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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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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颜对舒娘印象不错,而且人家毕竟也是让了路,得知他们要雨夜露宿荒郊,于情于理应该客气一下。

  透过窗缝,冉颜向外看了看,对方只有两辆马车,一架格窗的华丽马车,另外一辆则稍小一些,却也是比普通马车要高档许多。

  两架车外各有一名车夫,小厮,加上舒娘和那郎君,一共就六个人,或许还会更多,但不会超过十人,而庄子上却有一队府兵把守,这里是有法制的大唐,不是乱世,即使他们有什么不轨心思,想来也不敢在官府眼皮底下作案。

  “鄙庄简陋,若诸位不介意,请随我等回庄歇上一晚。”冉颜顺着她的话道。

  舒娘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如此,多谢娘子!”男子的声音很容易令人生出压迫感,可偏偏优雅极了。

  冉颜淡淡道了一句“无需客气”便告诉车夫行在前面带路。

  后面的马车中,一袭深紫色华服,半倚在榻上,一只手侧撑着头,另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持着竹篾,在面前的宫灯里拨弄灯芯,墨发半披散着重,遮住大部分容颜,广袖衣袍在周身散开,繁复的暗纹缠绕在边角处。

  四角宫灯忽明忽暗了几回,灯心胶着的地方被挑开,车厢内陡然又明亮几分,映出他半遮掩在墨发后亮的惊人的眸子。

  男子放下竹篾,拿起几上的折扇,却不曾扇,而是紧紧握住扇柄,车厢里蓦地浮起腾腾杀气,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平静。

  冉府的车夫对附近的道路都很熟,即使是在雨夜行路,也是很顺利。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院子门口,车夫与门户打了一声招呼,大门打开,几辆车一并驶入庄内。

  邢娘早已经焦急的等在侧院廊下,见几辆车过来,心中疑惑,一时也分不清冉颜究竟坐在哪一辆车上,便撑起伞,提着灯笼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冉府车夫认识邢娘,看见她过来,招呼道,“娘子在这里”

  邢娘将灯笼交给车夫,伸手扶着冉颜下车,两人走到廊下,邢娘才一边帮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问道,“十郎也来了?怎么这么多车?”

  “不曾,十哥给我买了两车的东西,一并带了回来,另外两车马车是路上遇见的客人,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先帮我招呼客人吧,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冉颜道。

  舒娘撑着伞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华丽马车前,道,“郎君,下车吧。”

  冉颜戴上幂篱,注意着那辆马车,她想知道,拥有那样声音的人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车身微晃,一袭深紫长袍跃下马车,舒娘立刻将伞举到他头顶。男子身材修长,舒娘只到他肩部左右,因此伞举得不高,恰好将他的容貌遮掩去了一大半,光线昏暗,冉颜又隔着幂篱,自然瞧不清样子。

  两人一并到了廊下,舒娘瞥了一眼冉颜,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道,“到洛阳开封一带我瞧见带帷幔的还说她们沉闷,没想到南方女子出门居然还要带幂篱。”

  邢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口气不算失礼,却也不绝对不热情,“老奴不知有贵客前来,也不曾有准备,怠慢之处,还请贵客见谅。”

  舒娘对邢娘的态度有些不满,收起手中的伞,猛的抖了一下,极有技巧的全部都抖在邢娘身上,竟一点不曾波及冉颜和那男子。

  去了遮挡物,冉颜抬眼打量对面一袭紫袍的高大男人。


  ●● 第52章 特地来访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冉颜也不知在何处看过这句话,就在抬眼看见他的一刹,忽然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一袭深紫色绫罗广袖长袍,胸口领口纹浅色大团花,两臂及袖角处是彩金团花纹,配白玉腰带,这一身华贵的衣着,分外合身,贴合在身上衬出他宽肩细腰。

  摇曳而柔和的光线下,那一张脸显得格外立体,剑眉微扬,深邃的如夜的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明亮的寒星,挺俊的鼻子下,泛着润泽的唇微微弯起,礼貌的朝冉颜微微颔首。

  艳之一字用在他身上或许不合适,只在于一个“独绝”,世无其二他却是当得起。

  冉颜目光却落在他紫色的华服之上,众所周知,唐代对男子的衣着颜色有严格的规定,只有王孙公卿,三品及以上官员才可以服紫,其余人若是随便穿紫色衣物是为僭越,要治罪的。

  他们说赶在宵禁之前入城,可明白人都知道,所谓宵禁,不过是针对普通百姓,像他这样的人,只要表明身份,自然不会被关在城外。他是不想暴露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冉颜心中暗暗戒备起来。

  “在下姓萧。”他道。声音依旧动人心弦。

  冉颜微微欠身,“见过萧郎君。”心里却道,苏州并没有姓萧的大户人家,也没有王孙公卿,亦无三品大官。

  相对无言,而邢娘和舒娘那厢却是不可开交,舒娘那个火爆的性子,竟然没能炸起来,冉颜好奇的看向她们,只见邢娘眼圈微红,满眼幽怨的盯着舒娘,手中帕子死死绞着,显然是在极力忍耐。

  舒娘发怒又不对,不发怒又堵得慌,气呼呼的撇着嘴看向一侧,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邢娘,去安排住处吧。”冉颜打断两个人不见硝烟的战争。

  邢娘收回目光,应了一声,顺着走廊往隔壁的院子去,庄子里的院落也并不多,只有四个小院,其余的都是大片花圃,田地,独屋,别的院子已经很久没人住,每月月初,月中各打扫一次,现在恰好是六月末七月初,院子应当是干净的,也无需太费事。

  让人在廊上站着也不是待客之道,冉颜道,“庄子平时没有多少人来住,许是要收拾一会儿,萧郎君不如随我去茶室里坐坐,稍后片刻。”

  “好!”萧郎君淡淡一笑,严肃沉稳的模样忽而生动起来,看起来倒也不是个冷漠的男人。

  冉颜转身领着萧郎君和舒娘往茶室里走。

  这间侧院是往冉颜院子去最近的院子,只隔了两道门,冉颜的院子小,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她平素把瓶瓶罐罐的东西都堆放到这个茶室里面,而这个院子,也只有这么一处可以待客的地方。

  萧郎君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眼前这个小娘子看起来是个贵女,可便是这连点灯,收拾东西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十分顺手,若非经常做,根本不可能如此自然。

  满室隐隐散发一股药香,靠在窗前的矮几上堆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验尸用的东西被装在一个小箱子里,放在了墙角。

  刚刚在室内坐下,便有两个侍婢端着酪浆和乌梅浆进来,这两种是夏季常常饮用的浆,酪浆是牛,羊奶制作奶酪时剩下的浆水,带有酸味,很是消渴,但南方人一般喝不惯那种怪味。

  侍婢在每个人面前把两样浆都各放了一杯,舒娘想都没想便择了酪浆。

  “你懂医术?”萧郎君仿佛对浆水不感兴趣,目光从那些瓶瓶上收回来,看向冉颜。

  他俊朗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感觉尊贵却又不端架子,连冉颜这样冷面的人,也不好无视,遂道“略懂”。

  冉颜的态度不算热情,也不太冷漠,再加上一直带着幂篱,舒娘却觉得这个样子是侮辱了他们家郎君,面色不善的盯了过来。

  凌厉的目光让冉颜觉得,若是她下一秒的举动不合其心意,恐怕刀子就会甩到她面前,不过冉颜也不在乎,因为舒娘现在的性情比白天看见的时候压制住了许多,显然只要有萧郎君在,她不敢造次。

  “冉十七娘,在下想与你单独聊几句。”萧郎君忽而道。

  冉颜眉头一蹙,顿时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从入府他们就一直坐在车上,不可能看见庄子上的牌匾,这个人既然知道这里是冉氏的庄子,又知道她是冉十七娘,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陌上堵着车的事情也是在他的算计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类似于威压的气势,屋内的侍婢噤若寒蝉,舒娘让她们一并下去时,竟然没有一个征询一下冉颜的意思,静静的随着舒娘出了屋子。

  一个客人完全掌握了自家的领导权,这让她心里更加不快,声音也冷了几分,“你先回答我,陌上堵车之事,可是你故意而为?”

  萧郎君面上忽然绽开一抹笑,霎时满室生辉,“我若回答是,你是否立刻便会赶我出门?”

  冉颜不做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萧郎君继续道:“只可惜不是,那日在密林里,你听过我的声音,不是吗?陌上相逢时,你可有认出我的声音?”

  冉颜静静盯着他的表情,那线俊逸非凡的面上,不算严肃,也不像是开玩笑。既然自己能认出他的声音,那他也有可能听出她的。

  占优不过,自己的声音并不算特别,不细柔,也不粗哑,普通人之中许多声音与她相仿,并没有很高的辩识度。

  “你说是巧合?”冉颜持怀疑态度。

  “不,我是专程来拜访你。”萧郎君坐直身子,郑重的向冉颜一揖,“在下萧颂。”

  冉颜心中怒火稍稍消了一点,如果真是如此,他可能是前来拜访,却扑了空,急着返回城中时恰好与她堵在一起,通过声音辨别出身份,于是顺水推舟的让了道,而后好名正言顺的“借住”一晚。

  真是狡猾!冉颜暗道。

  “在下奉命前来查杨判司的案子,在下想了解一些事情,还请娘子如实相告。”萧颂敛容,一股摄人的气势自然而然的便流露出来。

  冉颜缓缓道:“你想知道什么?”

  萧颂寒星样的眼眸微闪,辨不清何种神色:“娘子可知道那人的身份?”

  想起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世人难懂的苍凉,不知是因为这种苍凉触动了她,还是因为不想惹上事端,冉颜选择隐瞒,“不知道?”

  “可有人告诉过你,撒谎的时候,语气要笃定?”萧颂竟然一眼便看穿了谎言。

  冉颜的确很少撒谎,但这极少极少的概率,居然还被人一语戳破,不禁有种被人捉了现行的羞恼,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撒谎,便说明我不愿意回答你,既然能看穿谎言,就不会深想一层么!我这个人一旦打定主意,绝不会改变。”

  萧颂挑了挑眉,眼底浮起一抹笑意,他原本是打算逼她说出来,却临时改变了主意,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你既然懂医术,应当知晓那杀手伤到何处?是否危及性命?”

  那日黑暗中打斗,他只知道那人被暗器射中,却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射到要害处?

  “伤了心脉,”冉颜如实答,“只不过,即便伤到了心脉,也不一定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冉颜曾将他用过丢弃的药瓶拿回来,研究其中粉末的成分,到现在也只分辨出七八种药材,可见苏伏对草药的掌控十分了得,也绝对是深谙医理,至少医术方面绝对强过她。

  萧颂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未曾继续追问,他知道自己能问到的消息,恐怕只有这么多。

  门外此时传来刑娘的指责声,“你们怎可如此?把娘子单独与你家郎君留在一起,成何体统?”

  颤抖的声音,说明她肯定已经欲落泪了。

  舒娘暴躁的喝了一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长安贵女不知多少想单独与我们郎君相处,还巴巴的的没有机会呢!”

  “你?看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居然这么没有体统,你让我进去!”刑娘恼怒的就要往里闯。

  冉颜转头上下打量了萧颂一眼,声音平平的道,“你这么抢手,小女子真是深感荣幸。”

  话是这么说,萧颂可没看出她哪里觉得荣幸了,反而那种单一的声调,让人觉得她在发怒。

  “舒娘,不得无礼。”萧颂出声道。

  舒娘听见他的话,便也不再阻拦,刑娘疾步冲了进来,看见萧颂和冉颜面对面跽坐,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刑娘之前只顾着与舒娘置气,直至这时,才得空仔细打量萧颂,一看之下,心里顿时有些懊悔自己莽撞的冲进来打扰。

  刑娘也算是识人无数,萧颂年纪轻轻那份沉稳雍容的气度,定然是久居上位才可形成,在这份气度之下,那张英俊的脸,倒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还有他身上的深紫色袍服,摆明就是身份的象征。

  “萧郎君,老奴已经将院子收拾妥当,您是现在去歇息,还是与我家娘子再聊一会儿?”刑娘全然没有对待舒娘那样的色厉内荏,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语气柔和的询问萧颂。

  冉颜微微张了张嘴,这也表现的太明显了些吧!冉颜无奈的拽起她道,“萧郎君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得早些休息,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 第53章 线索,镯子

  邢娘想跟过去打探打探消息,却被冉颜死死拽住,再加上舒娘一脸的不善,于是只好让两名侍婢领萧颂去收拾好的院落。

  冉府的庄子建筑并不华丽,装饰也一般,但风景独好,无论是哪一个院子,都是草木葱笼,格局合理。

  邢娘伸长脖子看着萧颂撑着伞的挺拔背影没入雨夜之中,不禁感叹道:“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郎君!娘子,这样的人可不多,你得紧着些。”

  冉颜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邢娘见她态度敷衍,继续道:“我见他天庭饱满,眉宇间也无桃花色,肯定不会像秦四郎那样的主儿,出身又好……我琢磨着他可能是皇子王孙,否则年纪轻轻怎会服紫?”

  “再说如信不是李家天下吗?皇子王孙怎么会姓萧。”冉颜不以为然的道,她对这事情也懒得揣摩,随口一说,不过为了应邢娘的话:“你何时会看相了?”

  “莫打岔。”邢娘全然不被冉颜转移话题的企图影响,笃定的说“他有可能不想让人知道身份,谎报姓名啊?话说(唐时与评书类似的表演)里面都是这么讲的”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穿紫服招摇?”冉颜一面顺着游廊往里面走,一面随口接话。

  邢娘怔了怔,她认为无懈可击的解释被三两句话便否决,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高涨的情绪,当下一拍大腿,道:“若非如此,那他便是三品大官了,这更是年轻有为啊!娘子……”

  其实邢娘之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青年居于高位,首先令人想到的便是皇亲国戚,抑或受到祖辈蒙阴,唐朝的王侯将相多不胜数,指不定就是承袭了爵位的。

  到了院中,冉颜取下幂篱,深深的吸了口气,混合着淡淡泥土花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中,浑身舒爽。听见邢娘依旧锲而不舍在她身旁絮叨,无奈之下连连保证道:“我都听你的,要真是个好的,我定然不会放过,放心吧!”

  邢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着冉颜进了晚绿的屋子。

  晚绿还没有睡,正在刘氏的帮助下,慢慢的喝着官桂汤和米粥。

  官桂汤是由广皮,浓朴,肉桂,制半夏,干姜,甘草,以为煎服,主要便用来缢死救醒后的调理。晚绿调养了两日,虽然还是面色惨白,不能自主行动,但比之前要好的多了。

  晚绿看见冉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冉颜出手制止,她跽坐在榻前,指头并拢,捏住晚绿手腕的脉博。

  把了一会儿脉,才稍微松了口气,“恢复的很好,喉咙还痛吗?”

  晚绿摇了摇头,声音暗哑,几乎只有吐息的声音,“不疼了”

  冉颜顿了一下,心想现在晚绿身体情况稳定,应当可以问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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