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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萨特一个自由精灵的历程-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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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文章,称萨特为主编先生。加缪的文章没有多谈尚松,而把尚松的一切思想都归到萨特头上,好象尚松的文章是萨特写的。于是萨特写了一篇文章回答加缪对自己的攻击。萨特对加缪的回答是很严厉的,他们的关系就此中止。以后,虽然加缪的政治态度跟萨特完全不同,特别是在阿尔及利亚战争问题上,萨特仍然保留着一种对他的喜爱。1960年加缪因车祸身亡,萨特写了一篇情深意切的纪念文章。
战争期间,通过纳塔丽,萨特结识了一位瑞士雕塑家和画家贾科米泰。他人长得很帅,一头乱发,走路拄着根拐杖,腿有点瘸,那是车祸造成的。同萨特一样,他也很喜欢同漂亮姑娘在一起。纳塔丽是他在圆顶咖啡馆认识的。萨特同贾科米泰一见如故,很是意气相投。他们都执着于某一事业而不顾一切。萨特痴迷于文学,而贾科米泰则酷爱艺术。
贾科米泰在雕塑艺术上有自己一套见解。这时他正在为创作人的面部而进行独特的探索,有时感到苦恼。在他看来,人的面部是一个整体,一个统一体,富有表情,有一种意义,而材料的分割破坏了这种整体性。于是他只雕刻很小的东西,最大的也只是像豌豆。他认为,在雕塑人头像时,应注意它的整体和上下关系,应该使人的面部游离于其它部分而单独显现;这样既可以避免主观现实主义的错误又可以避免假客观主义的错误;艺术不应该仅仅用来表现外部的东西,要把想象同现实揉和在一起。萨特对贾科米泰的这些想法很感兴趣。虽然这时他还不怎么懂雕塑和绘画,但他觉得贾科米泰的艺术态度同现象学有共通的地方。“想象”一直是萨特探究的主题,现在遇到有同样研究兴趣的艺术家朋友,他可算是找到知音了。他们常在一起谈论,终日不倦。以后萨特对绘画和雕塑艺术作了专门研究,写了不少这方面的文章。贾科米泰的作品是他的重要评论对象。
还是这个纳塔丽,让萨特在巴黎解放后不久同海明威相识。自解放以来,纳塔丽经常同美国人打交道。她常常独自一人在咖啡馆或大街上同那些海军陆战队的士兵搭讪,然后被邀请去喝一杯,吃一顿,最后她带着茶叶、骆驼牌香烟、速溶咖啡和猪肉罐头回到旅馆。就这样,她同一个金发的大个子交上了朋友,后来才知道他是海明威的弟弟。海明威作为一个战地记者来到巴黎,让弟弟来看他。纳塔丽征求萨特和波伏瓦的意见后,向海明威的弟弟提出希望一起去见海明威。
他们来到海明威住的旅馆,海明威身穿睡衣,躺在一张床上,眼睛用一只绿色眼罩挡住,桌子上有一些喝过的苏格兰威士忌瓶子。他一见到萨特,就猛地坐了起来,紧紧抓住萨特并拥抱他,激动地说:“你是一个将军,我,我只是一个上尉。你才是一个将军!”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喝着威士忌。海明威患了流行性感冒,仍然精力充沛。最后萨特实在困得不行,在凌晨3点昏昏睡去,而波伏瓦一直坚持着同海明威闲聊到天亮。
第二部 介入(1939…1970)两间余一卒(1945…1957):存在主义(1)
战后萨特的长篇小说《自由之路》的第一、二卷同时出版。他还按照自己在战争期间的设想,主编了一个评论杂志《现代》。编辑部成员有波伏瓦、雷蒙•;阿隆、米歇尔•;莱里斯、梅洛─庞蒂、阿尔贝.奥利维埃和让•;波朗等。《现代》出版几期之后,就在评论界和社会上产生巨大影响。
萨特开始在社会上有了很大名气,他被人们称为存在主义者。最早给予萨特这个称呼大概是在1945年夏,在塞尔夫出版社组织的一次讨论会上,有人称萨特为存在主义者。萨特立即予以反驳:“我的哲学是关于人的生存的哲学,‘存在主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后来这个称呼被叫得越来越响,大家都这样叫,萨特也就接受了它。
萨特的思想被冠之以存在主义的名称,很快就风靡全国,接着在世界上产生巨大影响。1945年10月28日,萨特在现代俱乐部作一场“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演讲,听众蜂拥而来,许多人无法进场,人们根本听不清萨特的讲话,于是发生猛烈拥挤,几名妇女被挤昏在地。
从这时起,萨特的生活从根本上改变了。拿现在的说法,他成了一个思想明星,成了公众注目的中心,他的一言一行会立即反映到新闻媒介上来。没有哪个星期巴黎报刊会不报道关于他的新闻。只要走上街头,就会有摄影记者对着他照个不停,还有完全不认识的人上来同他们搭腔。人们到处谈论着关于他的逸闻趣事。
萨特对这种境况深感惊诧。他既没有想到、也从不希望在公众中造成如此轰动。在他看来,一个真正优秀的作家,是注定要处于孤寂之中的,如司汤达,如卡夫卡。在青少年时代,他设想自己的命运应该是生前不被承认,默默无闻,而死后被人发现,人们终于认识了他的价值。
现在有许多人慕名来看萨特,有的来自世界很远的地方,他们说了许多表示仰慕钦佩的话,但萨特并不特别感动。当他看着人们蜂涌而来听他演讲,女人被挤昏在地,反而有一种十分滑稽可笑的感受。在他看来,这股“萨特热”只是一种荣誉的幻影,一种逢场作戏,一个对他坚持的超验真理没有特别重大影响的经验性事件。这种热闹场面不能真正说明什么。萨特没有被巨大的名声冲昏头脑。
虽然萨特的名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当时的境况决定的,他本人的思想个性无疑也是获得这一名声的重要因素。法国公众饱经失败之辱、沦陷之苦,痛定思痛,需要对自己的处境进行反思。他们不再相信过去信奉的一切:理性与秩序;但还是需要相信某种东西,以此为精神支柱。他们似乎从萨特那里找到了渴望的东西。
萨特揭示了偶然性是世界的真理,荒诞是人生的正常状况,自由是人不堪其重的负担──人不可能不是自由的。同时他又指出,人的活动、选择、谋划又是给偶然以超越,给荒诞以根据,给自由以本来面目,给非理性以理性重建,人由此而获得拯救,虽然这种获救可能是一个永远不断的过程。贯穿在萨特作品中的一条红线就是,一个人的自由同他人自由的关系,一个人的自由同他所处的境况的关系。而这正是“二战”后广大法国公众迫切需要了解的东西。
人们并没有太懂他的意思,他们如同一群精神饿狼,只要发现一点可供咀嚼的东西,就会连皮带骨头整个地吞进肚里。他们欢叫着,又引来更多的嗷嗷待食者。待到需要回味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好象他们需要的和他们得到的不是一回事,味道有些不对。萨特并没有给他们一种逃避责任的机会,并没有给他们虚假的安全感。萨特比他们所需要的走得更远,远多了,这得使他们赶快从他那里退回来,发现再继续下去是难以忍受的。
大多数公众,甚至包括许多专业评论家都只是根据萨特那个“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演讲来了解和评判萨特的,而它面向大众,本身就不得不把思想作某种程度的简单化,再加上理解上的差异,公众心目中的萨特同实际上的萨特完全不是一回事。一天,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问萨特:“尊敬的萨特先生,照您说,他人就是地狱?”萨特作了肯定的回答。她眉开眼笑地回应道:“噢,那么,我自己就是天堂了,”对于这种理解,萨特只有苦笑。
萨特还发现,名声并不一定是个好东西。公众把他当偶像崇拜,希望他不同寻常。如果他能遵从公众的意愿,像一些歌星、影星那样刻意包装自己,以一种人们需要的假面出现,或许能不断得到大众的喝彩。但萨特不愿成为公众和舆论的俘虏,他我行我素,一如往常;既不打扮自己,也不参加社交界;他还是住在公寓楼,还是经常去咖啡馆;他没有任何名人派头,从不以出名作家为幌子。这样,反而遭到那些崇拜他的公众的嫉恨。他们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一天晚上,萨特正要走出饭馆,一个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的男顾客对坐在旁边的老婆说:“嗨,你瞧,这家伙也擤鼻涕!”
现在萨特遭受来自各方面的攻击之猛烈,就像当初崇尚他一样。攻击者把一切他们看不惯的东西都贴上存在主义的标签,然后归到萨特头上。甚至社会上流行的时装样式、年轻人时髦的生活方式,都被说成是存在主义的。然后这些人责问:“既然萨特的哲学导致青年人去寻欢作乐,那它还有什么价值呢?” 因此,萨特不禁对波伏瓦感叹道:“对我来说,名声,就是他人的敌意!”
在那个著名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演讲中,萨特向公众阐明了他的一些基本观点。虽然有评论者认为这个演讲将萨特自己的思想简单化了,有可能引起误解,但作为对其思想的一个通俗易懂的阐释,它还是有价值的。
萨特在演讲中指出,存在主义第一原理是存在先于本质。存在先于本质的意思是,人是首先存在着,有过各种遭遇,在世界上活动,然后才确定自己。在存在主义者看来,如果人是不能被决定的,那是因为一开始,人什么都不是;只是到了后来他才成了某种东西,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自己创造成的东西。因此,并没有人的本性这回事,因为并没有一个设定人类本性的上帝。人不仅仅是他自己构想的人,还是他投入存在之后,自己所愿意成为的人。人除了是自我创造之外,什么也不是,这就是存在主义的第一原理。
萨特说,他之所以提出这一原理,不过是要指出,人要比石头或桌子高贵得多。因为当他说“人首先是存在着”时,他的意思是,人是一种把自己推向未来并能意识到这一特点的存在。人一开始就是一种自觉的自我设计,而不是一块青苔、一朵兰花,或者一棵花菜。在这个自我设计之前,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即使在充满智慧的老天那里,也什么都没有。人只是在他计划自己成为什么的时候才获得存在,而这不是指他想怎么样。因为“想要”或“意愿”这个词通常是指一种自觉的决定,而这总是在我们把自己创造成某人之后才显示出来的。
这样,如果说存在确实是先于本质,人就要对他的本性负责。萨特强调,存在主义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并对自己的存在负全部责任。如果存在先于本质,如果我们存在的同时也创造了我们的形象,那么这形象就对所有的人、对我们整个时代都有作用。这样,我们的责任要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因为它关涉到人类全体。
萨特举例说,假设我是一个工人,我可以选择成为一个基督教工会会员,而不参加共产党的工会;由于这种选择,我是在表示,人生在世最好是清静无为,人的天国不在世上。这样,我就不是为我一人选择了这种观点,而且为所有的人选择了清静无为。再举一个更属私人的例子:我决定结婚生子;即使这一决定只是根据我的境况、情欲和愿望作出的,但这实现了一夫一妻制,就涉及到整个人类。因此,一个人在对自己负责时,也对其他所有人负责。他在创造一种自己想要的形象。他在创造自己时,也创造了他人。
萨特在演讲中区别了两种不同意义的人道主义。一种是把人看成目的或最高价值。这种意义的人道主义可以在科克托的小说《环游世界80小时》中看到,小说中有一个人物坐飞机飞越高山,他声称:“人太了不得了!”这意思就是,虽然我没有制造飞机,却身受这种发明的好处。我作为一个人,在这种人的具体成就中也占有一份,并以此感到十分自豪。就是说,我们可以根据某些人的杰出成就来给予人以价值。萨特认为,这种人道主义是荒谬的,因为只有狗或马才会对人作这种一般性的判断,实际上即使狗和马也没有这样去做。
萨特指出,一个人要对人下判断,这是不可能的。存在主义正是要避免这样的判断。存在主义者从不把人看作最终目的,因为人总是在不断地创造之中。他也不相信有像孔德所说的那种值得我们顶礼崇拜的人类。对人类的崇拜会导致孔德式的自我封闭的人道主义,最后会导致法西斯主义。萨特不要这样的人道主义。
人道主义还有另一种意义。它的基本意思是,人是在不断地超越自己。他在投出自己、融合在自己之外时,他就造成了自己的存在。另一方面,正是对于超越目的的追求,他才有可能存在。人处于这种自我超越的状态,把握着那些与自我超越有关的事物,因此成为其超越性的中心。除了人的世界,也就是人的主观性世界,再也没有别的世界了。这种超越性和主观性的结合,就是萨特所说的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
这里所说的超越性,是作为人的构成要素,是指人超出自身,而不是说“上帝是超越的”。这里所说的主观性,是指人不封闭于自身,而始终呈现在人的世界中。萨特自称人道主义,是因为要提醒人们: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别的立法者。由于他处于孤独之中,只有自己作出决定。萨特还指出,人要实现自己,不在于转向自身,而要在自身之外追求一个目标,在这种不断的追求中,人就获得解放,具体实现了自己。
萨特的演讲最后落实到自由这一核心问题。他引用了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如果上帝不存在,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指出这正是存在主义的出发点。如果上帝不存在,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结果人就变成被抛弃的了。因为无论在他身内还是身外,他都无法找到可以依托的东西。他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如果确实是存在先于本质,我们就不能用一种天生的现有的人性来解释自己的行动;换句话说,根本没有决定论。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
另一方面,如果上帝不存在,我们就没有任何价值和戒律说明我们的行为是正当的。因此,在我们之前和在我们之后,都没有一个可以照亮我们的价值领域。我们孤寂独处,无可辩解。这就是萨特说“人是被判定为自由”时想要表达的意思。之所以说被判定,是因为一个人并不是自己要存在于世的,然而一旦存在,他就是自由的;自从他被抛入这个世界,他就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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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特看来,在每一现实境况中,自由只能以自身为目的。一个人一旦明白他是在被抛弃的状况下来作价值判断,他就只能要求把自由作为所有价值的基础而无复它求。这决不是说他抽象地要求自由,而是说诚实的人行动的根本意义在于:就自由而要求自由。我们处在种种特定的境况之中,并通这过种种境况为自由而要求自由。在这样要求的时候,我们发现,这完全依赖于他人的自由,而他人的自由又依赖于我们的自由。当然,自由作为人的规定,是不依赖于他人的。但是,一旦行动起来,一个人就不得不在要求自己自由的同时,也要求他人的自由。
一个人把自己的自由作为目标,这只有在把他人的自由也作为其目标时才有可能。人是一种存在先于本质的生物,在种种境况下都得要求属于他自己的自由,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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