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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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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邺城。魏统即便不愿,也是有心无力,不敢抗命。
对于石青,魏统的心思很复杂。
以前他可以看不起没名没份的私军督护石青,眼下却不敢。眼下的石青不仅是有职分的虎贲将军,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是个有实力的顶头上司,很不好惹;当然,不敢对石青失礼,并不意味着魏统会将司扬等瞧在眼里。以他的心思,新义军除了石青职衔身份比他高之外,其他的都该在他之下才是;毕竟,他是正经的朝廷将军,而不是私军督护。
魏统是如何想的,石青一概不予理会。他只需要魏统的五千精骑与新义军同心协力,打垮枋头军就行了。
瞧见魏统如此守礼,石青十分欣慰,疾步上前搀起,淳淳暗示道:“能得魏大哥襄助,是石青之福,是新义军之福;魏大哥尽管安心,只要你我联手打败枋头氐人,石青拼却不要朝廷赏赐,也要向皇上大力举荐魏大哥,勿须多久,必有魏大哥大展拳脚之机。”
这几句话说到魏统心里去了,魏统体内一暖,再次一揖,语气诚恳了许多:“谢石帅抬举,日后但有所命,魏统不敢辞。”
“哈哈。。。好说好说,魏大哥,你我兄弟,勿须客套。走走走,我们进禀丘后再行叙话。”石青哈哈大笑,束手相请。
石青陪着魏统一边向禀丘行去,一边听左敬亭回禀战况。
歼击毛贵部枋头军这一仗异乎寻常地顺利,左敬亭率部粘上枋头军不久,就判断出枋头军打算向东突围。他知道东阿可能有魏统部精骑和司扬部义务兵,于是一面通知禀丘城四门紧闭,注意防范;一面遣人绕到枋头军前面,通知东阿早作准备。
清晨,当毛贵部枋头军赶到大清河的时候,前面是连夜渡河等待已久的五千精骑和三千步卒,后面是左敬亭率领的新义军。左敬亭、魏统、司扬前后夹击,一个冲击便击溃了枋头军,毛贵连投降都来不及喊出,就被汹涌而至的精骑踏为肉泥。枋头军四散而逃,却逃不过战马。半个时辰不到,战事结束,四千五百枋头军有两千多被俘获,余者尽皆被诛,没有一人能够逃脱。
左敬亭很小心,没有当众提及邺城之行,对于这一点,石青颇为嘉许,暗自点头赞赏。
战况叙完,精骑大队恰好抵达禀丘城下。石青下了黑雪,准备请魏统共同进城。正在这时,身后蓦地爆发出撕天裂地般的一声喊。
“蝎子哥哥——”
石青愕然回首,只见一人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正踉踉跄跄地从步卒行列里奔出来,厮吼着嗓子不住地嚎叫着:“蝎子哥哥!我叔。。。我叔他。。。”
这人不断抽搐着,嚎叫了半天,却未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勿须细说,石青也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孙霸。
如果说孙霸还有亲人的话,那个人就是石青。得闻孙俭死讯时,正逢战事,孙霸强制压抑着,心中的悲伤没有机会得到宣泄;见到石青,他如同受尽委屈的孩子见到了爹娘,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将内心的悲伤全部爆发出来。
四周诸将的脸随着孙霸的嚎哭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其中有的是因为念及孙俭平时的好处,替孙霸难过,有的是因为石青而厌憎孙霸,石青好不容易才从伤痛中脱身,被孙霸一弄,说不定会再次伤感起来。
事实上,石青没有显示出伤感的征兆。他撇下诸将,沉静地迎上孙霸。
当孙霸瘫软在石青脚下时,他蹲下身,低声说道:“文直!勿须悲伤,勿须难过。人生自古孰无死?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战而死,是屈辱地死。孙叔因为战斗而死,因为抗争而死,死的其所,死的尊严。我们应该为他骄傲,我们应该向他那样,勇敢地面对死亡。也许下一次轮到你,也许下一次轮到我,也许轮到其他的兄弟。但是,只要我们是站着死的,只要我们是在抗争,是在为我们共同的命运抗争;即便是死,又有何悲!又有何憾!”
孙霸的声音低了下来,身子蠕动了一下,石青伸手欲扶,将要挨到孙霸的时候,他又忽地缩了回来。“文直!站起来,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大丈夫宁死不屈,即便亲人朋友袍泽都不在了,也要战斗到底!抗争到底!”
五十章联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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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西枋城南郊。
低矮的丘陵连绵起伏,新绿的草芽一坡一坡,将太行山东南余脉铺得满满的。紫色的天星、嫩黄的雏菊散落其间,将枋头的春意渲染的越发浓烈了。
一大早,一行百十人的队伍从西枋城出来,沿着弯弯曲曲的陌道逶迤南行,队伍有骑,有步,还有牛车;其中又有老有少,有文有武,有主有仆,看起来十分驳杂。
这支各色人物混杂的队伍拖曳着长长的纵队,行到西枋城南八里外的一座小丘下停住了。
“此间春色喧闹,实为探春之好去处。就到此为至吧。”队伍为首的牛车之上,一个骨架高大,双颊酡红的老人笑着对手下人吩咐。他的笑容看起来很夸张,只是语气中殊无半点笑意。
“大将军是想上去观赏四周景致,还是在下面歇息?”随车的侍者一边在牛车前安置踏板,一边请示。他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是枋头氐人首领,大晋赐封的征北大将军蒲洪了。
“蒲某就在坡下与军师将军相对小酌几杯就好。”蒲洪说着拾阶而下。
侍者禀遵指令,一边招呼亲卫在丘陵下平坦之处铺设毛毡,摆放酒肉,一边遣人去请军师将军麻秋。
没多久,麻秋一身儒服,翩翩赶上前,对牛车旁的蒲洪一揖,淳淳说道:“大将军,酒多伤身,逢此多事之秋,还请稍加节制。否则。。。”
蒲洪身子一抖,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将要倾倒之时,他一伸手扶住车辕,稳住了身子。缓缓吐了口气,蒲洪道:“军师将军放心,蒲雄身子骨刚硬着呢,些许酒食,还支撑的住。”
“哦,如此甚好,倒是麻秋多虑了。大将军请——”瞥见蒲洪的作态,麻秋暗自一笑,依旧束手相请。
麻秋心里很明白,蒲洪老了,是在强自支撑着作态;包括这次出来踏春,也是作态;所谓的踏春,其实是他心忧前方战事,听说蒲坚今日会从前线返回后,借踏春之名南来迎候,只为了早一刻得知战事详情。
队伍在小丘下驻扎下来,梁安、麻秋陪蒲洪萁坐饮酒,其余人等散布在小丘四周‘踏春’,这些人大多知道一些消息,惶惶地立于小丘左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实在没有半点踏春的意味。
蒲雄面南背北,萁坐在毛毡上,精神看起来有些恍惚。他呆呆地望着消失在南方丘陵后的陌道尽头,眼里直是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好酒!”麻秋仰脖饮干一盏美酒,砸巴了一下嘴巴,大声赞叹,随即又斟了一盏,双手端起,恭敬地向蒲洪一举道:“大将军!请——”
蒲洪哦了一声,下意识地将酒盏送到唇边,将要倒进口中之时,他目光一凝,盯住了南方的陌道。
须臾,蒲洪惊呼一声:“是石头(蒲坚昵称),他们回来了。。。”
心神激荡之下,蒲洪话语中带着明显的颤音。这时候,他却顾不得这些,将酒盏往皮毡上胡乱一墩,蒲洪飞快地站起身,疾步向南迎去。
酒盏歪倒着,美酒汩汩流出,浸*湿了一大片毛毡,麻秋瞅见,暗自冷笑一声,随即轻轻搁下酒盏,起身整肃了衣袍,从容跟上。
蒲坚随同蒲法渡过黄河整肃队伍,按照蒲雄指令,向东佯动,第二日在祝阿河段会合了枋头船队后,蒲法命令水手登岸,船只焚毁,随即率部西返。
回转汲县后,他们正好遇到蒲健派往西枋城回禀军情的亲卫,听说蒲雄没能突围到白马渡,蒲法、蒲坚两兄弟当即急了,立马就要带大军渡河南下,追查蒲雄消息。蒲法老成一些,认为让未及成年的蒲坚随军行动容易误事,便命令蒲坚会同蒲健亲卫一道回返西枋城,向蒲洪禀报战况。
蒲坚坳不过,只得带了小耗子等一队亲卫回转西枋城。
见到蒲洪后,蒲坚泪眼婆娑,抢在蒲健亲卫之前,将自己知道的范县战况一一禀明;蒲洪闻听蒲箐战死,蒲雄、毛贵深陷绝境,下落不明,再也忍受不住煎熬,哎呀一声,昏厥过去,甚至没给蒲健亲卫留点禀报的时间。
蒲洪出事,梁安、蒲苌、蒲坚一众人等七手八脚将他抬到小丘下的临时营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拎耳朵,又喊又叫,忙碌了半日,才将蒲雄弄醒。
蒲雄醒来之后,精神却未恢复,他无力地环视了一眼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到蒲健亲卫身上,嚅嗫着说道:“有好消息吗?说给老夫听听。。。”
蒲健亲卫迟疑了,嗯嗯唧唧不敢说话。他回来是为了告知西枋城,白马渡鏖战至今,己军损折六千人马、蒲生战死、粮草不足、兵甲损毁严重急需替换。。。诸如此类的消息。老爷子想听好消息,可是这么多消息之中似乎没有一条好消息。
“唉——”
蒲洪无力地挥了挥手,脸色白煞煞的看起来极为渗人。“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眼珠转了转,蒲洪的目光落到蒲苌、蒲坚两个孙子身上,随后变得柔和起来。“苌、坚。我想到坡上去看看,你俩陪陪爷爷吧。”
蒲苌是蒲健长子,算是世子的世子了,他今年已满二十岁,之所以没有出征,而是留守西枋城,有替父在蒲洪面前行孝的意味,更多的是为了历练统筹全局之能。
蒲苌听蒲洪说罢,蹲下身道:“让苌儿背祖父大人上去吧。”
蒲洪微笑道:“好。好苌儿——”随后在梁安、蒲坚的搀扶下,负到蒲苌背上。
祖孙三人上了丘陵顶端,蒲苌和蒲坚小心地扶着蒲洪倚着一块向阳的山石坐下。
温暖地春晖洒下来,洒在身上,洒在脸上,耀的人眼发花。蒲洪眯缝起双眼,似乎沉醉于春晖之中,久久没有说话。蒲苌、蒲坚左右侍立,屏住气息,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风起云涌,英雄辈出,这世间的变化非我等凡人能测啊。。。”
过了好一阵,蒲洪长叹一声,悠悠说道起来。“当初军师将军劝我谋取关中,以为进退之立足之地,某不以为然,一心想在中原作一番大事。今日看来,军师将军所言,虽过于隐忍,缺少进取,却不无道理。”
蒲苌神色一动,凑趣地问道:“祖父大人莫非打算西进关中了?”
“也许吧。不到最后即便是你祖父也说不准。”蒲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发觉两个爱孙不解。蒲洪振作精神,说道:“大丈夫当逆而进取,快意杀;你家祖父自诩英雄,岂能轻易躲进关中,作一缩头乌龟。哈哈,汝等放心,新义军虽然有些麻烦,却还不能让某闻风而避。”
蒲苌、蒲坚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随后蒲洪吩咐道:“苌儿,稍后你让梁安去一趟广陵,告诉那个殷浩,枋头已到存亡危急时刻,请大晋即刻出兵北上青、兖,否则,一旦枋头失败,大晋再无机会恢复中原。然后你亲自走一趟襄国,去见张举大人,请他速令并州张平出兵援助,至不济,也请他想办法援助枋头三个月的粮草辎重。”
蒲苌、蒲坚眼睛各自一亮;这两人年龄虽然不大,却已通晓世事;半年来,枋头急速膨胀,膨胀的是人丁不是财富,或者说还没有转化为财富;在这等情况下,枋头接连与滠头军、新义军作战,早已不堪重负。蒲洪随口道出的两项制措,若是得以实现,不仅从后路给了敌军沉重一击,还能保证枋头军接续作战。这确实是枋头最需要的。
蒲洪爷仨在坡顶叙话,自然没人会不识时务地上去打搅,一两百人百无聊奈地散在坡下,各自想法消遣着时光。
麻秋坐在皮毡上,手里端了一盏酒。酒盏送到面前,却没有一饮而尽的打算,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盏中的酒水,酒水一漾一漾,荡出细细的涟漪,麻秋似乎从涟漪地看出了什么,白净的面皮慢慢浮起了一层微笑。看起来,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酒盏的世界里。
“军师将军?”一个低低的试探行问候闯入了麻秋的世界。
麻秋不经意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少年蹲在三四步外,低着头专注地掏着一个蚂蚁洞;如果不是适才问候声的稚嫩,麻秋不会以为,是这个少年在喊自己。这个少年他有点印象,是蒲坚身边的人。
很显然,少年这个样子是不想惊动其他人。麻秋心中了然,转回视线,嗯了一声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将军有个女儿,唤作麻姑对吗?”少年头也不抬地问,声音不大,恰好能让麻秋听见。
麻秋心中一紧,语言有了些波澜:“是有如何?”麻姑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不由得他不揪心。
“那就对了。”
少年仿佛是喃喃自语,随意地说道:“军师将军可能不知道,麻姑已经嫁给新义军的石帅了。”
“汝是何人?竟敢虚言诈某!不怕死么!”低吼声中,麻秋身子一绷,冷冽的杀气勃然而出,一转眼的功夫,他从淳淳君子蜕变成一个冷血屠夫。
少年似乎很迟钝,对这股凌厉的杀技没有丝毫感觉,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是谁军师将军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新义军石帅是你女婿就行了。嗯,石帅说了,他很想向军师将军问安,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系,请军师将军派个人去白马渡走一趟,一家人经常联系。”
麻秋不知道麻姑怎么会嫁给新义军石青?也不知道这个少年说得是真是假?但是,事关麻姑,他不得不慎重;脑中电光急闪,他正考虑如何试探,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蒲坚的呼喊:“小耗子!走——”
那个少年应了一声,跳起来一蹦一跳地走了。临走之时,给麻秋又丢了一句话:“快点派人联系哦。。。”
这厮会不会是蒲洪遣来诈我的?蒲洪对我防范甚紧,还有必要这么做?如果不是,难道这厮是新义军的内应?新义军拿麻姑当借口,是打算和我联系?要不然,麻姑怎么可能跟新义军搅到一块?她应该在邺城才是啊?
麻秋一头雾水,愈想愈是迷惑。
看来不让人走一趟是不会明白的,罢了,看看新义军在捣什么鬼也好。麻秋终于拿定主意,随蒲洪回转西枋城后,一进自己的寓所,便唤来一个身子拘偻,罗圈腿摇晃的老仆人吩咐道:“窝盔。你悄悄去一趟白马渡新义军大营,看麻姑是否在那里。”
“小姐!她怎么在那?”名叫窝盔的老仆惊呼一声,身子一震,拘偻的身子豁然如长枪一般挺直。
“本帅若是知道,还用得着你去吗?”
麻秋烦躁地一挥手。“快去快回,不要让本帅挂念。”
窝盔应了一声,身子再度拘偻起来,一晃一晃地退下去收拾行囊。
五十一章僵持中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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