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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宝儿的热闹生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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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寻常的人情应酬,年节的往来交际,那都是要花银子的,就老爷那点收入,绝不够花销,靠的,都是各自本家的产业填了进来,就是为了个门面和彼此依靠。这会子要藏的收的银两,还真是没有,唯独她就是放心不下这个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的心肝宝贝。如果一旦定罪,刑徒之身,即便死罪可得八议减罪,楚家送来的方子里的用物看起来这日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宝哥还不足年,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恐怕是熬不过的。
唯今之计,只有先将她送走,好在宝哥生下来体质就弱,没几个月又大病一场,还不曾入家谱,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想来想去,只有托阮家姥姥带走她,尽管心里头不愿意不舍得,总比让她在这里和家人一起等死的好。若是日后有翻身的一天,就接回来重聚,若是真没指望,好歹这个女儿还能活着,再不济,就让她嫁了这家人,怎么的,也不会亏待着她的女儿就是。楚氏也不矫情,挥手让下人离开,留了嬷嬷一个人,把自己的请求说了一遍。
最后她抱着莫宝儿就那么一下子离开炕沿跪下来,道:“姥姥大恩若是肯收了我这个千灾百病的囡,给她个活路,我这就是拼了下辈子做牛马,也要报答您老的恩德!”唬得阮姥姥一下子跌下凳子也跪下抱住了楚氏,连声说要不得:“奶奶说的是哪里的话,要不是当年奶奶做小姐的时候就那么菩萨心肠,救了我阮家一家老小,我老婆子能活到今日?这小姐我看着是个有后福的人,千金贵体的就是怕养在我们那小地方糟蹋了,若是姑奶奶真不嫌弃,我老婆子就是自个吃糠咽菜,也定保小姐一辈子平安!”老人家说的动情,楚氏这边已经泣不成声,老人家也动了情,拉着楚氏一块落泪。
还是一边的如歌儿劝了半天,好歹把两个人拉起来,姥姥又抹了老泪,醒了醒鼻子道:“奶奶也别太揪心,说不定不过是天老爷干打雷不下雨,没事也是的。再不然我家这几年年景不错,虽比不得您这的大富大贵,却也定饿不着小姐。”楚氏点点头,喊了声如歌儿,眼看着她拿了个包裹出来:“家里现在处处要钱,也拿不出大额的现钱,这里有我一点私房钱,还有点体己的首饰,若是日后不够用,就拿出来用着,添了人口到底是要花精力财物的,您老别嫌寒碜!”“奶奶这话说得,行,老婆子收着,这些就给宝哥留着,您放心,近来日子太平,这几年咱日子好过许多,养活个人不成问题,若是日后您真有个不妥回不来,这些钱给依(她)留个嫁妆底,也不会让人家瞧不起!”楚氏看一切妥了,又舍不得立刻就让莫宝儿走,寻思着留了阮家姥姥几日,姥姥是个明白人,也不反对,将自己从乡下地头带来的新鲜瓜果交给厨房,带着三毛留在府上过了数日。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氏再不舍,到底也不得不送阮家姥姥带着宝哥走,日子越发紧,老爷一直不曾回府,恐怕是难以脱身,虽然想让老爷看一眼再走,可是又怕是耽搁了走不成,这一日清晨,还是送人走了。楚氏不敢张扬,从后花园的角门送走姥姥,一路含泪看睡着香一脸无垢烂漫的宝哥,想着这就是天涯永别,又是一阵落泪,直送到大门口,依然恋恋不舍的看着被包裹在换了身普通衣衫的宝哥身上。莫宝儿此刻还是个奶娃,尽管脑子如何有意识,到底是个小身体,吃了睡睡了吃是本能,抗拒不了,虽然昨晚上她知道自己才认识几天的娘就要把她送走,可是此刻还是睡着了。
阮家姥姥小心翼翼的抱紧了宝哥的襁褓,絮絮叨叨反复保证着许下的诺言,又道:“奶奶且放宽心,这不是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么?老婆子回去给您在各个山头庙宇的跑一遍,许个愿发个誓的,咱粗人就信一个理,好人自有好报,姑奶奶一向积福行善,自有好报的,这宝哥也就寄放些日子,回头我老婆子定帮侬(你)白白净净还得来!”楚氏再也没话说,只得放了手,持着帕子依在如歌儿身上,一直看着阮姥姥扯着来时的骡子拉着一个板车,搁着三毛和襁褓婴儿越走越远,再不见那压弯着的驼背蹒跚着的步子。
“夫人,回吧,小姐是个有后福的,日后定能遇难逞祥,外面风大,你小心别伤了自个的身体。”如歌儿扶着楚氏劝慰着。楚氏叹了口气,到底转过了身:“唉,也就看她造化了,咱回吧,咱也得看老天爷的造化咯!”
第一卷画眉鸟儿初入世第三章临安
话说阮家姥姥带着宝儿和孙子三毛一路走到瓜州渡口处,给了船家一百文,上了舫船,沿着大运河往临安而去。莫宝儿一路吃了睡,空了看,前世都不曾看到过这样一副繁华富庶的江南景致,这片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运河此时正是正处在它最繁华的时刻,往来船只,从艨艟巨舰,到铁头私船,大滩船,外国来的商务船,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遗憾的是,她大多数都被横抱着裹在襁褓里,姥姥怕她着风,总是包裹着她严严实实,只有偶尔她醒来,才会因为被逗弄着才有机会竖起来看。两岸夹江而峙的山峦,氤氲在烟雨朦胧中,偶尔的粉墙黛瓦连片成群,都说江南的风景是在烟雨中的,这时节堤岸之上霞紫缀红的,一晃眼,就又看不到了。进入了长江水道,水势又开始汹涌,可以感受到船只的颠簸,听得到潮击舟头的声响,在这种摇动中,她时不时就又眯瞪了小眼睡过去了。随着这一路的行走,结合一路的看,无论是人物穿戴,还是偶尔谈论的话题,都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这里大概是南宋的时代,距离那家国沦陷的战争已经有些年头了,南边又是鱼米之乡,临安附近更是繁华。她倒是不关心时事政治,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能看到自个那个久仰大名的爹,醒过来只迷迷糊糊在半睡半醒间看到过他来看过她,后来就一直被公事缠着身见都不曾见了。唉,她那点想做米虫的念想也没能够维持多久,得,人生果然不会一帆风顺。
不过看起来这个阮家姥姥人是不错,一路对她仔细的很,也许是经验足,弄得宝哥并没有因为小而受到颠簸不适,更何况,这个小婴儿的样子确实讨喜,乌溜溜的眼睛特精神的转,不哭也不闹的,随船的媳妇老婆子的似乎都喜欢逗弄,热心热肠的帮着照顾,带着奶娃娃的还肯给口奶水,小家伙倒也不曾饿着。但凡有人问起,姥姥都只说莫宝儿是自家的孙女,带着孙子出来走亲戚的,也没什么人怀疑,只是不少人都说这姥姥有这么个讨喜富贵的孙女真是有福,甚至有人还想讨个娃娃亲去,姥姥胡侃着说庙里头大和尚说了这闺女八字硬,不可早定人家,婉拒了对方的意思,对方也不恼,还给了随手的小玩意说是给娃娃玩闹。这一路,莫宝儿凭着那张人家人爱的小模样,愣是搜集了不少玩意,小佛珠,如意结的小挂饰,铜铃,铜板,蜜枣糖蜜枣子金桔团的小吃食更是应有尽有,也不管她奶娃子还没断奶呢,反正逗她一笑,特能让那些有娃没娃的女人开怀。数日后,渡船进入了钱塘江的水面,四周更加的热闹了,这里经过绍兴朝二十几年的经营,从隋唐以来就开始发展的临安已经达到了鼎盛。沿岸有很多的市郊外的集市,也有着连片的农田,稻花香得扑鼻,偶尔会有牧笛沿着岸堤悠扬的传来,再一次催睡莫宝儿那贪睡的脑袋。睡不久又会被一声声吆喝闹醒,可以看到忙忙碌碌上下运货的货船,贩夫走卒吆喝的声音,蚂蚁一样被运往各个方向去的货物,排列一个接一个的马队,骡子。远远的山壁上半隐半现的佛寺道观钟磬声长远的传来,扑啦啦惊起了一排水鸟。
凭着她的小眼睛可看不多少东西,但是光这些,足够令她感到这个江南的首府,有多么的富庶热闹了。舫船又走了数日,在北关外的长板巷码头落了船,姥姥又牵着骡子拖着板车,将她和三毛放在上面,自己拉着一路往城内走。要说这一路唯一的不顺,就是那个叫三毛的,这么大点的娃,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一路都不大说话,还总拿一种愤恨嫌弃的表情看她,这是她醒来以来第一次看到有嫌弃她的眼神。
小屁孩搞得她像是欠了他一屁股债似地,怎么招惹他啦?屡次使出杀手锏山花烂漫的微笑却换来一记白眼和冷面后,她终于认识到,这娃和她有不可逾越的阶级仇恨,是无法化解的。还是吃好喝好继续睡好的好。这一回她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呼啦啦的大嗓门在喊:“哟,她姥姥,侬回来啦,这一趟可走了老久的咯!”阮家姥姥乐呵呵应了声,牵着骡子上前招呼:“二牛婶,忙呢?可不是够久了,二牛兄弟可好!”“各个死鬼能有啥不好的,这不还给他送吃食触祭去,他姥姥,也就您老能折腾,走那么老远的路去给三毛祈福,怎么样?那些个大庙大社的,可有得个好签?”“呵呵,心诚就好,也不图啥大富大贵的,就是怕这娃命硬八字太重,三倌是一家主心骨忙,英娘也是抽不出身,我老婆子闲着也是闲着,多动动省的锈住了,也没几年好活泛了,给孙子求个平安,死了也甘心喏!”阮家姥姥这回出门是接了楚氏送来的信,但是因为事先告诉过她莫要声张,她就带着自家孙子说是要给他去附近各庙各祠的求个签卦,发个愿,好让菩萨保佑他家孙子平平安安。
你还别说,老人家虽然一路先到了楚家,回来的路上也着实又走了很多路,带着两个小的拜了不少的庙宇祠堂的,乡下人不撒谎,说要发愿也确实要做到。老人家这脚力劲可确实是看不出来人老的。长得矮矮胖胖的二牛婶是阮家所在的祈祥坊里有名的大嗓门,泼辣了点,长得比较粗黑,但是心挺热乎,她家汉子二牛在城郊种地,她则在这坊里开了家菜铺子,夫妇两个共生育了二男二女。
老大今年十四了,本是想着考个功名的,但是不是读书料,没能考上,家里也供不起继续读,就跟着老子下地干起了农活,老二不喜欢一辈子陷在地里头,可也不会读书,自个寻了个造船的活计,在临安城北运河码头的私家船坊里学手艺,二个女儿手头拉着的叫李凤环,今年五岁,二女儿李桂娘一岁半,还小没带出来,这几日农忙,她赶着正要去地里给二牛父子送吃食,却不想碰上回来的阮家姥姥。她拉过站在一旁的三毛打量:“三毛,跟着阿嬢走那么久,饿了吧,来,吃个馒头!”
“哟婶子可别,这不是给你家二牛的嘛,这使不得!”“什么使不得的,我给的你还嫌弃不成?二牛的我备着呢,放心够他那牛肚子的,三毛还是孩子可不能饿着,来,三毛,吃吧,跟婶子还要客气么?”三毛这会子倒没有一路来的沉默,弓了下身体应了声:“谢谢二牛婶!”接过来也不客气咬了一大口。“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的造谣,我看这孩子那点像是命里带煞的?又懂事又肯干活的,四毛五毛都没他伶俐,我看姥姥你家日后有指望的,还是三毛,您信不?”李二牛这个媳妇是个热心肠又自觉很有见识的,因为自小就跟着丧妻的父亲打理家务,见识多,平日最喜欢给人看相算命的,当然不过是说说,也不赚钱。莫宝儿早就被四周闹闹腾腾的声音给吵醒了,不知道何时她已经身在一个异常热闹的坊巷里了,人来人往吆喝不断,两边从她的角度看到都是店铺,竹木结构,大多数都是二层高,有些搭着欢门彩楼,挂着绣旗,有些悬着花拷拷儿的,琳琅满目一片。正看着有趣,听到了三毛的回答声,不由对一向没声音的三毛表现出来的小孩子样表示惊奇,心里头感叹,哟,这个家伙不是愣头小愤青啊。她心里头想,脑袋开始动,发出哼哼唧唧的吭哧声,一下子把二牛婶子吓了一跳,以为是个包袱,却原来是个襁褓。忙上去一看,一脸惊奇:“哟,她姥姥,你啊里弄来这么个菩萨娘娘般的奶娃呀?”她那个嗓子一嚎,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一张黑胖的脸,可把莫宝儿吓了一跳,脸蛋唰的红了红,又白了白。
二牛婶一看就喜欢这么个讨喜的丫头,赶紧抱起来颠着:“姥姥,这娃娃哪里来的?”
阮家婆婆呵呵笑了笑:“这不是一路拜神拜庙的路上,有家大庙据说开光的菩萨灵验着呢,就去拜了拜,结果正好方丈看到了老婆子就让我领这个孩子来家养着,说是这孩子的命盘八字冲父,不得已送来庙宇希望找个好人家收留了去,老和尚说这个娃娃和我阮家有三世缘分,合该我领了去,菩萨之命,可不敢不从,所以就把这孩子抱回来了。”“我说姥姥,您老不是想给你这三毛孙子留个媳妇吧?看各个小囡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长得那么水灵,瞧这眼珠子,这手劲,这耳垂,全都是福相啊,将来可不定要给您老带多大富贵呢!”
姥姥呵呵笑:“我老婆子哪管啥富贵不富贵的,好歹平安过,别有个天灾什么的收成好铺子红火就是好的,这娃娃我可是要当孙囡养的,咱那媳妇给我儿生了五个萝卜头,可惜了没有个孙囡,可别说啥媳妇不媳妇的。”二牛婶明显不信的样子,倒是来了精神头,拉大了嗓门道:“这小囡我看着真讨喜,哎哎哎,我也不去送了,让我闺女去,我跟你老一块回,一会给这女娃娃和你家三毛合合八字,说不定真是有缘分的!”二牛婶说风就是雨,立刻抱着莫宝儿提溜着篮子往回路走,阮家姥姥知道她这性子也拦不住,之后拉着骡子带着三毛跟着。快到门口,二牛婶就喊了家里头的伙计领着饭食去给地里的人送饭,自个一路大着嗓子吆喝的左邻右舍都竞相跑来了。这一带街坊邻居全都是老相识的,平日里常有来往,这回听到二牛婶嚷嚷着阮家老婆子带回了个菩萨样子的奶娃娃,可不都跑来看热闹。这阵势,可把莫宝儿看呆了。阮家在坊口南面开了家分茶酒店,不算大,上下也就十来张座椅,但是临街一面装饰的很有味道,列着花架,安顿了几株松卉,雕花的门楼子四面敞开着,跑堂的“大伯”①麻溜的传唱着菜名,跑上跑下像个猴子,二楼的窗子临西面可以看到城外的景致,店堂内两壁装柜,摆着柜台,其他的堂壁上挂着几幅书画,摆着椅凳,雅座里还会有插着四时鲜花的瓷瓶点缀一下,正符合着时下流行的文人斯文味道。二牛婶也不怕吵了客人,进了店堂就拉开嗓子继续嚷嚷,惹得不少熟客也聚过来看热闹,这里平日里大多数关顾都是熟客,来了多了和邻居家也熟识,二牛婶是个能嚷的,附近街坊都认识她。
所有人都围观这个娃娃,不知道多少双手传送着莫宝儿,全当是看珍稀动物一般。
莫宝儿觉得简直就是被当成ET了的感觉,还都喜欢扭一扭她的脸蛋,女人手轻也罢了,这也不知道有谁的咸湿手下手重的,难过死了,终于一蹬腿,想了个无奈的法子,嚎啕大哭起来。
“呀呀呀,各个小囡否得了(不得了),那么久才哭,好白相(好玩)的呢?”
“可不是,这小腿嫩得,恨不得咬上一口是不是豆腐做的呢?”“阮家姥姥,你家可有福咯,这说不定是观音娘娘投胎的呢,保佑你家富贵平安!”
“是啊,阮家娘子,快点出来看!”店堂里人左一句右一句,可令莫宝儿看到,什么叫众口铄金了。还好是好话,就是真闹腾。好半天阮家姥姥的媳妇,阮平家的英娘正在灶头上炖着鱼羹,听热闹塞了点柴火压小了火头,弹弹衣裙上的灰尘,才一掀帘子从后面走出来。掂了掂绑在身上的七毛,问道:“这是咋啦?”
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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