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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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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前守卫的士兵缩了缩脖子,想起营内的那位“贵客”。
  自从一个月前皇子突然来到此地开始,麻烦事就一直没断过。堂堂的皇子不在安阳享福,却不知到这个荒漠军营来做什么。他才到军营不久,便有盗匪袭击过往商队。两三回下来,不止营内兵士折损甚重,连那位皇子也伤得不轻。他倒是硬气,一直支撑着与她们用一样的药,吃一样的东西,但是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却让整个营地的人都提心吊胆着。他若是有个什么不妥,只怕全营地的人都别想活了。
  士兵想摇头叹气,却隐隐看到前面有两条黑影正在向兵营靠进,一时紧张起来,“谁在那里?”她大声喝问。
  那黑影越走越近,果然是两个人。
  一个年青的女人大约二十来岁,抿着唇脸色发白。她身后的少年看来只有十三四岁,倒是小厮的打扮。
  士兵看两人文弱的样子,先松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不少,“此处是兵营,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话未说完,自己先停了下来。
  此地并非江南,方圆数里之内别说住家,甚至连棵草都没有。要走错只怕也难,于是看着两人的眼神又戒备起来。
  那女人皱着眉,毫不客气地道:“还没天黑就眼花了吗?我是来此营赴任的果毅都尉殷碧涵,还不快让你们的校尉出来迎接。”
  士兵一愣。
  新上任的果毅都尉?
  果毅都尉倒的确比校尉大了几级。
  她本想说没听说过,但是看对方的脸色,再想想营里的皇子,一时竟然有些不敢反驳,只得交代了同守卫的士兵,匆匆进去进去通报了。
  按说戍边营地里,职衔最高的便是校尉。但是来了位皇子,甚至皇子带来的护卫都比校尉不知高了多少级,所以一时间倒真不知该怎么算大小了。那士兵向校尉报告时,皇子身边的护卫也在场。先时倒并未反应,待听到殷碧涵这个名字时,脸色突然一沉大步走向营门。
  她还没走到那里,借门口的火光便看清了背着手立在那里的女人,一时不由怒从心起,喝道:“殷碧涵!你来干什么。”
  殷碧涵转身,看见喊她名字的人,倒似乎并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她只是平淡地看着她,“流风,你用什么身份来过问我的行踪?”
  冷静,也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语气似乎激怒了流风。她猛地一步冲前,伸手抓住殷碧涵的衣领,手猛地提起来。
  “你敢打,我就能让你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李玥吟。”殷碧涵眯了下眼,几乎阴恻恻地开口。
  她声音里的笃定让流风不得不相信她的决心,何况她本就知道殷碧涵有这个能力。再不甘,握紧了拳头她也只能放下来。
  跟在流风后面出来,迟了一步的校尉提心吊胆地看着流风放下拳头,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跑过去道:“下官此营校尉夏域,见过殷都尉。”
  殷碧涵看着流风,冷笑一声后转向夏域,拱手回礼道:“夏校尉。”
  “天寒地冻的,不要站在这里了,请随我回营说……”夏域想引路,却看见殷碧涵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年时,顿时一呆。
  军营里,是不能有男人的。
  殷碧涵之前脸色稍霁,此刻见夏域看着她身后的少年,不由又皱起了眉。
  “这个……”夏域开口问,“这位是……”
  “我带来的人。”殷碧涵极为不耐地反问,“怎么了?”
  “都尉也知道规矩,军营里是不能有男人的。您看这……”夏域见她脸色不豫,说话便弱了几分。但是该说的却还是要说,否则罪责便在她身上。
  “军营里不能有男人?”殷碧涵冷笑一声,“那三殿下算什么,女人吗?”
  “这……”
  一句话顿时噎住夏域。
  她自然知道殷碧涵这是砌词狡辩,贴身小厮如何能与当朝皇子并论。但是她也看得出来殷碧涵只怕是铁了心要带人进营,不由为难地看向流风。
  流风却只“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朝营里走去。
  留下夏域一个人,嗫喏半天,只得道:“今天也晚了…先入营再说。”她嘴上是拿时辰太晚当了借口,心里却知自己让他踏进门口便再没有赶走他的可能,只能挨过一时算一时。
  殷碧涵脸上又露出冷笑,不过她倒是没说什么。
  “三殿下如何?”殷碧涵很自然地问起。
  夏域陪着殷碧涵一边朝里走,一边回答道:“三殿下前次受伤之后似乎一直没有完全好转。”夏域说起最令她忧心的事。
  “似乎?”殷碧涵脚下一顿。
  “三殿下他不肯去敦叶延医诊治,这营里也没个大夫。”夏域说,“我看这几日三殿下的脸色是越来越差了。”
  殷碧涵停下脚步,“三殿下,现在哪个营帐?”
  “那里。”夏域指了指主营边的营帐。
  “我的营帐劳烦夏校尉安排之后告诉我的小厮。军营之事明日再与你商谈,我先去向三殿下请安。”殷碧涵丢下一句,便匆匆向李玥吟的营帐走去。




戍边营之夜

  殷碧涵向营帐走去。
  营帐厚重的门帘遮住了帐里的一切,殷碧涵在门帘前停下来,扬声道:“三殿下,殷碧涵求见。”
  但是营帐里却静悄悄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殷碧涵等了一阵子,伸手掀开门帘。
  营帐里烧着炭盆,满是烟灰气的暖意扑面而来。桌边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人支着下巴坐在桌边,似乎睡着了。
  不过是一个多月不见,李玥吟瘦了不少。原本盈润的肌肤呈现出毫无血色的苍白,惨白的唇和眼下的青色让那位该是雍容华贵的皇子看来有些落魄。盔甲随意地丢在地上,他穿着半新的白色棉袍,就这样静静地闭着眼睛坐在桌边。
  殷碧涵站在门帘后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李玥吟手一滑,醒了过来。他茫然地抬头看向殷碧涵,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的人是谁。
  当清醒的光芒回到他眼里时,一瞬间他的瞳孔缩了一下。然后,瞬间恢复皇子府里那冷静自持的模样,“你怎么来了。”他的语调里,除了冷淡之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本该如古琴般优雅的声音,此刻却干涩低哑得好像营外的砂石一样。
  殷碧涵脸上毫无表情,往常温柔浅淡的眼神也消失不见。她用一样平淡的声音说:“下官果毅都尉殷碧涵奉命前来戍边营赴任。”然后,是规矩到任何人都挑不出错的躬身行礼。
  她竟然,用这么无谓和陌生的语气同他说话。
  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毫无愧疚毫无动摇的人,李玥吟心里突然出现一股烦躁,就在烦躁即将破壳而出的时候,他站起来。
  “知道了。”李玥吟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漠然地几乎好像他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就在殷碧涵想要退出营帐的时候,李玥吟背后的一点红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的腰部明显粗了些,背后的衣衫上渗着点点红色。
  殷碧涵的眼睛眯了起来。
  “伤……怎么样了?”
  甫入耳的刹那,李玥吟身子一僵。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向殷碧涵。
  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和刚才一样,就连问他的伤势,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于是他心里的烦躁突然再也抑制不住,“不关你的事,出去。”他低沉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怒色。
  殷碧涵却显然不受他怒气的影响,她看着他背上因为猛然转身而明显增多的红色,朝李玥吟走过去。
  李玥吟显然没想到殷碧涵竟然毫不理会他的话,他怒气更甚,甚至提高了声音,再次命令,“殷碧涵,你给我出去。”
  但是殷碧涵只是抿了抿唇,站在他面前平视着他的眼睛,“让我看看你的伤。”
  “你——”李玥吟看着殷碧涵。他的脸因为怒气发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殷碧涵不待他反应,走近然后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微热。而只是因为靠近这么一点,他身上就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他受伤已经是半月之前的事了。过了那么长时间竟然还有血腥味,他到底怎么对待他自己的身体?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脸色彻底沉下来,殷碧涵的声音反倒轻了些。
  但是,那里面却透着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强硬,即使李玥吟是皇子也一样。
  也许换了普通的男人会慑于她的气势,但是李玥吟却显然不会。他被殷碧涵近乎命令的口吻激怒,厉声低喝:“出去。”
  殷碧涵微怔。她退后了一步,稍微侧了侧头,露出诡异的笑,“我的小皇子,你以为这里是安阳吗?”
  她说完,不待他反应,猛地上前钳住他的脖子,将他用力朝后一推。
  如果李玥吟没有受伤,别说殷碧涵这推不倒他,就是能不能碰到他也成问题。但是他久伤未愈,加上失血过多造成的身体虚乏,竟然就被她推得倒了下去。
  他重重倒在床上,压到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黑,好半晌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介意身体被别人看到。
  他介意的,是她。
  那个曾经就站在他身后的女人,那句“您的愿望就是给我的命令”,其实远比他自己察觉的对他影响更深。
  她的叛离并没让他激烈的情绪能持续多久,却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他太弱了,弱到连她都会离开他。
  来到戍边军营之后,这种感觉益发的强烈。
  他要变强,强到能够留住一切他重视的东西。
  但是变强却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荒漠里的兵营轻松地将他皇子的外衣剥去,露出孱弱无能的本质。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尤其是她。
  她的出现,只能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力和无能。
  “出去。”黑暗晕眩的感觉退去之后,李玥吟再度开口还是一样的话。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声音里却满是执着。
  她俯身,低头在他耳边轻说:“你若是不肯脱衣服,那就让我来帮你。也许我可以顺手把你贴身的衣服丢到营帐外面,让你皇三子□军营的名声响彻整个赤月。”
  李玥吟一震,瞪大眼睛看着殷碧涵,呼吸愈加急促。
  “如果你想要阻止我,有一个方法。”殷碧涵拿起他的佩剑,抽出鞘递到他手里,“杀了我。”殷碧涵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
  塞进手里的剑,竟然如此冰冷而沉重。他看着坐在他身边,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决定的人。
  罢了,由她去吧……
  手一松,任佩剑落在地上,他闭上眼睛。
  他累了。
  似乎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李玥吟可以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扶起他。
  解开外衣,剪断他裹在腰上用来阻止血液外渗的厚布,然后擦拭伤口,上药,重新裹起来。她冰凉的手轻盈得好似蝴蝶一样,如非必要绝不轻易碰触他的身体。
  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心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当被子覆上他的背时,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朦胧中,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将碎发拢到他的耳后。
  身体慢慢放松,他陷入沉眠的黑暗里。




戍边的理由

  夏域在营帐外面徘徊。
  本来戍边营校尉虽说责任重大,但是此营靠近敦叶,就是真有突袭也不会找上这里。加上平时军务也有人帮手,所以夏域的日子还算逍遥。也不知是不是她逍遥太过,竟然将一位皇子送到这营里。
  那位虽说是皇子,却丝毫没有娇纵的毛病。每日跟军营里所有的兵士一样,寅初起身日落休息,操练巡逻乃至于饭食都和普通士兵一样。连她都觉得枯燥又辛苦的日子,他却从没有一日的怠惰。说实话,她是佩服他的。
  但是昨儿晚上竟然又来了个什么果毅都尉。那殷碧涵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只盼她早些做晚她想做的事情。
  “校尉,您这是……”
  夏域身后传来一个年青女子的声音,却是此营的长史洪遂信。她去敦叶交接文书,今早刚回营。夏域见是她,眉头一松立时露出放心的表情,“遂信,你回来了。”
  “是,今天早上刚到的。”身为夏域的左右手,洪遂信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犹豫,“该是操练的时辰了,校尉您在这里做什么?”
  “你来了正好。”夏域说,“陪我一起去见见新来的果毅都尉。”
  “哦?”洪遂信挑眉,“她已经到了?”
  夏域略说了昨晚的事,然后掀开帘子示意洪遂信与她一起走进去。
  才跨进营帐的两人脚步同时一僵。
  她们来的……
  不是时候。
  一个女人坐在床上。她穿着月白的缎袍,发髻上簪着玉钗,打扮简单却精致。她虽然未着铠甲,倒也衣冠整齐。
  但是她的怀里却有个少年。
  少年的上身寸缕不存,雪白玉润的背带着轻淡的粉色看来异常娇嫩。乌黑的头发绾着松松的发髻,只垂下一缕在背上,却衬得肌肤更为鲜嫩。他坐在女人的怀里,从腰开始虽然盖在薄被之下,单只看露出的雪白小腿也知与上身同样状况。他坐在女人的怀里,手环着她的脖子,正伸着粉色的舌舔着她的唇。夏域从侧面,甚至可以看见少年既迷醉又潋滟的眼神。
  气氛,刹那间微妙起来。
  看着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夏域不得不重重地咳了一声。
  少年转过头看着两人,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娇呼一声,迅速地缩回被子里去。
  而那个女人,显然因为被打断而不悦。
  她沉声道:“两位这么早进来,有事吗?”
  “这个,殷都尉……”夏域不想说,却不得不开口,“军营里不能狎……”
  洪遂信眼珠一转,突然插话道:“长史洪遂信,见过殷都尉。”说着,拱手行礼。
  “嗯。”殷碧涵脸色不豫,只冷冷地应了声。
  “昨日殷都尉到得晚,所以不曾验看过文书。是以今日一早过来打扰,还请都尉先将这必要的手续做了。”说着,很是温和,甚至有些讨好地向殷碧涵笑了笑。
  果毅都尉上任,自然不是走亲戚串门。吏部有调任文书,兵部还有任命文书,不仅要在规定的时限内到达,还要连着自己的身牒一起查交验看。
  昨夜里夏域一时疏忽,竟没有验看殷碧涵的文书便将她放入军营,如果认真追究起来是个几十军棍的大错。洪遂信却是轻巧的一句话,就替夏域遮掩了过去。不仅听上去好似因为体贴殷碧涵的辛劳才没有验看,还将进来打扰的原因推到了急心公务上。
  夏域听洪遂信这么说,先是一呆然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殷碧涵朝她看了一眼。
  “……那是当然。”慢悠悠的,不知是存心是故意,殷碧涵朝夏域冷笑了下才说。
  说着,殷碧涵站起身,从桌上的包裹里将一应的文书翻找出来直接递给洪遂信。
  洪遂信极快地,却也非常仔细地验看过之后将文书收好,道了声:“有劳大人。”
  “还有事吗?”殷碧涵语声冰冷,竟是下起逐客令来了。
  “遂信尚有一事请教都尉。”
  “说。”
  “都尉此来戍边营,是为了什么?”
  夏域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洪遂信。
  而殷碧涵也十分意外似的,抬头又多打量了她几眼。轻慢的表情从她脸上慢慢退去,殷碧涵突然笑道:“有意思。”
  “能否请都尉大人示下?”
  刻意加上“大人”两字,听着似乎更为尊敬,其实却透出一股不怎么服气的意味。
  夏域看着殷碧涵的眼神从有趣转为寒冷,额头上不由渗出冷汗。她很想拉着洪遂信就这么退出营帐,但是她现在连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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