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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张晚知-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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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寂中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跟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外面大叫:“云抚使,你可在里面?徐使君有四百里急令传你,你速速出来!”
  滇马不快,四百里急令已经是日夜急赶的最快脚程了,却不知剌吏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徐恪竟用这种方式传我回去。我吃了一惊,轻声道:“子籍,我要走了。”
  你——要记得你刚才的誓言!
  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只是凝视着他,深深的俯首,拜了下去!
  子籍,你对我的情意,我不能回报,反而以此要胁,断了你的高升之路,要你在倍受打击的困境里替我所爱的人戎守江山,我,对不起你!
  我退出后院,问那一身风尘的传令驿卒:“手令呢?”
  驿卒将令筒递过来,我打开一看,盖着剌吏大印的手令上,简简单单的写着一行字:“见令十日内赶赴曲靖,恪字。”
  若是手令中有什么事要我办,事情反而简单,这不说因由,只传我往曲靖跟他会合,却显得事情复杂,不是一言能说清楚的。
  我微一迟疑,那驿卒已经急声催促:“云抚使,我往驿站换马时已经准备好了您的座骑,请您即刻起程吧。”
  想必刚才驿卒在外面寻我的时候,白芍就已经听清了原委,拿出我出门必带的行囊,此时递了上来。我一手接过,看到众学生眼巴巴的看着我,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吩咐道:“我走以后,你们以白芍为代理师长,听其指令行事,不可违背,听清了没?”
  众学生听到我不准备带他们一起走,都十分失望,对我这命令多少有些抵触,我懒得跟他们多说,上了马对白芍说:“阿芍,你领着莫莫他们按我先前的计划游学,好好照顾他们。如果有人不服你的带领,定要生事,随你处置。”
  白芍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再转头对一旁乔图和闻声出来告别的熟悉军官道:“各位兄弟,我这群学生会在牂柯采集物种标本,测绘地理水文。如果他们行走有什么为难处,还盼诸位看在云迟的薄面上照拂一二。”
  “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众人拍胸脯答应了,我感激的一笑,拱手道:“云迟急务在身,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第五十七章 返京

  过了郎西关,沿途的驿站门楣上都悬了白花,馆内的驿丞也冠扎白巾,腰束白带,竟是在服国丧。我胆战心惊,问道:“是谁崩了?太后,还是……”
  “是皇后娘娘山陵崩。”
  我松了口气,却又不敢置信:“我东去之前刺史府还接到了皇嫡长子出世,母子均安,赐今岁产子妇人一雉、壶酒、十钱的恩养诏令,怎么可能喜讯传来一个多月,皇后娘娘就崩了?”
  徐恪突然急令我去曲靖与他会合,会不会是皇后驾崩影响了政局,刺史府有什么变故?
  可那也不对,承汉朝虽然不禁皇后与闻政事,但这位皇后是太后自小抚养大的侄女,天性纯孝,为免与姑母兼婆婆发生冲突,一向是不理政事的。她的驾崩不可能产生足以使政局动荡的冲击,进而影响到南州刺史府。
  我转动脑筋,却得不到解答,最后脑里灵光一闪:莫不是天子夫妻情深,痛失皇后,做出了什么不理智政治决策?
  我胡乱猜测,那刚才被我询问的驿丞也没有皇后驾崩原因的确切情况,也用胡乱猜测的答案敷衍我:“皇后娘娘或许是产后风吧?”
  “绝不可能。”
  产后风多是不良生育习惯而导致的感染,自我给太后动过妇科手术以后,宫里的卫生习惯已经照着我的提议改进了许多,生育感染的机率大幅度降低。加之皇后又是在二十五岁的生育黄金期产子,不像未成年女子生育那么凶险,怎么可能在产后两个多月才闹出什么产后风来?
  我在胡思乱想中吃过午饭,骑上驿丞换好的马匹继续赶路,终于在徐恪勒令的十日期限内赶到了曲靖。到了徐恪的临时办公地后,我才发现本该留守大理的别驾吴通和都官从事郑会都在室内发呆,不禁大吃一惊:到底是什么事,竟能够让这两个应该主理州务的刺史府能吏,跑到曲靖来对着刺史发呆?
  我俯身给三人行礼,徐恪也不废话,直接便从案头递给我两只锦匣。
  我看那锦匣的制式一只是装天子诏令、另一只是装相台行令的,便依礼接过后再打开锦匣,天子诏令写的是:“着将曲靖、冲头、西屏以东至现南疆大营新得夜郎旧地,从南州刺史部析出,另设贵州,以贵阳侯越诚为刺史。南州刺史部须应越诚所请,输送钱粮物资,襄助筹建贵阳刺史府,不得延误。”
  南州这六年里有南军武力开疆,也有远处部落自愿依附,疆土已经扩张得比滇国全盛时还大许多,加上张典从南方掳来的俘虏,全州总计人口六百多万,析出一部分另组州郡本是必然之势。但析出两州的话,其中便有一件事不能不解决——南疆大营十五万大军的供养!
  南疆大营的总营盘在南州析分以后,就落在了贵州辖内。它本来一直由南州以一州之力供养的,现在南州一分为二,原本的粮草输送系统便要拆分重组,南军的供养问题该如何处置?
  这诏令析分南州,竟对南疆大营十五万大军的给养问题只字不提,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错愕无比,拿起那诏令对着窗户透过来的明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细看几遍,终于发现其中异况,震骇惊怒,莫可明状,下意识的将那诏令一掷:“混帐东西,谁敢窃取国器,伪造天子诏令!”
  徐恪等人吓了一跳,连忙示意我安静,免得使人生疑。吴通问道:“云抚使,你从哪里看出这是伪诏?”
  “天子勤政,凡涉及正式行政诏令多御笔亲书,极少使人代笔。这诏令的笔迹虽与天子相似,独缺风骨,定是有人着意模仿。”
  我回想以前在齐略身边,看他理事的习惯,一指诏书上盖着的玺印:“天子行诏都是先书后印,这诏书却是墨迹写在印泥上,次序颠倒,分明是有人先以空白诏书盗印天子宝玺,然后再伪造诏令!”
  吴通将那诏令拣了起来,就光细看:“我们也是看这诏令不清,大有蹊跷,却没想能从这用笔用印的细微之处,就断定其真伪。”
  我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突的乱跳,说不出的慌张:齐略一直在努力加强中央集权,像这种设置州郡的事,怎能容忍他人弄权?且这盗取国器,伪造诏令的事何等严重,不是长安有大变,哪个权臣有这等胆量?
  我眼前阵阵发黑,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有人害了他?谁敢害他?!”
  徐恪安慰我:“云抚使,陛下是英明难欺之主,屑小之辈须害他不得。”
  “正因为他是难欺之主,若非身有不测,谁如此胆大妄为?”
  我这才发现自己怎么镇定也无济于事,只得抖着手去摸另一道相台政令,哑声问道:“那贵阳侯越诚是什么人?”
  “乃天子贵戚,皇长子之母越婕妤的兄长。”
  我神思恍惚,喃道:“皇后驾崩,后宫便以她生育有功,地位最尊,她借机重用兄长也属正常。”
  我脑筋混乱,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说什么,正不知所措,突听一声断喝:“云抚使,你给我坐好!”
  我悚然一惊,直觉的反应就是挺直腰身坐好,汗湿重裳,终于招回了一线清明,望向对面坐的三人,道:“内宫除去皇后驾崩以外,必定还有其它异变。越姬以兄长为贵州刺史,其目的恐怕不在一州之地,而在十五万南军!只是其无法拿到虎符,直掌兵权,才迂回行事。”
  徐恪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吸了口气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已整整五十二天没有接到陛下寄来的廷录。事发突然,长安的消息不通,无法探知内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恪是天子为了日后的改革而刻意培养的相辅人选,天子将南州这比中原落后的地方交给他,有随他折腾寻找新的治政之法的原因。同时为免他偏安南疆,不了解政治中心的形势,目光囿于一角,天子每隔十天就会派人将朝廷的议事记录摘要送一份过来。
  徐恪离开大理巡视治下的民生,间断一次没收到廷寄是正常,但五十几天没收到,却足以断定长安有异。不过现在天子诏令还是冒着齐略之名发的,内宫的局势应该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我深深的呼吸,镇定了一下,打开相台行令:“着南州征调梗米三十万石,铜十万斤,金万斤,绢万匹,棉花万斤,上品玉器万件,香料万斤,香水千罐……”
  这相台行令的笔迹和大印倒没有异况,可这索取财物的清单,却把我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南州除上缴赋税以外,还养着南疆十五万大军,每年修路铺桥,开荒垦野,府库没有寅吃卯粮都已万幸,哪有余力份外上纳?难不成要刺史府搜剥民间,敲骨吸髓?”
  南州经过六年休养改革,往南开通身毒的商途,商事农业大兴,民间确实小有余财,但老百姓有财是他们的,怎能因为相台令的份外勒索就搜剥民间?要是老百姓连自己的财产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我这几年奔波算什么?那数万冲着南州各种优惠政策的纷纷来投,捐财出力帮助改革的商贾又算什么?
  矫诏传递的信息令我脑筋混乱,这相令却让我逐渐清醒过来,叭的一声将相令合上,大声道:“我反对!”
  “我们都反对,但现在长安情势不明,如果贸然向上直谏,只恐南州刺史和佐吏将被大肆替换,再也没有庇佑南州之力。”
  我明白,我想得到的:一道意在军权的伪诏,一道意在敛财的相令,这明显是在为政变做准备。南州如果直接抗令,现在的当权者是绝不吝于派人过来收取权力。等到那时,我们才是真的进退两难。
  眼下除了拖住析分南州的越诚是首要之事以外,我们还需要派人直入长安,探清宫中的变故,明白中央权力到底落在谁手里。
  我心思转动,料想徐恪等人早定了应对之策,只是有事需要我去办理,便问:“使君有什么事要云迟办?”
  “长安事态难明,需要有人返京探听消息。探问者不仅要熟悉长安,更要与内宫有通信。”
  徐恪顿了顿,看着我恳切的说:“云抚使,此事危险,论理本不该让你一个女子犯险,但我和别驾要回大理安抚贵阳侯,另两位从事是川陇出身,在长安毫无根基;只有你是从长乐宫出身的,昔日行朝南驻,你又曾随侍圣驾,与中官和近卫熟悉。加之你是女子,领的是虚衔,你去长安执政者能减少戒备,所以我想请你押送一批财帛返京。”
  “谨遵使君吩咐。”
  徐恪见我答应得痛快,反而有些犹豫,显然十分担忧,顿了一顿才道:“你到长安以后,先以祭酒从事身份往司徒府述职,再以押解官的身份往相台陈情,说南州之窘;我知道你有探听消息整理情报之才,但这次探长安政局用意只在确定陛下及太后的安危,并非对外作战。你行事之时多走正渠,有所得即派人南递。切不可轻身犯险,去探听会危及性命的机密。”
  我静了静,才回答:“使君放心,云迟会爱惜性命的。”
  探听权柄的转移,天子和太后的安危,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然而无论此事如何凶险,我都不可能不去——我可以不在齐略身边,不怀想与他相守,不留连他的柔情,但我须得确定他平安。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如果准备上纳的财帛已经备好,我现在就起程。”

  第五十八章 长安

  南州从四年前就开始修建一条贯穿南州全境,岔路由曲靖抵达盐津的驰道,想接通益州的境内的驰道,使南州能够直接与中原交通。但南州这边属于高原多山地区,驰道修建不易,修了又塌坏几次,直到去年年底才报说完工。
  徐恪谨慎,这么大的工程在他没有验收之前不敢虚报政绩,所以滇安驰道修成的奏疏至今还没有报上去。也幸亏没报,贵阳侯携伪诏时才走的巴郡故道,入了大理,给南州上下挣得了二十几天的缓冲时间。
  我急于赶赴长安,走的便是这条新通的驰道。虽然押着一百驮上纳的绢和棉,但驰道新成通畅,路面用似是而非的水泥浇铸过,但行程也不慢,早行晚歇一天也能赶二百多里路。
  十日后过得益州,再问驿站的驿丞,但能听到一些消息:太后遇刺,中毒昏迷;天子先伤皇后之死,后惊太后之危,急怒攻心,也重病卧床,不能视事。朝政暂由尚书台于御榻前组成内朝,暂领国政。
  这种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但我隐约感觉,真实的情势可能比现在的传言更严重。
  齐略为了改革,废了掣肘的丞相和太尉之位。在原本太后和天子一掌东朝军政,一掌西朝庶政的情况下,废除丞相和太尉于大局无碍。但现在太后遇刺,天子病重,东西朝都无法正常开设,就出现了权力的真空,最易为人所趁。
  丹陛之下,有人窥九鼎之位,否则没有人会去打南军的主意。
  谁人为帝谁人为皇,于我本无关系,我只在意一个人而已——齐略!他一直都在努力集权,人手中所握权力的大小,与危险性成正比。天子集权,就意味着野心家谋取权力的时候他没有缓冲地带,必须直接面对危险,我只担心有人趁他有病,便要他的命!
  我一颗心悬在半空里来回飘荡,没个着落,一下一下的牵扯着,丝丝的痛,灼灼的烫,只恨不能将这千里关山,都化成尺寸之地,让我一步跨过,早入长安。
  虽然为了最好的保持体力,我每晚都自我催眠放松入睡,但在将醒之时,却还是不禁为恶梦所魇。这日清晨,我又一身冷汗的醒来,做了什么梦,我已经忘了,只记得梦里有人一声一声的唤着我:“迟——迟——迟——”
  我怔然痴立,梦里还能听到你的呼唤,现实里你是否还活着?
  我想再见你一面,可还有机会?
  我深深的呼吸镇定:冷静,冷静,若不冷静只会坏事。
  再赶五天,终于望见了建章宫的位于山顶的亭台楼阁,长安那巍峨的城墙也映入眼来。
  横门之外我家的开的那家医馆正在道左,门庭若市,已经成了个教学和治病相长相合的综合医院。我勒了勒座骑,还是忍住了没下马,只是扬声对馆门的外坐着晒太阳的看门老仆道:“老伯,我是云迟。有劳你请人替我传个信给我老师和小赤,告诉他们我回来了,等公事了结就回家。”
  老仆又惊又笑,大声答应了,看我身后还跟着一队满载财帛,有军士押送的驮子,知道我公务在身,便不赘言,只问了一声:“云姑,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说不准,你让老师和小赤自己先吃,让人给我整理好房间就好了。”
  我领队先往国库那边交接上纳之物,然后转往司徒府,准备述职的同时也探听一些长安的消息。
  可没想到我没见到司徒就被司徒府长史拦了驾,一句话就把公私两面的请见都拒绝了:“州务叙职之月都在五月,现在时间没到,不可乱了规矩;至于私下请见,云祭酒与司徒大人素不相识,多有不便。”
  这敘职的日子订在五月,是为了州郡专心农耕,并迁就偏远州部的路上的行程。有州部能就着来京办理的其它要务,将叙职一体办妥,司徒府多半不会刻意留难。
  我来司徒府叙职,遇到这种冷落,到底是他们看我不顺眼,还是另有隐情?
  我向司徒府的文吏探问消息,可一无所获,显然长安政局诡谲,我跟他们不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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