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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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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颜微笑看着她,温和道:“多吃,补……补身子。”
  夕莲喝完汤,眼睛转了几圈,问:“皇上,那两名宫女呢?”
  福公公答:“已经放回去了。”
  夕莲叹道:“放她们出宫吧,辛昭仪也是,有太后在,她们的日子不能好过。”
  昭颜深感意外,这样的事,在宫中实属见怪不怪。宫女们出宫可以酌情提前放,不过若要放辛欣出宫,是有违宫规的。她有品级,是皇上的女人,就算出宫了,也没人敢娶。
  “她从前也是相府千金,现在却连温饱都要看人脸色。”
  昭颜想起今日辛欣的作为,若有所思道:“她若得宠了,日子便会好过些。”
  夕莲心里咯噔一下,得宠?司马昭颜若宠幸她……对啊,皇上宠幸她,一切都解决了。可是,自己进宫以来,他未曾临幸过任何人。第一次听他堂而皇之提及这个话题,夕莲心里很别扭,当即把筷子往御桌上一扔,冷冷道:“好啊,你去宠罢!”说完,转身离席。
  司马昭颜有些莫名其妙,赶忙追上去。
  留下一圈侍婢不知所措,这满桌御膳,该撤了吗?福公公也左右为难,想想还是先放着。眼看皇上追着皇后进了内殿,韦娘有意无意放下了最外层帘幔,眼里噙了几分喜气,被福公公尽收眼底。皇后好像生气了,韦娘在笑什么?
  夕莲赌气坐在镜前,拔下一朵珠花,“啪”地一声拍在案上,侧头冲昭颜喊道:“你跟来做什么?我要午睡了!”
  昭颜见她生气的模样,心里居然舒畅了几分,平平答道:“我也午睡。”
  夕莲用力拔了发簪,浓密的发倾泻而下,凤眼怒瞪:“你还是快些去找辛昭仪午睡吧!”
  昭颜斜睨着她,傻傻笑了,她在吃醋呢?还是干醋!他忽然从她身后抱起她来,朝龙床走去,夕莲惊呼:“放我下来!我不要和你睡!你去找别人吧!”
  外头的侍婢忍不住“嗤嗤”地笑,福公公瞪着她们故意清了清嗓子,侍婢们都垂着头不敢出声了,福公公却背过身去眉开眼笑。
  夕莲挥舞着胳膊在他身上乱捶,猛地听见他一声吃痛的呻吟,夕莲停住了闹腾,盯着他的神色。后背的伤还没好?难道伤得很重吗?
  昭颜将她放下,凝视她的双眸慢慢说:“放她们……出宫,你、写手谕……便可。”
  夕莲感到他的气息带着某种安神的味道,她情绪平复下来,懒懒说:“知道了。”然后转过身去躲避他的目光。昭颜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不由自主伸了手去,刚触到束带,夕莲警觉侧了头,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昭颜缩回手来,轻声说:“用、用膳吧,孩子需要……”
  夕莲想起方才满桌的佳肴,吞了吞口水,却懒得动弹,掀开锦衾钻了进去。“我累了,不想起来。”
  司马昭颜想了想,命人挑了几道夕莲爱吃的菜,放置在托盘里,呈在床头。
  闻见香味,夕莲忍不住爬起来。韦娘拿起银勺悉心喂她,脸上洋溢出许久未见的幸福笑容,感觉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只用守着她的小夕莲,把她喂饱、哄她睡觉。
  司马昭颜在一旁看着,白缣帐映得她肌肤胜雪,黑发如缎。脸庞比从前胖了些,身子也丰腴不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不禁笑了。只希望她继续保持这样的温顺,一直到孩子出世,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忘掉从前的伤痛。然后,他们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夕莲正倚在窗边晒太阳,一手捧着书卷。书页好似被阳光烘出了缕缕墨香,凉凉的、淡淡的,舒爽怡人。忽然一阵袅袅笛音飘然而至,夕莲好奇问:“咦?谁在吹笛子?”
  “回娘娘,是皇上。”
  他何时会吹笛子了?夕莲按捺不住,随着笛音寻了去。
  “皇上、皇上……”福公公进来唤了好几声,昭颜才回过神来,放下了笛子。
  “皇上,卢元帅已经从扁州动身了,带了一万五千精兵,比传令的多带了一万。”
  “卢予淳,到哪儿了?”
  福公公脸色一沉道:“本来两日内应该到金陵了,可是,刚才传来消息,他在路上……私逃了。”
  私逃?恐怕是被人救走了罢……司马昭颜倒吸了口凉气,拳头愤然捶在柱子上,吐了几个字:“尾大不掉。”
  卢家满朝权贵、手握天下兵马,先皇在位时,怎会放任他们培植势力直至羽翼丰满?卢太师刻意摆出隐世脱俗的高姿态,实际上一直在为子孙筹谋,先皇怎会看不出来?
  “皇上,主校场离皇城太近,不如听右相大人的意见,启用西郊校场。卢予淳奴才会加派人手搜寻。”
  司马昭颜颔首,西郊校场多年不用,需要好生修葺。又是一笔巨款,太后如何能同意?
  夕莲不知何时来的,一手扶着腰朝他走来,开口就问:“予淳哥哥怎么了?我听见了,你说他怎么了?”
  她眼眸里含着殷切和关心,还有质问。昭颜死死攥住拳头,面色平静答道:“他在路上……逃跑了。”
  夕莲慌了神,听着自己的心“咚咚”乱跳。她不明白,逃跑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接他回来么?予淳哥哥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为何还要逃跑?
  她紧张盯着昭颜问:“怎么会逃跑?”
  司马昭颜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却一时答不上话来。为什么,她总是要用卢予淳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和睦?
  福公公接话答道:“他打伤了几名侍卫逃跑的。”
  “侍卫?还有侍卫押着他么?”夕莲的声音颤抖起来,眼里渐渐湿润,望着司马昭颜痴呆的表情冷笑道,“还以为你真会放了他……原来不过是另一种手段!如果他不逃跑,你还打算将他关起来么?”
  司马昭颜坦然答道:“软禁在家。”
  夕莲虚浮笑起来,嘟喃了一句:“你真的是白痴吗?还是装的?”而后迈着绵绵的步子离去。
  “你真的是白痴吗?还是装的?”
  她的话为何像惊雷、炸得他脑里轰然一片,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司马昭颜无力靠在朱漆大柱上,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繁华荣辱、功名利禄,统统是过眼云烟。苍茫大地,一世年华,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而已。
  他这样容易知足,偏偏上天从不让他得到半分幸福……
  福公公见他脸色苍白、额冒虚汗,吓得大呼:“皇上、皇上您怎么了?要传太医吗?”
  夕莲还未走远,听见福公公的叫唤声,感到心尖骤然缩紧了一下。她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匆匆折回去。只见那袭刺眼的明黄斜倚着朱漆大柱,目光黯淡,奄奄一息。
  夕莲一心急,跪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他的脸唤道:“皇上、皇上!司马昭颜!”
  她手心的温度覆在他脸上,迅速粘回了他分崩离析的神志,昭颜粗喘了口气,对望上夕莲那双凤目。他看得痴了,她那一汪清泪,楚楚动人,是为他吗?
  福公公几乎被吓走了一半的魂儿,擦了把汗道:“快扶皇上进去休息罢!老奴去传太医!”
  昭颜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嘴角晕开惯有的傻笑。
  夕莲手一抖,猛的抽了出来,尖声喝道:“你吓死我了!”
  望着她负气离去的蹒跚背影,昭颜心底涌起莫名的温馨。她紧张他,好像是吧……
  冬日撒下冷清的光辉,光秃的枝桠被北风带走了湿润,树皮皲裂、脱落,连空气中都飘荡着干燥的木屑味道。
  夕莲穿着鹿皮靴在曲径上慢悠悠走着,司马昭颜在前头。听见叮叮呤呤的声音远了些,他便停下来,近了些,他又往前走。见他如此这般走走停停,夕莲冷冷道:“你先往前去吧,在我眼前晃什么?”
  昭颜对她这样的冷言冷语已经麻木,如若她忽然温和起来,那才叫人不安呢。眼看着明黄身影渐渐走远,夕莲又叫唤:“等等!”
  昭颜听话地止步回头。
  “手谕我颁下去了,她们今日出宫,皇上……”夕莲眼前晃过辛欣接旨时怨毒的眼神,心里像扎了根刺,“我做错了吗?她为什么恨我?”
  司马昭颜望着她迷茫的表情,答:“世事,没有……完全的对、错。”
  夕莲盯着他摇摇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从不觉得世间有模棱两可、无法判断的对错。例如司马昭颜,就一直在做错。若不是太后告诉她予淳安然逃脱的消息,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夕莲刚出浴,身上带着幽暗的莲花香,肌肤在轻纱覆盖下,散发出几丝濛白的热气,悠悠然腾空升起、消散。烟霞色的衣裙,衬得她满面春光。
  她在镜前坐下:“韦娘,给我试试新进贡的九回兰膏。”
  昭颜双脚不听使唤走了去,接过韦娘手里的器具,“我来。”
  夕莲清冷地看着镜中的男子。他为她梳发的动作极其轻柔,因为要极力控制手的平稳,所以神情格外专注。他的面庞在明跃灯盏下,被龙袍映出一层浓郁的金黄光辉,如雕刻的金像般,线条分明、眉目俊朗。夕莲在融融暖光中逐渐卸下了防备,微微阖上双目。
  昭颜见她脸上仇怨的表情褪去了,柔声道:“岁首朝会,一定、要去。”
  夕莲斜挑的眼角透着一股戏谑之意,“不去。”
  “不行。”他语气淡然,态度却是坚定的,似乎容不得半分反驳。腊八祭典,皇后未出席,就引起了朝臣不满;若这次岁首大朝会,她再不去,恐怕会掀起一场风波。
  夕莲低头摸了摸肚子,口吻慵懒:“我得安心养胎,你说过,一切都依我啊!”
  昭颜放下梳子,往前倾了倾身子说:“一定要去。”
  夕莲转了个身,顺势将□的右脚伸向前去,刚好搁在司马昭颜面前。她捋了捋耳边的青丝,眉毛轻扬道:“好啊,你帮我修指甲。”她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搔首弄姿,不过她对风流韵事的感悟能力比从前多了几分。他想要她,却得不到,应当是很痛苦的罢……
  内殿无人,只有灯烛炉火款款照耀。
  只要能触到她,哪怕是脚底,他也情愿。只是……昭颜稍稍皱了下眉,自己手指发颤,如何能替她修好指甲?万一伤到她怎么办?
  夕莲面露得意之色,“那我不去了。”正要收回脚来,却被司马昭颜一手握住了。她一惊,难道他真要替她修脚趾甲?他就这样言听计从?脚心传来一阵粗糙之感,有点痒,她使劲收回腿,坐直身子愠怒道:“为什么这样听话?我说什么你都听?你是皇上,到底有没有气概?!”
  昭颜心平气和道:“朕说过,一切依你。君无戏言。”
  夕莲凤目圆瞪正打算发作,无意瞥见他手心发黑的一块疤,方才就是那只手握住了她的脚。夕莲稍微俯了身子去看,只觉得触目惊心,失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昭颜握了起来,答:“没事!快、快好了……”
  夕莲瞧见自己在他眸中的倒影,方觉失态,为他紧张,值得么?她迅速恢复了冷漠的神色,跺脚起身,自顾自上了床。
  昭颜问了句:“不修了?”见夕莲没反应,苦笑了会,也上床休息,又念了声,“一定要去。”

  新年

  皇城御道两旁,设了高约十丈的灯轮。灯轮披锦挂绸,以金银点饰。数万盏灯,如百花齐放的火树,金碧辉煌。时,宫女们也可以着罗绮锦绣衣,戴珠翠、施薄妆。
  昭颜在御座上,夕莲和卢太后各坐一旁观赏胜景,往下依次是各级妃嫔。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杂戏,宫里难得如此热闹,乐声与宫嫔的嬉笑声飘于夜空。焚香燃鞭炮之后,皇上赐宴,妃嫔依次上前祝酒,道吉祥话。
  按宫中惯例,这一夜是要守岁的,直到初一五更时,皇上率百官上祖庙祭告,然后出席大朝会,筵请外藩使节。夕莲因有孕在身,先行回寝宫歇息,昭颜有几分担心,便叫福公公也跟回去。
  寝宫里,几名宫女正忙着换帘幔,不想皇后会这么早回宫,顿时慌了手脚。
  夕莲好奇问:“这是做什么?”
  “回皇后娘娘,这是西蜀国使臣送来的新年贺礼,皇上吩咐奴婢们尽快换掉德阳宫所有的帘幔。”
  夕莲轻轻挽起一条,触感丝滑,色彩如夕阳照耀下的霞光。叹道:“多好的材质、多美的颜色!”
  “是西蜀皇宫御用品烟霞锦。”
  夕莲兴致勃勃转了一圈,发现床帐里层加了副羽帘。
  “这是凤羽帘,据说是西蜀女帝御用的。”
  夕莲在床前拨弄着羽帘爱不释手,可是西蜀国为何送如此贵重的贺礼?或许大褚的使臣也带去了重礼吧。
  福公公和蔼笑道:“皇后喜欢便好,这是皇上挖空心思弄来的。”又转身对侍婢说,“天色不早,伺候娘娘就寝,不能误了明日的时辰。”
  侍婢应下,搀了夕莲先行沐浴。
  岁首大朝会仪式在正殿举行,皇上皇后郑重出席,座后设仪仗、羽扇,侧堂屏后奏雅乐。鸣鞭卷帘,百官在御前列队,向皇上贺岁,诸国使臣献礼朝贺。
  整天保持一个姿势下来,夕莲腰酸得慌,却连眉头也不敢皱一下,面上维持着和煦的笑容。终于熬到赐晚宴时,众人的视线转向台上的乐舞和百戏,夕莲才有机会歇歇气。昭颜伸手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嘴唇微启道:“辛苦了。”
  夕莲不动声色背过手将他的手打下,声音从微微笑着的嘴里挤出来,“以后再也不来了!”
  昭颜笑了,万盏灯烛下,他们像一对幸福的眷侣,笑容粲然如蓝幕中散开的烟花,转瞬即逝的美丽更让人分外珍惜。他从八岁起便讨厌新年,唯独这次满心欢喜。
  仪式结束后,亥时已过,夕莲昏昏欲睡,坐在镜前任由侍婢卸妆。新换的帘幔一条条垂着,宛若霞光,轻不胜风。人一过,翩翩然。昭颜脑中迷醉,穿过旋舞的流苏帐,将她抱起来,夕莲在他怀中眯着眼念了一声:“好美……”
  他就知道她会喜欢,微醺的面庞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夕莲半睡半醒,望着茸茸的羽帘,脸上浮现一丝难得的俏皮,娇声道:“这个真好看!”
  昭颜微微眯着眼拥紧她,一手抚上她的肚子。他从不知道,原来喝了酒以后,胆子会变大呢……怪不得人说酒能壮胆。
  夕莲眨了眨眼,歪着脑袋问昭颜:“西蜀国女帝御用的,怎会轻易送人?你怎么弄来的?”
  他想也没想答:“西蜀与……与大褚……交好多年,只因早年联姻……”
  “怎么联姻?”
  “当年……西蜀有难,向我大褚求、求援,便送了、小公主……来联姻。也就是从前的……林皇后,朕、从未……见过……”司马昭颜从没在夕莲面前说过长句,现在却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夕莲惊醒、睡意全无,他还在呢喃着:“是被东太、太后设计陷害的,一直在乌镜台……你见过她,还帮她带了口信……”
  夕莲惊疑不已,林太后居然是西蜀公主?
  西蜀与大褚交好多年全靠她的维系,可她却一直被困在乌镜台。上次林太后叫她带口信给福公公,说打听家人的消息,可她的家人都在西蜀皇宫才是!难道那封信里会有别的要事?
  夕莲挣出司马昭颜的臂弯,想越过他下床去找韦娘,无奈自己身形臃肿了不少,行动不便。
  昭颜似乎已经深深入梦了,却侧身揽住夕莲,温柔细语:“听话、夕莲……夕、你也要听话,千万……不要学你母后、那样顽劣……”
  夕莲懵懂望着他微微张合的唇,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方才还惶惶不安的心忽然恢复了宁静。也罢,明日再找韦娘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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