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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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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就走?那周邦彦是新党,现在谁都避之唯恐不及……”
赵兴犹豫一下,坚决地摇摇头:“要不了多久的…………府上的新火就不用换了,我没这个习惯,让阿珠跟伊伊,带上陈公川那厮,一起去学士府上拜访,等我送完了周邦彦,直接去学士府上。”
赵兴压根没有提科举发榜的事情,马梦得叹了口气,松开了赵兴。
赵兴的出行队伍非常庞大,前后十辆车子。马车左右还跟着几名学生仆人做侍从,他一马当先窜出自己所在的街道,向外城走去。
今天还是赌博日。宋代每年有四个节日可以公开赌博。穿过赵兴所住地居民区,商业区街道两排全是人山人海的赌博市民。一些商店用摸彩的方式销售商品;一些商店则为了招引客源,干脆在门口摆起了赌摊。
赵兴这一行队伍虽然庞大,但在赌徒眼里,只有滚动地钱币,他经过其中一个店铺时,赌徒们的呐喊几乎把他的马惊了。桌上一枚铜币正在滚动,狂热的赌徒们盯着那枚滚动的铜钱,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部分赌徒声嘶力竭地呐喊“字!字!字!”;另一部分赌徒面红耳赤,争锋相对的吼叫着“纯!纯!纯!”
这就是宋代地“关扑”,凡钱是背面,则称为“纯”。几个钱全部掷成背面,则称为“浑纯”。“浑纯”是赢的标志。如有“一扑五钱皆纯,一钱竟作字,乃为小荐”。“小荐”略逊“浑纯”。
铜钱在桌上滚动着,赵兴看见那枚滚动地铜钱。差点笑出声来…………那钱是他造的。也就是大宋国常说的藩钱,苏轼前不久才因为这批铜钱惹上一场烦恼。但没想到,这种实心藩钱却最受赌博爱好者的欢迎。桌上滚动地,十个有十个是实心藩钱。
铜钱还在滚动,因是实心藩钱,它滚动的时间格外长,观众还在呐喊…………据说,这种掷铜钱。并令其翻滚不休的手法,皇宫里那位太后最擅长。当初,她做姑娘时,就是因为会把铜钱掷的滚动不停,以至于在赌友中名声响亮。皇宫里听到这个传闻。特地把她聘入宫中……现在,她成了大宋最有权势的女人。
赵兴催马经过那群狂热的赌徒,身后传来一片叹息声与喝彩声,一定是那枚铜钱停止了滚动,字面朝上,或者肉面朝上,一部分人赌输了,另一部分人则欢天喜地。
出了外城朱雀门,汴梁城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迎面过来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白发苍苍鬓边尚插着一朵红艳艳的绢花,她一边走一边自得其乐地敲打着一块响板,沿街叫卖零食。大街上的游人看了无不哂笑。有文人还在一旁吟诵:“白头老媪簪红花,黑头女郎三髻丫……”
文人们吟诵的不止这位白头老媪,赵兴耳边还不时的飘过片段诗句:
“插花野妇抱儿至,曳杖老翁扶背行。淋漓醉饱不知夜,裸股掣肘时欢争……”
“岸上谁家女。太狂颠……”
“花艳艳。玉英英。罗衣金缕明。闹蛾儿簇小蜻蜓。相呼看博卢……”
这就是大宋。诗歌大宋。
大宋有很多市井名人,据说有一名仆人一边给人帮佣。一边读书,他成了二程中程颐的关门弟子之一,在历史上写下赫赫声名,他叫张绎。
据说,还有一位卖香薛翁,“德君子”吴溉向他求学,由此成为六经、百氏无所不通地著名学者。
据说,有一名驿吏之女,她吟诵的诗让夜宿的陆游都钦佩,特地郑重其事聘她为妾……
这是一个文化普及的大宋,贩夫走卒,市井百姓都会吟诗作对。
这是一个文化时代。
赵兴一路骑着马,一路感慨,一路欣赏,一路沉醉。走出朱雀门、跨过龙津桥,在桥下买了份著名的曹婆婆肉饼,边咬着边挤过张家油饼铺,穿过一排排道观,在迎祥池边望了望祈福的人群,终于摸索到南薰门。
汴梁城是四层城墙的防御性城市,最内是皇城,而后是内城,外城,新城。南薰门是新城大门,出了这个门意味着出了汴梁城。
即使汴梁的最外层,依旧是繁华一片。赵兴才出南薰门,迎面被一群彩车堵上,道路两旁是大群驻足旁观的闲汉,他们拥挤着,脖子伸的长长地眺望彩车,嘴里不停评价。
赵兴骑在马上,站得高看得远,从滚滚地人头高处望过去,彩车周围是衣裙飘飘的美艳少女,她们手里都拿着一炷香,神色肃穆。
这是一群歌伎,人丛中赵兴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有最近不怎么上门地廖小小,还有那位宋小娘子。
一贯放浪形骸,以卖笑示人的歌伎们严肃起来,给人以大家闺秀的端庄面貌,倒让赵兴有点诧异。可惜围观的登徒子们理解不了这种肃穆,他们满脸兴奋的比较着歌女们地容貌与服饰,一副垂涎欲滴地色狼模样。
从他们的话里,赵兴听出来,这几乎是京城妓女地大集合,官妓里面有头牌金赛兰、榜眼范都宜、探花唐安安,以及倪都惜、潘称心、梅丑儿、康三娘、沈三如等;私妓头牌钱三姐、榜眼季惜惜、探花吕双双、以及行首胡怜怜、沈盼盼、普安安、徐双双等,外加“汴梁十绝”中的女性,都在场。
全京城的名妓都在场了,看着她们焚香向着一座简朴的坟墓祷告,行礼如仪,赵兴不禁纳闷,他唤过帮闲孙二,在马上指着那座坟墓问:“谁死了?”
我可是来送行了,如此受妓女欢迎人物……别不会是周小子吧?
他挂了?不可能这么快呀!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67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新时间:2008…12…11 19:57:46 本章字数:11737
帮闲孙二诧异的望着赵兴,仿佛在看一个外国人:“大官人,你忘了,今儿是清明:清明节、南熏门外祭柳七啊。”
柳七,就是“中国第一浪子”、终生混迹于妓女当中,写下那首《雨霖铃》的大宋著名诗人,那位奉旨填词的柳永,那位有水井处比唱柳七词的柳永?
生前如此才华横溢的人,死后竟如此凄凉。
果然,那些妓女上香完毕,开始吟唱那首著名的诗词《雨霖铃》,领唱的是廖小小,她最近从赵兴的新歌里学会了颤音、拖腔、咏叹调等等技法,唱起这首词来,一唱三叹,格外体现出这词的意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廖小小歌声妙曼,二十多名汴梁城最出色的盛装丽人低声合唱,她们在一处简陋的坟头边歌边舞,这是一种颓废到极致的无奈,是一种心如死灰的叹息,路边的闲汉却不懂这些。他们一声声叫好,但这些妓女却恍如不觉,她们神情悲骇,似乎触景生情,感伤心怀。
她们唱地是那么投入,以至于赵兴马车上那群家伎也嘤嘤哭了起来。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赵兴骑在马上。默默吟诵着这两句千古名句。原先,他只为柳永的浮浪行为而不耻,但现在他也被这首诗所显露的才华所感动了。
这是被歧视、被压迫、被摧残、被奴役、被贩卖、被社会抛弃,穷困至极的低层民众发出的呻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永与那些妓女同病相怜。所以妓女们与其说是清明祭柳七,不如说是借这个机会感伤身世,大声骇哭,以此自我宣泄。
传说,穷困潦倒的柳永死后连安葬的钱都没有,汴梁城的妓女们聚资埋葬了这位诗人。每到清明节,妓女们都会为这个社会唯一尊重她们地柳永上坟,民众称为“祭柳七”。这个习俗一直保留至明代,直到又一次异族入侵后才消失。
但在这一天。1087年的清明节,赵兴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祭柳七”。
然而,这个时代的妓女需要骇哭吗?如果宋代妓女还要用痛哭来感伤身世,那么,其他朝代的伎乐呢?其他朝代的百姓与高官们呢?
至少,至少她们还有权力哭,还有资格“非法聚集”。搞出一个“群体性事件”,明目张胆地祭奠被高官皇帝所点名唾弃地人……
赵兴驻马旁观,随行的人都忘了催促。程夏表情虽然严肃,但脸上隐藏不住神往的表情;程旺脸上全是兴奋。他不停瞧瞧这个,又瞧瞧另一位名妓,感觉乱花渐欲迷人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程浊也咬着指头,迷迷糊糊地望着艳姬们。
程爽跟随赵兴最久。这一刻他说话无顾忌。摇头摆脑的感慨:“哎,身为男人。这一辈子能做个柳七,也足以荣耀了…………我若不是程爽,恨不能做柳七!天下美女坟上哭,虽死也值……唉,恨不能生与柳七当代!”
赵兴在马上摇头:“你做不到柳七,我也不行,我们每个人都不行。第一我们没他那才华;第二……我们都是一群有责任的人啊。
在我看来,柳七,或者是个出色的诗人、优秀的情人、称心的男伴,但他不是个男人,因为男人要有责任,要养家糊口,要让妻子儿女衣食无忧,而柳七……
哎,我钦佩他地才华,却不钦佩他的多情…………自古多情为情累,生怕多情累美人。柳七多情,他却负担不起这份多情,何必?何苦?!何不休!!?
哦……世事总是如此无奈,真叫人扼腕叹息。”
柳七坟边,妓女们歌罢舞罢,开始相互行礼并告辞,锦车慢慢散开,观众也逐香而去。
宋代城市妓女,比她们所处的时代的一般女子更为生动,更赏心悦目。这是一种被精心修饰出来的“人工美”,一颦一笑,一言一动,走坐立睡,喜爱嗔怒,都那么艺术化,以至可以使人“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
她们,秀色可餐,媚态如春,不由人不魂销魄荡。她们,纤纤的脚,袅袅的腰,能酥软权倾朝野大员地肌骨;饱满的乳,含春的面,能化解宦海的险恶,党争地酷烈;社稷情,军马苦,官场怨,同僚恨,在妓女的温暖呵护中,统统变作飘渺的云烟……
当她们散开,准备各自回家时,围拢在一旁“看风景”的汴梁青春少年立刻围拢上来,言笑殷殷地邀请她们同车而行。妓女们或笑或答,轻嗔薄怒……南熏门外顿时一片莺歌燕舞,好不使人心帜摇摇。
这是一次美丽大展示,类似现代西方社会的“春衫节”,在春暖花开地季节里,向世界绽放美丽。
人群一稀,赵兴地身影立刻显露出来,他本来身材高大,又骑一匹高大非凡的骏马,在路边一站,有点鹤立鸡群地感觉。此时,廖小小身边为了一大群追求者,皆在要求护送,她正想挑一个人。发现赵兴的身影,马上一拽宋小娘子,两人齐齐向赵兴做了个万福,赵兴则在马上微微鞠躬以示还礼。
按理说,以赵兴的身份是无需对妓女还礼的,但赵兴对宋代礼节不怎么讲究,所以他回礼做得很自然。很发自内心,引得廖小小与宋小娘子再次郑重行礼。
坟边地人逐渐散去。道路逐渐让开,廖小小眼珠一转,立刻指着赵兴的身影拒绝别人的送行,等周围的人失落而去,她拉着宋小娘子来到赵兴身边。此时,她才发现赵兴这队伍的庞大。
廖小小眼一闪,用手帕掩着嘴,巧笑着问:“迪功郎儿………,你这一行浩浩荡荡、明明赫赫;宝马香车矫矫不群、仆仆道途;车中女娘影影绰绰、哓哓不休…………这是干嘛,采青吗?”
廖小小用一连串叠声形容赵兴的出行,她那付歌唱的嗓子念叨起这些字来,如滚珠落玉盘,清脆悦耳。且带着一股媚到骨子里的娇柔,令赵兴一阵腿软无力……嗯,也就是迈不动腿。
他一拍脑门:“阿也阿也……我原打算替周美成践行地,这会儿只顾观赏小小姑娘唱曲,浑忘了这事,对了,小小。春街亭在哪儿?听说他们就在春街亭践行。”
廖小小一扬手帕,指点着不远处,笑着说:“那不是吗,春街亭边柳七墓。一声别离欲断肠,那不就是春街送别亭吗?瞧,亭子里有人,看来周太学尚未走,奴也一起去好吗?……周学士一向照顾我们这些勾栏女子。今日既遇到了。小女子也为他送个行……宋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前几日你不是还说……”
宋小娘子今天没带“嗓叫子”。离开了嗓叫子,她的语言功能仿佛退化了,站在旁边只顾微笑,听廖小小说到这儿,她忽地一伸手,哈了廖小小一个咯吱,廖小小左遮右拦,只顾笑了,没能把话说完。乘着功夫,宋小娘子躬身向赵兴赔礼,嘴里一个音也不吐。
春街亭是南下官员送别用的官亭,亭子周围有厢兵把守,闲杂人员禁止靠近。赵兴一昂头,大刺刺带着这群人闯入春街亭。他这一行人气势十足,两名厢丁刚摆出拦阻的样子,赵兴一挥手,喝道:“赏他!”
程爽闻言,张手一掷,一枚银币翻滚着滚入俩厢丁怀中,那些得了好处的厢丁稍稍退后,其余厢丁还准备往跟前凑,程爽随即把一把银币洒在地上,这时,赵兴已带着人闯入春街亭。
亭子里只有可怜地四个人,除了灰头灰脸的周邦彦,怒气冲冲的周邦式,还有两名太学生打扮的人,周邦彦见到来的是赵兴,只撩了一下眼皮,周邦式跳了起来,怒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的笑话吗?”
赵兴脸一沉,顶了回去:“说什么呐,我来京城没结识几个朋友,美成兄总算是同乡,算是一个朋友吧,莫非我来送朋友远行,也不成?”
周邦式脸色稍微缓和,周邦彦已起身准备行礼,周邦式这时又问:“离人兄来这里,尊师可否知道?”
呼赵兴为兄,周邦式其实已缓和了口气。但他这句话还是想试探朝廷的意思,因苏轼是给皇帝写诏书的人,他想从苏轼的态度里揣测朝廷动向。
然而他失望了。
赵兴摇摇头,憨直地说:“我来我去,向无须与家师打招呼,家师也例不干涉。美成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来,小弟为你践行。”
周邦彦连声向赵兴道谢。在这个时刻,整个太学里敢为他送行的也就是两个人,而赵兴敢来,本身就是莫大情意。
周邦彦实际上是类似于“某大师”那样的角色,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改革的吹鼓手”。
北宋元丰年间,变法与反变法的斗争有增无减,宋神宗、王安石的新政碰到了极大地困难与干扰。在这个关键时刻,血气方刚的周邦彦创作了赞扬新法的《汴都赋》。周邦彦这个声援新政的果敢举动,使宋神宗又惊又喜。他令尚书右丞李清臣在迩英阁宣读《汴都赋》,并把周邦彦召赴政事堂,从诸生破格擢任太学正。消息传出,周邦彦地“声名一日震耀海内”。举朝轰动。
《汴都赋》辞藻之华美,能与《二京赋》、《三都赋》等媲美,可以想见,周邦彦的文学造诣确实出类拔萃。然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他颠倒黑白地本领也不错,他把变法之后百姓哀鸿遍野的场景全部“河蟹”了,变成一篇绝顶讴歌大作。无所不及地歌颂,对百姓遭受地残暴盘剥视而不见,因而被改革派赞赏,被保守派仇恨。
旧党执政,《汴都赋》也成了他被贬出京地主要原因。
周邦彦平淡的向赵兴介绍来为他来送行地两位同伴。语气里充满心灰意冷的意味。俩为同伴中,四十岁左右的太学生名叫李格非,字文叔;另一人年轻,三十出头,名叫廖正一,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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