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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剑-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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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文化人的通病。田先生就更是这样了,本来没人愿干扶钎的活,都怕抡锤的人失手砸着,所以田先生扶钎,后来粮食一减再减,就再没人愿抡锤了,那种活体力消耗太大,大家宁可被砸死也不愿抡锤了,所以田先生又被派了抡锤,咱看不过去就偷偷跟田先生说,别犯傻,别人是欺负你呢。田先生说,这活总得有人干,前些日子我掌钎,抡锤的也累呀,现在也该换换了。唉,你说他是聪明还是傻?前些日子是多少口粮?现在是多少?那是一码子事吗?我没办法,人家文化人有自己的主意,就这么着,我眼看着田先生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浮肿得连鞋都穿不上了,咱心里跟明镜似的,老爷子没几天活头啦,我偷偷问他,田先生,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啥事需要我办的?我也不怕您不爱听,您可快撑不住啦,有话快说,要不就来不及了。老爷子想了想说老伴也进来了,就在这个农场,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个女儿出嫁了,算了,老K,你的好意我领了,我没什么要办的事,人嘛,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有定数,生者如过客,死者为归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生应该坦坦荡荡。我死了以后,你把我棉衣棉裤和被子都拿走,给我留个裤衩背心就行,反正也不怕冷啦,别糟蹋了东西。我当时一听眼泪都下来了,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操,这叫他妈的什么事?这世道怎么就留不住好人呢?我说您总得给女儿留几句话吧?您放心我一定传到。田先生摇摇头说,既然是阶级社会,总要有人当贱民,我和老伴已经是贱民了,这叫万劫不复,何必再把女儿搭上?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吭声了,任我说啥也不开口了。我估计得没错,两天以后田先生就走了,老爷子走得不声不响的,晚上一觉睡过去就没醒过来,第二天早晨发现时人都硬了。我带了几个哥们儿整整干了一天才刨出个一米多深的坑,我想把老爷子埋深点免得化冻后被野兽刨出来,可地上的冻层有两米厚,弟兄们实在挖不动啦,我可没拿田先生的棉衣和被子,要真那样我还算人吗?老先生穿得整整齐齐盖着被子下葬的,那天我把弟兄们轰走,我一个人坐在坟头旁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长这么大咱净让别人哭了,自己啥时候这么哭过?田先生,好人呀,这世上该死的人多了,怎么就让田先生死了呢?真他妈的……过了几天,我把管教干部的伙房撬了,弄了些吃的,连夜逃了出来,其实这叫逃跑吗?咱早就刑满了,啥时候改无期徒刑啦?好了,我把田先生的事都告诉你了,我也该走了……老K眼巴巴地看着田雨,希望田雨能兑现刚才的诺言。田雨梦游般地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20斤粮票和500元钱递给老K,老 K吃了一惊,连声说:说好了给十斤,你怎么给这么多?自己不过啦?不行,不行,我只要十斤就够啦……田雨怔怔地看着老K,突然扑通一声给老K跪下,慌得老K 连忙去扶,田雨执意不肯站起来,她脸色惨白,定定地望着老K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替父亲谢谢你了,谢谢你让他穿得暖暖的上路,谢谢你把他埋葬,使他到死都保持了尊严,谢谢,谢谢,谢谢……她不停地说着,又不停地用额头把地板撞得山响,她似乎丧失了思维,对面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睹,连久闯江湖的老K 都吓坏了,他揣起粮票和钱,向窗外望望四周动静,对田雨一抱拳说:后会有期。
说完窜出门外不见了。田雨似乎没发现老K的离去,她突然发出一声凄楚的惨叫:
爸爸,妈妈,别把我一个人丢下,求求你们了……她瘫软在地上,顿时泪飞如雨…
…刚刚窜出门的老K突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老K定眼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人穿着黄呢子军装,肩上佩着少将军衔,我的妈,老K还没这么面对面地见过将军,他吓得腿都软了……李云龙刚才醒过酒来,想回家躺一会儿,没进客厅就听到了老K的叙述,他听了一会儿,听得他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咳,竞像座雕塑一样凝固在那里……他看了老K一眼,只简短地说了句:请跟我来。然后径直走进客厅,从柜子里拿出十斤粮票又胡乱抓了一把钱,连看也不看地塞在老K手里,挥挥手示意老K离去,然后,他头也不回地上楼进到卧室里躺下了。老K僵在那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李云龙躺在床上,他觉得头疼得似乎要裂开,丁伟被捕的事本来已使他的心情极为恶劣,再加上刚才他听到岳父的噩耗使他震惊不已,他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胸中的闷气似乎凝固成硬块,死死地堵在那里,使他喘不上气来,太阳穴的血管似乎在嘣嘣地跳动,正难受着,见郑秘书进来,轻轻对他说了几句话,李云龙顿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原来他儿子李健又惹事了,李健已经八岁了,正上小学二年级,他上午放学回家,见妈妈和张妈正在洗烂菜叶子,心里就有了点儿主意,他知道现在正是困难时期,大家都在挨饿,于是也想出去转转,看看能否再拣些菜叶子回来,结果出去转了半天,没拣着菜叶子,倒是从一辆拉白菜的三轮车上抱来一整棵白菜,但这小家伙运气不佳,没走两步就被人捉住,这年月人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只有对能吃的东西异常敏感,一棵白菜在人们心中的分量比磨盘还重,这还了得?李云龙知道这件事时,简直五雷轰顶,感到奇耻大辱,心说这军长是没法儿干了,自己儿子做出这种丢脸的事,他还有什么脸在军部大院当1号,他火冒三丈地赶回家,一把拎起儿子三下两下绑在板凳上,扒下裤子抡开牛皮武装带就没命地抽起来,因为在气头上,他下手太重了,抽得李健连连惨叫,吓得张妈跪在地上替李健求情,李云龙听也不听,只顾狠命地抽,嘴里说要抽死这个孽种,只当没生他,抽死他老子去偿命,这么小就学会偷了,长大了还不知会干什么坏事,老子现在就为民除害了。田雨听到父亲的噩耗,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当她哭个昏天黑地后就在卧室里昏昏睡去,儿子的哭叫声把她惊醒,当她冲下楼时,李云龙还没有歇手的意思,田雨顾不上和他吵,就一下伏在儿子身上,李云龙一时收不住手,有一皮带抽在田雨背上,他恨恨地扔掉皮带,余怒未消地训斥着妻子:你看看你儿子,全是你惯的。他有个习惯,要是儿子有了什么露脸的事,比如考试得了第一名之类的事,他便得意地四处吹嘘,看看,我儿子硬是考了第一名,是咱老李的种。
要是儿子惹了什么事,他便会对妻子说:你看看你儿子……似乎李健又成了田雨一个人的儿子了。田雨本来刚从悲痛欲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此时一见儿子血肉模糊的屁股,顿时又失去了理智,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李云龙,我和你拼了……说罢一头向李云龙撞过去,李云龙慌了,他从没见过妻子变得如此疯狂,不由心虚起来,也有些暗暗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他一把抓住妻子,嘴硬道:他敢偷东西,我再不管教将来就没法管了……田雨抱住儿子泪如泉涌,她仇恨地对李云龙说:你这不是管教儿子,是想杀了儿子,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对自己儿子也敢下这种毒手。
她转而又数落儿子:孩子啊,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就是饿死也不能偷呀,看把你打得……她放声大哭起来,李云龙也发现自己太过分了,他慌忙打电话叫来郑秘书,让他送儿子去医院,自己则灰溜溜地躲出去了。李云龙的家庭已经够乱的了,上天似乎还嫌不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健被打后,保姆张妈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李家,她认为自己是一切灾祸的根源,要不是自己没有户口没有口粮定额,首长家何至于闹成这样,让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李家只有两个孩子,除了小儿子李康住幼儿园能保证基本供应外,全家都在挨饿,尤其是李健,饿得脖子都细了,似乎都支撑不住脑袋了,三个人的口粮四个人吃,还不是自己拖累了李家。张妈越想越绝望,她是个很自尊的农村妇女,认为不应该再拖累李家了。从那天起,张妈就拒绝进食了,她希望自己快些死去,她换上自己最干净的衣服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任凭田雨怎么哀求也不吭声,老太太固执得很。李云龙知道此事后,后悔得直捶自己的脑袋,他知道家里闹成这样,都和自己有关,儿子固然应该管教,可那天他一时气晕了,下手太重了,根本没考虑张妈会怎么想,这个自尊的农村妇女每次吃饭都吃得很少,据警卫员吴永生说,有几次看见张妈在偷偷地落泪,李云龙一直没顾上劝劝她。这次,他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得好好解决一下,他把小儿子李康从幼儿园接回家,指挥着全家人规规矩矩站在张妈的床前,夫妻两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张妈还是闭着眼一声不吭,看样子她铁了心不想活了。李云龙急得脑门上冒出了汗珠子,他说了声:张妈,全家人都给你跪下啦。说罢扑通一声自己先跪下了,田雨迟疑了一下,也和两个孩子默默地跪在床前。李云龙充满感情地说:张妈,你比我年长十几岁,是我的长辈,按辈分全家人该跪着求你,我李云龙不是什么首长,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从小就知道挨饿的滋味呀,赶上灾年,我娘也领我拄着打狗棍讨过饭,灾年要饭难啊,走个十里八里也不准能要上一口,那年我们娘儿俩饿得实在走不动了,一个河南老大娘把仅有的一个窝头给了我们,那老大娘也是穷人呀,我现在还记得她老人家的模样,岁数和你现在差不多,一头的白发,慈眉善目的,我娘抹着泪对我说,孩子,将来你出息了,可别忘了穷乡亲,别忘了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打那以后,我参加了红军,战场上咱没当过吞种,心越打越硬,可有一样,一遇见穷人家的老大娘,晦,我那心呀,就像有人在揪,叫我想起当年救过我们母子的老大娘,也想起我娘,我忍不住就想落泪,我娘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她老人家死得太早了,我实在没机会孝顺她老人家呀。张妈啊,你到这个家好几年了,全家人早把你当成自己家人了,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我李云龙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半口,你现在不吃饭,是拿我当外人呀,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让我背个不忠不孝的恶名,我还有什么脸活着?他又对两个儿子说:儿子呀,你们听着,咱们家是五口人,这就是你们的奶奶,将来我和你妈要是不在了,你们都要给老人家养老送终……张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别说了,首长,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啊,从今以后,我也拿这儿当自己的家,我老婆子命好啊,遇见你们 ……田雨和孩子们都忍不住哭了。军部大院出了件怪事,事情虽不大,但是让保卫处很伤脑筋。后勤部的一台立式水泵莫名其妙地丢了。大院里有不少空地,自从粮食供应紧张以来,院里所有空地都种上了玉米和蔬菜。这台立式水泵是平时抽水浇菜用的。军部大院的围墙足有三米高,大门设双岗,围墙内外均有游动哨,这台立式水泵的长度有四米多,重量有100多公斤,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轻易搬走的,更何况是在警卫森严的军部大院。保卫处查了半天毫无头绪,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保卫处长和几个保卫干事出于职业习惯,认为这很可能是敌对势力制造的政治事件。
事情报到李云龙那里,李云龙就火了,他一拍桌子话很不客气:你们保卫处是干吗吃的?迟迟破不了案,说明你们是笨蛋,依我看从保卫处长到下面的干事都该脱了这身军装转业,部队不养废物。政委孙泰安对保卫处长说:你们准备怎么破案呢?
总不至于到地方上请公安局协助吧?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9…5…25 9:46:32 本章字数:10370
刚刚被李云龙骂得狗血淋头的保卫处长心里很不服气但又不敢顶嘴,他刚刚在肩章上添了颗星,成了上校,总想在工作上搞出点儿成绩来,谁知刚晋升就赶上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台水泵不值钱,算不得大案子,但这么个大铁家伙竟然无声无息在戒备森严的军部消失了,这问题就严重了。按逻辑推理,既然作案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这么笨重的东西,那么绝密文件和枪支弹药包括一号二号首长的脑袋总要比水泵好带吧?想想都觉得后怕。这难道能是一般盗贼干的?于是保卫处长的思路牢牢定格在政治事件上。他说:军长、政委,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失窃案,很可能是敌特分子干的,而且是里应外合,我打算先这样入手,先调集所有在军部的军官和工作人员的档案,过一遍筛子,然后再找出重点进行突击审查……李云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敌特分子?人家特务是不是吃饱撑的?费了半天劲偷一台不值钱的水泵?照你推理,是不是蒋介石要浇菜园子缺台水泵呀?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再专门派一艘军舰运回台湾?你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着?屁大的一件事就往政治上扯,又想搞政审人人过关?我就奇怪,这支队伍从红军时起就有这么一批混蛋,他娘的仗不会打,就会整自己人,成天把心思全用在这上面,有能耐,战场上去立功,这才算个军人,才算条汉子,别净靠着整人立功,那叫不走正道……政委孙泰安见李云龙怒不可遏,越说越出圈,连忙打圆场:老李呀,我看这件事以后再议,先让他们回去,咱们不是还要开会吗?保卫处长退下后,孙泰安说:老李,有些话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尤其是对下级,心里明白就行了,咱们是老搭档了,要是换个人我就不说了,苏区时杀AB团,杀托派,延安整风,对自己人比对敌人还狠,党内缺乏民主空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这个职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你我都无能为力,别说咱们,彭老总怎么样?井冈山时就‘惟我彭大将军‘,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元帅,都没用,一句话就成了反党分子,要说他反党鬼才相信,可谁敢说话?现在这形势……最好还是少说话,言多语失呀……李云龙冷笑道:只要我李云龙在位一天,我的部队里就不许有靠整人吃饭的混蛋,谁想整人,就给老子脱了军装滚蛋,没啥了不起,反正老子的乌纱帽不大,丢了也没啥可惜的,大不了回老家种地去。孙泰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你呀,这脾气,也就是沾了能打仗的光,总有老首长护着你,你算运气好,不然就冲你那脾气,别说当军长,这么多年的运动,你老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可你想过没有?以后没仗打了,你的价值还有多大?嘴上再缺个把门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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