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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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宜芳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哪有你来的早。”
　　　　往日没人把年龄最小性子怯弱的晴姐儿放在眼底，除了在萧艺上展露了一丁点天分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是处。可现在嘛……
　　　　若云哪能听不出这其中隐含的挑衅之意，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若是她想低调做人，尽力藏拙就好，绝不会得罪任何人。
　　　　可是一味的退缩和忍让，又能换来什么？难不成还要像上辈子一般窝窝囊囊的活一辈子么？既然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的活一次。
　　　　若云微笑着应道：“大姐二姐都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我天生脑子笨，再不多用点功夫，只怕无颜见夫子了。”
　　　　这番话软中带硬，不卑不亢，自有力度。既没正面恼了尊贵的二小姐，又表达出了自己的心声。
　　　　沈宜芳有些意外，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四妹言辞可比以前犀利敏锐多了，嗯，有点意思。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这个念头，沈宜芳的脸上并无怒容。
　　　　沈宜莲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开始重新打量起站在眼前的四妹来。
　　　　还是那副娇弱动人的长相，和叶姨娘容貌如出一辙。还是那副熟悉的穿着打扮，既不出挑也不寒酸，非常的中规中矩。
　　　　可有些东西，似乎又在不经意中发生了变化。
　　　　那红润的花瓣一般的嘴唇边挂着微笑，那黑亮的双眸里流露出聪慧，那白皙可人的脸蛋上浮现出坚定……
　　　　在不知不觉中，四妹已然成了不容人小觑的小小少女了！
　　　　想到这儿，沈宜莲不动声色的笑道：“四妹自谦了，谁敢说你脑子笨，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若云谦逊的一笑：“多谢大姐为我撑腰。”顺便厚着脸皮来讨沈宜芳的欢心：“二姐，大姐都这么说了，你怎的也不吭一声呢！”
　　　　初来乍到羽翼未丰，稍微表现一下却是不能过火，早早的竖敌可是不智之举。
　　　　沈宜芳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有大姐给你撑腰了，还用得着我么？”
　　　　若云嘻嘻一笑：“靠山多多益善来者不拒越多越好。”
　　　　沈宜芳被逗的开怀一笑，沈宜莲也掩嘴笑个不停，连连赞道：“瞧这小丫头片子，嘴巴像抹了油似的。”
　　　　沈宜蓉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有说有笑和和美美的样子，好奇的追问是怎么回事。待听完几人之前的对话后，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
　　　　当然，沈宜蓉绝不会承认这种感觉就是嫉妒。
　　　　她只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罢了……
　　　　她努力了这么久，一直听从生母王姨娘的吩咐，整日里跟在沈宜芳后面做应声虫。可傲气的沈宜芳并不待见她，心情好的时候倒是有说有笑的，可要是沈二小姐脾气上来了，那刻薄的言语就像刀子一般嗖嗖的割的人肉痛心也痛。
　　　　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谁让她只是个庶出的三小姐，而早出生两年的二小姐却是娇贵的嫡出小姐呢！
　　　　很小很小的时候，王姨娘便教导她，要想在沈府里好好立足过上好日子，一定要巴好齐氏这棵大树。王姨娘便是靠着齐氏这棵大树，才有了协助掌管后院的好差事。也算手握一定的实权。
　　　　而她，别无选择，只能使劲的讨好巴结沈宜芳。至少，也不能惹来沈宜芳的反感。
　　　　也因此，她和沈宜莲之间的距离总是远一些，姐妹感情看似和睦，实则隔着大大的鸿沟。
　　　　一向怯弱胆小的四妹如今左右逢迎谁也不得罪左右都讨好，真让她眼热啊！
　　　　正想着心事，若云已经轻轻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三姐，陈夫子昨天罚你抄的文章你抄好了没有？”
　　　　沈宜蓉没好气的说道：“当然抄好了。昨天中午没睡午觉，再加上晚上写了一会儿，才算都抄好了。”哼，故意提起这个，是想看她的笑话吧！
　　　　若云并不介意她的恶声恶气，笑着说道：“等夫子来了，二姐就主动些把抄好的文章拿给夫子看吧！夫子一定会高兴的。”
　　　　陈夫子生性古板严厉，最爱板着脸孔训人。不过，倒是喜欢学生主动认错。沈宜蓉若是这么做了，陈夫子肯定很受用。
　　　　
　　　　第三十四章　所谓女诫
　　　　
　　　　沈宜蓉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不由得点了点头。
　　　　若云话语中的善意不容错辨，她想挑刺也挑不出来。
　　　　摆平了脾气急躁的沈宜蓉之后，若云微笑着继续坐下背书。经过了昨晚和今早的努力，她现在已经能极为熟练流利的把文章背上了。
　　　　由此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虽然原本的她不识多少字，不过，只要她用心学，相信一定能很快的追上来的。
　　　　现在的她，可只是个八岁的女童呢！离长大还有好久好久。
　　　　在长大之前，她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学习充实自己。
　　　　若云暗暗给自己鼓气，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头。
　　　　沈宜莲本就认真刻苦，当下也不再多说，默默的低头温习昨日学过的文章。沈宜芳处处爱和沈宜莲较劲，丝毫不肯认输，也跟着一起温习书本。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沈宜蓉也不得不打起浑身的精神来看书。正好昨天夫子布置的那篇文章背的还不算熟，还是趁着夫子来之前多背几遍才好。也免得夫子挑刺，再罚她抄书可就头痛了。
　　　　陈夫子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沈家四位小姐各自用功苦读的情景。
　　　　这在往日几乎是前所未有，陈夫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嗯，孺子可教也！这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们总算被她调教的不错了……
　　　　陈夫子掩饰住自得的心情，依旧是板着面孔走了进去。
　　　　沈宜莲率先起身，领着几位妹妹一起向夫子行礼问安。
　　　　一天的学习又正式开始了！
　　　　沈宜蓉昨天被陈夫子训的灰头土脸，今天誓要一雪前耻，精神抖擞的将抄好的文章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夫子。然后又流利的把昨天背的结结巴巴的文章重新背了一遍。
　　　　陈夫子脸上浮起一丝微笑，虽然嘴角扯起的弧度不算大，但是对陈夫子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温和了。
　　　　沈宜蓉心里很舒坦，得意的坐了回去，顺便瞄了若云一眼。
　　　　若云笑眯眯的冲她挤挤眼，以示祝贺之意。
　　　　沈宜蓉心情很好，看若云便分外的顺眼，也回以灿烂的笑容。她的容貌本就偏艳丽，虽然只有十岁，可轮廓生的极为耀眼美丽。这么一笑，更似夏日的骄阳一般炫目。
　　　　若云在心里暗暗叹息。
　　　　沈宜蓉虽然急躁没耐性又心眼小，不过，却像一潭泉水，清澈见底，不需要多琢磨便能猜出她的心思。
　　　　沈宜芳冷漠又傲气，言语刻薄，脾气大架子也大，好胜心极强，最是难相处。
　　　　看似最温柔可亲的沈宜莲，其实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好相处。若论心思细腻聪慧，沈宜莲才是沈家姐妹中的佼佼者。别看她整日里温温柔柔的，可好胜心之心丝毫不比沈宜芳少。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若云不敢走神太久，陈夫子的眼睛可锐利的很，要是被她逮到了，又有一顿排头吃了。
　　　　陈夫子见若云在看她，立刻走了过来，语气还算温和：“四小姐，昨天的文章弄懂了没有？”
　　　　若云微笑着站起身来：“大概懂了，夫子，我现在就背一遍给你听听吧！”
　　　　陈夫子显然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凝神听了起来。
　　　　若云娇嫩温软的童音在偌大的书房里回响，从头至尾都未曾停顿打结，语速不疾不徐却又很流畅。一篇枯燥的文章被这么一诵读，简直就像优美的诗篇一般有韵味。
　　　　陈夫子眼睛亮了一亮，难得的赞了一句：“好，背的真是不错。”若是沈宜莲或是沈宜芳能背的如此流利，陈夫子定然毫不惊讶。
　　　　不过，对书本向来没什么兴趣的沈四小姐能有这样超常的发挥，却让陈夫子欣喜激动了。再度悄悄陶醉起来：诶，本以为是块不堪雕琢的朽木，没想到认真起来居然也很伶俐。都是她调教有功啊！
　　　　若云坦然面对几位姐姐投来的诧异的目光，稳稳的落座。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也就过去了。
　　　　若云又新学了一篇文章。陈夫子虽然为人古板一点都不可爱，但是确实有些才华。讲解起知识来深入浅出，若云听着听着便来了兴致。
　　　　《女诫》乃东汉女史学家班昭所作。共有七篇，分为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女子所谓的“三从四德”便是从此中而来。
　　　　说的简单些，其实这本书就是对女子实施柔顺之道的教材。被奉为女子识字必学的教材之一。
　　　　若云从来不是离经叛道的女子，更不敢和根深蒂固深入人心的信念对抗，所以，听的倒是极为认真。
　　　　这个社会从来都是如此，对男人百般放纵，对女子却是百般苛刻。
　　　　男人三妻四妾风流花心是理所当然的，女人只能从一而终不能对丈夫以外的男人有任何幻想。
　　　　男人可以寻花问柳逛青楼包戏子，女人就得在家里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男人可以对着妻子拍桌子瞪眼破口大骂，女人就得忍气吞声生生的受着。稍微做些反抗，便成了泼妇。
　　　　男人想纳妾想纳通房只需告诉家中的妻子一声，妻子非但不能反对，甚至还要欢喜的操办各种琐事。不然就是犯了七出之条。
　　　　此外，零零总总的不公平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这是社会现实，若云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时常唏嘘着自己生为女子，只能忍受种种不公平。
　　　　事实上，身为丫鬟，她不仅要承受男女地位的天差地别，更要承受来自主子们的轻视和漠然。
　　　　以前的她，从不敢质疑小姐的决定。哪怕……小姐提出了“借腹生子”的荒谬主意，她也只是犹豫了几天便应了。
　　　　谁让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呢？
　　　　她压根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权利。只能像浮萍一般飘来飘去，最后落得那样一个凄惨下场……
　　　　一想到这儿，若云的嘴角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些回忆这些过去如同刻在她的骨子里灵魂里，永远无法剥离。即使她反复的告诫自己要忘掉这一切，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事实上，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的恢复平静。专注的继续听起来。
　　　　无法改变的事情，多想无益，还是好好的应付眼前的生活要紧。上至贵族小姐当家主母下至平头百姓市井村妇，都得接受男尊女卑的事实。她也不能例外。
　　　　此刻的若云并未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以前的她从不会对这些产生疑惑，可是重生之后，她的性子便慢慢的发生了变化。以前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渐渐的开始颠覆。她开始思考很多事情，对事情的看法也愈加的犀利。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真正的脱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萧若云了吧！
　　　　来日方长，谁又能知道今后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呢？
　　　　再说回眼下好了。
　　　　读书课程结束的时候，陈夫子给每人都布置了一些任务。留给若云的是临摹二十个毛笔字。
　　　　若云表面却镇静自若的应了，心里却开始发慌。
　　　　她可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啊！别的什么字都不会写。夫子布置的这课余任务对她来说是真是天大的难事。
　　　　只可惜她连愁眉苦脸叹气的时间都欠奉，因为季夫子很快便来了。她不敢再分心想别的事情。
　　　　季夫子上的这一门课程看似不重要，其实是最最要紧的。
　　　　一位贵族小姐若是在公共场合里不懂礼节闹了笑话，那可是极为丢脸的一件事情。
　　　　轻则被笑话一阵子，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重则影响到自身的形象，甚至还会连累到家族形象。
　　　　所以，但凡是望族世家，都不会小觑了对女儿们的教育。哪怕是庶出的女儿，也要有过得去的风度仪表。不然，岂不是被人笑话家教不严？
　　　　今天的礼仪课程，学习的内容不再是静坐，而是站姿。
　　　　季夫子仪态万方的站在那里，明明不言不语，却隐隐透露出绰约的风姿。
　　　　若云仔细的留意观察，终于发现了要诀。
　　　　季夫子虽然身子未动，可是一双眼睛却极为灵动，站在那里似会说话一般。眸光流转处，真是恁般动人。
　　　　再看沈宜莲，楚楚动人身姿如柳，脸上噙着温柔的微笑，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简直无可挑剔。
　　　　沈宜芳却是另一番姿态，她比沈宜莲还略高一些，腰杆挺的笔直，笑容淡然，眼中带着一丝傲气。有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和沈宜莲并肩站在一起，各有各的风采，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沈宜蓉比起她们两个，稍微差了一些。主要是因为沈宜蓉没耐性久站，眉宇间总少了份淡然沉着。
　　　　若云不敢怠慢，连忙收敛心神，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悠闲高贵一些。
　　　　季夫子吩咐各人站上一炷香的时间，然后便闲闲的站在一边观察各人的站姿。不时的提出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然后，季夫子的目光便落到了若云的身上。
　　　　
　　　　第三十五章　共进午饭
　　　　
　　　　若云心里一凛，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季夫子看似温和，其实极为挑剔，对待仪表礼仪的标准高的吓人。也不知道以前在皇宫里究竟做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居然如此的讲究……
　　　　果然，就见季夫子缓缓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若云两眼，轻声说道：“四小姐悟性很高，昨天说过的问题已经改进了不少。”至少，眼神已经明亮有神多了。
　　　　若云立刻听出了季夫子未说出口的意思：问题已经改进了不少，也就是说还是有些问题没有改进的。
　　　　若云恭敬的说道：“还请夫子指点。”
　　　　季夫子淡淡的说道：“不管站在哪里，都需抬头挺胸收腹。若是遇到男子了，再低头敛容也不迟。四小姐，你的站姿大大的不对了。”
　　　　过往的习惯不知不觉的在影响着若云。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一直都是低着头跟在主子的后面，乍然让她大大方方磊磊落落的站在人前，还真是没法子适应。
　　　　她的肩膀总不自觉的收缩，头也微微的低着。
　　　　若是单独站在哪里，倒也不会觉得如何。可是和沈宜莲沈宜芳沈宜蓉一比较，就有点不对劲了。
　　　　季夫子温和的批评道：“四小姐，把头抬一些，肩膀挺直了。你是高贵的小姐，不是伺候人的丫鬟。”
　　　　季夫子无意的两句话却让本就心虚的若云瑟缩了一下。
　　　　原来，她努力了好多天改变自己熏陶自己，却还是不行么？还是一看就像个卑微的丫鬟么……
　　　　若云收拾起纷乱的心思，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夫子指点。”
　　　　然后，她抬起头，平视远方，肩膀挺的直直的。眼神清澈温柔，嘴角浮起一朵小小的笑意。
　　　　季夫子满意了，点了点头赞道：“这么看着顺眼多了。”
　　　　到了散学的时候，齐氏派了丫鬟过来请几位小姐过去用午饭。
　　　　那丫鬟年约十六，容貌姣好，未语先笑，口齿很是伶俐，一看就知道是齐氏身边得用的大丫鬟。
　　　　若云没经历过这等阵仗，不由得楞了一下。一想到齐氏那张高高在上的冷凝面孔，若云便有点发憷。
　　　　沈宜莲和沈宜蓉倒是颇为习惯，各自笑着应了。
　　　　最自然的，莫过于沈宜芳。她笑着问那个丫鬟：“秋露，母亲今日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了？”
　　　　名唤秋露的大丫鬟笑吟吟的应道：“自然都是小姐们爱吃的。”
　　　　沈宜莲轻笑一声，应该都是较贵的沈二小姐爱吃的吧！其他的人都是附带而已。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