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七年(清穿)-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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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　……”
　　“走吧，厨房等着哪。”
　　我听进了丁香的话，但没有一丝动摇的意思，无论胤祯如何对我，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我都不会离开，就像当年胤祯一直默默等我一样。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认得我。
　　这一天正是元宵，王府里过年的气氛并不浓烈，只是侍卫间简单的操办了一顿晚饭，而胤祯据说根本没有出房门，连晚膳也没有用。我蹲在柴房前的空地上，用尽了力气举起斧子一斧劈下，柴火稳稳地竖在中央纹丝不动，我却是用力过猛把手指磕在斧头上。
　　“咝——好痛！”我疼地叫出声，一个身影突然从身后冒出来，一把抓起我的手轻轻吹气。“弘睿！”我惊喜地看着风尘仆仆的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去了南方这么久，我发生了好多事你知不知道？你难道都不关心我么？”
　　他撕下长袍的衣角替我包扎伤口，脸色沉闷，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倒还记得我！我几个月没有收到四弟的信就知道你出了岔子，千辛万苦赶回来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跑去养心殿找你，你倒好，留下一堆废墟给我，我以为你出了事吓了个半死，把四弟拉来狠狠批了一顿才知道你来了这里。这不，又是连夜赶来找你，倒看到你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我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回道：“你以为我想弄成这样么！这么些年来莫说是洗衣拖地，就是连块抹布也没有拿过，你不是不知道我在养心殿里有多少人伺候着！要说从前，那更是矜贵，你阿玛他从来就——”我看着弘睿逐渐凝聚的眼神突然醒过来，收了声说道：“我怎么说也是年方二八的俏丽姑娘，模样好、皮肤好、身材好……　……”
　　“行了！”弘睿一脸的鄙色打断道：“还年方二八呢，脸皮还真是厚，我阿玛都快四十了！”我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搞明白，原来他是在提醒我，若我还是玉瑶，那胤祯便大我一岁，我也该三十八了。
　　自康熙六十一年在畅春园我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一天起，有好几次，弘睿都似乎在言语间暗示了我的身份，而每次我深究或是追问，他都避而不答，我隐隐觉得他知道的，知道我就是他的额娘，但不知为了什么，他同他的阿玛一样，始终不肯承认。罢，攻一个是攻，攻两个也是攻，我便努力想想如何对他们两父子逐一击破好了。
　　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斧头，摆好柴木重吸了一口气准备劈下，斧头却在半空中被弘睿截了下来，我本想喝著他，他却大模大样地坐下来劈起柴来。
　　“你快还给我！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劈柴？”弘睿连头都没抬一下地说道：“我不会，难道你会？”
　　“呃……　……”，我一低头嘟哝道：“不会。”我看他劈着也算顺手，便抚着裙摆在他身边坐下。我把玩着他砍下来的柴枝说道：“弘睿，你阿玛他——他不愿见我。”
　　“唔。”他轻声应了一声就没了声响，只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我原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或者帮我出出主意，如此看来这条路行不通，我若是想要认回胤祯，只能靠我自己。我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在弘睿旁边想着心事。
　　弘睿起身收拾地上的柴火，一边交待道：“我不能呆太久，这些柴应该够你应付两天，我回了京恐怕还要留两天，等我的差事处理完了再来看你。”
　　“嗯，别急着过来，身子要紧。”我用衣袖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想起从前他念书回来缠着我讲宫里的事时的情景。
　　“洗完衣服别马上碰热水，柴砍不动就别逞强，跟丁菊那里拖一拖，等我来了帮你做。还有，有些事别太心急，把其他人惹不高兴了难免为难你，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和你阿玛一样啰嗦！你也好几夜没好好睡了，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心里虽万分不舍，但看着弘睿满是血丝的双眼，我心疼地催促他赶快离开。他把柴火整齐地扎好一捆，起身时身影微微地一顿。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去，“什么也没有呀？”他摇摇头，道：“没，眼花了。”说罢，把柴火交予我手中便离去了。

　　孽债

　　我抱着手里的棉被痴痴地笑，连丁菊震耳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胡初婳！”我手中的棉被被她一把抢过，狠狠教训道：“抱着条被子做什么！还不快去洗衣服！”我赶紧把被子抢回来藏在身后，嘴里讨好道：“姑姑消消气，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只是乐过了头一时不记得，这就去，这就去！”
　　丁菊鄙夷地斜眼瞪我：“就一条破被子就乐成这样，你还有没有点出息！”“姑姑哪里的话，这可是我的宝贝！要不是胤祯疼我知道我怕冷特地拿来给我，我哪会有棉被盖呢？”我一边护紧了身后的棉被，一边傻笑到。
　　“爷？你做梦吧你！这被子是宫里头用剩下的配过来的，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有一条，要不是正好多了一条还没你的份儿！还爷送来的呢，真是痴心妄想！”
　　“什么？不是胤祯吩咐你给我的？”“当然不是！是那日庄亲王走的时候给王府里管事的塞了不少钱，嘱咐他照顾着你点，这才有人想起你。诶，我说，你什么身份敢直呼咱们爷的名字？你还真想做福晋了不成！”
　　“胤祯！”我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看见他萧瑟的双眸竟连呼吸都不记得。“叫了你别乱叫！你该称呼声‘王爷’，最起码也要称‘爷’！”丁菊纠正道。
　　“胤祯……　……”我凝视着门外的那双眼睛，视线仿佛被锁住一般无法动弹。丁菊起初没有察觉到站在屋外的胤祯，而是不停地教训着我，待她发现时被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向胤祯问安。“爷，您怎么在这儿？这儿是下人住的……　……”
　　胤祯的视线分明就是盯着我，态度却极为冷漠：“我屋里的海棠坏了，去换一盆。”他虽是对丁菊说话，双眼却不曾离开我的脸，“海棠有多宝贵你该知道，下次若再弄坏，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他负着手出去了，留下激动又苦涩的我和吓出一身冷汗的丁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胤祯突然出现在我这里，有时是我洗衣的时候，有时是拖地的时候，或者是我在马房帮忙的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走过，深深地看我，却不和我说话。这些原本是府里最低等的下人才会来的地方，甚至像丁菊丁香这样老资格的婢女也很少踏足这里，更不要说这里的主子胤祯。胤祯头一次出现的时候把马房的奴仆们弄得方寸大乱，一时不知该是先问安还是该先放下手里的东西，一个个挺直地站在那里，只有我死皮赖脸地冲上去，也不管胤祯愿不愿意。
　　“胤祯，你怎么在这里？我给你倒杯水喝好不好？”
　　“胤祯，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补补吧！”
　　“胤祯，今儿个弘睿要来，你同他一起吃个饭如何？”
　　“胤祯，弘睿送来的衣裳，好不好看？脏了点是不是，呵呵，做活时弄的，你又要说我笨手笨脚了是吧？”
　　……　……
　　就这样一直就只有我缠着胤祯，胤祯只是做自己的事从来没有理睬过我，除了，那双在我脸上游走的眼睛。他已不是初次见我时那种厌恶的神情，尽管他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生活上也没有对我任何的照顾，我却更加坚定了信念：总有一天，他会认我。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胤祯不是认不出我，而是暂时不愿认我。
　　“胤祯？我听丁菊说你今天不去练马，怎么来马房了呢？前几日你还有些咳，我讨了点金桔给你泡了水，我这就去给你拿！”我丢下手里的布往屋里去，才刚抬脚就被一把抓住拉上了马，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胤祯已经驾了马携了我冲出了王府。
　　狂风在我耳边呼啸，白茫茫的景物在眼前飞速而过，胤祯双手拉着缰绳急驰向前，而我则是被他笼在了怀里。天知道我有多么享受这一刻，即使马鞍磕地我生疼，即使我有些害怕如此快的速度，但只要身后的是胤祯，我都不在乎。我任由他这么笼着驾到了郊外的山头，我猜想这应该是王府范围里的一座后山，胤祯平时练马大概就是在这里。
　　马儿一个急煞人立而起，我本能地抓住胤祯的双臂倒在他的怀里，待马儿站稳在地上，胤祯一跃下马顺带拉了我下来。我一时脚下不稳跌倒在地，拉着胤祯的手把他也扯在地上，他重重地摔在我身边的草堆里。
　　“胤祯！你怎么样？伤了没有？”我凑过去拉开他的手察看，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一阵眩晕之后滚烫的唇就落下来。我几乎是又哭又笑地接受了他，毫不迟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主动迎了上去。他箍着我的双手越发的紧，仿佛再用力一些就要将我揉碎，热吻随着炙热的呼吸缠绕住我，我们紧紧贴着对方，连呼吸都舍不得分开。
　　胤祯的手不知不觉抚上我的脸，粗糙的手掌不停摩挲着，唇间湿热的吻逐渐下移到耳尖，从轻轻舔舐到用力吮吸，他急促的呼吸穿过鼓膜透进我的耳朵。
　　“胤祯——”我忍不住喊出声来，紧抱着他的双手几乎抓破他的外衫，趁他略微缓和的一瞬间，猛地在他的脖颈狠咬了一口，然后轻轻地，绵绵地，学着他的样子舔舐起来。我的举动刺激了他，他将我反手箍在身后，整个身子压在我的身上叫我不能动弹，而唇齿间更深、更烈的一个吻又落下来。“
　　胤祯，我的胤祯……　……”我忘情地呢喃着，忘却了身边的一切，此时此刻，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俩，我几乎就要融进他。
　　胤祯的双手已经变得滚烫，顺着我的发丝划下去，我被他指尖的力量抓得生疼，却顾不得仍旧拥紧了他。辗转缠绵，我几欲喘不过气却始终不愿放开他，胤祯似乎也感受到我的不适，略一停顿之后再卷土重来。如此这样，反反复复。
　　我累极了放松下来，感觉胤祯也停了下来，我不敢睁眼，只能听到胤祯悉悉索索的声音，胤祯似乎是站了起来。我缓缓张开眼皮，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人影面对着我，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胤祯双眼里透出的伤痛，彻骨的痛，一直传到我的心底。
　　“胤祯……　……”我痴痴唤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只见他猛然一回头，一跃上马飞驰而去。他竟然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在山头就这样走了！
　　我没有奢望过胤祯会这么快就接受我，我总想那一年的离别对他来说是太大的打击，他应该需要时间来面对另一个我，所以今日胤祯突然带我出来，我的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可是刚才，就是那么片刻之前，他又恢复了初到王府时的冷漠，把我一个人仍在这无人的山里。
　　我知道，这里离王府不远；我也知道，这里没有野兽；可我不知道，我这么一路走回去，是不是还能走回他的心里。他，还是不是我的胤祯。
　　我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往回走，山上并没有太多的树木所以并不难认，地上有明显的马蹄印，许是经过很多次练马留下的痕迹。我依着这些痕迹一路往下，每经过一棵树都用石块刻上一个字，每八棵就可以组成一句话：胤－祯－小－七－永－结－同－心。
　　抓着石块的手磨破了皮，我使出力气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一个“心”字，自嘲道：“呵，真是难看，我拿这么大的石块都刻成这样，当年你是怎么在那小小一粒宝石上面刻字的呢？”我一笔一划重复刻了许多次，直到一个“心”字深深嵌在树皮中为止。不知不觉，热泪竟然淌下来。“是不是我刻的不好，你就不要我了呢？”我失望地丢掉石块，倚着树缓缓滑下，抱着头狠狠大哭起来。
　　这段日子我一直没有流过泪，即使胤祯不认我，即使面对王府里各种刁难我都忍着，但此时我真的再也忍不住。
　　“胤祯，不要丢下我……　……求你……　……不要丢下我……　……”
　　原来人的眼泪可以这么多，原来一个人的悲伤可以这么深。
　　大概这是我欠下的债，如今是时候偿还。我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下山，直到天黑。

　　七年

　　一天，两天，三天。那日之后的十六天，我都没有再见到胤祯，一切依然照旧，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趁着活计的空档跑出了大门，王府的侍卫意外的没有拦我，我想许是十六做了交待的缘故。我照着那日的路线上了山，又找了一块石块把那日下山时刻在树上的字一个一个划去。因为太过用力，才愈合的伤口又再裂开了。
　　“混蛋！骗子！叛徒！”我恶狠狠地划在树上，树皮被我一片一片割破在地。
　　“不认我！我叫你不认我！我划死你！划死你！混蛋胤祯！我恨你！恨死你！”一连八棵，原本完整的一句话变得面目全非。“弘历也是混蛋，什么‘事无巨细，如实相告’，什么也不告诉我！还把我儿子骗出去！骗子骗子大骗子！”
　　“雍正你也是混蛋！大混蛋！好好的囚禁我三年！什么养心殿，什么东耳房，老娘一个都不要！我要胤祯，我要胤祯！我要我的儿子！骗子雍正，合着你儿子来骗我！我烧了你东耳房，明天烧你养心殿，后天烧你皇宫老家！”
　　“皇阿玛？皇阿玛也不是东西！什么大清的种子大清的水，都是废话！早知道我还不如做那臭河沟里的水，就是淌也要淌到胤祯身边！”
　　“卓方！还有你这个混蛋！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抱着儿子搂着老公快活着呢，你害我没了孩子，没了老公，连命都没了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　……
　　“啊——天哪——把我的胤祯还给我！还给我！”
　　我差点喊破喉咙，对着对面的山谷大声呼唤胤祯的名字，不知道山下的他能否听见。我一边重重喘着气，一边再一次看了眼面前的景色，见天色快暗下来，于是就往回走。
　　才一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如痴的眼睛，胤祯微皱着眉看着我。我刚才那些话他都听见了？我被他的目光感染，一时间顾不上别他一头冲在他的怀里。有些事，永远也忘不掉；有些人，不论多少年过去，总是深深埋在心底。胤祯于我，便是如此。
　　我抱紧了他不肯放手，痴痴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当我正完全沉醉在这一刻之时，我竟感觉到胤祯抬起双手，缓缓地，不知不觉地搂住我的腰肢，然后，越扣越紧。
　　“胤祯，你——”我惊讶他竟然没有拒绝，越发弄不清楚他心中究竟怎么想。
　　胤祯没有说话，微微俯下头轻轻含住我的双唇。这个吻这样轻，这样温柔，是我熟悉的那种温柔。
　　“七儿……　……”他呢喃出声，如同多年前一样，含着深情和爱恋那样吻我。“宝贝……　……七儿……　……宝贝……　……”
　　七儿！我突然一把推开他，惊呼道：“胤祯！你认得我？你肯认我？”胤祯不回答，反是扣住我的双手重新把我抱进怀里，“我的七儿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是吗？”他把头搁在我的肩上，低声地说：“你是舒穆禄府的七格格，乾清宫的四品淑仪，睿儿的额娘，和，我的七儿。”他终于不再否认，完完全全和我相认。
　　“胤祯！”我想起前几日那件事，拉住他的衣领问道：“你早就知道是我，就是不肯承认是不是！”
　　“是，你第一次来王府那日我就认出你，可我不敢承认，所以，一直至今，直到今日我才完完全全相信，相信你是七儿，是我至爱的宝贝——”
　　“混蛋——”胤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我追着山头猛打，我抓起地上所有可以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