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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2-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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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牛族的士兵,一身薄甲,薄甲里露出虬结的肌肉,每个人都在八尺以上,每一步都轰然有声,在尧国城关之前,落下深深的脚印。
  三涧堡上,每个人都在倒抽长气。
  这样的士兵,怕是自己的擂炮轰出去,都未必能炸死吧?
  三涧堡的城门,能够抵得住他们全力一冲吗?
  这个惊恐的念头还没转完,忽然又听见一声长嚎。
  “嗷唔!”
  声达云霄,雄壮如斯!
  城头上没有准备的士兵,被震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就听见底下嗥声迭起,如潮水般泼天盖地而来!
  “群狼!”有人嘶声惊叫。
  巨大的军阵两翼,犹如忽然出现两道移动的箭头一般,驰出两队狼群,卷着腥气的风,扬着苍黑的尾,爪子激扬起漫天的尘土,獠牙利齿,碧眼森森,向城上沉声咆哮。
  最前面一只黑色巨狼上,赫然还坐着一只白色的狼……城门上那位副将揉揉眼睛,才看清楚了那不是狼,是条白色的大狗。
  那狗坐在狼背上,专心啃一只羊腿,时不时撕块肉条塞到“坐骑”嘴里作为犒赏,看见城头上方目光灼灼盯着它的士兵们,自我感觉很好地,伸出爪子,勾了勾。
  眼神和手势是能够超越种族的最好沟通媒介,一瞬间城头上所有人都读懂了它的意思——
  “下来受死!”
  ……
  “狼军……天啊,真的是狼军……”有人低低吸气,“上次有人说狼军我还不信,羯胡的狼最凶残狡猾,怎么可能被统御,可是……天啊……”
  “闭嘴!”那个副将立即叱喝,“不过几匹狼,慌张什么?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没人说话了,但一张张脸上,分明露出了绝望不甘的神情。
  兵力本就悬殊,对方还全是精兵奇兵,拿什么来抵挡?
  没有战士愿意打注定要败的仗,何况和将士心目中女神一般的镇国公主后代打,更是提不起兴致来。
  大军在关卡城门前五十丈外,缓缓停住,一声长喝之后,所有队列立止,所有人鸦雀无声。
  这种令行禁止的号召力和控制力,令城上所有人心又沉了沉。
  大军止步,并没有第一时间摆出战斗队列,连狼军都退了下去,随即底下人群左右一分,两骑长驰而出。
  两骑都是神骏无伦的腾云豹,一匹纯黑,一匹雪白,纯黑马上少年白衣如雪,雪白马上少女黑衣如铁。
  看上去鲜明得像一对黑白双煞……
  纳兰述守孝,不是穿白就是穿黑,而君珂恶搞,他穿白她就穿黑,他穿黑她就穿白。
  冀北联军看见这一对黑白双煞驰出去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温暖而又好笑的神情。
  城头上的尧国士兵,却紧张了。
  那两骑连袂而来,万军无声,黑马略略朝前半个马头,马上少年,飞起的衣袂迢迢如流水,素净衣衫不掩明丽容颜,周身并无装饰,只用白玉簪束起乌发,簪头上黑曜石乌光流转,和他光艳而又沉凝的眼眸相呼应,他微微仰首看来,每个人都觉得被笼罩在那样通透的目光里,一刻惊艳,绝代风华。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镇国公主的唯一爱子,那位同样传奇的天语之主,尧国国公,冀北之子,纳兰述?
  众人目光再转向白马上的黑衣少女,少女并不如传说中那般绝色,也不如众人想象中凌厉逼人,她甚至是轻软的,娇俏的,玉兰春华一般莹洁馥郁,沉肃的黑衣不能掩去气质中的灵动温醇,只令她更令人注目,众人注目她微笑扬鞭的姿态,优雅得令人不忍移目,只一个轻轻动作,便也让人觉得,无需容颜,依旧绝色。
  城上起了赞叹之声——这就是近来名动天下,名气比纳兰述尤有过之,少年称王,夺一国之政,与纳兰述同掌冀北联军的君珂?
  一瞬间人人心里都掠过四个字:名不虚传。
  赞叹归赞叹,城头上都已经做出了警戒备战的姿态,两位联军主帅联袂而来,肯定不是拉家常或叙旧。
  众目睽睽下,纳兰述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城上城下。
  “终于……回到了尧国。”
  他的语气轻轻感叹,淡淡沧桑,城上士兵面面相觑,再也没想到第一句不是威胁不是邀战,竟然是这么一句云淡风轻,当真如家常一般的话。
  “六年前我离开尧国,曾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归来,六年后我回来,依旧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归。”
  “纳兰述!”城头上那位常副将探出头来,大声怒喝,“你是尧国盛国公,你算半个尧国人,尧国水土曾养育了你,如今你却带着大军,绕道到尧国东线关卡边境,你是要造反吗?”
  “咻!”
  白光一闪,飞羽横空,一支重箭自尧羽队列中电射而出,瞬间逼向常副将!
  常副将一句未完,厉箭已至,他魂飞魄散,慌忙要躲,然而那箭来势快得可怕,“夺”地一声响在头顶,那副将眼睛一闭,心中大叫“完了!”
  半晌却没等到黑暗或疼痛,他颤颤睁开眼,伸手一摸,头盔上牢牢嵌着一支箭,只差三分,便入他眉心。
  常副将的冷汗,哗啦啦滴下来。
  “大帅说话,不得插嘴!”底下发箭的尧羽卫,长声冷喝。
  城头上静得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纳兰述就好像没看见这一幕,自顾自仰首看城楼,“我是半个尧国人,我在尧国长大,出生至今,我在尧国呆的年数,已经超过了冀北,在我内心深处,尧国也是我的家乡。”
  城头沉默。
  “没有人愿意,以铁蹄践踏家乡的土地,以战刀屠杀家乡的人民。”
  城上人怔了怔。纳兰述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想打吗?
  “然而纳兰述身负血海深仇,我父横死,我母自焚,兄妹尽丧,冀北沦亡,母妃临终遗命,令我挽救被华昌欲待篡夺的尧国,救百姓于战乱水火。”纳兰述神情冷硬,一字字道,“母命不可违,我率大军三十万,自大燕出,入西鄂羯胡,辗转数千里,今日逼到这三涧堡下,自然不是来饮茶吃饭,今日我长剑所指之处,但有一分抵抗,必不惜溅血三丈!”
  “但有一分抵抗,必不惜溅血三丈!”冀北联军齐喝,声震屋瓦,三涧堡城墙都似在轻颤。
  城头尧国士兵失色。
  “五个月前。”纳兰述杀气腾腾说完,忽然又换了口风,“母妃也曾经走近尧国,试图挽救王族之倾。”
  四面静默。他一旦提起尧国那位人人尊崇的镇国公主,便没有人敢再打断他。
  “然而在石界关下,”纳兰述声音忽转悲愤,“她遭伏,被拒,已进阔别二十年尧国土地,却在最后一刻不得已被迫退出,于大燕和尧国之间,皑皑雪地之上,搭长梯,架高塔,只为看尧国土地一眼,只为看尧国父老一眼,却为尧军城头所阻,万千百姓被堵于城内,不得与她相望。”
  成王妃当日石界关前自焚,导致尧国大乱,尧国境内对此事严禁谈论,尧国这些边疆官兵虽然隐约听说了一些,但今日城上,才第一次完整听到了当日一幕。
  出自于公主亲子口中,无人质疑,一些士兵往前靠靠,已经忘记,对方的箭,是可以射到城上的。
  “家母,”纳兰述顿了顿,闭上眼睛,“二十年前一腔碧血怒溅金殿,挚诚为国,却为朝臣所忌,不得不自请远嫁抱琴出关;二十年后听闻尧国遭遇大难千里回奔,却依旧被阻于故土之外,不得履足一步;无奈之下,只得伐木架楼,登高一曲,望城、掷琴、作别、自焚,临终遗命,求归故土,死士以肉身越尧军杀阵,终将骨灰一半,扬于关城之下。”
  他语气凝重沉冷,一字字咬得分明,万军凝然静听,只觉得被那简练而又肃穆的述说,带回了当日石界关下,热血沸腾而又苍凉悲壮的一幕,眼前腾跃起熊熊大火,头顶遍洒下苍苍骨灰!
  城头士兵,眼底有泪!
  “她最后只说了一句话,”纳兰述蓦然仰头高呼,“生不能与民共苦,死将与国同殉!”
  “公主!”
  尧羽卫齐齐一个转身,向石界关方向,默然躬身。
  冀北联军所有人,连桀骜不驯的黄沙罪徒,都同时微转身体,手按胸膛,微微俯身。
  “公主!”城头上也一声高喝,尧国士兵丢下手中弓箭,凝立向石界关。
  “今日,她再次回来。”纳兰述面色清冷,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绣包裹,君珂递过一只玉盒,纳兰述慎重地将包裹,放在了盒子里。
  “当日石界关下,家母只留下一半骨灰。”纳兰述缓缓道,“她回归故土的心愿,终究没有完成。如今,我带着她回来,却不知遭遇的,是否是再一次拒绝?是否会再一次让她看见,她所深爱的、为之奉献一切的故土和百姓,将她拒于门外?”
  他忽然微微躬身,将玉盒捧起,高举过头!
  “她已归来,谁予成全?”
  冀北联军刀锋齐指,无数利器雪光汇聚,直逼城门,“她已归来,让她回家!”
  城头上一阵死寂,人人呆望着一直躬身捧着母亲骨灰不动的纳兰述。那位常副将醒过神来,一把拔掉头盔上的箭簇,跳脚大叫,“别听他的!别听他的!开城放敌是死罪!给我打,给我——”
  “哧。”
  和刚才飞箭落盔也差不多声响,只是那一次是示威,这一次,却是夺命。
  常副将的身子,还维持着那个跳脚高叫的姿态,表情却已经渐渐凝固,他艰难地转过身来,看见身后,士兵都已经远远退开,每个人的神情憎恶而冷漠,看见自己背后,一个老兵,正将一柄血淋淋的刀,从自己后心里抽出来。
  “呸。”那老兵一口唾沫,凶狠地吐在了他的脸上,“你自己下地府去打吧!底下的军队你他妈的没看见?底下说的话你没听见?老子开城也许死,不开城一定死,可不会陪你找死!”
  常副将睁大眼睛,似乎听懂,又似乎永远不会明白,但已经不需要他明白了,他轰然坠落,溅起尘灰。
  “开城!”那个老兵手一挥,“趁东辰大营的人还没赶过来,快!”
  士兵们一溜烟奔了下去。
  城下,纳兰述缓缓收起骨灰盒,坐直身体,神色淡定,并无惊喜。
  身侧君珂,笑意骄傲。
  纳兰城下攻心,先摆出阵仗夺人之气;再表明态度动人之心;然后武力威胁破人之志;最后奉母骨灰入人以情。杀气、温情、武力、悲壮场景,挚诚之请,终于成就一场不起硝烟的胜利战局。
  不费一兵一卒,先收东线边境第一城,这样的下城,比大军一场大战破城更有力,这会让尧国皇室和华昌王,清楚地看到人心向背,看到纳兰述一语破坚城的巨大影响力!
  轧轧连响,吊桥放下,巨大的城门开启,尧国士兵为表诚意,连武器都没有带下城。
  城门后,宽阔的道路,一路延伸向尧国内陆。
  冀北联军欢呼声起。
  巨大的欢呼声里,君珂清晰地听见,紧紧抱着成王妃骨灰的纳兰述,仰首云天,低低轻喊。
  “母妃!”
  ==
  尧奉宁二十二年三月十七,冀北联军不动一兵,破东部边城三涧堡,败东线大营十万驰援守军。之后兵锋直下,直入尧国内陆!
  这个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整个大陆。
  冀北成王府。
  “……三涧堡城下,纳兰述奉母骨灰,躬身相求,终得城而去……”一封军报,静静躺在桌上。
  “纳兰述性子也太软了吧?”一人冷笑,“坐拥大军,何必还要求全?一军主帅当面求敌,也不怕杀了自己威风?”
  “你懂什么?”沈梦沉坐在书房黑暗里,笑意淡而冷,“坐拥大军,足可一战而下,却依旧能够折节求让,保存实力,不做无谓牺牲,这才是真正枭雄。但凡枭雄者,无一不能忍。能忍自己,必然能狠他人,纳兰述,配做我的对手。”
  对面,假纳兰迁叹息一声。
  “一直想将他折在西鄂羯胡路上,终究被他一次次逃了过去。”沈梦沉难得地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一入尧国,必将势如破竹,顺风顺水,尧国全境,论人心,论军力,论手腕,无人是他对手,而他一旦坐拥尧国,站稳脚跟,第一件事便是……复仇。”
  假纳兰迁颤了颤。
  “所以,你要加快脚步了。”沈梦沉的笑,令假纳兰述畏缩地退了退,“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冀北,用以和纳兰述对抗,”他悠悠望着尧国方向,“到了那一天,当我用冀北的兵,来和纳兰述争夺天下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
  “……三十万大军列于城下,尧国士兵自愿开城,入城迎面接战东辰大营十万军,一战而下……”这一封军报,躺在皇太孙的书房里。
  “纳兰述真是精滑。”崇仁宫一位谋士叹息,“不过看来这人取巧之心甚重,不足为虑。”
  “如果他没有实力而求恳于城下,那叫无用;足可一战而胜却以情夺城,那叫智慧。”皇太孙冷然高坐,一句话便否定了那位谋士的看法。
  他眉头微微拧起,看着面前的大燕舆图,冀北那一块,已经用阴影画了出来,那块位置,朝廷还在梦想着收回国有,但他已经知道,不可能了。
  当初和沈梦沉定计对付冀北,但当冀北成王当真被杀,削藩却又出现了变数,连他也没有想到,沈梦沉竟然丝毫不顾忌沈家,在冀北留了后手,杀了成王却又立了纳兰迁,眼看着那所谓的青阳郡守,注定要成为一个幌子,眼看着冀北之内必然有沈梦沉阴谋操手,也许很快就会变成冀北沈氏,但是现在,竟然就真的无能为力。
  朝廷即将和东堂开战,无力他顾,皇祖父现在还不信沈梦沉有反意,虽然按照他的上书,调集南线军队对青阳地区进行了一系列控制,但终究因为青阳郡的地形而有所限制。
  由此可见,沈梦沉当真筹谋已久,连当初燕京事变里所谓的处置不力,想必也是他故意的,只为了有个机会好甩掉右相头衔,顺利出京夺冀北。
  纳兰君让对沈梦沉自然早有戒备之心,但在他看来,沈梦沉是沈家人,握住沈家,沈梦沉怎敢轻举妄动?历年沈梦沉也显示出对沈家的看重和维护,因为他被贬出京,沈家人都还在京城,纳兰君让便不曾疑心,谁知道那只狐狸,当真从一开始就在作假!
  这藩,眼看是削不掉了。
  舆图之上,冀北青阳,连绵成一片阴影,原本的属国尧国,也是一片独立的阴影区域,完全浑然一体的大燕江山,此刻终于显出了分裂的趋势。
  “铁骑起,金瓯缺啊……”年轻的皇太孙,在大燕舆图之下,发出了一声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的叹息。
  ……
  同样的,措辞各异内容相近的军报,也落在了各国的案头——西鄂羯胡已经不算,东堂南齐大荒泽,也在第一时间读完了尧国的变动。
  “到哪里哪里就乱。”东堂某座富丽建筑内,一个少女啃着水晶凤爪,碎骨乱飞,想了想,转转眼珠自言自语,“打下尧国很容易了吧?她也该有空了吧?是不是该发出点信号,叫她来看看我呢?”
  “神兽狼领大人?什么狗屁名字?”南齐殿堂之上,身姿笔挺的少年,啪地一下将军报扔开,“它叫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谢耶维奇·波戈洛夫斯基!”
  一群侍女惊吓地低下头,不明白冰山元帅大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暴龙。
  “来人!”
  一队侍卫快步走进,神态恭谨。
  “和陛下说一声,我要发国书给尧国。”
  “啊?”
  “我要严厉谴责尧国!”少年快步走开,看样子酝酿“措辞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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