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来何事最销魂-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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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要开口，却听他接着说道：“另外，我着人去请我的乳母李嘉氏进宫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老嬷嬷约束，不过李嘉嬷嬷为人机敏，也不是古板之人。总之，这次听我的。”
　　我点点头，忽然在这充满药味的屋子里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只见黄玉佛手花插里点缀着几枝娇艳动人西府海棠（注1）。
　　“海棠花开了？”
　　“嗯，今儿一大早开了几枝，我知道你定是喜欢，就让紫荆折了进来！”
　　“我想出去看看。”
　　“你身子受不得风，再说现在这海棠仍未开全，等过些时日再去吧！”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注2）’”我勉强笑道。
　　“你啊！”福临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我让他们把窗户打开，你就在屋里头看。”
　　好像怕我任性似的，他又嘱咐道：“何太医说了，你要卧床休息，所以出去我是万万不准的。”
　　没法子，我只好倚枕拥衾，隔着碧纱观赏那被宝玉赞曰“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的“女儿棠”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西府海棠，也许是还未怒放的缘故，并未看到大片大片红霞似的艳丽，但见点点娇红掩映在繁枝翠叶之间，隔着碧纱更显妩媚别致。
　　张爱玲曾说过人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海棠四品，唯西府海棠既艳且香，我如今是否也算了却了人生的一大恨事呢？
　　然而我如何高兴的起来？在这个海棠花开的日子里，我失去了我未曾谋面的孩子；在这个桃李闹春的时节里，我第一次亲历皇宫的险恶与无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与无知。
　　我太任性，依仗着福临的宠爱，以为可以在永寿宫这片小天地里，能够和他过上平凡夫妻的生活，却不想他的爱里却掺着利用；我太自信，凭着现代的头脑和先知四百年的历史，根本没有把那些十来岁的小女孩放在眼里，可谁知却被人放了冷箭……
　　“怎么了？这春天才刚刚开始呢，就开始伤春了？”福临端了药，扶我坐起来。
　　“今日没上朝吗？”我正要接过勺子，他却执意要喂我。
　　“今日可是二月最后一天，总该让我休息一日吧！”我知道他是为了照顾我才撤了早朝，便不再答话。
　　喝完了药，吃了些蜜饯解苦，还是觉得嘴里不好受，便让绿萝拿了昨日未吃完的奶酪来。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好吃这甜腻的东西？”
　　“这跟年纪大小有什么关系，这个可是纯天然的营养品。”我递了一块给他，他悻悻地接了。“吃吃看，这种酸酸甜甜的，保准好吃！”
　　他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皱着眉头慢慢品尝。
　　“怎么样？”
　　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嗯，的确不错，不甜不腻，酸中带甜。”他又尝了尝，问道：“是不是加了山楂，奶腻味没那么重，怪好吃的……”
　　“山楂？你确定里面加了山楂？”我无心去管什么好不好吃的问题，因为山楂是孕妇大忌。
　　“嗯，好像有股淡淡的山楂味。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有点乏了。”我不敢声张，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那就歇会儿吧！”
　　“嗯！”我满怀心事地躺下。
　　山楂？德德玛说这奶酪是她阿爸给她捎来的，那这里面的山楂到底是有意，还是巧合？真相到底是什么？
　　注解：
　　1。西府海棠：属蔷薇科，为落叶小乔木。春季3、4月开花，北京地区稍晚。花色淡红，果近球形。据说，故宫有两处观海棠的绝佳之地：永寿宫和文华殿。
　　2。出自唐何希尧《海棠》，下句为：“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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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他乡故知
更新时间2009…4…21　0：33：17　　字数：3046

　混沌的黑暗，无形的压力，怪异的梦境……
　　我在心底大喊呼救，却奈何无法出声。
　　“娜娜，娜娜……”熟悉的呼喊让我终于从梦魇中醒来。
　　“怎么了，魇住了？”福临一面替我擦汗，一面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全身瘫软无力，梦里的事情早已模糊，然而那种骇人的紧迫感却仍然萦绕心头。
　　“还没事，浑身都是冷汗，我让绿萝来给你换身衣服，担心别受了凉。”
　　绿萝应声进来，给我换了身干爽的亵衣，我又叫她拿了件大袄给我披上，遂半躺在榻上。
　　“不睡了？”
　　“睡得久了，越睡越困。我有些饿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看他略带疲倦的样子，肯定是刚刚下朝便直接过来了。
　　“那好，我让他们传膳。”
　　不一会儿，我塌前的案上就摆上了诸多补血养气的吃食，什么血燕蛤蜊鸡丝粥、桂圆莲子八宝粥、红枣羊骨糯米粥……
　　“咸的甜的都有，你尝尝看喜欢哪种就多吃些。”
　　“全是粥？”我有些疑惑，“你也吃这个？”
　　“怎么？怕我跟你抢啊？”福临一边调侃，一边把一勺肝泥粥送到我嘴巴里。“我这两日胃不大舒服，何太医说让我多吃些粥，我们正好同病相怜。”
　　“你怎么了？这两日把你累坏了，你晚上别守着我了，我好多了……”又是一口粥堵住我的嘴巴。
　　“没事，不过是凉了胃罢了。不守着你，我更担心，那时说不定还多出一个思虑过甚的毛病呢！”
　　我心下感动，这两天我都睡的不安稳，夜夜梦魇纠缠，每次都是福临的声音将我叫醒，却弄得他睡不好觉。
　　用完膳，我拿了本《紫钗记》翻起来，福临则把奏章搬到我床边开始处理公务。
　　这《紫钗记》是汤显祖根据唐代传奇小说《霍小玉传》改编的剧本。看着原著中负心薄幸的李益化身成痴情公子，悲愤而终的霍小玉最后得遇良人，我不禁好笑，这汤显祖倒跟王实甫一样，是个颠覆历史的高手，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童话故事。
　　“岂有此理！”一声怒斥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来。
　　我抬起头，只见福临双眉紧锁，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怎么了！”
　　“这个陈名夏还真是个辗转矫诈的小人！”福临一边恨恨地说道，一边把奏章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不禁一惊，原来是议政大臣宁完我奏劾陈名夏倡言“留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并结党营私等十二条罪状。
　　我隐约记得陈名夏这个人，好像在顺治朝曾引起过轩然大波，最后被顺治处死了。想这人能够倡言“留发复衣冠”，应该也不是什么大恶人吧，突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此人所言也不过是揣摩错圣意罢了，你前两日不是穿了那套明朝的衮服去内院了嘛。再说朋党勾结，这是官员大忌，需得有切实的证据才是，万万不可因一人之言而弊之。”
　　福临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也认为‘留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吗？”
　　我这才自觉失言，急道：“剃发令已下，又岂是可以随便召回的？再说，天下太平与否在于百姓安乐，百姓安乐与否在于衣食无忧。如今天下大定，百姓恢复生产，日益安居乐业，又怎能说不太平呢？”
　　福临的眼神又复柔和，果然人都喜欢听好话。我不敢再帮陈名夏说话，怕反而弄巧成拙了。
　　第二日中午，福临没有来永寿宫用膳，据说他要亲自讯问陈名夏。
　　又过了一日，据说朝堂上弹劾陈名夏的和替其开脱的官员自成一派，双方争论不休，惹得福临勃然大怒，革了某位官员的职，还有几名牵连此案的官员下了狱。
　　福临命九卿继续审问，没多久，陈名夏从刑部转押至吏部。
　　过了两日，永寿宫里居然出现了一位让我意想不到的人物。
　　“苏勒！？”看着眼前这个娇俏可人的少妇，我简直喜出望外。
　　“快别动，给我好好的躺着。”她赶忙过来不准我起身。
　　“你怎么会来的？”我拉住她坐到床沿上。
　　“怎么？怕我找你算账啊？”看到她我的确有些愧疚，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找机会逃走，却不想连累了明珠。
　　“好了，我们又没怪你。只是这次嫂嫂知道你的事，急得连饭也吃不下，二哥便向皇太后请了恩，让我代嫂嫂来看看你，也好让她落心。”
　　“你跟姐姐说，我挺好的，真的……”我哽咽道。
　　“别哭，别哭，当心伤了眼睛。”苏勒的眼眶也被我惹红了。
　　我忙擦了泪道：“姐姐她的病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反反复复的，她这是慢性病，非得慢慢调理的。”苏勒接过紫荆奉上的茶，啜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怎么？不好喝么？”萨仁她可是说我配的奶茶比蒙古的奶茶还好喝啊。
　　她又尝了一口问道：“怎么和二嫂煮的奶茶不一样呢？”
　　“哦，这是南方的奶茶。”
　　“南方的奶茶？”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嗯，我跟一个来自南方的宫女学的。”
　　“真的吗？那个宫女在哪？她有没有说这种奶茶叫什么名字？”
　　看见她突然的惊喜，我疑惑莫名。
　　“她说……她说这个叫鸳鸯。”其实我配的是简易版的鸳鸯奶茶，因为……
　　“她真的说叫鸳鸯？”苏勒拽着我的双臂激动地问道。“没有咖啡也能配鸳鸯？”
　　我简直难以置信，不会有人跟我一样这么好运吧？！“没有咖啡就用两种浓度不同的茶配啊！”
　　苏勒当场石化，看了我半天才道：“你知道咖啡？”
　　“你也知道咖啡？”要知道咖啡可是清朝末年才传到中国来的。
　　“废话，21世纪谁不知道咖啡啊？”
　　“你也是穿来的？”这次换我激动了。
　　“2008年春节，我乘飞机回家过年，结果遇上了气流，醒来就到这了。”
　　“我就说怎么第一眼看到你这么亲切呢，老乡啊！”我当即给她一个大拥抱，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重新认识一下，成筱月！”她伸出手，就好像去年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我上次报的可是真名，严逸！”我握住她的手，终于找到战友了。“你穿来多久了，我去年废后的时候来的。”
　　“你太幸运了吧，我醒来时还是个襁褓里的女婴，被当做小孩子教育了十几年，我自己都快忘了我从哪里来了，现代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似的。”苏勒叹道。
　　“我还幸运？我可是一来就遇到萨琳娜被废自杀，哪有你幸福，你们家明珠可是大大的有前途，还有你……”我看看她肚子，然后决定卖关子。“你知道你儿子是谁吗？”
　　她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饮水词》！”
　　“你也喜欢读容若的词？”
　　她点点头，又道：“更重要的是，我读硕士专门研究的清史。”
　　“啊；那你是清史专家？！太好了，我的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靠我？你不会不知道静妃的结局在历史上仍是未解之谜吧！”相见的喜悦因为这话有些黯然。
　　“当然知道，不过既然有你在，我至少可以趋利避害啊！”我无所谓地笑笑，又叹道：“就像这次的事，真相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身在这个宫廷里，想过平静的生活终是空想。”
　　我于是跟她讲了我流产的前后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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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命中注定
更新时间2009…4…22　22：38：28　　字数：2484

　“那你想要怎样？让我帮你把幕后黑手找出来。”萨仁听完我的叙述，呷了一口茶问道。
　　“这么说吧，我现在是谁也不敢相信了。”
　　“那你还跟我说？”
　　“你不一样，我相信我的第一感觉。”我微笑的答道。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想让任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所以没有跟福临说山楂的事。我私下问了何太医，他说那掺了山楂的奶酪，我现在吃对身体很好，但若是怀孕时吃多些便会小产。”
　　“你怀疑德德玛？”
　　“不，我直觉不是她，而且她也没有动机，再说她自己还怀着身孕呢，那天她也吃了，虽然吃一次没多少，但如果她并不知道里面掺了山楂而天天吃呢？”
　　“所以你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没错，福临现在如临大敌，根本不准人近我的身，连床都不准我下，何况出宫？我身边又没有个牢靠人，所以……”
　　“好，我出宫就去承泽亲王府，拜访拜访我的新堂嫂。”
　　“谢谢你，筱月！”
　　“行了，就算不知道你是穿来的，我也会帮你的，何况你还是这个时空我唯一的老乡呢？”
　　“还有一件事，我……”我看着她，终于下定决心，“我想让你帮我查查董鄂的情况。”
　　“你……”
　　“我想阻止董鄂妃进宫！”
　　“你想改变历史？”苏勒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惊讶。
　　“差不多！”我点点头，自嘲的笑道：“我已经见到鄂硕了，不知道他女儿现在是否也在京城。你也知道她的进宫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十三年她就要正式进入历史舞台，我不想冒这个险。我想在顺治十八年之后，仍然能够看到他好好地活着。”
　　“你爱上顺治了？”苏勒皱着眉答道。
　　“没错，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我偏要试一试。”
　　“你知不知道，即使那个让他亲写行状（注1）的董鄂妃也没能得到他的专宠，你能够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他？”
　　“不能！”我答得斩钉截铁，“所以我会拼，牢牢地抓住他的心。”
　　“你有没有搞错？你在这皇宫里头用了真心，早就落了下风，还谈什么抓住他的心？”
　　“以我心换彼心，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你……严逸，你知不知道，历史是不会因为个人的力量而改变的。”
　　“筱月，我知道很难，但我想试试。我原本是无法容忍别人的欺骗和利用的，但这几天看到他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居然就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了。原来，他是不一样的。”
　　“试？你怎么试？不是我打击你，就说这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陈名夏案’，不出十天，陈名夏必死无疑，难道你还能改变他必死的命运？”
　　“我试过了……”
　　“你试过了？”筱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这么傻啊？顺治是个多疑的人，更是不喜后宫干政，连他老娘都甭想置喙他的政事，你居然还……哎，你千万别再帮陈名夏说话了，他自是难逃一死的，因为要他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顺治。”
　　“什么？我听吴良辅说福临很欣赏陈名夏的文才啊。”
　　“欣赏归欣赏。陈名夏拉帮结派，企图擅权专政，便成了皇权的阻碍，顺治如何会放过他？重要的不是陈名夏做了什么，而是杀了他能够起到杀鸡给猴看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