏忽,早该料到老四绝非是贪色之徒,可谁料那贱人竟敢勾结幕僚,他才转过乾清门琉璃照壁,便见着前方一人,分明正是胤禛。
他快步上前,沉脸道:“四弟,前些日子家宴时我只道你难得对舞姬有意,逐忍痛割爱与你,没想到你根本就是别有居心。你要彻查案子穷追猛打弹劾谁我管不着,可你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胤禛不解道:“三哥此言何意?我实在不明,那日原是我多喝了两杯,对那舞姬才略有动容,即得三哥美意成全,她一区区柔弱女子,能和查案弹劾有何关系?”没想到从那舞姬下手,竟还真顺藤摸着了瓜,原是因户部清查库银,限期偿还,忙堵漏洞的一群蛀虫。
胤祉见他一味装聋做哑打着哈哈,心里不禁一阵上火,愤然道:“她虽是舞姬,却于我门人素有勾结,只怕你难得找到这样一个好证人!你堂堂雍亲王竟将主意打到一个舞姬身上,手段真是毒辣无所不用,哼!”
胤禛摇头叹息,“三哥,我怕你是受人挑唆啊,她与你门人有所勾结,只怕三哥也是才刚得知的吧,不然以三哥之正如何容得下这种女人,那既是如此隐秘之事,我又如何会得知?不过还是多谢三哥提醒,这般淫乱之人是断断不能容她的。另恕我直言,如三哥已察门人违背三哥,私下言行有损三哥清誉,便该早做了断,以免牵扯自身。”
“你。。。。。。”胤祉被他话噎在半路说不出来,好话都被他一人说尽,双眸恨得欲瞪,硬是收了回来,恍然道:“亏得四弟点醒,我平日忙着蒙养斋的事,差点就让他们给蒙混过去了。”
俩人方才释然一笑,同步前行。
胤禛一步步走上白玉台阶,是天命吗?想离了开去,却偏又卷入这权利漩涡的中心,风卷着衣袂,猎猎作响,他每一步,走得都比从前任何一次更从容更稳健。
紫禁城,乾清宫。
“回禀皇上,建储大事惟宜听天心独断,臣何敢遽赞一词。”李光地心下悚然,忙敛袖恭声道。
皇帝不以为意的摇头,揶揄道:“朕看晋卿是老矣,再无从前的锐气了。”
皇帝眼露怅然道:“朕尤记从前如皇亲国戚出巡,鱼肉百姓,民不堪扰时,晋卿敢上书直陈;后有人欲将‘金币之重’引入官场,你能为民争利,反对居官者以权经商;又力反海禁,主张引进邻邦有用之物,富国裕民。朕常云,大臣中每事为朕计万世者,惟汝一老臣耳。”
皇帝挥手止住他欲俯伏叩谢的身子,继续道:“朕知道,在你心中只怕目下诸王中,晋卿还是觉八阿哥最贤。可他不行,他虽博览群书,也研三纲五常,可惜学的却只是形,根本未曾学到神,他懂的是为人之道,并没有学会为君之道。他不要说为君,就是为臣,他也未必是个好臣子。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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