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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凤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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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只枝头还是留了不少粉红垂花,远望去犹如红霞点缀,美艳无比。忽地一阵风过,柔蔓迎风,飘飘荡荡,花璎无力攀附枝萼,纷纷随风委地,情状勘怜。
明瑜怔怔望了片刻,想了下,转身也下了楼去,迎面碰到送了雪南回来的春鸢,问道:“姑娘去哪里?”
明瑜笑道:“去那边看下能帮下我娘不。”
春鸢急忙唤了丹蓝一道跟了过去。
明瑜进了随禧园,到大屋前时,一眼便瞧见廊庑尽头的那间静室,停了脚步。那是老太太记念亡夫,特意在家中辟设了明瑜祖父的牌位,香火供着,每日进去总要坐个片刻。
“姑娘看什么呢?”
身后春鸢见她不走了,轻声问道。
明瑜回头道:“祖母身子不妥,我代她到祖父面前拜求下,你们不用跟进来。”
春鸢哦了一声,果然与丹蓝停了下来。
明瑜推开两扇门,闻见檀香扑鼻。见里面一尘不染,神龛前立了祖父的牌位,上书“先夫阮公讳忠显君生西之莲位”,案桌上供着时令鲜果,炉鼎中插了正燃点着的香。
明瑜在地上的蒲团上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头,双手合十默默念道:“祖父在上,今日不孝孙女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列祖列宗若是有灵,想必也不愿看到阮家这样收场。不孝孙女知道祖母还有后福绵延,过了这次,往后一定用心侍奉,以补罪过……”
明瑜反复念了几遍,又磕了个头,这才觉得稍稍心安了些。起身站了起来正要迈步出去,心中突然又想:“从我脚下到跨出大门门槛,若是正合了二数,那就是祖父不怪我的意思。若是一数,那就打消了这念头。”想定了抬脚慢慢数着出去,眼看到了门槛边,心中正数到了九,还剩一步多的路,提起了裙幅,稍稍一个大步就迈出了门槛。
“十!正合二数。”
明瑜对自己重重说道,回头再看了眼祖父的灵牌,终于伸手关上了门。一转身,见春鸢丹蓝正站廊上和老太太身边的容妈妈在说话。
容妈妈原是阮老太太年轻过门时带过来的陪房家的。年纪和老太太差不多,身子却健实。当家的早几年没了,如今两个儿子都在阮家的铺子里做事。照理说她是老太太的心腹,和明瑜母女应当也没什么交情。只她却是个聪明的,荣荫堂里的情势看得很清楚。老太太虽不待见太太,只老爷对太太却是极好。江州莫说阮家这样的人家,便是不及阮家一半门面的,哪家里出来不是五六七八房的姨太太?唯独自家老爷却仍遵了当年求亲之时应下的诺,再不往家里搬妾室,自两年前刘姨娘没了后,到如今就只守着太太一人。知道等老太太万一哪天千秋了,这个如今还要时时受婆婆气的太太在家里就真正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一味顺了老太太的心思,就是平白给自己竖了个敌,如今还看不出来,等往后老太太没了,必定是讨不了好。所以平日在老太太面前听她埋怨江氏之时,虽有时也会顺了她应和几句,出去了对江氏却极其恭谨,甚至有时还会给她透点老太太的口风什么的,对明瑜自然也一口一个“姑娘”叫得亲热。
“方才容妈妈路过,问了一声,我就说姑娘在替老太太拜求安康。”
春鸢见明瑜过来,说道。
容妈妈赔笑道:“姑娘有这般孝心,老太太晓得了,那病也会松快一半。”
明瑜微微笑了下:“我过来想瞧下可有什么好搭手的地方。路过了就顺便进去拜下祖父。”
“太太还在老太太跟前呢。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回去,有老身在,保管不会误事。”
明瑜摇头道:“既过来了,我便过去瞧瞧。妈妈自便就是。”
容妈妈应了,晓得她娘两个不定有体己话要说,陪着一道往正屋里去,到了门边便道:“姑娘自去,老身去瞧瞧跟了郎中抓药的人回来没。”
明瑜进去,见阮洪天已是离去,老太太躺在榻上还哼哼个不停,边上江氏手上正端了个小碗,细声劝道:“媳妇晓得娘没胃口,只好歹吃两口……”被老太太挡开,转头见明瑜进来了,便问道:“可有事?”
明瑜心中一动,靠近了些,叫了声祖母,见她眼皮也未抬,只鼻孔里略微嗯了一声,也不在意,道:“祖母染恙,吃不下东西。我从前偶在书上所见,道藿香叶粥芳香化瘀醒脾开胃,后来有次也问过了李郎中,道确实有这功效。我这就给祖母做去。”
江氏略有些惊讶,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并未吱声,便道:“我们这等人家,虽不用你亲下庖厨,只女孩家懂些庖厨之事却也要的。正好前几个月也教过你一些,今日为你祖母尽些孝道自然应该。你自去吧。”
明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刚到廊上,却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回头见是江氏。
江氏□鸢几个停下,自己将明瑜带着到了廊檐拐角处,见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道:“阿瑜,娘晓得你心疼娘。只老太太的心思你恐怕还没摸透。她虽不待见我,比如方才,那么多人跟前给我难看。只是我方才若真照了她话,不想惹她厌烦避了去,只怕她心里更不痛快。我在她那里受脸子,你爹虽不能说,却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有一杆秤的。便是家中那些下人,但凡有点脑子为往后着想的,也断不敢因了老太太轻看了我去。女儿,娘怕你心里有疙瘩,这才教你晓得这个理,这点委屈娘并未放心上,你也莫要怪老太太,实在是我没生养儿子在先。”
明瑜略有些惊讶。她从前每次见祖母挤兑母亲,心中就难过一回。如今自己经历过前世这一回,更清楚人最怕的就是忧思郁结,没想到她自己并未放心上,如此则最好,松了口气。
“那粥你去看下就可,叫厨房里的人熬了,再领着送过来就是。”
江氏伸手抚了下她被风吹得略有些散乱的鬓发,笑道。
明瑜心中一暖,点头应了下来,这才带了春鸢丹蓝往小厨房去。
小厨房管事的张婆子听说是大姑娘要亲自给老太太熬粥,一叠声地赞她孝心。
“不过是要半两藿香叶加少许金银花,煎出色后捞出叶,再放香稻米,小火煮半个时辰,加少许糖霜便是。”
明瑜笑道。
“姑娘坐了等就是。这就叫人去称。”
张婆子拿块布,搬了张椅擦了又擦,叫明瑜坐了,自己急忙出去,差人去库房要藿香叶和金银花。
明瑜略坐了下,问个跟前的粗使丫头道:“祖母的药在哪里熬的,怎的不见?”
“就边上茶水房里。只是郎中的方子上有两味药自家库房里没备。老爷叫人跟了郎中去外面药铺里抓,应也快回了……”
那丫头正说着,容妈妈带了个婆子急急从外进来,手上提了几服用灰赭薄牛皮纸包起来的药。见明瑜带了丫头也坐着,急忙过来见礼,嘴里道:“姑娘怎的到了这里?”
“老太太吃不下饭,姑娘孝心,亲自过来给熬粥。”
春鸢已是接口道。
容妈妈赞了一番,指挥着人要去煎药,明瑜道:“容妈妈,既然已经来了,这药也由我亲手煎吧。从前学过些药膳调理,晓得该如何。”
“姑娘金贵,怎好做这粗活?还是叫丫头来……”
容妈妈念叨了一句,见明瑜未说话,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心中已是明白过来了,想是大姑娘想趁这机会在老太太跟前表孝心讨好,立时便改了口,笑嘻嘻道:“好好。姑娘一片孝心,真当是老太太的福气。”
明瑜到了边上茶房,打发丫头去烧煎药的炉子。春鸢拿了个卷夹夹住明瑜衣袖。明瑜拆了一包,里面有自己认识的蝉衣牛蒡子生甘草,也有不认识的,杂七杂八一堆。□鸢去取水。回头看了下,容妈妈正在门口和张婆子说着话,眼睛并未望向自己这里,便微微侧过了身,从袖中抽出预先备好的一块帕子。本是想拣去一半的,犹豫了下,终还只撮了一小半飞快包了起来拢进袖中,这才把剩下的都倒进砂锅中。等春鸢取了水过来,加水稍稍没过药材,盖上盖子正要端过去,身后容妈妈已是急忙过来抢了过去端到小炉子上,嘴里道:“仔细手滑,姑娘心意到了就是。”
没片刻,那去取藿香叶金银花的婆子也回了,照明瑜方才所说的也在边上小厨房的锅子里烧煮了起来。直到各自熬好了,这才用个托盘装了送过去。
此后接连三天,江氏一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明瑜也是跟着亲手煎了三天的药。阮洪天晓得了,心中极是欣慰。只是眼见那药吃下去,老太太病势虽没坏下去,却也几乎没见怎么好转,仍是躺榻上哼哼唧唧,心中有些焦躁起来,再把那李郎中给叫了过来。
这也是在那李郎中的意料之内,所以一路上过来时也不惊慌。等亲见了老太太并未如自己料得那般有了好转,瞧着竟是毫无起色,心中这才有些惊慌起来,只道自己这回失手错估了老太太病情,做梦也想不到他减一半药力在先,阮家大姑娘又减一小半,剩下那几分药力能勉强维持现状就不错了。知道剩下日子没几天了,这回不敢再托大,仔细又开了张方子。不想再两日被叫过去,见阮洪天已是怒气满面,拍了桌子道:“原先你说寿日前几日必定会好,如今剩下没几日了,老太太还是这样。到了十五再这样,小心我叫人端了你家铺子!”
李郎中知道他和江州谢知府私下往来丛密,不是在吓唬自己。他起先居心不良,暗中做了些猫腻,此刻心中自然战战兢兢。晓得再按寻常药令的话,剩下也没几日了,老太太的病情到了寿日只怕难以有大起色,左右已经是出了事了,斟酌了一番,就往方子里加了几味重药,盼着能叫老太太立竿见影地好起来,好叫他过了这一关。
明瑜不晓得郎中动了手脚在先,如今见老太太这副样子,还道都是自己抽掉了一部分药剂所致。虽则和她平日不亲,心中终究是有些愧疚,见离寿日没几日了,也就打消了继续减药的念头。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既然已经努力过了,到底能否如己所愿,也就交给上天了。只是接下来的药,仍是不要别人动手,还是自己熬了,然后送去给老太太服用。
阮老太太虽病得恹恹的,脑子却还清楚。见这些时日自己病倒,那江氏倒罢了,婆婆身体不适,她这个做媳妇的自然要在跟前服侍。连这不过十岁的孙女也是这般用心,每服药都是亲手煎了端送过来,心中也是微微有些动容,瞧见明瑜也不再像往常那样只用鼻孔应声了。
明瑜心中对她本就有愧,见老太太肯和自己说话,自然也是用心陪着,祖孙两个这些天里说过的话倒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要多些。只是新吃了李郎中开的药,老太太那精神非常没被提起来,反倒更严重了。原本每日午后还能被丫头扶着靠坐在榻上听明瑜念佛经。吃了新开的药,到了第二天人就坐不起来了,面色如蜡,冷汗出个不停。阮洪天这才觉到有异,也不去叫原来的李郎中,另请了个孙郎中过来。
那孙郎中也是世代行医之家出身的,与李郎中不同,却是医者仁心,寻常穷苦百姓过来看病,拿不出银钱的,随意用把自家种的菜或养的鸡子当酬谢都可,所以在江州富豪人家中,名头反倒没李郎中那么响。此刻被阮家请了过来,一眼见到老太太面如金纸,不敢怠慢,细细地诊了脉,又要了前几次的方子看了一遍,那头已是摇了起来。
“到底如何?”
阮洪天急忙问道。
孙郎中摸了把自己的胡须,叹道:“阮老爷,并非我往同道中人身上泼污水,只是老夫人这病情,确实是被先头的郎中给耽误了。这第一张方子,几味主药用量俱是减半,应是想拖着老夫人病情的。到了后面这方子,大约是瞧着情形不对,时间又紧急,改下麻黄石膏枳实。此乃狼虎之药,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何禁得住这般折腾?如今照我看来,这寿筵怕是要耽误了。老夫人再不可折腾,须得卧床静养,用我的方子细细调理个至少半月才可见好。”
阮洪天被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等送走了孙郎中,怒火中烧亲自骑马到了李郎中医馆里兴师问罪。李郎中抵赖不过,面红耳赤下跪求饶,气得阮洪天抬脚重重将他踹到在地,命人捆了给扭送到府衙里去。
第六章
江州知府谢姓,字如春。就是老太太病发那日江氏本欲要带明瑜过去拜访的那家。这谢家算是江州的第一名门望族了。祖上逢乱世离了故地江州,追随太祖南征北战开国立了大功。太祖赐世袭一等昭武将军的荣封,封地一县。到了这辈时,大房袭了封爵仍留在京中,谢家二房的谢如春谋了个知府之职,举家迁回了江州。
阮家虽白身,在江州却经营了数代,乐施好善,声望也是极高,且如今这知府府上的掌家夫人恰是明瑜外祖江夔的表侄女,和江氏论起来也是远房的表姐妹。所以两家门第虽有些差异,这几年却也时常互有往来。谢如春听到这李郎中竟为了多收诊金故意拖延阮老太太病情以致到了如今这地步,哪里还会客气,命人重重打了板子收监。
不提李郎中因一时小利坏了名声吃苦头,却说荣荫堂阮家却为了这一场突然变故大乱阵脚。后日就是十五,请帖俱都早早发散了出去,各种预备也早妥当,只等日子一到,阮老太太身着万寿团福子礼袍坐那大堂之中受小辈恭贺跪拜就可。如今这寿星却偏偏病成了这样,怎不叫人乱了分寸?
明瑜早听说李郎中暗中先减了药量,后又施了药性峻猛的虎狼之药,加上自己头几日的行事,这才叫老太太这般起不了身。虽是阴差阳错地达成了初始心愿,只心中却毫无欢喜之意,只觉沉重。若非一场重生,知道荣荫堂十年后的凄惨收场,她又怎会把这样的主意动到自己祖母的头上?
午后,明瑜随江氏在随禧园里服侍老太太完了,见她吃了药,药性发作沉沉睡了过去,母女二人这才被容妈妈送到了园子大门外。
“阿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瞧你累得,下巴颏都尖了,娘送你回去,晚上早点歇了,明日不用过来。”
江氏有些爱怜地摸了下明瑜的头发,柔声道。
明瑜嗯了一声,趁势挽住了江氏的手,一边慢慢走在通往漪绿楼的路上,一边说道:“娘,看祖母如今这个样子,后日的大寿必定是露不了面了。过寿本就是为了福气喜庆,寿星都起不了身了,爹若是还照原来安排,只怕背后被人非议。”
江氏叹了口气:“你说的爹娘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事出突然,如今又箭在弦上。看你爹的意思是以老太太身体为重。只是你的一些本家叔伯却说老太太起不了身也无妨。到了后日,外面照旧,阮家后辈子孙齐齐到老太太屋子前,隔着门朝她跪拜贺寿就是。正有些拿不定主意。”
明瑜摇头道:“娘,孙郎中都说了,祖母须得静卧养病。一大堆人这般闹哄哄到她门外,祖母被扰到了,何来安神定气?爹以祖母身体为重的想法才是正理。娘也不是不晓得,这些年有些本家人依仗了荣荫堂这大树,背地里做了不知多少被人说道的事,不过是因了爹的缘故,这才没被扯到台面上去。如今他们这般撺掇,十之八九也不过是想借了祖母的大寿从中捞好处而已,哪里真的有为咱家考虑过半分?女儿倒是有个想法,不晓得该不该说。”
前一世阮洪生遭难,这些依附了荣荫堂才珠玳裘马的本家人唯恐遭了牵连,一个个都躲得不见踪影,恨不得把阮姓从自己头上抹去了才好。皇帝不过是盯着阮洪生和他的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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