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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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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门晨风不回头,他知道那晨风正吹动着小玉的额发,在她身后有一棵老槐树,象一个老者。平常的日子,小玉总喜欢站在一棵老树下,孤零零的独自徘徊,她总是那么寂寞,令人看了心酸。现在她又站在一棵老槐树下,且不会离去,她要看到他走到天尽头,看到他一直走到消失。她对他的留恋,正是他对她的留恋。他们彼此不能分开,这摧心摘肝般的痛苦,看似向世俗和伦理屈服,却是再一次顽强地在向命运挑战,只是以离别的方式,以保持着自己在对方心目中亘古不变的最美好的一面,而显得格外凄凉。
    北门晨风就这样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悲伤,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直到看不见,洗心玉仍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这是一个秋天的早晨,生命的烂熟遮掩不住心中的凄凉,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人摘走了,原来那么现实的生活和人生,一下子变得没有了着落,就象一个空瓢落到了一个空桶里,那空落落的声音是那么的不确定。原来曾是那么明确的目标和情趣,都变得索然寡味起来,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她感到好无助、好无奈,颓丧到了极点。
    “不,我还有我的丈夫!”她寻求着心理的支持,这也是自欺,“韦蒲不是北门晨风,韦蒲虽然没有北门子那样的隽永灵动,却有他的厚实和真诚。”她至所以嫁给韦蒲,正是想以此来对抗自己越陷越深的内心。那知自己的怯懦和无奈,却造成了更大的伤害,“这对韦蒲不公平,对自己也不公平。”
    “好在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如果是在傍晚,在夕阳中,”她想象着在那幕色四合的原野上,徐徐的晚风从余辉中款款地吹来。慢慢地带去了这夕阳中的温情……,把那令人留恋的黄昏都带走了,无论怎样留恋,都无法挽回,“哪何以堪?”
    “不能这样,”她猛地觉得自己好无耻,毅然决然转身,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仓庚没有言语,她们回到负二为他们安排的士伍家门口,仓庚先进去了。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拭去了泪水。但她没有勇气走进去,她想让自己高兴一点,不能让韦蒲看出来,那不好。
    这一天,她都情绪怏怏,她很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痛哭一场,却不可得。
    这一天,已是上郡榆中大捷后一个多月。
    韦蒲的伤势得到了控制,只是人依然极度虚弱,大腿处的伤口一直不能收口,这本是应该让洗心玉感到高兴的事。但今天,送走北门晨风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烦躁不安,她虽极力压抑着,但越压制越不能忍受。
    只有翠帘的儿子了哥哥缠着她,给她带来一丝安慰。
    “洗姨,让我摸摸行吗?”了哥哥用手摸了摸洗心玉的剑,这孩子,喜欢剑。
    “这可不行,了哥哥。”洗心玉把剑往高处放了放,让了哥哥够不着。
    了哥哥很懂事,他知道,洗姨不许。但他心里实在是喜欢剑,说:“洗姨,我不动,只看一看,行吗?”孩子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和稚趣。
    “了哥哥,你是个男孩子,是吗?”洗心玉逗他。
    “嗯!”
    “男孩子怎么会喜欢剑呢?你看,姨和姨姥姥都是女的,你看,了哥哥,是不是?羞不羞?”洗心玉依然逗着他。
    了哥哥不响了,有点害羞,心中的欲望被表面的尊严压倒了。
    “我又不喜欢剑,”他说,“我只不过是看看……”他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眼里充满了泪水,惹得大家都笑了,连韦蒲也笑了起来。
    洗心玉把他拢进怀里。
    仓庚走过来,用手拉开洗心玉,对了哥哥说:“别听你姨的,她逗你呢。但小孩子,不许玩剑,知道不?”
    这时,门外响起了马车声,洗心玉一听,知道是翠帘来了。翠帘的马车“咯噔咯噔”的,象山中老樵夫在打柴,缓慢而有节奏,洗心玉分辨得出来。
    “娘!”了哥哥叫道。
    “是不是又吵你姨姥姥了?”翠帘对仓庚说,“这孩子,吵死了。”
    “有趣着呢,”洗心玉把刚才的一幕说与翠帘听,说得翠帘也笑了起来。
    “这孩子越发无法无天了,看被宠的。”
    “师太,姑娘来,”翠帘对仓庚、洗心玉说。又对了哥哥说,“了哥哥,你出去。”
    “娘来了,了哥哥不出去。”
    “听话,来,”翠帘抓了一把果子,塞进了哥哥手里,看着孩子出去了。回过头来对仓庚、洗心玉说,“不好了,城里到处在抓洗姑娘呢。”
    “我?”洗心玉吃了一惊。
    “正是,我也不知道,是负二知道的,我就来了。出城时,果然见张着你的图画,就知道,这里是住不得了,你会被认出来的。”
    “那你怎么办?”仓庚想到负二和翠帘。
    “现在别管我们,你们快走吧,只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不,翠帘,”洗心玉一想,不对,他们住在这里,也非一日,虽然谨慎,也不是不出去的,她料定负二、翠帘两口子会受到牵连。她劝说道,“你们也必得离开,否则一定会出事。”
    “不会的,我们自己知道。”
    “翠帘,你一定要听我的。”洗心玉说。
    “什么一句?翠帘,你现在就不能回去,带着了哥哥和我们一起走!”仓庚说。
    “那负二呢?”
    “我自会去通知他……”
    “不,还不到这地步呢,”人在紧要关头,总会被一种惰性所制约,翠帘没想得那么多。再说,她也舍不得那一摊子家业,所以她说,“你们就别管我们了,你们快走,这负二的朋友会给你们准备好马车,只要你们不在了,这里就不会有事。”翠帘说完这句话,拿出一包上金来,说。“你们拿着,路上用,别的,我们也帮不上……”
    “翠帘,一旦事发,你知道后果吗?”仓庚担心着翠帘,不敢猜测。
    “我想过了,你们又没去过我们那里,这里又是负二信得过的,你们不必为我们担心,只要你们不出事,我们就对得住王主和娘。”
    “翠帘,你是不是怕拖累了我们?”洗心玉猜测道。
    “不是,你们别再说了,我听负二的,就这样吧,我也不敢在这里多呆。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得相见?”翠帘十分留恋地说完这句话,再也不听仓庚和洗心玉的劝,遂与仓庚、洗心玉话别。然后,走出门外,喊叫了哥哥:
    “了哥哥!”
    “娘。”
    “我们回家去。”
    “我要和姥姥,洗姨在一起。”
    “听话,”翠帘说完,拉了了哥哥,上了车。
    “望平安。”翠帘对依依不舍深为她担心的仓庚和洗心玉说。
    “翠帘……!”
    “不会出事的!”翠帘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于是一狠心,催动马车,走了。又惹得洗心玉伤心不已。
    韦蒲还骑不得马,负二的朋友,那士伍为他们准备了一辆辎车。洗心玉扶着韦蒲上了车,事起苍促,顾不得时辰,辞别了那好心的士伍,不敢走直道,而是东行。第三天,就到了大河,渡了河,打算先去离石,再走中阳,往平阳南下去北门晨风的季子庐。
    这一日,行在路上,只见路两边林木郁郁森森,巨大的林木直插云天,到处都是叮叮咚咚的伐木声。伐倒的树木,砍去枝丫,顺着山势,在众多山民的撬杆下,顺着滑道——呼声此起彼伏——一路滑下。山民玩命地奔忙,有时真是惊心动魂。
    “这里的树真大呀!”韦蒲赞叹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树?”他问。
    仓庚说:“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隋、唐之材,不可胜用也。”
    他们正透过车戾看着,说着这一片繁杂的伐木场面,这时,驾车的洗心玉叫了一声:“姨!”
    “什么?”仓庚转过头来。
    “你还记得阿里侃说的话吗?”
    “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我想……”
    “说呀!”
    “可能是真的。”
    “这个,你应该知道,用得着问我!”
    洗心玉就把美丽居怎样刺杀她,没得手的事说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后来,哈婆婆把美丽居赶走了,再后来,就出了那件事,哈婆婆和辛琪都死了。现在想起,都是我的不是,可我真的没想到,美丽居会这样做!”
    “这么说,就是你杀死了她们,你呀,叫我怎么说你?——气死我了!”
    “我……,可我当时,总不能看着哈婆婆杀了她呀?”
    “你是不是后悔了?只是,这不能怪你。”韦蒲想了想,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劝慰道。
    “我真的没想到人怎么会这样,只是想起这件事,就想到这次,不该让翠帘母子回去。”洗心玉过了大河,一直惦记着翠帘,这时就这样对仓庚说。并且更加相信:翠帘母子此一去凶多吉少,“是呀,当时为什么不强行将他们带走呢?”这一点,她又说不上。人总是这么奇怪,当危险未发生时,往往会心生漠然,“假如……,”她不敢想。“假如翠帘他们出了事,这一辈子我都会不能安心的!”她指责着自己,并且就这样对仓庚说。
    “想哪么多干什么?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仓庚嗡声嗡气地说,“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不,我想过了。”
    “你就别烦我了!烦死了!”仓庚象是对自己发火似地对洗心玉骂道,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可他们……”洗心玉坐在车驾上听着两匹马的踢踏声和车轮的滚动声,越发担心起来。这对仓庚简直是施刑。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坚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闭上你的狗嘴!”
    “姨!”
    “别叫我姨,你就象你师傅,一次又一次地拆磨我。再说,我们也劝过了,劝过了,你知不知道?”
    “……”
    看着沉默的洗心玉,仓庚板着个脸,也不声响,“怎么在她面前,自己就变得这么坏?”她想,“真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该恨我自己?”
    两人进入了冷战,仓庚和洗心玉只要没有外面的世界纷扰,就会发生争吵。吵到最后,都是气得发疯的仓庚把洗心玉大骂一顿,洗心玉不响了事。她们越是吵,越是闹,越是谁也离不开谁,把个韦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韦蒲的身体在洗心玉的精心看护下,一天天好起来,如今也能拄着杖站住,在洗心玉的搀扶下走一走了。他站在秋天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感到头很沉,有点发晕,但人很兴奋。自从这一天之后,他都要在中午或者傍晚,抓住洗心玉的手走出来活动活动。到了晚上,住进客栈后,洗心玉要给他换药。其实,这时,韦蒲已经可以自己换了,只是由于一直是洗心玉换,所以还是一直这样做着。
    这天晚上,韦蒲看着低着头正在给他换药的洗心玉,好象是第一次看见洗心玉轮廓姣好的面庞和耳廓旁象梦一样的软发,一阵激动,他一把抓住洗心玉的手,吓了洗心玉一跳。
    她似乎不明白:“你干什么呀?”
    “没,没什么。”韦蒲面孔涨得通红,鼻翼在翕动,热切地望着她。
    洗心玉明白了,好不慌张,“别,别……”她突然醒悟过来,用手指指指门外,“你呀!”她说。
    洗心玉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她急匆匆地换好药,看了从外面进来的仓庚一眼。仓庚倒没觉察到什么。洗心玉先是羞了自己,和仓庚说了会子话,就一人走到室外,想让自己平静一下。她在院子里徘徊,想着刚才一幕,心就“别别”的乱跳。“自己的丈夫,对自己有了这种要求。”按说,这是每一个成熟的女人都会感到愉悦和快乐的,不管这夫君是她所爱,还是她所不爱。洗心玉也一样,她感到有一丝甜蜜的羞涩涌上心头。
    “老了,蹉跎岁月!”她拂了拂鬓发,抑头张望了一眼西南边朦胧的群峰,心中又有一丝凄凉。从群峰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在上郡郊外,她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看着一个颓丧之极的男人离她远去。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想到这个男人,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又变得明亮了,变得美好了。
    在白天赶着马的时候,她常常会走神,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不应该再想起的男人,现在,她又一次想起了他。
    “如今,他到了哪里?”
    在洗心玉的思想里,北门晨风永远也到不了美丽居的四月春舍,又总是那么潇洒。她仿佛听见了在他身上阳光洒落的声音,就象洒下一片金黄色的谷粒。北门晨风永远在她生命中的某一行程中行走着,她从不给他以归宿。
    “这是不应该的。”她总是这样咀丧地责备自己。
    又从不制止。
    现在,她感到脸上热辣辣的,本来甚为遥远的事,或者根本不可能的事,突然……。她真的不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怎么会这样?”她问自己。在她决定嫁给韦蒲时,并不涉及到这样的真实,那时候,这种危险不存在。她只是在给自己破碎的心一个交待,也是给北门晨风一个坚决有力的打击,以增加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可现在……”
    她恨死了北门晨风。
    “现在,他在哪里?是在金牛道上的栈道上吗?”这一次,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北门晨风的形象十分模糊,而且虚幻。
    “拉纤遇到滩,屁股翘上天,石在脚下碎,不见江船动,嘿佐、嘿佐佐……”
    她仿佛还听到上次她去邛崃剑庭时,在那大江边听到纤夫粗犷悲凉的号子,又好象看到了那纤夫大山般沉重的倾斜身影。
    “他在回家,他在回家看他的妻子,”洗心玉并没有恶意的这样想,因为美丽居是北门晨风的妻子,北门晨风和她的相聚,在感情上不构成对她的威胁。情人们都能够容忍情人配偶存在的事实,在她和北门晨风中间,她竟能容忍美丽居,而自己只要能在他们的感情中,分得一瓢羹,她就十分满足了。这是奇怪的,感情同做人一样,也存在着优势和劣势,处于劣势的人要求从不太高。
    “只是,这对我自己不公平,对韦蒲也不公平。韦蒲是我的丈夫,凭什么,北门晨风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凭什么,我洗心玉的丈夫,就不如他!”她有点激愤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强迫你,你的丈夫是你自己的选择。”一个声音说。
    “这是他的权力,他既然是你的丈夫!”又一个声音说。
    “可我没准备好,对,我还没准备好怎样来接纳他。”她为自己寻找借口。
    “‘我不会同意。’韦蒲会这样说,他不会同意我还这样思恋着别一个男人。”
    “他哪一点不如他呢?也不呀,他这么强健,这么有男子气,我的丈夫没有哪一点不如北门晨风,没有那一点比不上他……。”
    洗心玉的心绪一直不得平静,她努力说服自己。
    “我的丈夫怎么就成了对我的最大威胁?”她想不通。
    “我无法接纳他,我做不到!”她感到十分颓丧。
    “没想到,一时的意气,竟成了事实。”看着越来越沉寂下去的庭院,洗心玉有点惊慌。每天晚上打店,她都和韦蒲同居一室。问题是,那时的韦蒲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之中,对她没有这种要求;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已经康复,他要行使他作丈夫的权力。今天晚上……”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很乱。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再说,你得想清楚,他可是你自己选择的丈夫。洗心玉呀洗心玉,你不会是这样一个人吧,不肯和自己的丈夫同房,却只是为着另一个男人?”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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