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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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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晚绿便欢喜的道,“娘子,到东市了!”

  入东市要经过一道城门,也有兵卫把守,却不用像入城那样检查,是以比方才入城时快了许多。

  马车入了东市之后,便靠路边停了下来,车夫撩开帘子,道,“十七娘,到地方了,周管事怕是不知何时要用车,我得赶回去,你回去时只需花四文钱在城中雇车即可。”

  晚绿扶着冉颜下了车后,便耐不住的到处乱瞟。冉颜身上也没有散钱赏给车夫,只道,“无妨的,劳你帮忙,待我回去后定然重谢。”

  车夫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汉子,听冉颜如此说,叹了口气道,“您是冉家的娘子,送送主子自是分内之事,无需如此。”

  车夫跳上车,赶着马车出了东门,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虽隔得远,冉颜也看清了他目光中有一种东西,叫怜悯。

  冉颜淡淡一笑,现在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糕,根本用不着谁来怜悯,她从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置身于热闹的东市,再加上一旁雀跃的晚绿,冉颜的心情不错。

  两人相携着,正要往前逛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人群忽然聚集起来,指指点点,好不热闹,而且尤其是男人居多。有些人不自持的,直是恨不得把脖子拉长三尺。

  
  ●● 第13章 花瘘候

  “娘子,有热闹可看。”晚绿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冉颜。

  “他们看女人,你去看什么?”冉颜笑问。

  晚绿奇道,“娘子如何知道是女人?”

  冉颜的观察力一直都很好,只要是在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不寻常的东西,通常情况下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甚至小到一个针尖大的伤痕,更何况那么大一个活人。

  方才有人抬着架子来时,冉颜便看见了,架子上所抬之人用一床薄薄的衾褥蒙住整个身子和脸,只露出头发,和一朵枚红色的绢花。夏季的衾褥本就薄薄的一层,即便是盖着,也将那女子玲珑的身段显露无疑,隔着薄衾,胸部便已经峰峦起伏,可以想见,这女子的身材定然惊心动魄。

  冉颜抬头看了看,人群之后原来是个医馆。

  “走吧,这个热闹看看也无妨。”冉颜本就是出来寻找商机了,她定的目标是只为妇人看病,既然当街便遇上了,自然是要朝前凑一凑,说不定就是个机遇。

  街上人群越聚越多,冉颜和晚绿还未走近,那里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拢的水泄不通,许多妇人远远站着看热闹,却不敢上前去挤。所以冉颜自然也只能和晚绿远远站着观望。

  到处都是嗡嗡的低语议论声,却未曾听见一句有用的,二人瞧了一会,便觉得没意思,正准备走时,却一名著低胸襦裙的中年妇人硬是拽着一名老者出来,妇人面上傅着一层厚厚的白粉,略微有些发福,云髻堆叠,红唇涂成一樱桃那般大小。

  这个模样,让然冉颜想起了唐代仕女图,虽有些许差别,但大致也就是如此了。

  “老夫说过了,不做妓家生意,妓馆不是有专供的医生吗?”那老者本就不大情愿,又被一个妓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拖着拽着,十分不成体统,当下就更不乐意了,语气决绝。

  “张神医,奴家听闻你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善心,怎可见死不救?”妓人死死拽着他不撒手,美眸含泪,欲落不落的模样,真真让一群男人看的心碎。

  不过脸蛋再好看,也没有她半露在外的酥胸惹眼,那般颤巍巍的磨蹭在老医生胳膊上,真真羡煞人也。

  一时间,也不少人出声替她帮腔。

  “张神医,您莫非是瞧不起奴们是妓家?”妓人不依不饶的问道。

  瞧不起,定然是瞧不起的,可是这话不能放在嘴上说。唐朝民风开放,对于官吏宿娼,不仅没有法纪约束和舆论非议,而且会被视为风流韵事而传为美谈,甚至加以仿效;在民间,私通都不算什么太严重的事,狎妓更算不得什么了。

  妓人是贱籍,许多书上动不动便说某官人纳了个妓人为妾,这等事,在唐朝这般民风开放的朝代都是一件极困难之事,《唐律》有明文规定,身份等级差距两级之人不得通婚,妾也不行。但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些权贵宠爱妓人有时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就差抬回家供着了。

  所以张神医自然是不敢明着承认此事,连连道,“老夫并非此意,老夫不擅妇人病,你大可询问左右邻舍,老夫从不曾医治过妇人病!”

  张神医这话一说,也无人怀疑,因为不医治妇人病的医生不仅仅是他一家,别的医生也很少会治。中医讲究望、闻、听、切,正儿八经的医生几乎都是男子,自然不方便查看妇人身体,所以对于这方面的疾病没有经验也是正常。

  “再说,不用看她,听你叙说的症状,老夫便知道是花瘘候之症,据说华佗神医曾有方传世,前隋巢元方亦有记载,可老夫又不是神医传人,自是无从得知药方,还请青黛小姐莫要为难老夫。”张神医也不过是因为心地好,被人冠了个“神医”之号,以示尊重,这个时代这样的神医多了去,又非真的能妙手回春。

  古时的医生大多都是照方子开药,得了方子之后也都视作至宝,秘而不宣,得了医书的,更是视为传家之宝,生怕被旁人窥去。

  以至于,这时候的医生特别爱收集药方,成了一股主流的风气。

  而所谓的花瘘候之症,到宋代时又叫花柳病,是性病的统称,包括梅毒、淋病、泌尿生殖道支原体病等等,明代时,花柳病曾经风行一时,而在现代,最著名的当属艾滋病了。

  这种病不仅仅难治,而且容易反覆,眼下这个时代,染上此症,麻溜儿的回家准备棺材才是正理。

  围观的人群一听说是花瘘候,顿时哄然而散,有几个衣着不俗的男子,约莫是经常寻花问柳,立刻要求张神医给诊治,另外非要看看那个的了此证的妓人,却被几个彪形大汉给挡了回去。

  那厢闹的厉害,青黛这厢不死心的道,“可是,人已然抬来了,您好歹瞧瞧,给开些药。”

  张神医重重的叹了口气,正欲转回屋内,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顿了一下脚步,然后不动声色的将青黛给带药堂,压低声音道,“青黛小姐,老夫前日在五里外的周家村遇着一位女神医,亲眼瞧见她救活一个死了十个时辰以上之人。”

  “真的?”青黛含着泪花的美眸一亮,连忙问道,“那奴家带着妹妹这就去寻她,花多少钱奴家也要救活妹妹。”

  张神医向来是个心软的,见青黛一个妓家女居然重情重义,便好心提醒道,“我后来打听过,女神医乃是名门之女,你悄悄的去,否则于她声誉有碍,徒增他人为难。”

  原来,这张神医因着医馆靠近东门,且一向心慈,那日便被周家村的人给请了过去。事后他也曾想着去拜访冉颜,请教医理,可一经打听,原来冉颜竟是冉氏的嫡女,又是独自一人在庄子上养病,他倒是不好去登门拜访了。

  “多谢神医指点!奴家这就回去准备。”青黛说着,便急急的出门着人把病人抬走。

  冉颜目睹他们急匆匆的离去,抬步就跟了上去。

  晚绿一急,连忙拽住她,压低声音道,“娘子,您现在这个处境,与妓家接触恐怕不妥!”

  见冉颜丝毫不理会,晚绿牢牢记着邢娘的交代,尽职尽责的劝说,“娘子!虽说这样不是什么大罪过,可是主院那个正等着抓您把柄,好打发您,娘子,您究竟想做什么,差遣奴婢去便好。”

  冉颜见前面的一行人拐入一个僻静的巷子,声音平平的道,“别说话,跟着我。”

  长久的从事法医工作,使得冉颜一旦认真起来,便带着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威严,莫名的,便让人觉得,她说的就是真理,她所做的事是出于冷静而慎重的考虑。

  晚绿一颗坚定要看好自家娘子的雄心,立刻化作了粉尘,带着一丝丝不安,却当真是乖乖闭上了嘴。

  跟了一会儿之后,竟是比冉颜还要积极,探头探脑的模样,真是让冉颜哭笑不得。

  苏州城的巷子几乎都是青石小巷,城内水多桥多,多用轿子而不用马车,所以连主大街也不过只够的上四五顶轿子并行,小巷,则只够两顶轿子互相让行。

  拐了几个弯后,巷中已经遇不上什么行人了,冉颜正准备追上去,却见那一行人迎面来了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同样是傅粉抹脂,为首的那个中年女子眼神狠厉的盯着青黛。

  青黛浑身一僵,站在原地。中年女子两步上前,啪的给了她一耳光,声音阴狠,“你们俩要死要活我不管!但你今日所行之事,我岂能饶你!”

  用不了一两天,全苏州城约莫都会知道某家妓馆出了花瘘候,日后还有谁敢上她们家妓馆?

  “把她们带回去!”中年女人恨声道。


  ●● 第14章 彩绣馆

  “嫣娘,你听我说,方才张神医已经给我指了一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只要我求的她相救,妹妹定然无事。”青黛一时泪雨滂沱,面上脂粉混着眼泪流成了一条条粉沟,双手死死的拽住那个中年女子的衣袖,“嫣娘,只要给我去寻神医的机会,我便答应,答应随张大郎走。”

  嫣娘果然顿住步子,看了青黛一眼,旋即道,“不管紫绪是死是活,你寻了神医之后,都得听我安排。”

  “我答应,我答应。”青黛生怕嫣娘反悔似的,忙不失迭的点头。

  冉颜忽然想起,那个张神医便是前日在周家庄见过的医生,听青黛话中的意思,那张神医口中所说的“神医”,恐怕指的就是她。

  无论唐朝多么开放,一个名门嫡女与妓人打交道总归于名声不好,可是冉颜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她需要活下去,不会任由别人摆布。

  想到这个目的,冉颜交代晚绿不许露面之后,一咬牙,从暗巷中走了出来。

  那一行人似乎没料到居然有人偷听,面色不由一凛,嫣娘向那些大汉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混乱年代,不能胡乱伤人杀人。

  冉颜便是知道如此,才敢直接闯出来。

  “我可以救她。”冉颜转向青黛和嫣娘,目光在嫣娘的面上停留片刻,“不仅可以救她,还可以救你。”

  所有人都怔住了,一个暗巷中忽然闯出的女子,居然张口便说这样的话。

  “你是否前段时间发现下阴忽生异物,排泄疼痛,有时伴有出血?”冉颜声音平缓而镇定,毫不避讳,竟将那几个贯经风月的妓人弄的面红耳赤。

  嫣娘涂满脂粉的面上微微变色,眼眸中满是惊异,因为冉颜方才说的这些症状,确实在她身上发生过,也让馆里的专供医生看过了,吃了药,却一直没有好转。

  “您可认识张神医?”青黛心中隐约猜测出冉颜的身份,可是又觉得应当不会如此巧合。

  “有过一面之缘。”冉颜如此说,便是确认了青黛的想法。

  青黛愣了一下,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冉颜面前,刚刚断了的泪,又滂沱起来,“天可怜见!我妹妹命不该绝!求神医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青黛在所不惜!”

  “你若愿意让我医治,我自然不会推脱,诊金二十两,诊前一半,病愈后一半,不二价。”冉颜说着,迳直走到架子前,抬手掀起薄衾,入眼便是一张生满红疹的脸,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有些红丘疹已然溃烂脓发,连几个抬架子的大汉都觉得慎得慌,手不由微微一抖,架子猛的了一下。

  冉颜恍若未觉,仔细的观察这女子的病情。

  且从五官判断,这个女子定然生的不俗,身材凹凸有致,是个能令男人识销魂滋味的尤物。

  “如何?”冉颜又将被子盖上,转而问还跪在地上的青黛。

  “愿意,自是愿意!”青黛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物,哪里管得了它是浮木还是稻草。

  “她如此重症,当真还有救?”嫣娘也十分想知道冉颜的医术究竟如何,她近来身上也起了许多红疹,看见紫绪这样样子,不禁心底发楚。

  “得此之症,轻者‘损元精,破元气,伤元神’,身心疲惫,重者眉发自落,鼻梁崩倒,肌肤得疮如疥,以致危及性命。”冉颜一边翻看紫绪身上的丘疹,一边道,“她身上虽然有些溃烂,不过看情形,还不算晚。”

  检查完后,冉颜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嫣娘的手臂上,补充了一句,“你的状况,要好得多。”

  冉颜说嫣娘情况好得多,也不仅仅是指她病情轻。通过方才的事,冉颜几乎可以判断,这个嫣娘,约莫是老鸨之类的人物,虽算不上半老徐娘,但手底下有一群更加娇艳的妓人,她便不是必须要接客,染上此病,就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要药物使用得当,再加上洁身自爱,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冉颜沉吟片刻,道,“晚绿,出来吧。”

  从嫣娘的举止行为,冉颜可以看出,她是个心思细腻且小心翼翼之人,这种人,如果不让她握住对方的软肋,是不会贸然相信一个陌生人信口雌黄,那么冉颜就让她安心。

  再说,冉颜见多了书里电视里那些青楼逼良为娼之事,让嫣娘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也能有些安全保障。

  晚绿一溜小跑的冲到冉颜身边,像是母鸡护鸡仔似的将她护在身后,红着眼眶道,“娘子太任性了。”

  方才冉颜一番威逼胁迫,命令晚绿不许出来,晚绿躲在墙后,看着自家娘子气度超然,面对一群妓人和七八个彪形大汉,竟然没有一丝慌乱,还笃定说能治好妓人的重病,晚绿心里诧异的同时,也深感担忧,在后面天人交战许久,刚想起邢娘教训她的话,准备冲出去,冉颜便唤她出去了。

  “周家庄,你若想知道我的身份,只需一查。”冉颜这么做,是想让嫣娘安心,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见到冉颜的“诚意”,嫣娘乍然一笑,她也怕死,但更怕在死之前要变成紫绪这副模样,“即是如此,请神医移步为奴家诊治。”

  “可以,不过我要先说清楚,这个症,无法根治,若再与男子行房事,不仅容易复发,还会传染给男人。且,此病会遗传给孩子,所以不能生育。”冉颜严肃道。

  嫣娘自嘲的嗤笑一声,“奴们都是贱籍,生了孩儿亦是贱奴,何必又要生下来遭罪?你说的两件事,我知晓了,这边请。”

  冉颜点了点头,随着一行人走。

  拐了两个弯,便看见一处院门,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灯笼上有书了三个毛笔字:彩绣馆。

  冉颜没有研究过古代的妓馆,但觉得既然是妓馆,就应该建在人流多的地方,怎么会如此清幽?

  “这是后门。”嫣娘仿佛知道冉颜心中的疑惑,出言解释道。

  冉颜淡淡应了一声,随着她进了院子。

  后门一开,便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乐声和着喧嚣声传来,那声音不甚清晰,可见彩绣馆的规模不小。

  院中花木扶疏,掩映着户牖,走廊蜿蜒,亭阁错落,偶尔能从镂花的墙壁观赏到里院的美景,不时传来的飘渺喧闹声,越发衬出后院的幽静,颇有种“蝉噪林逾静”之感。

  晚绿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既好奇又紧张,扶着冉颜的手微微出汗。

  走过一段被翠绿藤蔓遮掩的回廊,便看见一座主厅,厅前两个着齐胸流花襦裙的婢女见嫣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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