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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天下归元-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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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泰长歌的水晶心肝自然不是白长的,诧异的注视着他。
    素玄沉吟半晌,再三斟酌的模样,他素来洒脱放纵,何曾有过这种犹豫不决的神气,泰长歌盯着他,不知道怎的突然心跳如故头晕目眩,那感觉就似前些日子完颜纯箴施展的音杀,击中自己内心深处最薄弱处,那般窒息的疼痛,那般心脏被人捏紧,举起,挤出滴滴鲜血而无能为力。
    她倾了倾身,险些从树枝栽落,赶紧一把抓住树梢,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手软。
    “怎么了?”忍不住再问一次。
    “长歌,”素玄看着后方,目光似乎透过黑暗中某些屏障看见某个场景,缓缓道:“我觉得,你最好,回大营一趟。”
    卷二:六国卷第八十七章重生
    这一夜月色朦胧,远远看过去好似隔了一层略有沙质的水晶,月光边缘有些毛躁,带着淡淡的红色的阴影,星子稀稀落落的挂着一两颗,忽明忽暗,好似天公正在诡秘的眨眼。
    风呼呼掀动营帐门帘,门帘上的束带噼里啪啦打在木桩上,一声比一声紧。
    有时风越发猛烈些,带出隐隐飘散着清淡的香气,有点像桐花和木樨混合的味道,但是不仔细闻是闻不出来的。
    营帐里有暗黄的灯光透出,映出一坐一卧两个人影。
    “你真的没事?”萧玦盘膝坐在拥被而卧的楚非欢对面,“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你把面具除下来吧,主帐中就我们两个,你还戴着面具干嘛?”
    “没事,”楚非欢并不抬眼看萧玦,斜斜倚着被褥,手指轻捏军报一角,道:“习惯了。”
    他似乎不愿意多说话,语速也很慢,萧玦知道他寡言,也不以为杵,自己哗啦啦的翻着军报道:“白渊大军改道了,以他的行事风格,你觉得他会去昶城,还是禹城?”
    楚非欢不答,半晌萧玦诧异的抬头看他,他才轻轻动指,指尖向着地图上的禹城。
    “嘿!英雄所见略同!”萧玦一拍腿,长眉飞扬,“那家伙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昶城近,而且临近现在的北魏边界,按说他在被追逐的情形下是该选择昶城,可我觉得,他更有可能看中禹城,那里城防层次分明,荒芜圈、警戒圈、城防图都很完备,侦哨、护城壕、转关桥、冯垣、拒马带、女墙、横墙一样不少,粮食储备也是,而且因为原先两国界碑的北移,早先的军力部署有了更动,禹城现在不再是要塞,守军不足,白渊要是没动禹城的心思,我跟他姓。”
    他匆匆将军报看完,道:“他军中居然还有东燕女王,两路大军在虎口崖分兵,看似往昶城方向,可我看是虚晃一枪,昨日素玄经过我们大军,受我拜托先去保护长歌,她的安全应可吴虞,我还是直接奔禹城,在那里等她吧。”
    苦笑了一下,他又道:“反正也追不上,步兵哪里比得上骑兵,还带着辎重,我从禹城等她过来,保不准还能比追她来得快些见到她。”
    楚非欢轻轻颔首,萧玦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行动派,立即站起,道:“今夜我就带一半人先去守株待兔,我这里离禹城比白渊近,这回,总该我抢在前面了吧?”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朗声笑道:“你看来精神不好,就不必赶着急行军了,好好休养,我不许冯子光来吵嚷你,实在有紧急军情了,你再点拨他一下就行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完时,人已远在帐外,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反掌间决定万人命运,看着别人接受已成习惯,他不知道说出口的话应该要等待别人回答,因为向来,他的话就是旨意。
    所以他永远都不知道楚非欢对于他的安排的,那句答复。
    案几上,油灯灯火悠悠颤动,被他离开时带起的风声卷得飘摇欲灭,恍若生命即将油尽灯枯的那一刻,那一点坚持不灭的光,时时都将湮没。
    帐外传来喧腾的声响,人声,马嘶,兵器撞击、大声呼喊的口令,一切都这么蓬勃而有生气,带着新鲜的明亮的热力,一阵阵扑进冷清的帐篷。
    帐篷穹顶沉沉,罩下一大片深黑的阴影,那一方黯淡的空间里,静卧的秀丽男子,沉默如即将永远凝固的冰雕。
    楚非欢轻轻吐出一口气息。
    他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胎记的地方,那里,没有人看见,曾经鲜活璀璨的金色鲤鱼标记,已经黯淡无光。
    这是楚氏皇族,即将大去前的征兆。
    知道自己会死,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可供珍惜的时光总是短暂得残忍……楚非欢按着心口,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玄螭宫那个密室真幽暗啊……睁开眼时嗅见的浓郁的腥气,他的心在下沉,不住的沉,然而当阴离问出那句,“你是想要残废着活十年,还是完好着活一载?”时,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这是选择吗?这不是选择,这只是宿命,在度过那样失去健康肢体和武功,在泥泞中挣扎的三年后,在多少次眼睁睁看着长歌遇险自己却无法相救,甚至连站在和她一样的高度去看她都不可能之后,他早已别无选择。
    当时唯一的犹豫,是看见啸天,剖心而死的啸天,用自己的心换了他的命,他本应当好好珍惜。
    ……啸天,我对不起你。
    一年之期,算算,恰是今日。
    那天对战完颜纯箴,最后的真力击破金鼓,鼓碎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全身的真力都被抽空,神智仿佛突然抽离了躯体,悬浮于半空,他竟然离奇的透过自己的躯体,看见自己的心,越来越缓的跳动,渐渐趋于停滞。
    那一霎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或者已经死去。
    仿佛深海的黑暗潮水,无边无际的涌过来,将他淹没至顶,他睁着眼睛,却突然看不见任何事物。
    也看不见她。
    隐约听见她在关切的询问,却根本听不见她在问什么,他只是紧紧的拉着她的手,用那般真实的触感和力度,去最后感受她的温暖。
    长歌,这将是一生里,我最后拉你的手。
    帐篷里一灯如豆,照人此夜凄凉,男子乌发黑眸深如静水之渊,那点挣扎而起的波澜,终将归于寂灭。
    楚非欢慢慢解下面具,烛火颤了颤,斜斜的偏向一边,似是不忍照上他惨白的脸。
    ……萧玦,我帮不了你了,让冯子光自己去奔忙吧,我累了。
    打完这仗,尘埃落定,你和长歌之间也就没有最后的障碍和为难,那就,痛痛快快的,揽她入怀吧。
    她清冷微寒的心,最需要的,最易被震动的,始终是你的灼烈和热情,假如她明知一切,却为了你装作依旧懵懂。
    她始终在守护着你,从前生,到今世。
    你真幸福。
    但望你好好爱她,比我更多十倍百倍的爱她,但望你把因为我离开,长歌所失去的那一半关怀,加倍的补给她。
    我相信你能做到。
    ――――――――
    这一夜很短,这一夜很长。
    短得于瞬间便拉断了维系生命的游丝,长得令人疯狂拍马也无法冲破那似乎永生难灭的黑暗。
    三更时分,离奇的下了场雪。
    碎雪纷扬,万里无声,那般沉寂而漠然的边塞之城,睁着永恒不闭的眼,看着那单人独骑,一力长驰,如鸣销呼啸着穿越茫茫原野。
    三更时分的这场雪,最先落在了秦长歌的眉睫。
    在疯狂的奔驰中扬起脸,秦长歌只觉得眉间那缕凉意直直的透入心底,冰凉彻骨,冻得人几欲窒息。
    素玄的话,一遍遍响在耳边。
    “长歌,我从大营过,觉得楚兄精神似有不对,他始终带着面具不肯摘下,我无法观测气色,但是……”
    未尽的言语,向来比直接说出来更可怖。
    秦长歌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直跳而起,冲出营地拉了匹马便真奔出去。
    心底一直盘旋不去的窒闷不安感受,在这一刻得到解答,秦长歌懂得了自己的直觉,却又无比害怕自己的直觉。
    她已什么都不敢再想,只是狂奔,策马狂奔。
    古戌荒城,夜鸟悲鸣,马蹄嗒嗒踏碎积雪的冻土,寒风猎猎从耳侧刮过,那般砭骨的厉烈疼痛,仿佛一场邂逅便是一抹殷红的血丝。
    束起的长发在飞奔中被风雪打散,乱七八糟的身后狂舞,不多时便积上一层冰白的霜花,再在无尽的颠簸里被丝丝碎去,散落在边塞的平原上,化去无声。
    秦长歌已经不懂得怜惜胯下骏马,长鞭破空,连连挥下。
    非欢,求你等我!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潜进帐篷,依稀熟悉的气味,桐花幽甜之香里带着海岸微腥的气息,交织成神秘的香氛,氤氲在暗淡朦胧的大帐中。
    远处的马嘶声被风吹断,一抹苍烟里不知何处吹起了悲凉的金笳,万帐穹庐,孤镇边城,一片欲碎的星影光华明灭,最西边曾经光华璀璨的那一颗,渐渐淡去。
    那奇异的带着桐花和海岸气息的风,在帐中缓慢的盘旋着,似是从遥远国度奔来的天使,等待着接迎它们的羁旅游子的永久回归。
    帐中没有玉鼎,却突然多了些迦南香的清貴香气,缓缓罩向那幽暗角落。
    楚非欢支枕静听午夜长风呼啸若吟,幽沉在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中,一抹笑容恍惚如破碎的波影。
    ……哪里飞来了芦花?飘扬在秋日淡蓝的高空里,有一枚落在水面,他低头去看,看来自己也浸在水中,却不觉得冷,他伸手去捞那芦花,如镜的水面突然起了微微的涟漪,白鸟般的影子映上水面,以一个流丽至令人惊叹的弧度飞掠而来,翩若惊鸿。
    他一笑回首,说:哦,原来你在这里。
    ……她掠过来,指尖突然多了一朵桃花,笑吟吟的递给他,他微笑接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秋水已经淡去,脚下是坚实的青石桥,而身后桃林烂漫。
    她牵他进入树林,林深处却是雄伟威严的大仪殿,他怔怔的看着她放开他的手,着凰袍佩珠冠,登御辇步丹墀,于宫阙之巅微笑下望,长阶尽处,百官俯首山呼舞拜,而她笑容雍容眼神悲凉。
    ……一转眼她半跪在他轮椅前,说,非欢,人生不过一场是非之欢。
    ……她说,非欢,我很孤独,这个时辰,你不能抛下我。
    ……她说,等我。
    长歌,我等不了你了……
    眼前飞旋若舞,梵花坠影,是桐花。
    ……桐花,桐花……宫阙巍峨,彩屏迤逦。雕刻着云龙飞凤的白玉殿门开启,现出种满了这种普通的淡紫色的花朵的玉桐宫,铺了厚厚一层花瓣的长长的玉阶在他面前展开,无穷无尽,直欲延伸向天际,他轻轻拾阶而上,足底鲜花娇艳如故,而前方仙云缥缈彩光迷离,隐约有九道飞虹横贯天际,而长风之巅更远之处,韶音奏起。
    华光尽头,立着玉帛飘飞云髻高耸的女子,雪肤花貌,依稀是母妃的颜容。
    ……母妃,你来接我了么?
    他缓缓走上前去。
    女子轻舒双臂相迎,笑容婉娈,身后云霞五色斑斓,流光飞舞。
    “欢儿,人生如劫,终有一渡。”
    她微笑着轻轻牵过他的手。
    “我等你,已有很久。”
    ……风声渐渐静歇,帐中桐花和迦南的香气,一丝一缕的淡去。
    那飘摇欲颤的烛火,突然跳了跳,随即如被人轻轻吹熄般,彻底消黯。
    黑暗笼罩了整个帐篷,隐约中似有轻声叹息,宛转悠长。
    楚非欢一直轻轻捏着军报的手指,微微一松。
    军报飘然落地。
    ……
    长歌。
    原谅我不能陪你到老。
    ――――――――
    夜静无声。
    一声马嘶,惊破喧嚣后复归平静的大营。
    守卫的士兵直觉的抬头,便看见地平线上,一个雪人策马直撞过来,士兵惊恐的抬枪要拦,那人一声大喝,“赵莫言!”
    随即士兵便觉得一阵狂风从自己身边卷过,硬生生的被卷得原地打转三个圈,才踉跄站稳。
    大营被惊动,人流在聚集,战马烦躁的仰首高嘶,而那个雪人已经直奔向了主帐。
    冯子光匆匆冲出来,还没来得及仔细辨认下对方容貌,就看见黄影一闪,主帐大帘一掀,那人已经冲了进去。
    冯子光急急想跟进去,突然看见那人僵在了帐门口,随即退一步,再退一步。
    冯子光怔在当地,终于认出了自己的太师,他怔怔看着那个微微颤抖的背影,突然不敢再说一句话,不敢再上前一步。
    秦长歌的手,紧紧抓着帐门布帘,抓得那般用力。
    她知道,不用力的话,自己一定会倒下去,从此再也难以爬起。
    然而现在要怎么过去?方圆数丈的帐篷,已成咫尺天涯,天上与人间,永远无法飞渡的距离。
    前方,黑暗的大帐,飘散着淡淡的奇异的香气,那一角非欢常呆的地方,他静静睡着。
    那般安详的姿势,那般沉静的睡眠。
    秦长歌却觉得黑暗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一阵阵如巨石般砸向自己脑海,砸的血花飞溅骨肉尽碎,砸得神智尽失五内俱焚。
    非欢睡眠极为警醒,向来微声便可令他惊醒,自己闹出这么大动静,他怎么可能不睁眼?
    她为什么听不见呼吸,感觉不到生命存在的气息?
    秦长歌目光颤颤抖抖的在他面上仔细梭巡一遍,手突然一松。
    不!不!
    不要是真的!
    不要!
    有什么在轰然倒下,有什么在飞快远去。
    秦长歌僵立着,不肯走近。
    她在帐门前站成了石人,死死盯着那一角,等待那个秀丽男子张开眼,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对她微笑,说,“长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有时一霎就是一生。
    ……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片沉寂无声,那个永远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肩,对她说,我始终在等你的男子,再也不能给她回应。
    非欢……你为什么不说话?
    秦长歌慢慢的,一寸寸的撇开手。
    一点一点的挪动步伐。
    一步一步,走入那彻底的黑暗之中。
    十步的距离,永生无法接近的天堑。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血,丈量。
    最终,秦长歌的脚尖,碰着那沉睡的人身下的木榻。
    突然失却了全身的力气,秦长歌腿一软,跪倒在榻前。
    闭着眼,眼泪刹那间汹涌而出,秦长歌缓缓伸手,向榻上摸索,她的手触到那昔日温热如今冰冷的胸膛,停住。
    跪在榻前,秦长歌双手抱住那逝去男子的躯体,将头倚在他胸前。
    这一刻我不为听你永远消失的心跳,这一刻我只想给你最后的一点温暖。
    非欢……
    ……那年的栈渡桥上的桃花,开灭了一个人一生的繁华,她越桥而过,而他在桥下冰冷的水下洇开血花。
    “长歌,我希望这一生,能有个独属于你我的秘密。”
    非欢,从此后,我便又千千万万个秘密要和你分享,却又到哪里去找你来聆听?
    ……炽焰帮里,满桌佳肴突然令人乏味,他怔怔看着那个袖囊里的玉佩,看见那一幕烟华消散,英杰自云端跌落,垂死挣扎于泥淖。看见重伤、残疾、背负着被兄弟误会剿杀和皇后死去的苦痛,苟延残喘的于街角巷肆,失去武功无力谋生,最终沦为乞丐的他。
    然而他只是淡淡说:
    “你……武功未复,现在很辛苦吧?我陪你……从头开始。”
    非欢,你陪我从头开始,为什么不陪我一起走到结束?
    ……施家村暴雨之夜,万千杀机凝于一线,那个隔窗而语的男子,一袭蓝衣清如仙渠之水,以此残躯,冒雨而来,解救她于千钧一发,他沉静的眉宇之间,波澜不惊,没人看得见背后的苦痛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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