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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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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房间里就只剩下殷碧涵一个人。
  她端起茶杯,朝窗外盛放的樱花看去。浅到彷佛白色的粉樱像云朵一样密密地开放着,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美丽得无比绚烂。
  果然要做事,她还是喜欢清净些的地方。
  
  待殷碧涵再次从卷宗里抬起头的时候,四周早已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殷碧涵伸展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叫醒候在一边的车妇,然后驱车去了殷家小院。
  夜深人静的小院里漆黑一片,殷碧涵轻手轻脚地走向卧房,然后推开门走进去。
  早已睡下的荼靡朦胧中感到有人坐在床边,睁开眼睛好一阵才明白过来,“……水蓼?”
  “抱歉,吵醒你了。”殷碧涵在床沿上坐下。
  荼靡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顺手要拿过衣服披在肩上。
  “衙门里的事刚做完。”窗口浅浅的月光,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于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便异常清晰起来。那暖暖的,却也淡淡的香渐渐安宁了她的心神,勾起了浓重的困倦。
  殷碧涵顺手拉掉荼靡披在肩上的衣服,伸手进被子里环上他的腰,然后枕在他肩上。
  “很累吗?”荼靡反手搂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这么晚了还过来干什么,明天又要早朝。”
  “跟你说好了,怕你等……”
  殷碧涵迷糊朦胧的声音让荼靡微笑。
  “宝宝呢……”
  “珠泪带着在隔壁睡着。”
  “嗯。”
  “晚上吃过东西没?”
  “没……”殷碧涵用脸蹭了蹭他肩颈的皮肤,“忘了。”
  “那你一直就饿到现在?”荼靡低呼一声,“厨房里还有几块甜糕,我拿过来吃点好不好?”
  “甜的……”即使睡意朦胧,却还是固执地讨厌着甜食。
  “好歹吃一点,别饿坏了。”
  殷碧涵的唇贴上他的皮肤,没有说话。
  荼靡只当她点头了,于是起身再次拿了衣服披在肩上,去了厨房。待荼靡拿了甜糕和热茶回来的时候,殷碧涵却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荼靡轻叹了口气后将手里的东西丢在桌上,帮她宽衣脱鞋后躺在她身边。睡着了的殷碧涵无意识地侧身过来,将他搂进怀里。
  荼靡凑过去,在她唇上蹭了蹭,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暗潮汹涌遇旧人

  上官慕站在户部衙门前看着“户部”两字的匾额,皱着眉抿了抿唇,然后跨了进去。
  迎面便是一棵樱花树。
  正是樱花将谢的时候。一阵风吹来,花瓣如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飞离枝头,风中轻舞着落向地面。
  落雪般的花瓣雨里站着一个人。她仰头看着落花,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
  “殷大人。”上官慕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他沉稳地开口,然后在她转身的时候拱手,弯腰。
  殷碧涵似乎有些意外地转身,在看见上官慕时微微一怔,然后温和地笑起来。她没有像上官慕一样,只是点头致意,“上官大人。”
  她的表情带着适度的亲切,彷佛与上官慕不过是见过几面知道名字的同僚而已。上官慕虽然明知道她会如此反应,心里却仍是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殷碧涵向上官慕走近了几步,然后停在四步远的地方,就像与陌生男子说话应该有的距离一样,“上官大人到户部有什么事?”
  她的语调里似乎多了些不容抗拒的意味,上官慕下意识地在看过她身上红色的官袍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绿色,“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大人。”纵然心里弥漫着些微不甘,上官慕的声音里还是维持着该有的恭敬。
  “里面说话。”殷碧涵笑得亲切,却也客套,一边当先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几乎就是一个官吏该有的反应,上官慕却怔了怔才跟了上去。
  房间里。
  “坐。”殷碧涵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
  “下官此来是为了前几日的事。”上官慕开口时已是平常语气,“有密信送到御史台,说金司的宋启宋员外有不当之举。”
  东市商铺缴税一事,有密信说金司员外郎苛待商人,滥用职权。原本就不能算件事,却还是有人特地投了密信,其中有牵扯是不言自明。
  “御史台?”殷碧涵不解,好一会才想起来,“对了,上官大人去年年末调任去了御史台。”
  她不知道?
  上官慕想皱眉,却还是忍下了。
  仔细算起来,她与他几乎有一年没见了。
  殷碧涵去岁初去的边关,尚未回到安阳的时候他告假回了青州曲央又一住大半年。他回到安阳转眼也有四五个月,其间竟然一次也没遇上。
  但是,尽管没有见过,他还是一直关心着她的事。他知她在边关受了重伤,知她升任郎中,甚至也知她有了女儿。
  反过来,她竟然将他抛之脑后?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上官慕的眼神却冷了几分下来。
  “还没有恭喜。”殷碧涵浅笑。
  旁人也许会觉得她温和可亲,但是这笑在上官慕眼里却客套得虚伪。他不好表现出什么,只是终于皱起了眉。
  殷碧涵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上官慕略一沉吟。
  听起来倒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了想,说:“是否请宋大人过来一次。”
  “不必。”殷碧涵几乎立刻回绝,“事情前后我知道得清楚,不用了。”几乎是十足的那种,上对下的语气。
  “是吗?”面对殷碧涵难得的强势,上官慕心里顿生不快,他略提高了嗓音说,“就因为宋大人是殷大人一手提拔的亲信?”
  这一句,直指殷碧涵徇私舞弊。
  殷碧涵突然笑了,“我以为上官大人过来问的,是宋员外的事。”
  “的确是。”
  上官慕正想说什么,殷碧涵抢先道:“那就是了。宋员外一向专注公务,至多方式上有些不妥,却绝不致需要劳动御史台。”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音,“因为,她是我一手提拔的人。”
  纵然殷碧涵语气还是一径的平静客套,但是句子里的意思却近乎抢白。不说他只是为了公事,她又何曾用过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表情冷了下来。“既然如此,慕先行告辞。”上官慕说过之后,也不待殷碧涵回答起身便走了出去。
  一路上,上官慕想起在上官府的时候,想起安阳重遇,最后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于是原本浅淡的不悦逐渐变浓,想起家里的情形心里更添了一股烦躁。
  他脸上虽然并未露出多少怒色,脚下却是越走越快。待他一脚跨出户部大门的时候,突然一顿。
  他苦笑了下。
  果然是遇见她便乱了方寸,他竟然被她几句话就挑得忘了正经事。
  轻叹一声,他又折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上官慕向户部衙门外走去。
  到了宋启那里之后,上官慕又辗转寻过有关的几人问话,事情倒果然如殷碧涵说的一般,并不算需要御史台出面的事。
  那么,那封密信到底是……
  上官慕想着。无意间地抬眼却让他脚下一顿,然后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
  隔着樱花树与殷碧涵房间相对的是库房,此刻库房的窗边有个人。
  她躺在窗边的软榻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适才亲切却也疏远的表情消失不见,只剩下平静和温暖。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皮肤看上去白皙得一点瑕疵也没有,轻轻落在脸上的花瓣更让她多了几分柔软。
  上官慕不知不觉走进库房里,停在她身边。
  伸手拂她脸上的花瓣。
  于是那双彷佛盛满世间所有温柔的眼睛睁开来,让他溺进一片清澈透明的琥珀色里。
  果然,他最舍不得的,还是这双眼睛。
  轻叹一声,彷佛受到蛊惑一般,他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贴上柔软的粉色。
  “清辉?”
  她的反应,却好像他才是刚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一样。
  柔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还有几乎分辨不出来的温柔和呵护。这才是她该用来对着他的声音。
  “刚才……”
  “有两个文书。”殷碧涵说,“而且,我现在不想和二殿下沾上任何关系。”
  一句话,便清楚明了。
  “我以为你明白。”殷碧涵的声音里带上些许困惑,显然是知道上官慕刚才是真的恼怒了。
  上官慕低头,然后轻笑。
  这理所当然的信任。
  “二殿下不好?”他将脸贴上她的胸口,闭上眼睛。
  殷碧涵意外于上官慕突然亲近的举动,却也由着他并未反对。“陛下身子越来越差了。”她答得,似乎文不对题。
  好温暖。
  即使隔着衣物,他依然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暖。
  她语声里的轻柔,她对他突然亲近的纵容。
  刹那间,不枉了。
  那一年里,他经历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枉了。
  “清辉?”殷碧涵疑惑着,又叫了他一声。
  纵然曾经亲密无间,上官慕却不是会做出像普通男儿一般柔软的动作。
  “你认为二殿下会输?”
  “不,胜负各半。”殷碧涵说,“所以才想脱身。”
  “但是,她们不会容你置身事外。”
  殷碧涵寥寥几句,上官慕便立刻想明白了。缴税的事,甚至他今日到这里的事,只怕都是从她而起。
  上官慕抬起头,“不是二殿下的意思。”
  殷碧涵略怔,然后皱眉,“刘家?”
  “不止。”上官慕想到近日一些传闻,“自己小心。”
  “你也是。”随之而来的,是浅浅的笑。
  属于殷碧涵的,温暖的浅笑。




宫中相携浅慢谈

  “二姐。”
  宁性殿前,李济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走出来,突然出现在李济彰面前。
  李济彰略微一怔,停下脚步,“济安,你也进宫了。”她的声调平直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彷佛只是应了她那声“二姐”而已。
  “我来看望父君。”相对于李济彰的平淡,李济安则一直微笑着,似乎这不期然的偶遇让她心情很好一样。
  “来向母皇请安?”李济彰还是那种一丝波澜也没有的声音。
  宁性殿是李烨的寝殿,李济彰才向李烨请安出来,于是想当然地以为李济安也是同她一样。
  李济安摇摇头,“不是。我也没有特别的事,就不去扰她休息了。”
  李济安说得隐讳,但是李烨身子一日差过一日的事情宫里上下谁都知道。彷佛是耗尽了油的灯,她每天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是精力却也越来越差。隐隐的,虽然没人说出口,但是谁都明白那一天不远了。
  李济彰第一次皱起了眉,虽然这皱眉的表情也如春风拂过水面般立即就消失不见了。
  “二姐,”李济安笑道,“一起走走吗?”
  “我去辰芳殿。”言下,却是没有反对的意思。
  李济安回以一笑,“我也正想去看五儿。”这一次,笑得更亲切,也更像一个妹妹。
  李济彰眼中掠过暖意,只是少到即使李济安就站在她身边也看不清。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步向辰芳殿的方向走去。
  “二姐,你有想过将来的日子吗?”李济安的声音随意得彷佛在问一杯茶的味道。
  但是她话中的意思却并不那么简单。那个“将来”所指的,并不是普通的将来。
  “自然。”李济彰应得沉稳,才兴起的一点点轻暖瞬间消失不见。虽然优雅从容,却也让人看不透。
  “大姐和二姐在我眼里,曾经不可逾越。”李济安看着小径边的花草,话里满是怀念,“大姐的健朗和二姐的雍容,是我怎么学也学不来的,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努力。”
  李济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现在不同了。”宛如乌云散去,李济安的声音突然明亮起来。
  “因为大皇姐的无力?”微微上翘的尾音带出李济彰特有的语调,并不明显的嘲讽里有着习惯性的居高临下。
  “如果现在二姐和大姐的处境对换,我也许会更省力些。”李济安笑了笑,对李济彰的语调毫不在意,一向可以称之为散漫的声音里清晰地出现一种名为雄心的东西。
  李济彰脚下一顿。
  “三哥不会帮我。”李济安也停下来,回头对着李济彰说,“但是他同样也不会帮你。”
  “的确。”这句话李济彰倒是十分赞同。
  姐弟几个里,李玥吟是最操心的那个。他出宫建府,他独身一人,为的是什么至少姓李的都明白。
  “姐姐,”李济安转过身来,笑得歉然却不悔,“我不全是为了三哥,但是我不想让他继续操心很长时间。所以,济安先向姐姐致歉。”说着,她珍而重之地向李济彰低下头去。
  “好。”李济彰看着低头的李济安,眼中难得的清朗明亮,“我也会尽力让自己无愧也无悔。”
  “多谢二姐。”李济安抬头,对着李济彰展颜而笑。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向辰芳殿走过去。
  “对了,二姐对殷碧涵这个人怎么看?”
  李济安突然提起的名字让李济彰皱起了眉,“她的确有才能,但是,我不喜欢她。”李济彰说得坦白。
  “因为她接近三哥之后又接近五儿?”李济安难得在李济彰面前戏谑一句。
  “……不止。”李济彰犹豫了一阵,说,“因为她心安理得地作恶。”
  关于这个人李济彰并不想知道,但是她所做的事情又令她不得不关注。
  李济彰的坦然承认让李济安轻笑出来。
  “的确是呢,她那个人。”李济安说,“但是她曾经对我说过,‘官员是器物’。那时候,她的表情冷静得彷佛一点感情也没有。”
  “真是难得。”李济彰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赏。
  取其长避其短,于合适的时候用在合适的地方。官吏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君王治理国家而存在的。不可凭着君王的喜好重用,也不可仅因君王的厌恶而丢弃,于是官吏与器物有何不同?
  话是这么说,但是哪个人愿意承认自己只是个可用可弃的东西?旁观者可以客观,居高临下者也可以客观,但是身为器物者能这样清楚地认识并且说出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二姐知道汤瑞德吗?”李济安突然提起一个名字,“她是钟阳军的将军,也是在边疆重伤了殷碧涵的人。”
  也许说名字不知道,但是只要一提起那件事,李济彰便立刻明白了。
  “与殷碧涵有关?”李济彰自然知道她不会无端端地提起个无关的人。
  “姬姐姐想要将汤瑞德的人收为己用,于是将她交给了殷碧涵。”李济安说,“殷碧涵将汤瑞德丢进尸堆里狠狠折辱了一番之后,将她当成贴身侍卫放在自己身边。”
  李济彰自然是知道这件事。因为殷碧涵虐奴的传闻沸沸扬扬,她还曾经告诫过她一句。
  “她用汤瑞德做饵,引出了大姐藏匿在兵部的残余亲信,一举铲灭。”李济安继续说,“之后,她又以替姬姐姐降服汤瑞德,换了宋启成为金司员外郎。”
  一举三得。
  泄愤之余,还同时讨好了李济安和姬筠卿两人,提拔了自己的亲信。
  饶是李济彰也不由得眼睛眯了一下。
  殷碧涵这个人……
  “所以,二姐,”李济安说,“不用实在是可惜。”
  李济彰正待要说什么,却看见李玥潇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原来两人边走边聊,已经走到辰芳殿附近的凉亭边了。
  安安静静地坐在凉亭里的李玥潇穿着半新的深衣,看着某个方向,俏丽的脸上是清晰的落寞。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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