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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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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哦,对,是有这回事,你看我这记性。”她拍拍脑袋,好像才想起来的样子。
  “啊……”
  殷碧涵突然低叫了声,吓得涂正浑身一跳,“怎,怎么了?”
  殷碧涵大跨步走到涂正后面,捡起一块帕子,含笑递给涂正说,“帕子掉了。”
  “哦,谢……谢谢。”涂正见她只是捡起帕子,不由松了口气。她紧了紧布包,强笑道:“水蓼,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啊。明儿早上再过来接你的班。”
  “涂姐慢走。”殷碧涵没有挪动身体,她笑呵呵地道了别,目送涂正走出了房门。
  涂正才刚踏出房门,殷碧涵脸上的笑立刻消失不见。
  她向后退了一步,露出踩在脚底下的一样东西,一片在烛火下闪耀着黄金光泽的碎片。她把碎片放在掌心拨弄了几下,脸色不禁越来越沉。
  她快步走进库房的里间,略一思索,打开一个抽屉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蠢货。”
  




宝库房

  安阳城南的皇子府,是皇三子李玥吟的府邸。
  照理说皇子不比皇女。出嫁之前住在皇宫,嫁人之后便住在妻家,绝没有自己开建府邸的道理。但是皇三子却是个异数。李玥吟虽然名字起得柔软,性子却不怎么似个男人。喜欢舞文弄墨还是小事,最喜欢的还是兵法和剑术。难得当今陛下宠爱有加,甚至在他行冠礼时特地赐字含光后,允他自择妻主还不够,又比照皇女的标准赐了一座府邸准他自住。
  既然建了府邸,那该有的就要一应俱全。添人添东西这些小事自然不用皇子操心,待李玥吟第一次跨进皇子府的时候已经是万事具备。
  除了,一点小小的摩擦。
  皇子离宫的时候,将从小在身边侍奉的侍官也一并从皇宫里带了出来。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个侍官自小在皇宫里眼界自然不同,在宫里还肯低头到外面就不怎么情愿了。不过,这也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小门小户的人家日常还拌个嘴呢,这高门大院的地方还能没个心气高的?
  闲话表过,且说那殷碧涵就在皇子府里管库房。
  这个差使应该是很轻松的。毕竟奇珍异宝虽然贵重,到底不招鼠蚁,金银宝石也不怕霉烂。每次只要把谁拿出去,什么时候还回来记录在册就行。
  应该,就是这样简单轻松的事情。但是昨夜殷碧涵彻夜清点了一遍之后,却发现不是这样。
  短少的东西,“稍微”有些多了。
  殷碧涵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同为库房的涂正将东西弄出去换钱。不过一直都是些丝绸布匹而已,那些东西即使没有霉坏,颜色旧了也一样要扔的,所以她也懒得找麻烦。但是昨夜清点之后殷碧涵却发现,涂正的手伸得太长了。一些瓷器不说,连御赐的一对蝶翅金钗也被她拿了出去。
  就算皇子府的主人素来不喜欢这些东西,到了外面遇上眼睛亮些的就是个大麻烦。别人可以脱罪,但是涂正和她却是置身事中脱身不得。或者,该说她脱不了身更有可能。
  到底,应该……
  “碧涵——”小厮打扮的少年从库房的外面走进来。他走得很快,夹带着屋外暖得发热的风和残留着不肯散尽的花草香气一起冲进来。
  “……翠叶,”殷碧涵想了一会才想起眼前少年的名字,她看了眼少年手里的提篮,“又来给我送饭?谢谢你。”
  名叫翠叶的少年丝毫没有发现殷碧涵叫他名字时的犹豫,倒是很高兴地把书桌上摊开的卷目一推,然后把篮子放了下来,说:“你这个呆子,我不给你送饭,你还不饿死了。”
  “有劳。”殷碧涵露出习惯性的微笑,温软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翠叶站在桌边,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真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的,成天窝着不出去。”
  殷碧涵笑了笑,没有说话。
  翠叶的长相只能算是普通。因为临近夏天,他穿着件领子很松的半臂。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口照在翠叶的脖颈上。细嫩得似乎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皮肤下,那形状清晰的锁骨彷佛正无言地邀请着眼前人的品尝。
  殷碧涵神色不动,心里却不由叹了声。昨夜的那句话,还真是没说错。
  “真是不好意思。”想到昨夜,殷碧涵心里一动,“虽然是沾光……”
  “沾光?”翠叶不解,“什么沾光?”
  “翠叶你不是想见涂姐吗?我明白的……”殷碧涵笑得憨憨的。
  “……别胡说。”眼前人竟然是这样想他,翠叶立时不悦,闷了好一会才说了一句。
  “呵呵。”殷碧涵没有说话,但是她脸上的笑,却好像在说她明白翠叶是在害羞一样。
  听到那个名字已是不悦,再看殷碧涵一副不用说明白她也知道的样子,翠叶突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咣”一声把碗砸下来,敲在桌面上,发出很大声响。
  翠叶一砸碗,把殷碧涵脸上的笑砸僵了。她呆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说,“难道……不是?”
  翠叶拉长了脸,根本不理她,不过手上的事情倒是没停下来,继续把筷子从篮子里拿出来。
  “那天我明明听涂姐说她很喜欢你,想要娶你过门呢。”殷碧涵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喃喃自语。她的语气里茫然十分,似乎很不理解眼前的状况似的。只有她的眼睛深处闪动着一丝忽明忽暗的幽光,只可惜翠叶看不见。
  殷碧涵话一出口,竟然把翠叶惊得手一抖,筷子都掉到地上去了。
  “你……你说什么?”
  “上次涂姐亲口告诉我的,说很喜欢你,想讨了你回家。”殷碧涵说得煞有介事。
  “呸!”翠叶猛地一拍桌子,“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要我嫁她,也不看看她什么货色——”翠叶冲口而出的话因为意识到身边的人突然噎住。
  “翠叶,你不喜欢涂姐?”殷碧涵问得小心。
  “谁喜欢她!”翠叶一脸忿忿,“又好色又喜欢赌钱,没一点本事。不过就仗着她弟弟是殿下身边的人。离了他,她就连自己也养不活。”
  “这……涂姐是这样的人?”
  听殷碧涵语气里似有不信,翠叶又说:“怎么不是?你去府里打听打听,要是背着绿茗能听见她一句好话,我就不是人!”
  也不待殷碧涵说话,翠叶又说:“整天靠她弟弟过日子,吃穿住用不花一文钱,你看看她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衣服?平时用的是什么东西?连个看门的都不如。那些钱,还不是白白送给赌坊了?”
  翠叶一口气说完那么长串的话,停下来喘口气的当口见殷碧涵不说话,还以为她不信,正想继续说,突然又觉得很没意思。他原本看着她样貌好,薪俸高,也似是个读过书的样子,所以存了心天天过来跑。但是眼前的人那副老实木讷的样子看着他又觉得生厌起来,那心思顿时就淡了很多。
  “涂姐要真是这样,就没个人能管管她?按照府里的规矩,赌钱是要赶出去的吧?”
  翠叶看殷碧涵的眼神已是透出鄙夷,“她弟弟可是跟着殿下从宫里出来的。在这府里,谁敢得罪绿茗?”
  “那总管呢?总管也不管她?”殷碧涵像学生一样,孜孜以求。
  “看在她钱的份上,总有人帮着她。怎么就会闹到总管那里……”话说到一半,翠叶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殷碧涵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翠叶的神色。见他有些犹疑不能下决心的样子,殷碧涵低低地“啊”了一声。
  翠叶此时已经不如初时的兴致那么高,只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啊些什么。
  “翠叶你是卖了身的吧?”殷碧涵说,“要是她强要娶你——”
  卖身的小厮,是由主人决定婚配。如果涂正到她弟弟面前去要求,依照绿茗的性子……想到这里,翠叶脸上慢慢变白了。他不跟殷碧涵说什么,也不拿篮子,猛地冲出房间。
  殷碧涵从地上捡起筷子,慢悠悠地拿出手巾仔细抹干净,然后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开始细细品尝她的早膳。
  




若明了

  皇子府在城南占了好大一片地面。除了主宅之外,凡贴着皇子府的院子也被尽数买了下来。普通的大户人家也会置这么些宅院,一来少了麻烦,二来也可以安置一些不能进府的男人。但是皇子府的理由,稍稍有些不同。
  虽说主仆有别,但是皇子李玥吟到底尚未出阁,所以即使府中做事的女人超过一半,按礼也是不能住在府里的。住得太远则每日往返不便,于是当初便将贴着皇子府围墙的房子全买了下来。预计着暂时先让那些管事和侍卫住着,待到皇子府有了女主人再做计较。
  这些院子多是一头连着大街,一头贴着皇子府,买下来之后并没有多做修葺,只挑了几间出来在墙上开门打通就算完了。
  殷碧涵住的小院子就是这样。地方虽然小了点,但是两头都很方便。房间里虽然简单,不过床、柜,最多再加张桌子就没了,不过看在只是过夜睡觉的地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她在这屋子住了大半年也没见怎么收拾,所以除了还算干净之外,简直只能说是乏善可陈。
  此刻,殷碧涵就坐在桌子的边上。桌子上有一块手巾,而手巾上有一小片黄澄澄的碎片,好似是什么首饰上掉下来的一样。
  她看着托着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神情有些懒懒的。
  自从前几日她在库房装出老实得过了分的样子之后,翠叶的确是没有再来找过她。那个心思活络满脑算计的小厮,只怕已经对她没了兴趣。虽然她从此再不会吃到翠叶从膳房里偷拿出来的好东西是有些可惜,不过也不至于让她介怀。
  她的麻烦,依然没有解决。殷碧涵转了转身体,慢慢坐直了。
  虽然翠叶的确是讨厌涂正,而且殷碧涵也相信自己的话已经勾起了那个小厮的某些想法,但是凭他一个膳房的二等小厮,能有多大的作为?
  照她听到的消息来说,不难看出一些事情。
  首先,总管知道涂正的作为。
  第二,虽然知道了,但是总管忌惮着涂正的弟弟,也就是绿茗,所以迟迟没有将这个祸害剔除出皇子府。
  如今的困局,全在总管身上。
  涂正的作为,即使不继续也总有被发现的一天。到时候如果总管故意想要打压绿茗,自然是拿涂正开刀,但是如果她想息事宁人呢?
  那么罪魁祸首,就是她这个什么帮手也没有的小库房了。
  偷盗的罪名可大可小……不,殷碧涵低头看向眼前的金色碎片,偷盗御赐的物品,是死罪。
  所以,目前推导出的结论就是,她的命运全掌握在那位总管的手里,或者说,她的一念之间?
  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此脆弱柔软,殷碧涵有些嘲讽地挑了下眉,虽然只是淡淡的,稍纵即逝。
  绿茗是内眷,她只听过名字没见过人。而那个总管殷碧涵倒是见过,不过也只是匆匆两三句话的功夫。努力回忆之后,也只约略记得总管姓安,说话比较沉稳,至于其他的,包括相貌什么的都是模糊一片,什么都记不清了。
  原来,她竟然怠惰到如此地步了?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殷碧涵对自己嘲讽似的笑了笑。
  曾经的她,与翻云覆雨虽然相去甚远,至少日子过得很悠哉。而现在,她竟然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到如此地步,连身边发生着什么事情都不明白。如果不是那天夜里偶尔听见的那么一句两句,恐怕她就是死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殷碧涵再次低头看向手巾上的碎片。
  现在虽然没办法做什么,但是这个东西却决不能留在她手上。心念一动,殷碧涵收起碎片,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院子只有三间房,一间是殷碧涵用了,还有一间则属于涂正,第三间空着经常被涂正拿来当赌钱的地方。
  这个时辰不用涂正当班,赌坊也还没有开门做生意,她的房门上却挂着一把锁,显见是不在屋子里。殷碧涵将锁拿在手里掂了掂,还是放了下来。
  涂正这方面倒是小心,殷碧涵一边想着,一边又转向空房。
  空着的房间里只有桌椅,桌子上只一个骰盅,也许是涂正用完后望了拿回去。
  殷碧涵慢慢踱进房间,然后将骰盅拿了起来。
  她看着手里黑色的骰盅。她手指碰着的地方,正是平时摇骰盅碰到的地方。而她的袖子的一边,刚好碰到骰盅的边,被那里的一条细小的裂纹勾住。
  袖子……
  对了。
  可以这样。
  殷碧涵从手巾里拿出那碎片,然后小心地把碎片推进那条裂纹里。两者大小相合,碎片嵌进去之后,殷碧涵用力摇了几下也没有摇下来。
  满意地点点头,殷碧涵把骰盅放回原来的位置,原来的角度,然后慢慢退出了房间。




流云居

  初夏的晌午,华月街一片安静。这里是安阳的花街,晌午自然是还没到热闹的时候。
  一辆马车慢慢驶进来。拉车的黑马高大神骏,马车通身没有任何明显的家纹却也精致豪华,看来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马车。只是不知道这种时辰,到这里是做什么来了。
  马车在流云居前堪堪停下,驾车的车妇拍了拍车门,说:“到了。”车妇穿着整齐干净,驾车手法老道,更证实了马车属于哪个大户人家的揣测,只是她说话时口气生硬里隐隐带着不屑,一点也不像是对待客人该有的态度。
  车门打开后,一个年轻男人慢慢下了马车。
  他脸色发青,扶住车门的手不停地轻颤着,双脚踩到地面时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他抬起头对着车妇道:“有劳。”
  车妇只哼了一声,她见男人双脚着了地立时一扬鞭子打马起行,似乎在这里多待一会也不行的样子。
  男人的手扶着车门。马车突然离开,让他猝不及防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男人苦笑了一下。他拖着步子朝流云居的大门走去,短短几步路却走得无比艰辛,男人疼出了一头的汗。
  一双手突然伸过来揽住男人的腰。那人不过是想要扶他,但是这样的接触显然带给男人很大的痛苦,他脸色一白,身子摇了摇就要朝前倒下去。身边那人连忙收手,转身拥住他。
  男人几乎把全身的分量全靠在对方的身上。好不容易站稳,他慢慢抬头,“殷……小姐……”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两三个字之间已经喘了好几次。
  这男人是荼靡,而接住他的,是殷碧涵。
  殷碧涵见荼靡脸色不好,本来想要调侃的句子咽了下去,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收敛了去。她看荼靡似乎想说话的样子,便当先道:“我先送你回房。”
  荼靡一怔,不过眼前也由不得他客气,只好点了点头。
  殷碧涵扶着荼靡,慢慢走进流云居。
  还没有到热闹的时辰,所以流云居的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厮正坐在门里等荼靡回来。他一脸的担心却在看见殷碧涵扶着荼靡的时候呆了呆,急急忙忙跑到荼靡身边,又不敢伸手去接。殷碧涵不是第一次来流云居,也知道荼靡的房间在哪里。她向小厮点了点头,直接扶着荼靡上楼梯。
  荼靡是流云居的红牌,所以他的房间并不算小。颜色倒是素净,不过房间里宽大的床和宽大的卧榻,甚至隔间里用石头砌成的宽大浴盆,空气漂浮着甜腻的香味,在在都说明着主人的身份。
  殷碧涵把荼靡扶到榻边。荼靡不敢躺,只能慢慢地趴下来。终于沾着被子似乎让他放松了不少,几乎立刻就闭上眼睛。
  殷碧涵看着荼靡姿势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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