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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只有风知道-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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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点点头。
“如果能马上截肢,对于外科医生要容易些。”
“不行!”我强硬地说,“我不愿意这样!我在这里躺了这么长时间。在截肢前我还想再一次——再一次离开医院。您对此不能理解吗?”
“我当然能理解。因此……”
我打断他:“黛尔菲娅夫人还一点也不知道。”
“她从我们这儿什么也听不到。”
“这么说我得告诉她!为此我需要时间。只有一点点时间了。”
他重重地叹息。
“多长?”
“到圣诞节和除夕之后。”
“为什么这样?”
“我……”我忍不住咳嗽,“圣诞节和除夕我还想跟昂热拉一起出去,我答应过她。出去,快快活活,跳舞。跳舞,儒贝尔大夫!她可还一点也没觉察到!”
他伤心地看着我说:“那好吧。但一月初是最后的期限。到那时脚和腿的一部分无论如何会发蓝,您又会疼得难受并发作。您可以想象到,您的心脏一点也没好转。”
“您净给我坏消息,大夫。”
“我只告诉您真相,这就是一切。这条腿必须截去。好,我同意最后一次延期,但到时候不能再拖了。”
“这是我送给昂热拉的一个漂亮的圣诞礼物。”我说。
“她会以理智和爱情忍受一切的。”他说,“我现在认识她了。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想起来,在游艇的小船停靠的“岩石乐园”的台阶底下,那个老人也讲过同样的话。在很长时间之前,那位老翁给我们讲了他的妻子,她跟一位来自格拉瑟的含羞草种植人离开了他。
十一月六日下午,当我跟医生和护士道别,向众人道谢时,雨下得很猛。昂热拉给我把换洗衣服、一套西服、鞋和一件大衣拿进了医院。鲁瑟尔、拉克洛斯和迪尔曼来了。他们坚持护送我回家。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也受到保护,鲁瑟尔说。当我离开住宅楼时,警察会跟踪我,到处跟着我。平时有一个人在房门外站岗,另一个人在住宅楼大门口。我承认,我对这一守卫非常高兴,因为开始几天能看出会发生什么事。我这回得告诉昂热拉截肢的真相、这让我心情沉痛,我费很大劲堆出了一副愉快的笑脸。我当然也害怕手术。但是,我想,圣诞节和新年时我们还将一起跳舞,正如我许诺过的。
就这样我离开了布洛赛医院,这家优秀的医院,在这里面他们将我从死亡接回了生命。布洛赛医院是一座巍峨的白色建筑。它有一座中翼,穿过它走进医院,两侧是宽阔的、高高的两翼建筑。当我在昂热拉的身旁走到外面时,我看到,对面有另一座医院大楼。房子之间有一块大空地,上面长着几棵非常高大的漂亮的棕榈树,树叶正在往下滴水。中翼的突出部分建在圆柱上。当我们离开医院时,左边一堵较低的墙前面有一个停车场,那后面是一座小教堂。我被枪打倒时还是夏天,炎热的、美妙的、色彩迷人的夏天。现在许多花都凋谢了,天空差不多是黑色的,到处的电灯都已经亮了,冷雨打在我的脸上。昂热拉把她的梅塞德斯车停在停车场上,就去取它。迪尔曼、鲁瑟尔和拉克洛斯是分乘三部车来的。它们形成一支纵队,拉克洛斯在最前面,其次是迪尔曼,第三是昂热拉驾驶着她的梅塞德斯车,鲁瑟尔跟他的雪铁龙车殿后。我看到五六个人身穿雨衣跑向他们的车,他们显然是在等我们。当他们现在慢慢开动时,三辆车组成了这个护送队的队首。
“保护得够好的。”我说,跟往常一样坐在昂热拉身旁。
“谢天谢地。”她说。
在医院前面的大广场上,有一条沥青路向下通向医院区的出口。两侧棕榈树林立。画在沥青上的箭头精确地显示着哪儿进哪儿出。这条路在一个问拱弯了一下,绕过大门附近的一幢管理楼。来的车辆沿着弯道绕过这幢楼,离开的车辆在另一边绕过另一幢。管理大楼前就是一扇打开的宽铁栅门。门柱上挂着灯笼。栅栏向两侧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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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洛斯和迪尔曼已经让他们的车滑上路了。勃兰登伯格医院位于格拉瑟街上。这里街面不太宽。大门对面另有一个停车场和出租汽车站。正因为格拉瑟路面不太宽,所以交通很繁忙。医院门外设有两盏交通灯,它们显示着红灯,拉克洛斯和迪尔曼不得不停下来。昂热拉将梅塞德斯车直接停在出口。
对面的停车场上停着一辆大贝克车。我看到司机的窗户旁枪口喷出的火焰闪烁,非常快,一下接一下。我还想,这一定是支冲锋枪。
昂热拉叫起来。我把她从方向盘后拉开,拉到车底,发动机一下子停住了。我听到人们在乱嚷。然后我听到很多的枪声,护卫我们的警官们还击了。拉克洛斯和迪尔曼肯定也开枪了,我像傻子似的想。我怒气冲天。我得看看!我得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事!我得知道,那个朝我们开枪的该死的家伙是谁。
于是我打开我这一侧的车门。我对昂热拉说:“无论如何躺好,等我回来。”
然后我绕着车子匍匐前进,直到我看清了。我看到,有吓坏的行人被打倒了。警官们一部分也伏在人行道上,一部分藏到了栅栏后面和大门的水泥柱后面。他们像疯了似的朝贝克车扫射——相距不足十米。对面,在停车场上,出租车司机们趴到了地上。突然,又横扫过来一排子弹,击中了墙,乱飞出去,打碎了对面一家食品店的橱窗玻璃,那店就在交通灯后面。人声乱作一团,女人们尖叫。一切进行得比我这里写时快得多。每一分钟都熄灭许多灯光。刚刚还是枪声隆隆,现在却幽灵似的阒静。我看到两名警官,他们跑向贝克车,成之字形大步跳跃着。我也跟着他们。我跟他们同时来到了那辆米色的车前,它侧面的窗户和挡风玻璃被子弹打碎了。在另一个人动手之前,我打开了司机一侧的门,想看看那只狗,那只该死的狗,他刚刚又想杀死我。当我打开车门时,那个身穿蓝大衣的人跌了出来,倒在水淋淋的沥青地上。他脸朝下跌倒了。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我跪下去,将这人翻成背朝下,以便看清他的脸。我看到了波恩的缉税官克斯勒的脸,看到了这位高大魁梧的人的脸,他的眼睛始终显得那么无情,那么冷酷,那么习惯了命令,那么专横。现在它们差不多已经闭上了。现在,这张脸像石灰一样苍白。一定有许多颗子弹击中了这家伙。他濒死了。他的呼吸像抽烟。大衣解开了。西服里淌出血来,许多的血。克斯勒差不多死了,但他还没完全死。在这一刻我失去了自制。我将这个人往空地上拉过去一点儿,直到他完全是仰面躺着。有什么“嗵”的一声响。他的冲锋枪掉了出来。奥托·克斯勒躺在沥青上,虽然警官们想把我从他身上拽开,却没有成功。我冲克斯勒吼叫,奥托·克斯勒,德国缉税部门的这张王牌。
9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这条狗?”
他沉默。
我抽打他的脸。我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
“回答!”
警官们现在听任我行动,显然没有人懂德语,或者他们明白了,我这样也许还能从一个快死的人嘴里得到一份招供。他们的同事们双手忙不过来,把看热闹的人们挡回去。
雨潇潇,雨潇潇。
“叫你回答呢,你这头猪!”我又打他。
“钱……”他只能含糊地讲。他一讲话,嘴里就涌出血来。“许多钱……”
“多少?”
“两百万马克……”
“他们给了你吗?是吗?是吗?你回答呀!”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它们完全扭歪了,我几乎只看到眼白。
“给了我,是的……”
“那你就是那个职业杀手?”
“是的……别让我死……我……我……在死……救命……”
“你把他们全杀死了,是不是?先是维阿拉?”
“是……”
“女护士呢?达侬呢?你让人破坏了梅塞德斯车?”
“是……是……”
“我刚到时,是你的另外一些朋友在‘巴黎宫’门外打了我。”
“另外……朋友……是……是……我要死了……”
“你肯定要死。给赫尔曼的那封匿名恐吓信是怎么回事?是你写的吗?”
“我,是……”
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参与者的笔迹中没有一个对得上。
“谁向你口授了那封信?萨冈塔纳?”
“是……是……救命……请……救命……”
“是你在‘岩石乐园’冲我开了枪?”
“是我……全都是任务……”
“他们没想到,当你放倒我时,他们自己也就完了?”
“我不知道……他们非常有信心……要不然他们不会给我……这个任务……现在不会,今天也不会。两百万……妈的,这是……”他的头突然歪向一边。眼睛瞪得很大,眼白消失了。那双眼睛看着我。自从我见到奥托·克斯勒的眼睛以来,它们头一回显出一种感伤的、温暖的几乎是善良的表情。
这一下他死了。雨滴落进他睁开的眼睛里。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一位警官在用劲拉我的大衣袖管。
“什么……事?”
“您快去您的车子吧,先生!您去吧!快去!”
他在我前头跑走了。我跟在后面,拖着条疼得厉害的腿一瘸一拐,拐回梅塞德斯车。
我挤到车前。一位医生跪在昂热拉座位旁敞开的门边。我推推他。
“她怎么……”
他抬起头,然后站起身走到一边。
现在我跪在那肮脏、潮湿的路面上,我的脸紧贴着昂热拉的脸。
“昂热拉……昂热拉……结束了……那家伙死了……又一次顺利地……”我顿住了,“你受伤了吗?你别动,昂热拉,你别动。你就这样躺着。”她倒在座位和方向盘之间,在操纵杆底下,眼睛睁着,脸非常严肃,虽然嘴唇上有非常奇怪的微笑。一只手还抓着方向盘。“我看不到血……可是你受伤了,是不是……震惊……你不能讲话……昂热拉……昂热拉……”
有人在抚摸我的肩。我抬起头来,再也控制不住了。
“请您站起来,让医生们过来。”加斯东·迪尔曼说。
“她受伤了,是不是?她坐在左边的呀。所有的子弹都从左窗射进来……但是她伤得不重,您说啊,不重,是吧?”雨下得还很大。“我看不到有血……”
“没有血?”被我推到了一边的医生说,解开昂热拉的大衣。她的浅色羊毛衫被血浸透了。
“昂热拉,这没什么……这是……皮肉伤……”
“您停下吧。”那位医生对我说,“天哪,难道您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已死了?”
10
星期三,一九七二年十一月八日,晚上。
今天我们埋葬了昂热拉。我坐在她的写字台旁,天还在下着雨。自从我回家后,我就在写。我们将昂热拉埋在了大羊圈公墓上。这是一座很大的公墓。大羊圈公墓也位于格拉瑟街上,这里的街道已经开始往上升了。公墓地处城市上方。这里柏树很多,只有少量棕榈树。它的入口处坐落着低矮的灰灰的小屋,其中有一间里面开着家古董店。墓碑看起来跟德国的不一样。坟墓大多数要大得多,石座常常高出地面差不多一米。石座上有十字架和石头的双十字。大墓碑上有很多花儿。今天,在连下数天雨之后,花儿看上去满目凄凉。这里有许多坟墓也建成了小庙和小教堂的形状,整个公墓给人可憎的印象。我们在德国熟悉的低矮的大理石的扁平的墓,这里当然也有。只不过是一排排的,不是互相平行。在相当程度上像座迷宫。
他们派给了昂热拉一块坟地,它位于公墓高高一侧的最上面。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所有的坟墓,能眺望整座城市,能看到海洋。大海今天是灰蒙蒙的,像天空一样,非常的孤寂。这里跟近旁的昂热拉平台上一样能看得很远。我听到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平台上,但是从康托港到拿破仑海湾我没有看到一只船。为了不必望坟墓,牧师讲话时我老望大海。可后来我又不停地望着坟墓。掘墓人还在用绳子拽着昂热拉的棺材。我从前不认识这位牧师。他负责昂热拉生活的加利福尼亚区。他昨天来找到我,主动要求通过一家殡仪馆代我办理一切手续。这是一位非常和气的牧师,我感激他,因为我连一步路都无法走,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上午。昨天他们一直将我留在布洛赛医院里,今天上午他们给我打了几针,然后我才能走、能站、能讲、能念、能写。我也能够思考了,真不幸。这位牧师打听了一些有关昂热拉的情况,因为他不熟悉她,他该怎么写悼词呢?因此我对他讲了一点,全是不重要的事,重要的事我没能讲。如果我想讲的话,我真的会泣不成声。我告诉牧师,昂热拉心地善良,正直勇敢,我爱她胜过爱一切。牧师后来在墓旁讲了所有这一切和另外一些东西。认识昂热拉和我的人们都来了。我们站在雨中。我站在最前面,站在敞开的墓坑旁,站在一大堆花束前。我发现矮个子督察拉克洛斯、探长鲁瑟尔和加斯东·迪尔曼站在我周围,还有清洁女工阿尔奉欣·佩蒂,她老是为我们的幸福祈祷,凯马尔夫妇,泽尔热,“庄严”酒店的那位泊车师傅,那位年轻的画家,他夏天在十字架路上展销他的画作(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昂热拉的死讯),“费利克斯”的老板,尼古拉,“黄金时代”的老板,雅克,康托港俱乐部的调酒师领班,帕斯卡勒和克劳德·特拉博,昂热拉专门画过像的小格奥吉娅,以及她的父亲,来自好莱坞的大电影制片商,“庄严”酒店的我们的“侍者”罗伯特,“保安警”赌场里坐在收银台后面的那位老太太,她已经八十岁了,还在工作,波恩联邦财政部的那位衣着过分整齐的丹尼尔·弗里瑟博士,他有一张镇定、憔悴的脸,还有大概二十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弗里瑟是昨天一大早到达的,来澄清克斯勒的案子。他在医院里探望过我,向我表示了他的同情。我不知道他都讲了些什么。
牧师讲了很长时间,他是好意,可他讲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我感觉,我一分钟一分钟地越来越不安。我的脚很疼。
“……人,由女人生下,短暂人生,充满不安。他像一朵花开放又凋落。他像个影子一样逃跑。风不再知道他的处所……”
自昂热拉死后我就哭过,可是没有人看到,我在内心里哭。我的脸看上去一定像个面具,一个石头面具。当牧师这样祈祷时,我眺望着大海,海上乌云笼罩。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有一层密密的雨纱在飘。然后,掘墓人终于用绳子将棺材放下了墓|穴。牧师伸给我手,说了点我没听懂的话,然后递给我一把小铁铲。我弯下身,铲起一点湿土,抛了进去,抛在昂热拉的棺材上。铲子然后传给一个个来参加葬礼的人。他们全往棺材上扔土,还有许多的花。他们全都跟我握手,有些人也讲了点话,但我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最后剩下我一个跟四名掘墓人。他们合上坟墓,同时边吸烟边交谈。我站在一边,不停地眺望大海,昂热拉曾经那么爱它。天色已经暗了,我冷得直抖。我看着掘墓人结束他们的工作,把所有的鲜花和花环放在堆起的土堆上。然后他们也走了。这个墓当然还没有完。我挑选了一块墓碑,付了钱,请求在上面只刻一个词:昂热拉。他们告诉我,要过一段时间,土才能坚固,他们才能将石头、那块黑黑平平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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