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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楚-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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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方邪真也不例外。
    ——他的避世,也许只是为了不想卷入无谓的是非和斗争里,要是能被人信重,握有呼风唤雨的权力,谁不愿把热血之心、一身本领,作全力以赴的投注、
    “我还有一个条件。”方邪真说这件事时特别凝重。
    “你说。”池日暮知道是大事。
    “如果我们手腕被毒蛇咬了,为了要驱毒,必须要放血去毒;假若我们被毒箭射中,为了要祛动,也定要剜去腐肉,才能疗毒。”方邪真先作譬喻,然后才说出重点:“兰亭池家之所以不够别人强,是因为瘀血大多,病情大重,以致毒力蔓延,积弱难返,要彻底改头换面,必须要不怕牺牲,不惜代价。”
    池日暮长吸了一口气,眼睛发出决然的光芒:“有方兄协助,我不怕牺牲、不惜代价。”
    方邪真逼视他道:“你有决心?”
    “我有!”池日暮即道。
    “你敢壮士断腕?”
    “铮”的一声,池日暮抽出了剑,伸出左腕,举起了剑,厉声道:“假如我这腕子有毒,只要方兄示下,我立即斩断,决不顾惜!”
    方邪真一把抓住他的手,“毒不在你的手上,”池日暮还在激动的喘气,方邪真道:“你是中兴池家的人,不可妄自残害自己。”
    池日暮问:“请问方兄,毒在何处?”
    “驱毒的事,由我来做,”方邪真道:“我只是要公子答应我一件事。”
    池日暮道:“你说。”
    方邪真道:“杀掉池府中的一个人。”
    池日暮一怔:“这……”
    方邪真凝视他道,“这可能是你的亲人,也可能是你的爱将,可都是毒素的来源,你舍不舍得?”
    “我……”池日暮迟疑了。
    “别忘了,只要毒素在体内,就没有彻底痊愈这回事。”方邪真断然地道。
    “好。”池日暮咬牙道,“我说过,除了大哥和大嫂,你高兴要杀谁都可以……”
    “我不高兴。杀人只是件逼不得已的事,决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方邪真截道,“你可以放心,池大公子双足残废,无法主事,但对兰亭运作并无妨碍。大夫人更是兰质慧心,人缘素佳,对池家只有利无害。”
    池日暮怀疑地道:“可是……那么你要杀的是谁?”
    “这你可别管,以免打草惊蛇。”方邪真一笑道:“何况,我还不知有没有命来杀他。”
    池日暮更是狐疑,只道:“好,我可以不问,不过……我不明白方兄的最后一句。”
    方邪真道:“因为我在全身投入池家之前,还得先去做一件事,”他顿了一顿,又道:“我做这件事,不一定还会有命回来。”
    池日暮想了想,恍悟道:“你要去相思林?”
    方邪真道:“是。”
    池日暮道:“方兄,盂随园案其实与你无关,你是不必去冒这个险的,七发虽然是我们的人,不过,万一孟案跟他有关,他也会为保存自己性命而不甘受戮的,加上蔡旋钟和石断眉,都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你这样冒险犯难,值不值得……?”
    方邪真没有听下去:“我也不只为了要弄清楚孟随园的灭门惨案,同时也不愿见追命孤身作战,我意已决,你不必相劝了。”
    “好,我不劝你,”池日暮即道,“池家的人,如你需要,可任由你调动,或能作臂助。”
    “不需要,人多反累事。”方邪真道:“在我赶去相思林之问,倒有一个要求。”
    “这不是条件,”方邪真解释道,“这只是要求。”
    “你说说看。”
    “我想看看名动天下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方邪真道,“这种绝肚暗器,在别处可没得看,而且,趁我还不知有没有命在之前,看看这样子的暗器,也是件可以瞑目的事。”
    “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池日暮有点生气道,“大哥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备筵相候。至于‘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大哥要看,绝无问题——”
    “兰亭‘兵器房’里的武器,只要得我同意,遇有要事,即可取用,只要事先登记具案便行。当然,如果是罕世奇兵,那就非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擅用。”池日暮拂拂袖子,走到一张檀木红缎巨桌前,“……我一向喜欢好的兵器,但也一直都认为,好的人才比好的武器更重要。”
    “所以我不会拿兵器换人性命。”他抄起桌上一支铁笛,递给方邪真道,“如你要它,我就送给方兄。”
    方邪真吃了一惊。原来这根铁笛,竟就藏有“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看来只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笛子,如果刚才池日暮在握铁笛时对自己猝然出手,施放这惊天动地的十九神针,只怕连自己也断难尽数躲得开去。
    方邪真小心翼翼的接过铁笛,小心翼翼的端详铁笛构造,瞥见铁笛上用细丝系着一张小纸条,抄起来细看了看,只见都是日期和人名及案例,譬如:某月某日,池日暮与游玉遮宴叙,因生恐游家暗施辣手,故取用“铁笛”以作防范等等……方邪真目光一凝,突然脸色一变。
    池日暮甚为敏感,马上觉察,问:“怎么?”
    “没事。听说这‘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原先不是装设在铁笛的机簧片卫,这是后来一个叫做义雪岸的年青人改装的……这样精巧,也着实不简单。”方邪真把玩着铁笛,然后调转过来,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池日暮,道,“我看过了,我要走了,谢谢。”
    池日暮忙道:“你要不要……?”想把铁笛塞给方邪真带去备用。
    “不必了。”方邪真洒然笑道,“我未替池家尽一分一星力之前,焉敢先动用他家的一事一物?”
    “方兄保重。”池日暮只有这样说。
    方邪真向池日暮深深一一揖:“愿能有为公子效力之日。”说罢飘然而去,只剩下池日暮一人怔怔忡忡的站在兵器房里,面向刚冒上来的旭阳,喃喃自语道:“究竟他要杀的是甚么人呢?”又看了看远处惊飞的鸟群:“他是否能安然无恙?”
    相思林虽属小碧湖游家之地,但游家并没有在这地方布防。
    过了相思林,才是相思亭,从相思亭可以搭船越小碧湖,这才是游家的重地。
    相思亭是一个美丽、幽雅的地方,除了相思树、还有满树相思子,满地的相思叶,那一角如画晴空,仿佛也忒煞情多!
    相思林的尽处便是相思亭。江上轻舟清妙入眼,湖水碧落,忘却凡尘;江边碧柳成行,麦畦吐绿,柳堤上落英飘纷,竹叶含青。更有农人口唱讴歌,湖舟张网捕鱼,还有骚人墨客,对景感怀,化作胸中诗千行。
    这实在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
    单看碧湖对岸的“小碧湖山庄”,气势恢宏,气象万千,红墙碧瓦,森然壁立,就知道游家定必代有人才,而且决非止于一方雄杰而已。
    七发大师无疑也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才要来。
    因为他不得不来。
    他可以助兰亭池家对付游家,但他不能再冒上“因为作贼心虚,所以才不敢来相思亭,当面对质孟太守灭门血案的事。”。
    他知道池日暮很器重他,而且曾力邀他加盟,但是,一定要等他弄清楚与“孟大守案”无关、弄个水落石出后,才会重任自己。
    他不想投入小碧湖,虽然,看起来,小碧湖的条件好像要比兰亭更好,而且也力邀过他。
    因为小碧湖有顾佛影。
    “横刀立马、醉卧山岗”的顾佛影。
    ——有顾佛影在,就不会容得下自己!
    这点七发大师比谁都更清楚。
    因为顾佛影其实就是他的师兄,在七发大师还是叫做欧阳七发的时候,他们是同一师父门下的师兄弟。
    七发大师一直希望自己能比顾佛影更强,他若加入小碧湖游家,身份肯定会在顾佛影之下,七发大师是绝对不作这种“屈就”的。
    是以他宁可加盟兰亭池家。
    当然,他还有他的理由的。
    可是,当他看到小碧湖游家堡依水靠山建立的气派时,也忍不住为这庄严、宏伟、优雅、灵秀兼得的奇景而赞羡起来。
    这时,他就听见有一个人长吟。
    这个人长吟的声音,十分难听,像一个病得快要断气的人呻吟一般:
    “不改青山不解恨,秦时明月汉时关。”
    “‘三不杀——石断眉。”七发大师红袍甫展又阖,合十颂道:“你来了。”
    亭外没有人。
    相思道上也没有人。
    人都在远处,很远很远的地方。
    今天仿佛不是与会的主要人物,谁都不敢、或不能走近相思亭。
    ——可是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你其实不该叫做‘三不杀’,”只听七发大师又道,“你应叫做‘三不该’。”
    那沙嘎的声音有些诧异“为甚么?”
    “你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至少犯了三个不该,”七发大师眉目不抬地道,“第一,你不该私自与方邪真对决;第二,这约会你不该来;第三……”
    他把合什的手缓缓移开,插入了他憎袍前的布袋里,笑道:“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该站在贫僧的头上。”
    只见“嗖”的一声,一个头颅,在亭檐出现,是倒看进来的,然后又嗖地一声,人已溜到了亭中,这是一个没有眉毛的人。
    没有眉毛的人冷哼道:“我倒忘了七发禅师名震武林的‘一发神刺”,居然跑到大师的头上去,也不怕被射穿几个窟窿!”断眉石的左肩至右胁,包扎着布帛,仍渗着血迹,这一道伤痕,隐透着死里逃生之惊险和凄烈:“可你是怎知道我跟姓方的对上了?”
    七发禅师笑道:“你忘了,贫僧是兰亭池家远道请来的。”
    断眉石恍然道:“我倒忘了,兰亭池家不远千里,请你这位大和尚来为他们超渡的。”
    七发禅师倒也不以为忤:“阁下又何必忿言伤人。你受伤不轻,今天由小碧湖游公子作主为名捕追命提出来的约晤,你既已是妙手堂的贵宾,何必来应这趟浑水?”
    断眉石冷笑道:“你也是兰亭池家的座上客,又何必来赴相思亭之约?”
    七发禅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从未做伤天害理的事,孟太守灭门血案,与贫僧无关,贫僧也想弄个水落石出,究竟是谁对孟太守下惨绝人圜的毒手?如此良机,为何不来?”
    断眉石眉骨上又隐隐出现两片灰影:“便是这样,这相思亭之约,谁要是不敢来,谁便好像是作了那件亏心事……所以除非是真的自己干了那件事,否则只要有腿的,谁都得来一趟。”
    七发禅师道:“不过,追命既能促使游玉遮发侠义柬,广传江湖黑白道,要我们来此一叙,只怕这位名捕早已胸有成竹,有办法令凶手无可遁形了。施主难道不担忧么?”
    “我有什么好担忧的?”断眉石嘿嘿笑道:“大师难道没有看见到底是谁没来?”
    七发大师忽然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谁说他没来?”
第十九章 行雷与闪电
    杀死回万雷!
    而且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时间杀死他!
    自己如想不死,就必须要杀死回万雷。
    就算自己死了,也必须要先杀回万雷。
    因为回万雷极可能就是杀死爹爹和小弟的凶手。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杀掉回万雷。
    可是自己已没有了时间。
    天旋、地转。
    至少有三个回万雷,在自己身前;而回万雷越长越高,高大如乔木;雷轰电闪,他似乎已化成了旱雷,不断地轰炸自己手上的电剑。
    就像有三十头恶狼,正攒入自己五脏六腑里,争噬自己的心肝;五十四枚钢针,一齐自耳膜对穿,会师于脑门;意志像碎裂的瓷器,砸开七十三片;眼里的世界,居然能够看见六个自己,在被从三个幻化成十六个的回万雷追打;而眼前一片火光,难道自己是处身在鬼火的炼狱里?
    回万雷当然只有一个,他也不可能高大如巨树,他更不会真的是雷神。
    但是恶狼为甚么会走进自己的心脏里?钢针为什么会刺进自己的脑髓里?意志为何碎裂如瓷?
    那是中了毒的现象!
    究竟是那一掌、还是那一点“星星”之故?也无暇分辨。
    必须速杀回万雷。
    除此无他。
    ——方邪真在全力发动攻击时,神志迷惚,这样地想。
    这人怎么这样狠。这样狂。这样拿命不当命?!
    自己的“五雷轰顶”,随时可以把他轰成千百片,可是自己每一次蕴酿暴雷。尚未成形,剑光已至!
    剑光如电。
    电光永远闪在雷鸣之前。
    电剑引发了雷震。
    自己的“五雷轰顶”,每一次都只好提前发了出去。
    提前发出的雷,声势远不及蓄势而发的雷轰,可是雷动每一次都是被逼发。诱发或引发,这使得自己的雷功越来越散、越来越不易凝聚。
    刚才之所以对他只发了一雷,而不还击,除了为了要摸清楚他的剑术家数之外,主要是因为“五雷轰顶”,威力至大,但不易凝聚。
    自己当然不想自后暗算,仍然击空。
    我回万雷岂是背后伤人且居然伤不着人的人!
    可是,现在自己已数雷击虚,再这样下去,元气就要耗尽,真气就无法凝聚。
    更可怕的是,这个年轻小子,脚步浮摇,指东打西,剑法游移不定,而身法也踉跄不己,有一次居然还挺身挨了自己半道雷殛。
    这是什么身法?!
    这是什么打法?!
    这小子难道光要自己的命,不晓得保命?!
    火光熊熊,快烧过来了,再这样打下去,可讨得了好?!
    “五雷轰顶”回万雷的名头,可会空掷在这里?!
    ——回万雷在雷轰方邪真的时候,在他纵横江湖二十五年里,从当年他力战雷动天而后,第二次有了无由的惧意。
    黑旋风小白赶在车队的前头,在颜夕之前、池日暮之前、洪三热之前。
    当小白发现前面有火光冲天的时候,已促马全力冲刺。
    他一旦发现在火光中有两条激斗的影子,立时就站在鞍上,所以比谁都瞧得清楚。
    原来方邪真的住处,已成了一片火海。
    小白最近常来此地,有时是来送礼,有时是来监视,有的时候是陪池公子来,有的时候是陪刘军师来。
    所以他非熟悉这个地方。
    可是这地方只剩下了宛似张牙舞爪吐舌的一片火海。
    火海前有两人正作殊死战。
    一个像一团郁发的旱雷,比火焰还要猛烈。更阴郁怖人!
    一个像一道电光,飘忽不定,森碧的寒电。
    他看见雷鸣电闪,两个人都倒了下去。
    一个崩倒如千年的巨木。
    一个像一道折断的电。
    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妙手堂回家的回万雷,一个是兰亭百邀无功的方邪真。
    这时候,又有两道人影飞掠出来。
    一掠向回万雷,扶起来。
    一掠向方邪真,一枪刺落。
    黑旋风小白大喝一声,“不许杀人!”那人一怔,枪还没有刺下去。
    颜夕即伸出头来疾问:“甚么事。”小白道:“方公了受伤了,有人要杀他。”颜夕情急地道:“快救他。”但车队离出事的地方至少有三四十丈远,小白纵身三起三落,仍有二十丈的距离。
    颜夕急道:“他不能死。”池日暮向七发禅师一点头。这时连洪三热也打马狂奔,要急截住那人下毒手,可是又怎来得及?
    那人已一枪刺落。
    地上的方邪真却勉力翻了翻身,枪刺空,再刺。
    七发禅师的眼睛突然睁大,发出火焰一般的光芒。
    他在身前悬挂的口袋里一掏,竟掏出一把小弓。
    火红色的小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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