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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原名沧海长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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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月光浅暗,淡淡的青色,映上她绝色眉宇,那一双眉扬掠的角度精美至令人惊叹。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直侧转着脸,看着窗外远远的龙章宫,文昌揪紧了心,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那个念头仿若雪珠般森冷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深藏的回忆被这个念头敲得隐隐生痛。她等待她转过脸来,却又害怕她转过脸来。
夜雾起了,地面凝了一层冰清的露珠,而殿外的昙花开了。
她终于结束了凝望的姿势,轻轻偏首。
说不尽的倾国风采,眼下却有猩红小痣一点,鲜艳欲活,宛如堕泪。
长歌!!!
你是英魂不远,于这凄清之夜,乘风而来,以那年长寿宫靥妆之象,暗示我,你旧事难忘,再度涉足这埋葬了你的辉煌黑暗宫廷,重温昔日荣耀和摧折么???
长歌!!!
文昌霍然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见帐上玉钩轻轻摇晃,撞击床棂,其声清越。
文昌舒一口气,对着垂着夜明珠的帐顶,轻轻的,无力的抹汗。
原来不过一梦。
想必今夜风吹帘幕,细碎之声不绝,恍惚迷蒙中忆起曾经倾心相助的故人,心境摇动,故此入梦。
文昌欠身坐起,欲待关起宫女粗心忘记关好的窗户。
身子蓦然僵住。
纱帘后,窗前,树影婆娑,斑驳的灰色树影里,隐约有淡淡的人影,投射于地面。
不是梦!
确实有人。
梦中的一切仿若重现,文昌的惊骇冲破胸臆,张口欲呼。
那影子跨前一步,现出轮廓。
月光掩映在她身后,她的身周一层淡淡光晕,却不妨碍文昌看清那螺髻绡纱,素衣艳痣。
恍然若梦。
文昌的眼泪,忽的一下涌上眼眶。
喃喃道:
“皇后,你回来了么?”
那人不答,只是静默的看她,衣袂在风中飞舞,似是随时欲乘风归去。
“皇后……”文昌梦呓般的低语,轻轻翻身下床,向那身影走去,将至近前,那影子却突然退了两步。
“皇后……你连我也不信了么?你是恨了这宫中的人心诡谲覆雨翻云?你是恨了这血肉堆积白骨垒成的琼楼华殿,金宫玉阙?你既然这般恨着,为何今日又要重来,难道你是怨气未解,想要问个究竟么……”
似是她问对了话,那人影不再后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文昌掩面啜泣起来,“那年,当我赶到长乐宫的时候,就看见你的宫殿已成火海,而废后不知道怎么的在那宫前,又笑又跳,口口声声说要涅槃重生……长乐宫七十二宫人,加上皇后和太子……一共七十四具尸体……后来不知怎的又有传言,说你是死遁,其实你是和……别的男子私奔了……可我不信……我知道你去了,我知道……他们害死你,还要污蔑你……”
够了。
秦长歌缓缓微笑,黑暗中目中明光一闪。
今夜这番旧日装束,再借着背光,朦胧月色,搞了个幽魂再现的戏码,就是为了试探下当年旧人,是否此心依然?
不是她多疑,实是鬼魅宫阙,妖影幢幢,充斥阴谋争斗和权欲诱惑的暧昧粘湿气息,无论谁,在其中浸淫久了,都难免染得一身腥气,转而成妖,时隔三年,文昌是否还能洁身自好,她实在没有把握。
此刻,夜见幽冥来客,心神摇动神智恍惚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自然是心灵隐秘的最真映射。
文昌,已经过关了。
轻笑一声,秦长歌漫步而前。
文昌怔怔看着她,又怔怔看了看地上影子,半晌喃喃道:“我又糊涂了,鬼魂哪来的影子?”
她坐起身,盯着秦长歌,问:“你是谁?”
细长的眉皱成一线,她道:“你是哪宫的宫女?怎会穿成这样跑到我宫里?你不怕宫里的规矩么?”
“文昌,你就是这点最好,”秦长歌好整以暇在锦凳上坐下,抬手掠掠鬓发,笑道:“惊而不乱,有大将之风,且宅心仁厚,看见夜半跑到你寝宫的宫女也不会象她们一样,尖着嗓子嚷嚷有刺客,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死算完。”
倒抽一口冷气,文昌瞪大了眼,目光中透出惊骇之色,“你……你……”
“我什么?”秦长歌眨眨眼,“我和她,神情姿态,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
“她……你……“文昌手指紧紧绞扭在一起,“你怎么知道她……”
秦长歌微微笑,笑得很诚恳,但怎么看这诚恳都要打个折扣,“你刚才说的啊,皇后,这宫里,死于非命的皇后,不就秦长歌么?”
“你怎么可以直呼她名字?”文昌突然生怒,向来和煦的眉宇间一片凛然之色:“你怎么配直呼她的名字?你是谁?深夜来此,你有何用意?”
她直直坐在床上,手却缓缓探向被褥之下。
秦长歌一眼瞥见,叹息一声,道:“不必去床下暗格去摸你的匕首了,我对你并无恶意。”
文昌手一颤,手指僵在了被中。
床下暗格有匕首,是唯有她和长歌才知道的秘密,当年,她困于深宫鬼蜮,夜寐多梦,时时辗转不安,长歌给了她一柄匕首,又为她在床下制了暗格,设计了极精妙的机簧,劝慰她道:“神兵利器,向来有镇邪伏魔之效,压于枕下,可保一夜安眠,若遇上什么不利事体,有此机关,也可防身一二,只是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泄露,否则机关也就不是机关了。”
她牢牢记住这话,多年来未曾对第二人言,如今这陌生的,装扮恍然是当年长歌的宫女,如何会知?
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惊得她浑身一炸,忽地捂住了嘴。
而秦长歌已微笑注视她,道:“文昌,故人来访,别来无恙?”
话未说完,文昌一个翻身忽地滚下了床。
秦长歌呆了呆,接着便见文昌急急的去关门掩窗,赤着脚奔来奔去的查探四周,不由失笑,道:“放心,御花园的紫草和百里香,我经过时顺便采了些,撒在外殿的灯烛旁,你殿中的人,今夜托你的福,都有一番好睡了。”
文昌停住,背对着窗户往后一靠,双手反背压在窗上,目光似惊似喜的望着秦长歌,低低道:“你今夜,是附在这宫女身上显灵么……宫中对这些鬼魅之事极为忌讳,若被发现,这宫女性命不保,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些。”
秦长歌上前,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不,是我,我回来了。”
第十章 死因
我回来了。
一句话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泊波心,荡开层层圆晕,皱褶出文昌此刻震撼的神情。
她呆立在当地,眼前一黑。
她以为自己惊讶或欢喜得晕了,结果定定神才发现是秦长歌在调弄烛芯。
微微俯身,秦长歌取过金拨子,轻轻的拨弄烛芯,晕黄的光影直射上她容颜,反而令得她眉目更加朦胧不清,而身后墙壁上投射出大而散的光斑,光斑内人影虚化,影影幢幢,更添几分幽深神秘。
将金拨子拿到眼前,注目半晌,秦长歌微微笑道:“我不知道如今的世人是怎样看待睿懿皇后薨逝这件事的,在他们的想象里,那不过是国母享尽尊荣,寿终正寝,唯有我知道,那一夜,所谓算无遗策的开国皇后,很可笑的死在一个专用于拨弄烛火的小小的金拨子下。”
浑身激灵灵一颤,文昌声未出口音已哑:“皇后……”
“小小的金拨子,装在她的娇儿,仅仅一岁,刚被封为太子的萧溶身侧的机关里,而机关的机簧压在萧溶身下,那是一个连环机关,当太子睡醒哭闹,皇后很自然的将他抱起轻哄时,本被太子身子压着的机簧立即弹开,带动身侧机关,极近的距离里,角度精准的正正射入俯身向着娇儿,亦向着机簧的皇后咽喉。”
她语气淡淡,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仿佛那诡异的杀着,死亡的结局与她无关,文昌却已经软软的倒了下去。
她努力支撑着身子,死死抓住窗棂,手指筋骨毕露,惊骇的听着当世以来足可震动天下的宫闱秘闻,听着那一直被传得绝顶神秘的睿懿皇后的死亡真相。
想过很多种皇后的结局,总觉得那样的人,什么人什么手段可以置她于死地?总觉得斯人已逝,注定这将是无解之谜,只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今日竟于这不可思议的情形下,听受害人本人,亲口描述那阴森惊怖的一幕。
“……她向来机敏,多少年血海风浪里闯过的人,怎么会轻易为人所乘?但任何慈母对着娇儿,都难免心生柔软,放松警惕,金拨子射来,先向着孩子头颅,头颅之后是她的咽喉,她没有选择,只能先抛开孩子,然后,她咽喉一冷,一切都已来不及。”
“……她中招,立即后退,当时她还未死,还在欲图反击自救,谁知道身后妆台,突然弹出利刃,自她背后扎入,自腹中透出。”
文昌的眼泪,已经滚滚的落了下来,秦长歌不为所动,继续漠然道:“她当时已知必死,也知道中了人处心积虑的埋伏,绝望之中,她不退反进,拼命扑到床前,对着不知母亲濒临死亡,犹自咧嘴微笑,张手扎脚等她来抱的儿子便是一掌!”
“啊!”文昌惊呼,“萧溶……萧溶……”
秦长歌一直平和如面具的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缝隙,宛如水波般一摇的表情,瞬间消逝,继续道:“她将不再动弹的儿子抛到一边,用尽最后的气力,倒在床边,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有人轻轻走近,用金拨子,挖去了她的双眼。”
她缓缓伸手,轻触自己眼皮,似乎想用隔世的触摸,去重温记忆里那一幕惊心动魄无比惨烈的场景,鲜红的天地,一袭似乎比血色更鲜艳,但再也辨不清颜色的袍角,温柔伸出的手指,尖锐之物探入眼眶,眸子被血淋淋抉出,黑暗永久降临。
文昌扣紧手指,张大眼,眼泪却已不再流下,她看着秦长歌,半晌,轻轻道:“长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但我知道你是她……这几年,宫中人都说你是和陛下有争执,自己离开了,只有我知道,你一定是去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去的……这么惨……
第十一章 迷局
秦长歌笑了笑,注目烛火飘摇,在地面涂了一层淡淡黑影,姿态千奇百怪的狰狞,形如鬼魅。
她直起身,缓缓踱步,一步一步,轻轻踩在那狰狞的黑影之上。
“死就是死,惨或者不惨,没什么区别。”
“可是文昌,你说,我的死法,是不是很奇怪?”
秦长歌微笑转身,眼底却没有笑意,温柔的道:“我的寝宫,从无人可以随意进入,因为到处都是机关,那日萧溶入睡,我怕吵着他,便留下他一人睡觉,两名宫女在寝殿门口守着,我离开不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内,谁能潜入寝宫,避过我无数机关,再布好这般精巧的机簧,对我一击必杀?”
“我被击中后立即后退,是我记得妆台侧的抽屉夹板里,有设计的飞刀,谁知道那飞刀却从妆台正中飞出,倒变成我自己撞了上去,是谁,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布置好一切,还能从容改掉我的机关?”
“算好我最疏于防备的状态,算好机关角度,甚至算好我的武功反应,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发挥到什么程度,会以什么姿势什么方向撞上妆台……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这些?”
“最后那抉去眸子,更是奇异我已必死,何必多此一举,他是要掩盖什么,还是怕我发现什么?”
“文昌,”秦长歌深深注目早已失去说话能力的文昌,一字字道:“前生里睿懿之死,绝不是简单的仇杀,其间必然牵扯到某些阴谋和潜因,而杀死我,也绝不是随便什么人一个人就能做到,那日我虽然只感觉见到一个人,但我敢发誓,能做成这件事,能在短短一刹间将我杀死的人,世上还没生出来,那样狠绝利落,步步算计的强大杀局,必然是多人合作的结果。”
文昌凄然一笑,道:“是的,宫中上下,谁不知道你能耐,大家都觉得,谁能杀死你?所以才没有人相信你是死了,私下里流言传得满天飞,陛下也……长歌,你既回来,你打算怎么做?”
懒懒往锦榻一靠,秦长歌似笑非笑。
“还能干什么?报仇呗,我既然回来了,还让他们继续高枕无忧的过日子,那怎么可以。”
文昌肃然道:“那么,长歌,需要我做什么?”
秦长歌瞟她一眼,忽道:“你已守寡多年,在宫中居住,其实于理不合。”
苦笑了声,文昌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惜陛下不肯挪我出宫。”
“不需要出宫,”秦长歌站起身,“你这金瓯宫的位置,位于宫城中心,很不方便,我记得上林别苑有皇庵,原是前朝老太妃出家祈福所住,老太妃去世后,便空了下来,你可愿意去?”
文昌点头:“那是最好不过,可是陛下不肯同意怎么办?”
“何须问他?”秦长歌一笑,“这后宫诸般事务,不都太后操心么?长公主出家为国祈福,潜心事佛祈愿我国运昌隆,这是有光彩好声名的事,太后早就巴不得你离了她眼前,一定会恩准的,这种事,堂皇光明,萧玦再不愿,也不能阻止。”
轻轻拍了拍文昌的手,秦长歌叹息道:“委屈你了,你知道,云州出身女子在宫中永无出头之日,我在翠微宫,无法行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出入宫禁,方便行事,上林庵那里离宫中近,却又位于宫外无人管束,又有出入宫禁之权,过几天,我会想法子跟着你,作为你随侍的侍女一同去上林庵……记得当年你也曾有过这想头,是我拦了下来,原打算替你另觅良配,谁知道……总之都是命运无常,将来,若能事成,终究是要为你打算的。”
“那些情爱嫁娶之事,我也不想了,唯愿平安度日而已,”文昌露出一丝苦笑,想了想,试探的问,“你要出宫,是要重新联系你当初瞒着陛下建立的武林势力吗?”
缓缓回身,秦长歌目光中一丝笑意,隔着烛火注视文昌:“文昌,我记得当年,你我虽然彼此心知,但是,关于我在宫外的势力,我并没有告诉你。”
文昌低下头,她素来对秦长歌尊敬崇拜,从不敢和她目光相对,哪怕秦长歌目光并不凌厉,任何时候都温柔散漫,但她就是无由的畏怯,尤其当秦长歌露出这种看来亲切,实则遥远的笑意时。
看着她这种笑意,就象看着远古的神祗,于云端,温柔而透彻的冷冷俯视。
有种了悟的莫大心惊。
低着头,她碍难启齿的道:“……是陛下,有次喝醉了和我提起,说你隐瞒了他很多东西,说你在宫外有自己的势力,他怀疑是天下第一大帮炽焰帮,为此特地召见了炽焰帮主素玄……但却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她声音越说越低,作为当年事件的旁观者,她是隐约知道帝后当年的龃龉的,甚至觉得,睿懿之死的背后,隐隐有皇帝的影子,若非是他,谁有这般势力,在宫中杀人如草不闻声的杀掉了名动天下的开国皇后?然而这个念头太惊怖,令她每一想起就一身冷汗,只敢将这恐怖的思绪深埋在心底,如今,当着秦长歌的面提起萧玦,她竟觉得,无限心虚。
秦长歌早已看明白她心底的黑洞,微笑道:“文昌,事情未有定论,你不必紧张……我当年,确实因为某些原因,为自己安排了退路,只是没来得及用上,那只是自保的方式,无关隐瞒……不过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我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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