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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小楼传说 Ⅱ(共4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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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着要求食物填充。空得似乎连五脏都没有了。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逼得人发疯。它会催毁人类所有的感情,理智,道德,让人真切地体会,由活生生的人,变成无情的兽,原来可以这样容易,这样简单。这个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破烂衣裳的少年,此刻血红的眼睛,如狼如兽,不似人。除了对食物的渴求,空洞洞的眼眸里,再没有其他人类正常的感情。他沿着溪水向前走,疲惫笨拙而缓慢。他极力地看,努力地听,溪水里看不到游鱼踪迹,山野间,听不到走兽声息。感觉到仅有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消逝,少年惨淡地抬眼,开始把视线投向四周那些青绿的树木杂草,乘着现在,还有力气摘草根,剥树皮……少年的身体忽地一颤,对情绪表达几乎麻木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激动。是他听错了吗?是太久饥饿之后的幻觉吗?似乎有一声马嘶顺着溪水潺潺,传入耳边。他侧耳凝神再听,没错,是马嘶……少年整个身体几乎跳了起来,原本缓慢笨拙的动作,倏然变得轻灵迅捷。他沿着溪流快速地奔跑着,直转过前方一处拐角,眼前视线大开,这才怔怔地站住了。就在这里,就在前方,就在十几步外,一人正蹲在溪边洗脸。身边好端端站着一匹瘦马。也许经过了太长久的跋涉吧,所以马已极瘦,人的衣裳和马的毛皮都看不太清楚原来的颜色了。然而,在少年的眼中,只看见了一匹马,一匹活生生的马,一匹很多很多肉可以吃的马。大脑尚未思考,身体已飞扑上去,有马,就有肉,就有吃的,说不定包袱里还会有干粮……这一刻,他喉咙里发出的那声欢呼,似兽的咆哮,更胜于人的声音。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世界似乎一下子颠倒过来,整个人腾云驾雾地飞出似乎很远很远,他以为自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然而惊恐大叫声中落了地,不知为什么,居然也并不觉得有多疼。耳旁听到一声笑喝:“好小子,抢到我头上来了。”那声音极清朗,且带些笑意,他迷茫茫地抬眼,看到了那个人。那人站在溪水旁,阳光下,瘦马边,一手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马。一边带笑看着他。大概那人刚刚在洗脸,受惊后回身出手,这时满脸的水珠还没擦呢。隔了好几丈的距离,少年躺着向上看,只看到那出奇挺拔的身形。那人的容颜反是看不清楚了。是那人脸上的水珠映出了天上阳光,地下水光吧,刹那之间,灿亮晶莹,刺目生辉,少年本能地垂下眼来,不知为什么,竟不敢直视的那张带笑的脸。“你是什么人?”少年不答,他只是深呼吸几次,确定身体没有受伤并积蓄力气,却又茫然不知道该继续扑上去抢马抢东西,还是转身逃走。下一刻,一块干粮被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甚至没有去想想那几丈外的人怎么忽然就到了眼前,便大叫一声,再次扑过去。这一回再次扑空,明明就在眼前的干粮,转眼间,又到了几丈外的河边。少年瞪圆了眼,握紧了拳。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人手里一上一下,被抛得在空中起起落落的干粮。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不是眼花,他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然而,那是食物,那是活路……他红着眼,望着前方,理智在警告他不要妄动,生存的本能,却在催促他迅速扑过去。“不错,是个机灵孩子。”饿成这样,还能分得出轻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人意似欣赏地微笑了:“老实答话,这个就是你的。”少年两眼渴望地盯着那干粮,一个劲点头。“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楚国人,想国去。可是,边界上齐人守得太严了,远远得看到I射,我只来得及跳进河里,顺着水一路逃过来。”少年的声音沙哑涩然。“你是楚国哪里人?”“京郊洪源镇人。”“京郊?这么说,你是从京城一路逃到边关上来的。”那人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诧异。少年点头,直着眼,依然望着那块干粮。从京城一直逃到边境,他逃了两年多。奔走,乞食,逃窜,躲避。与野狗争抢衔在嘴边里的半块残饼,同老人撕打争夺怀里一块馒头,为了地上一只死老鼠与十几个人拼命。为了逃避异国虎狼之师躲进烂泥坑,却又被本国的军队捆起来,如牲口一样跟其他人成串绑在马后,并称之为,卫国从军!在风雨中挣脱,在追逐的马蹄声中奔跑,在山间乱泥里翻滚,在死亡,饥饿,鲜血里挣扎。漫漫两年的噩梦,他才终于逃到了边境!前方就是没有战乱的乐园,然而,那里却有一排排无情的箭矢,冷漠地等待着每一个人从苦难中挣扎而来的人。“现在楚国情形怎么样,各地都由什么人掌权?”“北边,连着京城在内,半个国家都已经被秦人占了。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战乱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南跑了。可是南边一样不太平。阳川三郡的萧将军立了个什么皇帝,晋安五镇的卓将军在军中供了已故方候爷的灵位,痛斥萧将军另立伪帝,不忠不义,两边打得很厉害。武陵节度使,建州大将军,锦州大都督,那几处也在闹,反正到处都有大官,到处都有军队,皇帝都有两三个,但哪个也没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死人。听说江州和巴郡有人起义,叫什么顺天大王,奉天将军的,闹得也很凶……”少年喘了口气。“全国的情势,我也不清楚。反正到了一个地方看着不对我就逃,可是不管逃到哪里,混乱都是越来越厉害……”少年的声音疲惫而麻木,太多太多的不幸,太早降临的沧桑,年少的心灵,已经不堪重负。干粮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少年高高跃起,一把抓住,看也不看,就直往嘴里塞。吃东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作一团,采取一种自我保护而抗拒外在一切的奇异姿式。整个意识里,都只剩下手里这小小一块干粮,耳边听到那人在说话,脑子里却并不知道那是在说什么。国家大势,他一个小小的难民,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你从京城一路逃到边境,应该很清楚这一路上的道路状况,军队驻扎,还有大股流民的逃亡路线,对吗?”少年只是拼命地吃,拼命地嚼,拼命地点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点头确定的是什么。“现在齐人守得严密,你到了边境,也过不了国界线。留在这里,不过是等死。如果你愿意,倒可以跟着我做个向导。我离开楚国好些年了,现在要去京城找个故人。我不喜欢遇到军队或者流民。你如果能带我尽量避开与各处的军队势力正面相遇,也可以少遇上那些流散四方抢劫为生的流民,我可以让你吃饱饭,也能保证你生命安全。不用担心,我不是怕他们,就算是偶尔碰上也不要紧。我只是不想麻烦。”少年继续点头,一块干粮他已转眼吃完了,这时才真正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才明白自己刚才是承诺了什么。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想,再回过头,向京城而去,会有多少凶险和磨难。“吃饱饭”这三个字就够了。对于饥饿到顶点的人来说,为了一个馒头,他甚至敢去杀皇帝。“你叫什么?”那声音依旧清朗,依然带笑。他擦擦嘴,站起来:“小人赵二狗,请问先生……。”肚子里填充了一点,理智略略回归,赵二狗开始努力地回想起,仿佛在前生时,自己识的文,认的字,还有哥哥曾教导过的礼貌规矩。“我姓方,你叫我方公子就行了。”那人忽低笑一声:“听你的言谈,该是个识文断字的孩子。怎么会叫二狗?家人师长,没给你取学名吗?”少年低了头,声音轻且低:“我原也有大名,只是现在沦落成这样,怕是辱没了父兄,不想再提了。”“好,聪明伶俐,识字懂事,还有骨气。我的眼光就是好,挑什么都不出错。”那人得意复欣然,声音却忽然低得听不清了。“除了……”那少年本能地竖起耳朵,也还是没听明白,只隐约觉得那声音里,带了懊恼和无奈。“罢了,你既然跟我办事,总不能叫二狗。我给你临时取一个好听名字吧,就叫……”那声音一顿,语调略显奇异:“就叫忘尘吧。”少亮,应声道:“是,小人就叫方忘尘。”“不,不用,你姓赵,就是这忘尘二字。等你这向导当完了,跟我分别之后,也大可不必再叫。”原本带笑的声音,忽得冰冷生硬。原本那个给人感觉亲切好说话的人,立时漠然疏远起来。少年低下头,咬牙忍下心头的屈辱。他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难道天生就没有骨气到要将自家姓氏抛却。只是,在这个乱世,想要存活,太难太难。一个临时的向导,和一个有了自己姓氏的下人所能得到的照料和保护,天差地别。向导随时可以抛弃,但冠了自己姓氏的下人,却是属于自己的财产,没有人会无端伤损自家财产。他不是自轻自贱自甘为奴,他只是……想要活下去。他低着头,僵硬着身子,僵硬着背,不敢抬头,却听得到那人翻身上马,听得到那人慢慢拔转马头,听得到那个依然极清朗,却不再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替我办事,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会保你一日温饱安全。用不着耍这样的小聪明。别以为我是好人,跟我太亲近不会有好处的。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那时候,你会很庆幸,今天我让你保留一份自由。”少年低头,不能答话。魔鬼又怎么样?只要魔鬼能提供食物,魔鬼能让我活下去!破空之声传来,他愕然抬头,伸手处,堪堪接住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里头有干粮有水,饿了渴了自己吃,还不给我跟过来。”马蹄声声,不快不慢地前行而去。那人的背影沉凝而挺秀。少年手忙脚乱地把包袱往背上一背,撒腿就追:“别走得太快,小心些,前方记得左转,走山道,要不然就要和从大道逃过来的流民撞上了。”那一天,少年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他叫赵忘尘。在死生煎熬之地,他遇上了方轻尘。许久以后,回思往事,他才记起,原来,初遇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决定跟从的人长得什么样。第一眼,他看见的只是他身边的马。第二眼,他应该是看到了他的脸,却不知是被水光耀得眼花,还是根本不敢直视,到头来,他记得的,只有那满眼的晶莹灿亮,炫丽光华。再然后,他的眼中看到的,就只见到干粮。所以,他不知道他的模样。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知道那个人姓方,是可以保他活命的方公子。他只知道,那人可以让他吃饱,可以让他活下去。他却完全想不到,这一次相遇,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化。很多年后,赵忘尘还是可以清楚地记起,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他初见方轻尘,那人站在溪边,天上阳光,地下水光,所有的光华都在他身上脸上凝聚生辉,叫人自惭形秽,不能直视。原来,他真的,不是好人!
第一章 冷心若铁(上)
过荒芜的田地,穿过贫瘠的山林,眼前这可以补给歇,荒凉而不带一丝生气。街边店铺都是关闭的,严严上了门板。空荡荡的街市上,见不到一个青壮劳力,只偶尔有几个目光呆滞面有菜色的老人妇孺,呆坐门口。牵了马徐徐行过街市,整条长街,除了马蹄起落之外,竟几乎听不到别的声息。人们呆滞的目光望过来,冰冷而麻木。沉默地行走在这样的漠然目光里,赵忘尘感到头皮发麻。吃饱了,喝足了,属于人类情绪感知,竟然也恢复了正常。那两年朝不保夕的死生逃亡里,他明明对一切的不幸都已经可以漠然置之,但现在,有吃有喝无饥无寒,再置身于旁人的不幸之中,却依然会有一种莫名的悲凉。硬着头皮走了半条街,他终于忍耐不住,止步回身:“公子,我看这里怕是没什么象样的地方可歇脚补给了。”“我原说一路只走小路,是你耐不住,偏要往大道上来看看,现在死心了?”依然是带点笑意的声音,仿佛所有的苦难,都不曾入眼入心。长年的饥饿苦难,让少年的身子又瘦又小,即使自己临时的主人并不曾上马,他也不得不抬头仰望他。他依附的主人有极颀长的身形,极俊朗的容貌。几千里跋涉,那么多的风尘,那么多的艰辛。风沙可以掩去他衣裳原有的颜色,却掩不掉他本人半点光芒。他临时的保护者,极爱笑,极喜欢调侃人,这一路行来,千里奔波,那人的语调似乎总是带着笑意的。闲时总爱拿他取笑闲说一番,便是看到无尽的灾劫与杀戮,在那人看来,似乎也一样是可笑。然而,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方公子的笑,是冰冷的。即使他看起来神情再愉快,即使,他听起来,声音再轻松,他的笑语,依然让赵忘尘感觉到冷。他知道这位方公子有着极为强大可怕的力量,一路行来,抄小路,走山道,险山峻岭他可以轻易越过,不方便的地段,他甚至能把马举起来行走。他可以随意猎杀最凶猛的野兽为食,跟着他,再恶劣的情况下,都不愁饥渴,不虑安全。他之所以走山路,果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讨厌麻烦。他们曾经偶尔遇上小队巡山兵马,这位方公子非但不逃不躲,反而大咧咧冲出去去抢人家的食物和水。也许是安生日子过得多?所以他居然开始出奇地渴望能永远安全下去。也许是长时间行走在荒凉无人的偏僻山道中,他便居然开始幻想着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他盼着重回人世时,灾难已经远去,繁华已然来临。所以,他渴望着要从大道走走看看,而对于他的要求,方公子竟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然而,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小小的镇子,还没有走完半条街,已足够让人心灰意冷,悲凉莫名。“即然你不想看了,那……”方公子那极清润温朗的声音被前方的一阵骚乱给打断了。却见前头街角处一户人家门里,涌出六七个兵士,扭着一个上了绑的少年向街这边行来。一个妇人哭叫着死死扯着被绑住的少年,哀哀乞求:“官爷们,你们要搜的逃犯不是个女人吗,这是我儿子啊……”“绑的就是你儿子!我们搜的虽是女逃犯,可前儿征兵队还刚从这里过了一遍呢!所有壮年男子都要从军报国,你们竟敢明知故犯!你儿子居然躲在家里头不出来,要不是今儿搜逃犯,他还就真躲过去了。咱们大楚国都要让秦人给占光了,你大的儿子,不出来报效国家,没有半点保家护国的责心……”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大声呵斥着。、“军爷,我儿子只有十五岁,他还是个孩子啊,他不是壮年……”“十五岁还不是壮年?妈的,前儿去王家庄征兵,可是十三岁的小孩也知道奋勇报国的……”那队长把鞭子举起来,“你快给我放手,否则我不客气了!”妇人还待哭叫着不肯放手,那十五岁的少年忽大叫起来:“娘,你别哭了!就放手吧!你别想着儿子去上战场打仗,你只想着儿子进了军营,总算能有饭吃了,没准能挣出一条活命呢!娘,你就放手吧!”他哭叫着跪下来:“王大婶她拼了性命,也没能保着虎子哥哥不被带走,她现在还让打得起不了床啊,娘。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儿子去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妇人放声大哭:“让我怎么放啊!卓将军征兵不是去打秦人,是去和萧将军打仗啊!上回萧将军在这里征兵,已经把你爹你哥都征走了,现在你也要被征去,这两边打起来,是你杀了你爹,还是你哥杀了你……你才十五岁……”四周也有些人慢慢聚拢了过来。虽说太多的灾难让人心境麻木,然而眼看着一家四口,转眼只剩一个孤弱妇人,而壮丁男子,竟要被生生拉进两个敌对阵营,血战沙场,人们到底还是心头戚戚的。“看什么看?全给我散了!”士兵们分出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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