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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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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一怔愣,道:“倒是疏忽了,有劳提醒。”她语声虽然温和,却只是她本身音色使然,细辨之下不仅没有半点谦和之意甚至还带着些许敷衍。
老贾站在那人右侧,正巧看见她怀里露出一角紫色。
紫色的……鱼袋?
对了,是她!
那禁军一恼正待说话时,却被老贾拦住,“查验是公务,哪有你这么罗嗦。”说完,老贾又转向那人再次道:“大人,您的鱼符。”
那人眨了眨眼,露出一抹了然的笑,然后伸手将自己的鱼符交给老贾。
老贾分开银鱼符,里面清楚地刻印着一行字。
从五品上,户部金司郎中,殷碧涵。
果然。
老贾心里暗自庆幸,双手将鱼符还给她。
“没事了?”那人笑道,上挑的尾音带着了然,还有几分看戏的轻谑。
“大人请慢行。”老贾抱拳行礼恭送。
既然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老贾只怕她有意追究哪还能拦住她。她巴不得她立刻就走,甚至后悔起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拦住。
那人轻笑一声,收起鱼符向朱雀门外走去。
“班头,你为什么……”
那人话还没说完,便被老贾“啪”地在头上重重打了一下,“出门不带眼的丫头,谁不好惹去惹她。”
“她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穿红袍子的……”那禁卫兀自没有明白。
“她的鱼袋在怀里,是个紫色的。”老贾看了看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回头提了她一句。
“紫色?”禁卫不解,“她不是穿的绯色官袍吗?那鱼袋就该是一样的颜色,‘紫金’‘绯银’嘛,这点我还知道。”所谓鱼袋,虽然不过是个零散物件的荷包,却也跟官袍一样不能随便乱用。一至三品官员着紫袍用金鱼袋,四五品着绯袍用银鱼袋,所以亦有紫金绯银的说法。
老贾皱眉,“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她是殷碧涵。”
“殷碧……”禁卫突然明白过来,“那个新上任的殷侍郎?”
“是。”
“这……”禁卫顿时懵了。
“如果今后咱的穿用有些什么不妥,你就等着挨骂吧。”老贾摇摇头,在那禁卫肩上拍了拍。
户部金司不仅管着安阳东西两市所有的交易,也管着禁宫之内除皇族之外所有人的衣饰。宫侍自不待言,即使是守卫皇城的禁军,铠甲之外的所有包括贴身衣物都由殷碧涵供给。得罪了她,就算不是刻意为难也有禁军好受的了。
想明白自己到底为难了谁,那禁卫呆愣之后又想起一件事,“但是今天早晨入朝的时候,她分明用的还是银鱼袋,为什么转个眼出来就成了金鱼袋了?”虽然不记得殷碧涵的长相,却清楚地记得当时并没有一个绯袍佩金鱼袋的人。
“该是陛下御赐了金鱼袋。”老贾说,“也许这才是她为什么这个时辰才出去,而且鱼袋也没有系在腰上的原因。”
禁卫顿时冷汗直冒。
这金鱼袋,恩赐可以佩戴已经是殊恩,何况赐下鱼袋。
她,似乎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府衙酒楼相谈
尚书省户部金司衙门。
殷碧涵坐在宽大的案几之后,端起杯子慢慢啜了口茶。
姬筠卿,不,该说李烨才是,果然守诺。在铲除钟阳一家势力,而李继乾又安然无恙的同时,吏部一纸任命便送到了她手上。
殷碧涵从随身的鱼袋里掏出金司郎中的官印。
小巧的铜印带着微凉静静地躺在她手里。该是白鹇的印纽早在使用中磨去了细致的纹路,只剩下一个光滑的鸟形。
殷碧涵看着手里的官印,微微抬起下巴,勾起唇角。
如今从表面上看来,因为她在凉州救了三皇子又成功保住大皇女,所以皇帝才赐她加官进爵以示恩赏。
但是,有那么简单吗?
且不说钟阳氏统领天下半数军队,竟然儿戏般地在短短半月内就铲除干净,单说那字条之上的“从五”二字便耐人寻味。
五品含了从正五品上至从五品下的四个等级。一样是写,为何不写个更诱人的五品,偏是个从五?及至再向前些,当时遣李玥吟戍边历练,又为何正好挑了那个军营?按说凭皇子之尊,戍边也该是敦叶县城更合适些。
凡此种种,即使不深究答案也是不言自明。她殷碧涵,甚至连成为郎中,也不过是做了回别人的障眼法。
但是,这又如何?
殷碧涵露出一抹毫不温软的笑。
她随手将官印抛至半空,伸手抓住然后再抛起。旁人看了只怕瞠目结舌的举动,她却乐之不疲。
既然到了她手里,就是她的东西。
门上传来一阵轻叩声。
“进来。”殷碧涵一边答应着,一边随手将官印放在案几上。
“大人,您唤我过来?”金司主事之一的宋启跨进门,走近一步然后躬身行礼。她说的虽是问句,语调却是平的。殷碧涵还是金司员外郎的时候,宋启便是跟着她的主事。
“坐。”殷碧涵淡笑着示意宋启坐在她对面。
宋启依言坐下,表情除了该有恭敬之外看不出别的什么。此人从第一天见到殷碧涵便是如此。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一概不理。这人虽然是有些难相处,却意外地很合殷碧涵的脾胃。
“有兴趣顶了我之前那个位置吗?”殷碧涵又拿起茶杯,轻描淡写地开口。
于是,一直巍然不动的宋启猛然抬头,脸上一直公事公办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碎裂。
她刚才,说什么?
殷碧涵却只是浅笑盈盈地看着她,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您是说……”就算那句话简单到让她不能怀疑,但是宋启仍然觉得自己听错了。
“西市是我的退路。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替我看着。”茶杯里腾腾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余下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沉稳。
宋启默然。
虽然跟在殷碧涵身边不久,但是那么多事情都过了手,说她一点都没有察觉显然并不可能。宋启知道殷碧涵在西市有不少的买卖。虽然她的作为不合规矩,但是并未滑进以权谋私的范围里,所以宋启一向当作不知道。如今殷碧涵既然当着她明说了出来,宋启也不好再装糊涂。但是同样的,点头应承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殷碧涵能在这个年龄就成为金司的郎中,宋启固然知她有这个能力,但是更多地却是时运使然。宋启限于出身本是升迁无望,殷碧涵的话可说是她唯一的机会。但是如果宋启就这么点头应承下来,也许让她成为员外郎不难,却也代表着她今后就只能跟在殷碧涵身后荣损与共,再也脱身不得。
殷碧涵如今的确风光,但是谁能保她可以一世顺遂?
只是那也许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却也让宋启难以立刻就拒绝。一时间,她竟然哑在当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殷碧涵的笑里露出了然,“你想明白了再来答我。横竖也不是一两日可以做到的事情。”
宋启张了张嘴,好歹应了声“是”。
殷碧涵站起来道:“中午我与人约了一起午膳会迟些回来。小事就直接替我处理了。”轻勾起一抹淡笑,她似乎并不经意地吩咐。
殷碧涵还是员外郎的时候,就曾在忙碌的时候将些简单的事情交给宋启处理。宋启眼下似乎还没能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竟丝毫没发现她的话有什么不妥,如之前一般再次应了声“是”。
殷碧涵脸上笑意更深,整了整衣襟,拿起扇子出了门口。
府衙门口早有马车候着,一路将殷碧涵送到君醉楼。门口迎客的小二也是极熟的,寒暄几句连忙将她带进了二楼的雅间。
君醉楼既是城里招待贵客的地方,布置得当然雅致。雪白的墙上挂水墨莲花,窗外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樱树。地上铺的软席,两只绛色矮几上都是三只黑瓷盘,龙井虾仁,凉拌嫩笋和蜜蒸百合,旁边搁着镶银牙筷。
盘腿坐在地上的人见殷碧涵走来,扬声招呼道:“你可终于来了。”她坐得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懒散,只是神情之间却很自得其乐。
“四小姐。”殷碧涵打发了小二之后,拱手一礼也不待对方说话便坐到她对面。
被殷碧涵称为四小姐的人举手夹了一筷百合送进嘴里,说:“上任了这几日可还习惯?”那人一边吃一边说话,口吻极为熟稔,彷佛与殷碧涵相交甚久。但其实殷碧涵与她这样面对面的说话至今也不过才两三回而已。
但是奇异的,这人的语调却并不会让人反感。
“碧涵也听说四小姐新近开始管事了。四小姐可还习惯?”殷碧涵不答反问。
那人抬眼,正好与殷碧涵视线对上,两人同时一笑略过。
“兵部那个烂摊子,有阵子好忙了。倒是,”那人语调突然一转,“你当时到底跟我大姐夫说了什么?”
殷碧涵微一怔愣之后扬起浅笑,“我何曾说过些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的请安问好。”
她看着殷碧涵,殷碧涵也只微笑地看着她。
那人眼珠一转,放下筷子,托着下巴看向殷碧涵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的确觉得你很特别。”
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饶是殷碧涵也有些跟不上,才刚说着皇女府的事情,转瞬又丢开说起初见的时候。“当时,是碧涵妄言了。”
官吏,是器具。殷碧涵当时,当着眼前人的面说了这么一句。
“当时我只觉得,能说这话的必非池中之物。”她慢悠悠地评说一句,神情似乎只是在回忆倒并没有太过夸赞的意思。
殷碧涵自然也看得出来,于是只虚应一句,“四小姐过誉了。”
“那日我忘了问你,”那人突然认真道,“你想做怎样的器具?”
“怎样的器具……”略微怔忡之后,殷碧涵一时有些感叹,“四小姐如果那时候问了,只怕当时我只会答一句‘不做器具’。”
“那如今呢?”
“如今,其实倒也简单。”殷碧涵笑得平静笃定,“衣食饱暖之外,只期望世上再无人能把碧涵当作儆猴的那只鸡罢了。”
月夜殷家美人
初十的晚上,晴朗无云月光皎皎。殷家后院的花园里,房间里的方榻被挪了出来,一侧的高几上放着各色水果。如果不是天上的并非满月,也着实凉了些,倒似足了普通人家仲秋赏月的情形。
荼靡咳嗽一声,枕在殷碧涵腿上的头蹭了蹭。
“这么凉的天气,出来赏什么月。”殷碧涵一边将薄被拉上来裹紧他,一边轻声问道,“喝口水?”
“不用。”荼靡回答地瓮声瓮气。
“回屋子去好不好?”殷碧涵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小心翼翼。
荼靡索性伸手揽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腹部,“你答应了陪我的。”说着还吸了吸鼻子,涩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但是你感染风寒,大夫说你不能再受凉了……”殷碧涵无奈,一边伸手将他的衣袖拉好,遮住他裸着的手臂。
荼靡埋着脸,窃笑。他抬头时却瞪了她一眼,“都是你不好。”虽是埋怨却语调柔软,一双凤眼水润润的这么一眼瞟过来,端的是妩媚入骨。
“是,是,是。”殷碧涵只能一连串地应是。“都是我不好。”
说起来,他着凉受寒倒也的确怪她。
前几日她从衙门回来得早了些,正巧碰上荼靡在沐浴。原本不过是想擦背递个东西什么的,渐渐地就变了味,闹腾了好半日才一起出来。当时没觉得什么,隔日起床的时候荼靡便开始喷嚏不断。
平常也不过是吃个几帖药下去就成,偏他现在有身子许多药都不能用,于是只能硬撑着慢慢好。
荼靡用手臂蹭了蹭她的腰,然后看了眼高几上的葡萄。
秋天尚早,不知殷碧涵从哪里弄来的葡萄,一颗颗滚圆水润看上去异常可口。
殷碧涵会意,取过一颗来剥皮去籽,然后在荼靡的注视下竟然自己衔着。荼靡才一挑眉,就见她俯身下来。
他略侧侧头,软软地推住她胸口,“我咳嗽。”
殷碧涵只一笑。她一手扣住他的手然后塞进被子里,一手扶住他的后颈,然后唇就贴了上去。
葡萄送过去之后,柔软的舌也一起跟了过去。绕着清甜的葡萄,她舔过齿龈然后再与他一起将葡萄压碎。待他将一口葡萄全咽下去之后,她才放过他。
荼靡侧着脸,喘了好几口气。他如今气息不畅,着实辛苦。
“有什么关系。”殷碧涵意犹未尽地舔着他唇角的葡萄汁水,“把病气都过给我了,你的病好得也快些。”
明知道不过是一句毫无效验的偏方,只是听她这么说心里仍然觉得甜。荼靡眉开眼笑,声音也比刚才更绵软几分,“不是你,我哪染什么风寒?”
殷碧涵一挑眉,似笑非笑地凑过去在他耳边吹气,“那天的事情,你不喜欢?”
荼靡眼珠子一转。不想老实地承认,也不想违心说反话,只好“哼”了一声转向别处。
殷碧涵又一声轻笑。“夜了,回去休息吧。”
荼靡见时辰的确不早,知她明日还要上朝便点了点头。殷碧涵用被子裹好他,将他一直送回他的床上。
虽然她是有意要留下来,他却说自己晚上又是咳嗽又要喝水,怕扰了她休息硬是赶了她走。无奈之下,殷碧涵也只能回自己房间了。
殷碧涵一个人沿着游廊向自己房间走去。总算是自家院子,又借着淡淡月光,所以她并没有点灯。于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屋子向东,本该是给主屋的小厮用的。自殷碧涵搬进来之后就一直空着,后来给承墨挑了去。
想着,殷碧涵脚下的路线不由偏斜了过去。
相当宽敞的屋子里,点着好几支蜡烛。房间布置该算不错,只是如今却有些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只因为到处都铺满了东西,桌上,床上,榻上,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布料。殷碧涵站在门口,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布匹,问:“你把库房里所有的布都拿出来了?”
“姐?”正站在床边的承墨回头,看见殷碧涵不由暖暖一笑。
“你在干什么?”殷碧涵挑着下脚的地方,一步一跳地走到承墨身边。
承墨看了看满室的狼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给宝宝找衣料。”
“宝宝?”殷碧涵不解。
荼靡是有身子了,但是到生的那天还有半年多,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挑做衣服的料子。
“昨日我跟荼靡哥哥去医馆,大夫说宝宝大约会在一月出生。满月宴就在冬天,那一身上下都得绣出来,现在开始准备已经不算早了。”
明明才十四岁的少年,说起这些却头头是道。看他仔细计量打算,直有些把荼靡的孩子当头等大事的架势,殷碧涵不知怎么的有些想笑。
“对了,”承墨甩甩衣袖,伸手在床上一阵翻找,“姐,这块料子不错,我替你绣块帕子好吗?”
他手里捧着块雪白的绢布,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期盼看着殷碧涵,柔润的嘴唇因为紧张而轻轻抿起。
“嗯。”殷碧涵怔愣了一瞬之后突然转开眼,似乎只是很随意地应了声。
承墨露出甜笑,然后立刻从床上抓起一沓绣花样子递到殷碧涵面前,指着其中一个图形问:“这个样子好不好?”
殷碧涵看了他一眼。
承墨身上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白色棉布亵衣,上衣遮到脖子下裤长过脚踝。其他地方都很合身,只是不知为什么领口的地方略微大了些。所以当殷碧涵站在他身侧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衣领之内一小段肌肤和锁骨。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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