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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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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展白停在那里,死死望着他,眼里有火在燃烧:“徐重华!你、真的叛离?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从不站在哪一边。”徐重华冷笑,“我只忠于自己。”
“你背叛鼎剑阁也罢了,可是你连秋水母子都不顾了么?”霍展白握紧了剑,身子微微发抖,试图说服这个叛逃者,“她八年来受了多少苦——你连问都不问!”
“别和我提那个贱女人,”徐重华不屑地笑,憎恶,“她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霍展白的身子一瞬间僵硬。
他说什么?他说秋水是什么?
“她嫁给我只不过为了赌气——就如我娶她只不过为了打击你一样。”徐重华冷漠地回答,“八年来,难道你还没明白这一点?”
霍展白怔怔望着这个同僚和情敌:这些年,他千百次的揣测当初秋水为何忽然下嫁汝南徐家,以为她遭到胁迫,或者是变了心——却独独未想到那个理由竟然只是如此的简单。
“就为那女人,我也有杀你的理由。”徐重华带着青铜面具冷笑,提起了剑。
“可你的孩子呢?”霍展白眼里有愤怒的光,“沫儿病了八年你知道么?他刚死了你知道么?”
带着面具的人猛然一震,冷笑从唇边收敛了。
“我有儿子?”他看着手里的剑,喃喃——他受命前来昆仑卧底时,那个孩子还在母亲的腹中。直到夭折,他竟是没能看上一眼!
“死了也好!”然而,只是微一沉默,他复又冷笑起来,“鬼知道是谁的孽种?”
“闭嘴!”愤怒的火终于从心底完全燃透,直冒出来。霍展白再也不去多话,飞身扑过去:“徐重华,你无药可治!”
“扔掉墨魂剑!”徐重华却根本不去格挡那愤怒的一剑,手指扣住了地上卫风行的咽喉,眼里露出杀气,“别再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信不信我立刻杀了卫五?”
剑势到了中途陡然一弱,停在了半空。
徐重华看到他果然停步,纵声大笑,恶狠狠地捏紧卫风行咽喉:“立刻弃剑!我现在数六声,一声杀一个——”
“一……”
“唰”,声音未落,墨魂如同一道游龙飞出,深深刺入了横梁上方。
“哈。”抬起头看着七柄剑齐齐地钉在那里,徐重华在面具后发出了再也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声。他封住了卫风行的穴道,缓步向手无寸铁的霍展白走过来,手里的利剑闪着雪亮的光。
“霍七,你还真是重情义。”徐重华讽刺地笑,眼神复杂,“对秋水音如此,对兄弟也是如此——这样活着,不觉得累么?”不等对方反驳,他举起了手里的剑:“手里没了剑,一身武艺也废了大半吧?今天,也是我报昔年星宿海边一剑之仇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侧头,对着黑暗深处那个人微微颔首:“瞳,配合我。”
瞳一直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此刻才惊觉过来,没有多话,只是微微拍了拍手——瞬间,黑夜里蛰伏的暗影动了,雪狱狭长的入口甬道便被杀手们完全的控制。
另外,有六柄匕首,贴在了鼎剑阁六剑的咽喉上。
“你尽管动手。”瞳击掌,面无表情地发话,眼神低垂,凝视着手里一个羊脂玉小瓶——那,还是那个女子临去时,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好!”徐重华大笑起来,“联手灭掉七剑,从此中原西域,便是你我之天下!”
他再也不容情,对着手无寸铁的同僚刺出了必杀的一剑——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憎恨和恶毒,恨不能将眼前人千刀万剐、分尸裂体。那么多年了,无论在哪一方面,眼前这个人时刻都压制着他,让他如何不恨?
霍展白在黑暗里躲避着闪电般的剑光,却不敢还手。
因为,只要他一还手,那些匕首就会割断同僚们的咽喉!
徐重华有些愕然——剑气!虽然手中无剑,可霍展白每一出手,就有无形剑气破空而来,将他的佩剑白虹格开!这个人的剑术,在八年后居然精进到了这样的化境?
眼神越发因为憎恶而炽热,他并不急着一次杀死这个宿敌,而只是缓缓的、一步步的逼近,长剑几次在霍展白手足上掠过,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嚓”,那一剑刺向眉心,霍展白闪避不及,只能抬手硬生生去接。
那一剑从左手手腕上掠过,切出长长的伤口。
“哈哈哈哈……”血腥味弥漫,刺激的徐重华狂笑起来,“霍七,当年你废我一臂,今日我要断了你双手双脚!就是药师谷的神医也救不了你!”
药师谷……在这样生死一线的情况下,他却忽然微微一怔。
“等我回来,再和你划拳比酒!”
——难道,是再也回不去了么?
此念一生,一股求生的力量忽然注满了他全身。霍展白脚下步法一变,身形转守为攻,指尖上剑气吞吐凌厉,徐重华始料不及,一时间乱了攻击的节奏。
奇怪的是,修罗场的杀手们却并未立刻上来相助,只是在首领的默许下旁观。
霍展白手中虽然无剑,可剑由心生、吞吐纵横,竟是比持有墨魂之时更为凌厉。转眼过了百招,他觑了一个空档,右手电光一样点出,居然直接弹在了白虹剑上。
“铮”的一声,名剑白虹竟然应声而断!
“瞳!”眼看对方手指随即疾刺自己咽喉,徐重华心知无法抵挡,脱口,“帮我!”
“好。”黑夜里,那双眼睛霍然睁开了,断然说了一个字。
没有人看到瞳是怎样起身的,只是短短一瞬,他仿佛就凭空消失了。而在下一个刹那,他出现在两人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嘎然而止——暗红色的剑,从徐重华的胸口露出,刺穿了他的心脏。
——沥血剑!
“瞳!”刹那间,两人同时惊呼。
霍展白看到剑尖从徐重华身体里透出,失惊,迅疾地倒退一步。
“为什么……”青铜面具从脸上铮然落下,露出痛苦而扭曲的脸,徐重华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胸口露出的剑尖,喃喃,“瞳,我们说好了……说好了……”
他无论如何想不出,以瞳这样的性格、有什么可以让他忽然变卦!
“我只说过你尽管动手——可没说过我不会杀你。”无声无息掠到背后将盟友一剑洞穿,瞳把穿过心脏的利剑缓缓拔出,面无表情。
“你……”徐重华厉声道,面色狰狞如鬼。
习惯性的将剑在心脏里一绞,粉碎了对方最后的话,瞳拔出滴血的剑,在死人身上来回地轻轻擦拭,妖诡的眼神里有亮光一闪,仿佛是喃喃自语:“你想知道原因?——很简单:即便是我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有洁癖。我实在不想有你这样的同盟者。”
青铜面具跌落在一旁,不瞑的双目圆睁着,终于再也没有了气息。
“……”事情兔起鹄落,瞬忽激变,霍展白只来得及趁着这一空档掠到卫风行身边,解开他的穴道,然后两人提剑背向而立,随时随地准备着最后的一搏。
黑暗里,那些修罗场暗界的杀手们依然静静站在那里,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
“好了,事情差不多都了结了。”瞳抬头看着霍展白,唇角露出冷笑,“你们以为安排了内应,趁着教中大乱,五明子全灭,我又中毒下狱,此次便是手到擒来?”
他说的很慢,说一句,在尸体上擦一回剑,直到沥血剑光芒如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我中了七星海棠之毒还能生还?谁知道妙空也有背叛鼎剑阁之心?”瞳淡淡开口,说到这里忽然冷笑起来,“这一回,恐怕七剑都是有来无回!”
霍展白没有回答,只是冷定地望着他——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全都是实话。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捏起了剑诀,随时随地准备和这个魔宫的第一杀手血战。
“想救你这些朋友么?”擦干净了剑,瞳回转剑锋逼住了周行之的咽喉,对着霍展白冷笑,“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放了他们。”
“别理他!”周行之还是一样的暴烈脾气,脱口怒斥,“我们武功已废,救回去也是——”
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
“失败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瞳冷笑着回过身,凝视着霍展白,“霍七,我们来谈判吧:我知道你尚有余力一战,起码可以杀伤我手下过半人马。但,同时,你也得把命留在昆仑。”
霍展白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鱼死网破,这又是何必?”他一字一字开口:“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条件很简单: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但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锁阳关,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
霍展白和地上的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
的确是简单的条件。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忽然提出和解,却不由让人费解。
“这样做的原因,是我不想杀你,”仿佛猜出了对方心里的疑虑,瞳大笑起来,将沥血剑一扔,坐回了榻上,“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原因是你猜不到的。我只问你,肯不肯订约?”
霍展白沉吟片刻,目光和地下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也便有了答案。
——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且答应了。
“可以。”他伸出手来和瞳相击,立下约来,“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锁阳关!”
瞳的手掌和他交击,却笑:“有诚意的话,立约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眼睛吧?”
看着他的眼睛?鼎剑阁诸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小心瞳术!
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抬起了眼,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视线对接。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深而诡,看不到底,却没有丝毫异样。
“好!”看了霍展白片刻,瞳猛然大笑起来,拂袖回到了黑暗深处,“你们可以走了!”
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撼动,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逼,刹那全部反跳而出,叮的一声落地,整整齐齐排列在七剑面前。
“告辞。”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持剑告退。
瞳在黑暗里坐下,和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再去看——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动摇。
纵虎归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
然而……他的确不想杀他。
不仅仅因为他心里的确厌恶妙空;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高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已然没有足够的胜算——最后、也最隐秘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朋友。
在药师谷那一段短短时间里,他看到过他和那个人之间,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如果杀了霍展白,她……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
即便是为了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他也要放走霍展白一次。
她最后的话还留在耳边,她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眼睑上。然而,她却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身体麻痹解除、双目复明的时候,他疯狂地冲出去寻觅她的踪迹。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昨日去了山顶乐园给教王看病,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座大殿就在瞬间坍塌了。
他在断裂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却知道那个金壁辉煌的乐园已然成为一梦。
一切灰飞烟灭。
在鼎剑阁七剑离去后,瞳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
雪狱寂静如死。
如果没有迷路,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乌里雅苏台。
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在雪原上疯了一样的狂奔。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
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那个时候,他也曾这样不顾一切的奔跑。
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呀——呀——”忽然间,半空里传来鸟类的叫声。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的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它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就不远了!
明白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来,妙风终于站起身,踉跄的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
漫天漫地的白,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风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指引他前行的方向。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然全部消耗殆尽。
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久不寐。
窗外大雪无声。
※※※
乌里雅苏台。
入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簌簌的飞进来一只白鸟。他惊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白鸟从窗口穿入,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毛,松开满身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
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口声,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
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质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身沾满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狐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喘息着停下来,用着一种可怕的神色大声问,“这里有医生吗?”
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蓝色的……蓝色的头发?!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眼熟,这个人,不是在半个月前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向西去了的么?
“这位客官,你是……”差吏迟疑着走了过去,开口招呼。
“医生!”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快说,这里的医生呢?!”
对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差吏凌空提了起来,恶狠狠的逼问。那个可怜的差吏拼命当空舞动手足,却哪里说的出话来。
旁边的旅客看到来人眼里的凶光,个个同样被吓住,噤若寒蝉。
“放开他,”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我是医生。”
雪鹞仿佛应合似的叫了一声,扑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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