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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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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差别,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但至少是地域文化的差别。历史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的前进的,总是这样那样时不时地表现出它自己的特立独行,这不,它又一次让落后的野蛮战胜了先进的文明。
盈夫人本是齐姜别支,从小受到的就是贵族式的教育,诗、书、礼、乐,琴、棋、书、画,以及女红针黹。也就是说,从日常起居,言谈举止,到化妆服饰,待人接物等礼仪,无不精通。现在,她用她的审美趣味来审视季嬴,把齐国的审美情趣带给她,且又有田悯这样一个现成的太傅,起着为人表率的作用。比如青城有着秦人的粗放,透出些鹰瞵鹗视的凶狠,当然,她也有着秦人的朴质。但盈夫人却教她柔美,精致,甚至是繁琐。盈夫人告诉她,尚简不是不好,但这简不是简单,而是简洁。她让青城在着装上,注意整体、韵律、个性,怎样在领口,胸前绣一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花饰,又怎样佩戴一些小饰物,小点缀。这些小点缀,小饰物切忌匠气,纯以自然。看似无意,实乃精心。又比如画眉,青城历来喜欢从眉角往上挑,这是她的个性。盈夫人则以为委婉一点好,不要上挑,会更有淑女味。女人嘛总要有女人味,这看法虽然不为季嬴所接受,但盈夫人却拉着她说:试一试。季嬴本就是一个孩子,自然这样一画便增添了几分妩媚。季嬴从宝鉴中望着那么鲜活娇媚的自己,既是惊喜又有点接受不了,她虽不去听从盈夫人,却视盈夫人为无所不知。
田悯不知自己的死期已到,自从被幽禁在这御史府囚室内,一直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那秦皇会怎样处置她?自从盈夫人来后,希望能获得这方面的消息。盈夫人自然不会告诉她,田悯不知晓尚且如此,如让她知道自己将用来祭剑,哪将不知道会生发出什么事来?所以她不但不告诉她,而且还蒙骗她。说是由于她的招供,使朝廷得以杀了一个贼人,现在又抓了一个北门晨风,皇上已决定赦免她。只是怕她出去后再惹事生非,所以才把她幽禁在这里。田悯听了盈夫人这并不缜密的话,自然完全相信。虽然不再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本待宽慰,却想不到生出了另一种愧疚,恨自己没有骨气,害了匡其,害了老师和上古师尊以及美丽居。这种负疚心理,一直压着她,使她成天恍恍惚惚的,她倒真的不来理会青城公主了。
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盈夫人始终不露声色,其实心里十分着急,知道这样的日子并不会太多。只要田悯一死,自己的命运就不知会怎样?谁能知道这秦廷这酷吏将会怎样处置自己?自己固然知道田悯的命运,然而又有谁知道她授衣的命运?现在看看是一个人似的,竟不知自己也是俎上鱼肉,不知哪日就是自己的死期?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可笑复可悲。
死吗?死不可怕,盈夫人并不惧怕死亡。她这一辈子剩余的生命只为季姬,而季姬就在眼前,这是天赐良机。那她该怎样来告诉她呢?并要她相信这是事实而不产生怀疑,要做到这点不容易。这事要是处理不好,自己死了事小,季姬不信也事小,就怕还会牵连到她,说不定就会要了她的小命。所以这些天,盈夫人天天焦虑的就是这件事,她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就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天,田悯正好因望夷策诸多事宜被带走了,季嬴又一人来到这里。盈夫人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她决定孤注一掷。这样,她就问季嬴:“公主,你是皇上的第几位公主?”
“我老么呀。”青城笑着回答。
“母后是?”
“我母后已去世了。”青城不喜欢别人问她这个,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母后是谁?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别人要不告诉她:你的母后已经死了;要不就是一付违莫如深的样子。好在她年少,不去想哪么多?但心中也有疑虑,那就是胡亥一直在纠缠着她。开始还以为是兄妹之情,当她发现此中有些超越兄妹之情时,就感到恶心。她将这事告诉长兄扶苏,那知扶苏也没说什么,反叫她别胡思乱想。她当时就感到很奇怪,隐隐约约地感到了自己的身世是个谜。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吗?一点也不知道?”盈夫人继续着。
“这个……?”季嬴似乎还没想过,“我自己的……母亲……?”
“你是否要了解她?想知道她是谁?你有没有这种想法?”盈夫人知道时间紧迫。
“没有哇,”季嬴还是个孩子,盈夫人提出这问题,使她感到好奇。但她马上感到不对,立即警觉起来,问,“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是谁!”
听到这问话,盈夫人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也是急中生智,知道自己已无法回避。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想也来不及了。立即断然回答:“我可知道你母亲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她奋然不顾,说下去,“你是季姬,是燕太子丹的女儿,是燕国的公主。”
“胡说!”青城公主差点跳了起来,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嗖”地一下抽出剑来,一剑逼住盈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想干什么?”
“公主听我一句话:千万别弄出声响来。”
盈夫人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她眼中含着泪水,说:“我是你亲生母亲的随嫁授衣。你母亲是燕国的太子妃,叫姜弋,我是她形影不离的姐妹,是你的庶母。你一生下来,就是我抱着的,你身上的每一点每一滴,没有我不知道的,你是我们燕国的公主。”
季嬴听到这里,浑身一震:“胡说!你这是胡说,来……”青城公主如何肯信,正想喊人。只见盈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面不改色地说:
“公主是聪明人,我知道自己该死,但我依然敢说出来,自然有所凭藉,不是事实,我敢说吗?我只希望公主看在你亲生父母的份上,看在我从小抚养过你,是你庶母的份上。听完我这一席话,到时,任凭公主处置。”
“说!”
“第一,你不能证明我说的话是假的,假如,我说的话是真的呢?你嗜杀庶母,这个罪名你担当得起吗?你就不怕触犯神灵?第二,即使这是假的,你也不能杀我,更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一朝皆知,这事传出去,人们会耻笑你。其实,这事,朝廷上下,多少人都知道,只瞒着你公主一人。这话是不是真的,公主只要暗访一下就可以了,用不着来杀我惹人笑话。我是跑也跑不开,飞也飞不掉的,假如今日所说是假,公主随时处置我也不迟。再说,我说与公主听,目的只有一个,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是谁,除此之外,别无他求,我并不想叫你背叛朝廷。”说到这里,授衣夫人把季嬴的剑轻轻推开,她一把抱住季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季姬,季姬……”
青城公主不知所措。
她挣扎出这令她感到窒息的拥抱,轻轻推开盈夫人。盈夫人的说辞很充分,也有理,她有点迷惑,她问:“有何证据?”
“我的季姬,她的背上有一颗红痣。”
“这?——不足为凭。”
“不,这颗红痣不是寻常的红痣,在你沐浴时,水从你的脖颈处倒下,在你的背脊上,微小的汗毛便会形成一条向左的游龙,这颗红痣,正好嵌在那条游龙的龙嘴处。这一特绪的体征,只有我和你母亲知道,因为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想毕你自己也未必知晓。”
季嬴不响,她把剑插入鞘中,看着盈夫人。
“他们是谁杀的?”
“你父亲死于你祖父,你母亲死于飘零子北门晨风。”盈夫人把十年前发生在辽东城的那一幕叙述了一遍。最后,她说,“这一切,自然缘于秦国的攻伐。没有秦国的攻伐,自然就不会有那骨肉相残,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变故。”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信不信只能由你,但我知道你是会信的。”
“这么自信?”
“事实就是事实,我知道我的季姬天下没人可比。”
“但你想过没有,即使这是真的,可我父皇待我恩重如山,我为什么要去背叛他?毕竟我——你所说的——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父皇所杀。又毕竟生育之恩不如养育之恩。再说,背叛也无济于事,我想,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我也不希望你那样做,我仅仅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是谁?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你。”
青城公主看了看盈夫人,她明白,用不着对她交待什么。
回到寝宫后,她极力想去验证盈夫人所说的话,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无法验证的事。首先幼儿身上的胎毛,在成年女子身上已经没有了。第二,这又是在自己背上,流水中所发生的情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而且,这种事情,也决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因此,她处在一种两难境地,她只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她却记住了两件事,一件是,她把盈夫人看作是自己的亲人,当然也还存在着戒备。另一件是,她记住了北门晨风,这个杀害了也许真是她母亲的恶贼。而这个恶贼,现在正关押在廷尉府大狱中,等着用来祭剑,这正是他应得的下场,她决不会饶恕他。
“实际上,你母亲本来是不会死的,事后证明,我不是也没死吗?但那北门晨风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剑杀死了你母亲。当时,你母亲曾向他求告过,要他保护你,可他无动于衷。后来,又变了卦,劫掠你而去。我听人说,习剑之人,常用他们自己看得出来的孩子来作他们习剑练功的引子,你们朝廷中的龙应奎,也曾打过你的主意。这种剑才儿童,一但被他们练功用过,就象被吸干了精髓一样,成了一个废人。我想北门晨风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想利用你来提高他自己的功力,——这个丧心病狂的恶贼北门晨风!”
青城公主依稀还记得,盈夫人当时正是这样对她说的。
四卷、七、美丽居下了太乙山
七、美丽居下了太乙山
井鬼之间的玄象,自然也被住在太乙山迁园中的人们所注意,开始大家误以为那紫气主分野之强盛。在感受到朝廷的苛严,百姓的困苦之后,又在这样的忧患天下之时,突然现出此徵兆,似乎给大家带来了一点希望,以为朝廷要改弦易辙了。但是接下来的是朝廷中传出消息,要举行大比,以决剑宗属谁?又有王剑工布出世,朝廷要进行盛大祭典。天下各门各派,名宿俊彦,过往不咎,均可参加这一盛会,以示庆典。直到这时,天下望气者,才确定,这是剑气。
玄象剑气之说,望气者、剑林中人自然没有一个不信,只是很难得到验证。尽管人人心中存疑,但心中又觉得不能被人看轻,因此凡一出现这样的徵兆,人人自然会去附会,以示自己不俗。就这样,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此说一直盛行不衰,反过来,它又一次一次地被人为的得以证实。
正当大家对此议论纷纷的时候,只瞒着美丽居一人不知。自从她和北门晨风吵翻之后,一直对至简堂的人心存嫌隙,派人到季子庐去寻找过几次,也不可得。看到别人都和和美美的,唯独她孤独一人遭夫君遗弃,她如何肯让自己落得个惹人怜惜的境地,就不大到上古师和黄公虔那里去了。再加上最近她发现自己怀了孕,腹中的小生命才形成,就折腾着要了她的命。她的妊娠反应是那么强烈,什么都不想吃,别说吃,就是闻到一些食物的气味,就会吐。大家知道美丽居有喜,都来道贺,既是欢喜又心存不忍。见美丽居尽日回避,只道是孕期女子之常情,也不来打搅。这又令美丽居伤心。
后来传来朝廷要以田悯、北门晨风作血食,这下大家才大吃一惊,才知道北门晨风落到了朝廷手里。在美丽居此情此景中,大家不但不敢告诉她,反而有意隐瞒,以免这坏消息伤害了她。比如,当大家正在议论此事时,美丽居突然出现,大家立即缄口不言。美丽居当然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从大家异样的目光中,她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在对我隐瞒什么呢?”她想,“难道是至简堂的事发了?不,这不可能。那就只有飘零子了,可飘零子又能出什么事呢?不会是他和那姑射子……”
这样一想,她又一次将胆汁水都吐了出来。
没有什么比她更感到孤苦和凄凉的,上古师看见她这样,光着急。
上古师和黄公虔这几日,都在商议怎样去救田悯和北门晨风。至于天下大比,王剑工布,上古师倒是心平如镜,她也不让跃跃欲试的苦须归宾和吴钩玄月有轻漫之举。本当不睬此事,但田悯、北门晨风两条性命,再就是一个义字,也是她义不容辞的,所以她只得选择去。黄公虔的心理比较复杂,他不能不救田悯,一喏九鼎,但他又非常清楚,这是陷井。那天,他也看见辰星犯太微,五帝星座流星似雨,这些不祥天象地出现,使他联想到望夷宫前的那片沙场,他知道这朝廷祭剑可能是个阴谋。假如这是一个阴谋,再去赴会,那就无异是送羊入虎口。但他又不能主张不去,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学生田悯和北门晨风等着去祭剑,他一定要救出他们。只是,他的主张是不能白送死,应该想出个两全的办法来。
他要以几个人的力量,来对抗朝廷,这真是谈何容易!
他们天天商议的也无非是两全之策,但天底下,只有英雄乘时势,条件不允许,任是姜太公再世,也是难以作为的。
这一天,美丽居心中郁闷,从自己房里出来。现在已是春天,天气还有些冷,过了一片青泥地,来到上古师房前。推开长棂门扇,发觉他们都不在,知道他们一定是去了黄公虔处。就从上古师房内出来,转过回廊,黄公虔住的地方在堂屋侧,一长阶,她走了上去,推开门扇,只见堂内也空无一人,堂屋中的神龛前,还燃着几炷香。神龛前青砖砌的地面上,铺着蒲席,蒲席上的案几上,还摆着几碗热水。朱柱从柱础上矗起,显得特别宁静高大,整个堂内光线暗淡,有些阴惨惨的样子。
“咦,人呢?”她颇感奇怪。正在这时,元重进来,他刚收拾过堂屋,将扫起的垃圾倒去。看见美丽居,叫了声:
“北门夫人。”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是吗?你还不知道?洗姑娘回来了,带来了邛崃剑庭哈婆婆一大帮人。现在,他们都迎下山去了,我和几个庄客收拾几间房,以供她们安歇。”
美丽居听他这样一说,知道洗心玉已经带着哈婆婆回到了这里。她正因自己身心慵懒,懒得行动,便打算回房去歇息。忽地一想,这些天来,怎么看这里的人都有点怪怪的?且那洗心玉又回来了,她一想到洗心玉回来了,心里就充满了疑虑和恨意,似乎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怕北门会不会和她在一起?她是怎样的人,本来就十分警觉,想到这里,决定人不知鬼不觉的下山去。
她也不管元重,径直走过那院子,绕过石墙。石墙上的石莲已是一片嫩绿,山径上的新笋毛绒绒的,碗口来粗。她真的行动起来,自然十分迅捷,一遛小跑,就已下得山来。看见路右那几间草房在矮垣之中,她悄无声息地走近窗前,朝里一看,见一屋子人。正度忖:是否要进去?却听得苦须归宾一声叫道:“……北门子还好说,可田悯怎么办?她那么柔弱一个人,就算是救得下来,面对追击,又如何逃得出去……?”
这时只见一个戴着一张面膜的老妇人说:“救得下来,自然逃得出去!”
美丽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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