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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 完结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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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同我大陈结盟。这样皇上自然也不会杀他。”
太子那日高兴离去。后来我听说韩朗文果真动身去了西厥。再后来战事荼野,我便忘了这个人和事。
今日见他从容归来,想必是完成了任务,救了自己一命。
皇上又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才道:“一路还顺利吧?”也未叫他起来。
“回皇上,杭渠中孜州到关州一段已经修成,草民乘船,一日千里,比平时是快了几倍。”韩朗文不卑不亢的声音听在耳里很是舒服。
“哦?你是在提醒朕,这杭渠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朕不杀你是对的?”
韩朗文的头埋下三分,道:“草民不敢。修杭渠是圣上的旨意,杭渠修成,泽被万世,这都是皇上的功德,草民不敢夺功。草民今日在这里,还得感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上哼了一声,“谢朕就不必了。朕的本意可是要杀你的。要谢,就谢这帘子后的和熙郡主吧。你的命,有一半是她救的。”
我一愣。皇上知道?
韩朗文向帘子这里一拜:“谢郡主救命之恩!”
我很快反应过来,回道,“韩公子多礼。公子才华盖世,上天有好生之德,命不该绝。妾身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算不上救你性命。还是快快请起吧。”
韩朗文站了起来。我定神一看,微微吃惊。本以为游行天下者必然潇洒不羁,没想到居然是个书卷气浓厚的俊朗青年,嘴角的笑有着淡淡的无奈和疲倦。
只听皇上说:“韩朗文,朕三次授你官职你都不拜,宁愿游戏山水,可见圣人书上的忠君之道,并不在你眼里。”
皇上话中有话,我听着都觉得难受,更不知道韩朗文听了如何。
“草民知罪。”韩朗文声音平静,真是荣辱不惊,“皇上厚爱,草民愧不敢受。且经此一事,草民也想明白了,学得一身才学,并不只是为了自赏,而该为天下黎民苍生尽一份力。这才不愧百姓养育,仕子相救之恩。”
“好!”皇上道,“既然不杀你,那自然是要用你。有你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朕授你做工部侍郎,给朕把红渠和杭渠连起来!”
最后一句霸力十足,大有指点江山的魄力,不知情的人定会听得热血沸腾,以为又是一出明君良臣的戏码。可是韩朗文却很平静地拜下受命。如此荣辱不惊,气度大方让我赞叹。
可是这样的惊世才子,如今却也得投身庙堂,身陷朝廷这个大酱缸中。
白衣翩翩佳公子,不知道会被染成什么颜色。
就在我惋惜的当口,听到皇上问:“韩卿娶亲了没有?”
韩朗文一惊,说:“没有,可是……”
“既然没有就好!”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孤身一人,朕就为你做主好了。和熙郡主是定安王爷的嫡亲爱女,姿色倾城,端庄贤淑,自幼饱读诗书,聪颖脱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配你做妻,如何?”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来,我浑身一颤。
“皇上……”我低吟一声,声音都不似自己的。听在自己耳朵里,是震惊和不解,也许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是娇羞。
我会这么想,是因为皇上接着就说:“朕一时口快,差点都忘了郡主在这里。别羞才是,你不是一直仰慕韩公子才情?”
隔着帘子,我看见韩朗文亦是一脸掩饰不住的惊骇,睁大眼睛,半天才说:“皇上,草民只略会雕虫小技,又素来放浪形骸,且还是罪人之后,实在是……配不上郡主的金枝玉叶啊!”
我在这边已经由震撼转至恼怒。很明显皇帝用了他却又没法全信他,于是把我插在他身边,为的是牵制。做媒是幌子,安插眼线是实质。而睿现在又是容王妃的养子,在他的掌控下,又牵制了我。
这就是考验吗?看我能为了睿儿做到哪一步?
呵,韩朗文虽然身份比我低,可是相貌才情,配我绰绰有余了。皇上到底想看我什么?
那边韩朗文也面如死灰,像是意识到这个决定是无法更改的。我看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复杂的眼神瞟了我这里一眼。
太监催促他:“韩大人,还不快谢恩啊!”
韩朗文咬着唇,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皇上的脸色变得难看。我见事不宜迟,抢在韩朗文前先在室内跪了下来,高声道:“谢皇上御赐良缘。”
李公公松了一口气。而韩朗文也绝望地闭上眼睛,麻木地跪了下来。
我觉得寒冷,不住发抖。可细想下也没有其他方法。我总得嫁人,与其嫁给纨绔的世家子弟,不如嫁这才貌双全的韩朗文。他如今官拜侍郎,身份上虽有差异,可其人是一表人才,我并不吃亏。其次,睿儿有了保障,我倒欠皇帝人情似的。虽然睿儿本是他骨血,他照顾孩子是理所当然,可是,谁会同天子算这笔帐?
他再爱母亲,也把她嫁了父亲。凡做得大事之人,必然能心狠手辣,不顾亲情。我这父不详的孩子,拿什么和他理论?
皇上见终于把两个让他头疼的人凑成了一对,格外高兴,“那就这么定了。”
小公公凑上来道:“恭喜韩大人,恭喜郡主。皇上仁爱!”
韩朗文冷冷扫他一眼。
那时我只是不住感叹,同样隔着帘子,我也可以感受到韩朗文那道逼人的目光。不是炽热的,而是寒冷胜过窗外雪。我苦笑,他可以摆脸色,我的脸色又能摆给谁看呢?
都是给命运推着走的人,谁又能埋怨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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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那日回到王府,已入了夜。皇上赐婚的圣旨早先我而到,这时的王府张灯结彩,父亲去世后头一次这么热闹。
王妃带人出来迎我,道:“恭喜郡主得此佳婿。”
二娘也在旁附和。即使光线昏暗,我也看得清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本朝郡主,大都婚配王侯勋臣之家。这个韩家满门被抄不说,韩朗文也只是一个小小正四品侍郎。无须语言,就已经够满京城的人笑话的了。
我却觉得这样很好。高门权贵,我十七年的人生里见的少了吗?韩朗文这样的清流,却能让我感觉轻松一些。
总之是要嫁人的啊。我对自己说。
回了院子,没有见到睿儿。我也不意外。
支开如意她们,我独自往小院深处走去。
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点着香火。烛光里,画上母亲宛如生前,巧笑嫣然。
我久久注视着,满腔感慨终化成一声叹息,在画像前跪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来人跪在我的身旁,过了片刻,他伸出手搂住了我。
那是一双已经开始蕴涵着力量的手臂,那是一个温暖得发烫的胸膛。
我眼睛发热,紧紧闭上。
“容王妃性情温柔,一腔慈爱,又一直很喜爱你,她是一定会对你好的。她一生无子,如今得了你,肯定会尽一切来护着你。你在她那里,我很放心。”
睿儿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我转过身去,望着他。几年前瘦弱的男孩在这些日子里猛地长大了,棱角开始分明的面孔是那么英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男人,成为能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我虽然尽量不给他压力,可是外界的凶险,也会逼迫着他迅速成熟长大。就像,对我一样。
我伸手轻抚着他的面容,那酷似今上的一张脸。
母亲生前对着他,总是既怜爱,又不忍。也是因为这张面孔吧。
睿儿眼睛一片湿润。我不禁捂住他的眼睛,我怕看到他哭。
手心里一点热,濡湿。
我心里尖锐地疼,将他搂进怀里。
“韩朗文是读书人,为人正直,品淡如菊。放眼京城里能有点才华和担当的男子有几个?他家遭变故,我亦丧了父母,我们两个,其实同病相怜。我想我同他,会相处得来的。”
睿儿埋在我怀里,闷声说:“我不要和你分开。”
“没有谁可以陪伴谁一辈子……”
“可是姐姐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我发誓,我会回来的。这样可好?”我轻拍他的背,“你要记住,不论姐姐离你有多远,姐姐最牵挂的人,永远是你。”
他没出声,只更紧紧抱住我。
如意端来夜宵,一看我们姐弟正依偎在一起,立刻识趣地退下,把门合上。
韩家在京城有房产,抄家时被收走,现在又重新赐回到韩朗文的手里。我嫁进韩家,进的就是这座韩府。
是年桃花净尽菜花开的时节,我做了这韩府的女主人。
婚礼不算盛大,场面亦不热闹。韩家败落后,亲人死散,旧友也多半敬而远之。韩朗文托人传话与我,说,现在情形还不稳定,就不请一些好友了,免得将来发生什么变故,将他们牵扯进来。
我自然同意。
我和他都是理智实际的人,做事有商有量,共事愉快。
成亲那天,空气潮湿闷热,我穿着厚重的礼服浑身汗涔涔,妆早就糊了。吃的东西无法饱腹,又一人枯坐在新房里,等丈夫。
太子和四皇子带着些人来,场面热闹了一些。我隐约听到男人们的喧哗,只觉得疲惫,盖头下那一方小小地面,烛影不住晃动。
终于听见人声,韩朗文给一帮公子哥们簇拥着进来。我深呼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听人声,陈焕也在列。喝了交杯酒,众人嬉闹了一阵才体贴地退下,房中又只剩两人。
我颇觉无聊,可又不可不顾礼数,依旧干坐着,等韩朗文来掀我盖头。又想自己此刻也该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怕也给不了他什么好印象。
多可笑,他还不知我什么样子,我们就成了夫妻了。
韩朗文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从盖头下,可以看到他鲜红的衣角和皂色的靴子。
外面的人声在逐渐褪去,烛火也灭了几枝,惟独他始终不曾和我说话,更不进一步动作。不是不知道他不情愿这门婚事,可这样僵持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我终于出声,道:“韩……官人,人说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里的小登科,一生只一次。事情已到了这步,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朗文一声轻叹,压了我大半天的头盖,终于掀了起来。
我如释重负,抬起头。
烛光中,韩朗文清俊儒雅的面容似乎被镀了一层金光。近看,五官清癯,鼻梁挺直,温润双目里有清光闪烁,带着平和善意,还有一些好奇,以及一点歉意。他有一种清新的气质,宛如山中翠竹一般。
他冲我作揖:“郡主。”
这一声郡主,听在我耳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我笑了笑,低声说:“在这里,你为夫,我为妻。没有什么郡主,也没有什么罪臣。”
韩朗文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飘来一阵酒香。我们俩都疲惫得很,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站起来,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
“赶紧把交杯酒喝了,我们俩都好休息。这么折腾了一天,都累坏了吧。”
我这般没有小女儿情态,让韩朗文不禁扑哧笑了起来。
他接过酒,站了起来。看着挺瘦的人,我却只及他下巴。我挽过他的手臂,凑过去,将杯里的酒一仰而尽。醇香美酒滑落下去,心里什么东西也寻着了归属。
我已是他人妇了。
张开眼,韩朗文带着淡愁的俊雅面容映着烛光,双眼含笑,正注视着我。
我低下头去。
我们坐了下来,草草吃了些点心。我拧了块湿帕子,服侍韩朗文洗脸。他受宠若惊,推脱不过,谢了几遍,才接了过去。
我推开窗,夏夜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微凉的潮湿水气。虫子在草里鸣叫。张灯结彩的院落已人去楼空,只余红艳的灯笼高挂,随风轻摆。
“要下雨了吧?”我说。
韩朗文说:“洪江一带已两月无雨,希望这次能缓解一下旱情。”
我笑:“官人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呢。”
韩朗文低头笑,笑里总是有着化不开的愁。洞房花烛,他静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举止端庄,真有竹下之风。
我终于问出口:“她是谁?”
韩朗文微微一愣,又瞬间明白过来,苦涩一笑:“我的表妹苏娴。”
“江北两大才女,李天蓝和苏娴。没想到她是你表妹。”
韩朗文说:“她母亲是家母的表妹,她亦算我表妹。”
我疑惑,“韩家谋反,株连九族,女子均都发配为奴或为妓。你这表妹……”
他头更低,“你可听说京城第一名妓心月姑娘?”
“略有耳闻。”我问,“就是她?”
“是。给贬做官妓……可怜她金枝玉叶,也曾是掌上明珠……”他叹息心痛,口气悲凉。
我怔怔看他,才大致有些明白他屈服皇上的意思。他是想救那个沦落风尘的情人。
皇上问我能为睿儿做到什么程度。那,是否也问过他,能为红颜知己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想想,这段姻缘,着实啼笑皆非。
我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筹够了钱,本打算此次进京就把她赎出来,和她远走高飞。可是没想到皇上指亲……”
我同情他,可是也只能是同情。
我问:“那如今呢?”
韩朗文抬头看我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我们俩,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俩都有把柄抓在皇帝手里,被拿捏了三寸,动弹不得,只有乖乖做别人手下的木偶。人家叫我们站着死,我们就不敢坐着死。横竖都是为了最重要的人。
我推开门,如意从外面匆匆跑过来,问:“夫人,有事吩咐?”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我。我点点头,“给我重新收拾一间房出来,我过去睡。”
“不用了!”韩朗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背后。他对我说:“我去其他地方睡。”
如意平素波澜不惊,这下也愣住了。新婚之夜就分房的,太是少见。
我问:“这样可以吗?”
韩朗文这么温和的人,也终于带了几分怨气:“不用管那些。你说的,我们已是夫妻。夫妻俩关上门自己过日子,怎么过是自己的事,谁也干涉不了。”
我叹一口:“也好。如意,你叫陈嬷嬷带大人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进宫给太后问安呢。”
韩朗文离去。如意帮我卸下了喜服,我顿时觉得一身轻松。
如意问:“要不要叫厨子做点夜宵,您估计也饿坏了。”
我对她苦笑。她是这么善解人意,不过问主子的私事。我摇头,“厨子也累了一天了,罢了,罢了。给我倒水洗脸吧。”
黄铜盆里,水面倒映出一张年轻美丽,却又忧郁憔悴的脸。我笑起来,笑身不由己,笑命运捉弄,笑自己被算计一场。
我对如意说:“你看,人生就是这点没意思。明明知道今后会一成不变,却还是得这么过下去。什么理想抱负,大多时候只是为了一口气。真是没出息。”
如意平静地对我说:“您先睡吧,等醒了,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倒床上,人确实是累了,很快就睡死过去。
新的一天虽然是新的一天,但烦人的事却不会因此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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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既然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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