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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张晚知-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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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司诧异的问:“为什么?”
我一指那双头少年:“因为这杯酒是他倒的。”
那祭司弗然不悦,怒道:“神侍倒酒,是我滇国最尊崇的待客礼节,你是在侮辱我国吗?”
“滇国是汉庭唇齿相依的兄弟,王庭出使的王子和王女是我的好朋友,我虽然以前没有来过贵国,但却已经因四王子的解说对贵国向往已久。贵国有令我渴羡的文化,也有让我一见着迷的风物,我对贵国喜爱就像喜欢我的国家,我对贵国风俗的尊重就像尊重我的君王。”
我一口气说完,略歇了口气,含笑望着那祭司,问道:“祭司大人,尊重必须是双方的,我们尊重贵国的风俗,贵国也应该尊重我国的风俗。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喝了神侍奉上的仙酒,能得到神灵的祝福,难道上国的风俗难道禁止凡人接受神灵的祝福吗?”
我听他把“神侍”二字咬得特别重,不禁一笑,正色道:“我国的风俗自然不禁凡人接受神灵的赐福,但在我国的风俗里,却不以为……他能做神侍。”
我指了指那双头少年,知道这必是个双胞胎发育不完全而致的畸形,看这样子不像是能健康长寿的,在他身上做文章实在有些缺德。但立场不同,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祭司大人,在我国的风俗里,双头人具有魔力,能够使一个兴旺的家族陷于分裂,造成可怕的后果。胸怀坦荡的君子,是不可以喝这种人倒的酒的。”
我虽没直说那是妖孽,但意思也差不多了。那祭司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好在这时候周平他们也从惊疑中醒过神来,接过我的话头,硬是将那杯酒辞掉了。
这祭司在教坛内虽然年纪最小,排名第四,但却是掌握实权的人物,他出来敬酒居然没人虽,自然大丢面子,很快就退席了。好在打压巫教,抬高王庭本就是朝廷定下的方略,那祭司被气走了,正合大家心意。
欢宴继续,堂下涌进一群身着异族服饰的美丽女子进来唱歌跳舞,陪酒助兴。我和荆佩、林环二人同席,都是女子,本以为不会有人来陪酒,不料我们这一席上,竟也来了三名女子。
我对堂下跳的那种名为“萨朗”的舞蹈十分喜欢,看得入神,身边那陪酒的女子却大发娇嗔,伸手在我眼前晃动,阻扰我观舞。我本不想理她,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中指的一枚翠环上。
那翠环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我一看之后还想再看,却稀奇了。我微微一怔,突然恍悟,再听到那女子娇声让我转头,便依言而行。
那女子容色平平,但一双眼却幽深如夜,其中又似萦绕着迷雾,令人看着便移不开目光。那女子软言婉转,给我斟酒分菜,殷勤无比。我嘴里吃喝,目光却片刻不离她的脸上,看得她咯咯娇笑,突尔黑眸转动嗔问:“怎么这么看我?你喜欢我吗?”
我暗里起了一身鸡皮,眼睛却只顾着盯着她看,魂不守舍的点头回答:“喜欢……”
那女子闻声低笑,面浮红晕,望着我柔声轻问:“那你过两天去对面山坡的榕树下等我好不好?”
我痴望着她,含糊道:“可我有人跟着的,去不了。你来见我好不好?我让人给你留门。”
那女子略微思索,点头答应了,又给我劝酒,我再喝了两杯,便伏案醉倒。等荆佩推醒我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夜宴散后,我躺在王宫绵软清凉的苇席上,犹自思索那女子的身份来历,突听荆佩问道:“云郎中,你还在想那舞姬啊?”
“嗯。”我思索良久不得要领,忍不住喃道:“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人。”
荆佩哧笑一声,显然有些气愤,哼道:“管她是什么人,就凭她是南滇人,就算你再喜欢她,找她对食也不行。”
“对食?”我的思绪打了个转,才弄清她说了什么,吓得我一个激棱,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胡扯!”
“人家问你喜不喜欢,你回答喜欢……难道还不是……”
我忍俊不禁:“你傻了!那……”
我突然想起这是在王庭内的宫室里,人生地不熟,万一有人监听可不是好玩的,便收声示意她们靠拢,大家低声说话。
谁料她俩面色古怪的看着我,却不靠拢,看样子却是怕我有同性倾向,会借机占便宜。我被气得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将事情说清,嘱咐她们:“下次如果碰到那女子有意跟你们接近,千万别去看她手上的翠环和眼睛,免得中了招。”
荆佩有些狐疑的看着我,问道:“云郎中,你真没中招?”
第三十五章 王庭
一宿无话,次日刀那明便来带我去给王太后看病。王太后中风瘫痪,说起来不算什么难治的病,只是要耗时间以针炙用药等方法仔细调理。
我和荆佩等几人在王庭里给王太后治病,节使周平却带了虎贲卫游走滇国街衢,寻找适宜的地段修建使领馆。在王城外的跑马圈了一个山头,占用一个可以东扼教坛,西制王宫的山头,准备将它建设成为一座可以当成军事要塞用的堡垒。
堡垒内围是使领馆的核心,外围却分区划立,给在滇境经商务工的汉裔建造商业、手工、居住等屋宇。
周平在那边请王庭调拨奴隶,采办用具督造使领馆。我这里给王太后治病也有进展,在第七次给王太后下针以后,原本一直连嘴也动不了的王太后突然开了金口。
近十年不能动,也没出声的王太后突然竟能说话了,由不得王庭震动。很快包括国王、王后、王太子、众王子王女在内的人都纷纷跑了来问病,给我的赏赐流水价的送了过来。
我虽然自负医术,但也自知绝不至于能只用六天功夫,就能将瘫哑近十年的病人治好。王太后好得这么快,岂止是我的努力在生效这么简单?
看来,王太后的瘫痪虽然不假,但喉哑却是假的。只是这王宫里有她顾忌的人,所以她才借用我这“上国太医”的身份,利用汉庭之势压住对她不利的人,才好“康复”。
滇国的王庭里,瘫痪的王太后;强势的滇王妃;病怏怏的妻管严滇王;先天残疾的王太子;野心勃勃的四王子——仿佛已经开幕的戏剧,人物已经出现,只不知情节当如何发展,刀那明想让我替他走到哪一步。
在王宫众人围绕着十年没有开口说话的老祖宗问东问西,却把我和两名助手都被挤到了角落里,远远地看着热闹。
荆佩满脸佩服的望着我:“云郎中果然神技,手到病除。”
我摇头,并不打算将王太后之病的根由细细说明,只是提醒她:“荆医生,王太后醒了,以后我们的饮食、住行等方面都要加倍小心了。”
荆佩冷笑一声,哼道:“有徐太守在江北镇压,我谅他们也没胆害我们的性命。”
“性命自然没人敢害,但别的就难说了。巫蛊魇镇,件件都比直接取我们的性命更可怕。”我望着干枯衰老的滇王和风韵不减少女的王后,再看一眼夹在人群里喜不自胜的刀那颜,猜想那天晚上陪我饮酒的女子也该出现了。
果不其然,晚上我给王太后施针以后,迎面便撞上了那女子。
她一身侍女打扮,明显与护送我的王庭侍卫相识,很自然融进护送我的队伍里。而有她领路,原本护送我的王庭侍卫很快就被甩开了。她言笑宴宴,我也温声柔语,随着她的引领而向前走,岔了几个路口,前面越来越僻静,就在我猜想自己可以看到这女子身后站着的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高喝:“站住!”
长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刀刃破空的锐响向那女子袭来。那女子正拉着我往前走,不管身后的吃喝,没料到王庭中竟有人敢一言不合,立即拨刀砍人,吓了一跳,赶紧松手闪避。
身后追来的人正是高蔓,他一击不中,抢身前进,刷刷两刀,一劈一挑,直取那女子要害之处,颇有剽悍之气。看来上次跟刀那明的手下生死相博,极好的洗炼了他的公子脾性。
那女子惊慌之中反手拨出一把短刀,来斗高蔓。短刀近于近战,高蔓怎肯让她占这样的便宜,退后两步,扼在长廊之前,一把刀将她远远的逼在外围,使她无法近身,怒道:“我早看你不像好人,果然!你想把云姑带去哪里?”
南滇因为铜矿丰富,铁矿发现得少,铸铁工艺又差,所以兵器依然以青铜煅制。那女子手里的青铜短刀,却怎么敌得过高蔓手里那以百炼钢铸成的环首刀?过不了几招,便被斩断。
那女子连中两刀,急切间厉叫一声,衣袖里弹出一条蛇来,直扑高蔓。高蔓闪身躲避,那女子趁机便跑,在王宫深处的密林里闪了几闪,就不见踪影了。
高蔓杀了那蛇,看那女子跑得快,又有地利,也不追赶,便来问我:“云姑,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追查那女子所代表的势力和探清她所策划的阴谋的机会,被他给破坏了,亏我装成傻样跟人周旋这两次。
我心里暗暗呕气,又发作不得,想了想道:“我闭眼睡一觉,你背我回去,别人问起,你替我代答,就说我被王宫的刺客暗算了。”
高蔓不明所以,但他好歹也是侯府出身的,久处权力中心,做起事来十分地道。背我走的同时,还不忘把那女子断折的兵器,已死的毒蛇收走作证。
我做为朝廷万里迢迢派来给属国王太后治病的使者,在治好了王太后的时候,得到的不是酬谢而是谋害,这件事无论从汉、滇两国的国力,还是从世俗的道义来说,滇国都无法交待。
周平他们这队人马是属于无事尚要生非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岂肯善罢甘休?一方面派人将我和荆佩等人接出了王庭严加保护,另一方面则压制王庭缉拿刺客,一时间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王庭几次派太子来请我过去给王太后治病,都被周平以我“重伤未愈”、刺客还没捉拿归案我的安全无法保障为由推了回去。
如此过了五天,四王子刀那明在第十次求见的时候,周平才放了他进来。
既然是倍受惊吓的受害者,自然得有受害者的样子。刀那明进我室内陪礼道歉时,我也不起身迎接,只恹恹的歪在竹迎枕上,懒洋洋的回应了几句。
刀那明毕竟是王子身份,被我这样干晾着,好不尴尬,又不得不低声下气:“云郎中,我祖母的病现在还没全好,请你无论如何救她一救。”
“王太后的病还没好吗?我以为她的病早就好了,我来南滇,只是摆样子的呢。”
刀那明被我的话噎得一嗝,好一会儿才说:“云郎中,你答应会治好我祖母和父亲的病的,可不能不守信用。我祖母确实在半年前就能说话了,但身体的瘫痪却真的要你才能治。祖母经过这几天的治疗,对你的医术很是折服。”
果然!刀那明是想拿我当枪使。
“四王子,我答应你会治好你的祖母和父亲,但你答应我什么了?”
刀那明顿时失语。
“四王子,你答应我灭了巫教以后,将阿依瓦送给我。谁知我连阿依瓦的头发丝儿都没见到,自己却两度遇险。”
“剿灭巫教不是一时片刻能做到,你答应会宽限时日的。”
“就算剿灭巫教需要时间,那我在王庭几乎被人害死,又该怎么算?”我怒道:“你千万别说在王庭里,我的安全不归你负责!假如我在王庭里的安全你都无法保证,那我怎么相信你有能力做到你答应过我的事?”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我祖母!”
刀那明脱口而出的话让我心一跳,话里却尽是讥诮:“四王子,你身体健壮,又得父宠,都没有能力保证自己的承诺有效;你那祖母年老体衰,瘫痪于床,被困得只能装聋作哑,你还叫我相信她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孙子的承诺有效?”
“我的祖母,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白象王后,只要她能好起来,剿灭巫教又有什么难?”
白象在滇国象征着吉祥如意,一向是王庭统治各部族的神圣之物。现在王庭里供养着一头白象,但除非大祭,就是现任的国王和王后也不能骑乘,尊贵无比。那瘫痪不能动的王太后以白象为号,只怕很是难缠。
“四王子,我不是信哄的三岁小孩儿。”
刀那明气得一怒拂袖而去。我此时已经知道整个滇境除了我以外没人敢给王太后治病,算准了他必定还会再来相求,也不着急,只是对他口中的白象王后很是好奇。找到周平一问,他细想了好久,没想出什么白象王后,却想起了三十年前滇国的一位白象王。
那时中原诸侯王争位时,无暇他顾,南滇王趁机四出占地,连附庸于汉庭的夜郎国也被他灭了国。南滇一向只能倚仗地利自守,能开疆拓土的国王很少见,这种能以个人魅力将松散的部族拧紧在一起,打下南疆强国夜郎国的人更是绝无仅有,因此他才被滇人尊称为“白象王”。
不消说,这位王太后就是白象王的遗孀了。
我隐约觉得这位白象王后肯定不好惹,再转念一想,她贵为王太后,竟会沦落到全身瘫痪,只能装聋作哑的地步,就算可怕,一时半会也威胁不到我头上。
刀那明生气离去,隔天一大早果然又登门来访了。
这一次,我在他开口之前,就先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淡然说:“四王子,我觉得你弄错了一件事。你现在不应该着急说服我去给王太后治病,而是应该把你以前隐瞒了我的事说清楚——你不喜欢被人骗,我也不喜欢。”
刀那明愣了愣,尴尬无比,嗫嚅道:“我也不算有意隐瞒你,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那就从白象王后、你的父王、王后、还有与巫教的关系慢慢的说起吧!我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连丢了命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刀那明想了好一会儿,才算理清头绪,慢慢开口:“王庭由巫教教坛设立,因此每代的王后都必定是巫教教坛祭司培育出来的巫女,二百多年来,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的祖父白象王。”
白象王以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勇气,统合了散沙一样的各部族。他意识到巫教对国家政权的危害,于是坚决拒绝教坛为之安排的婚姻,自己娶了王后。
为此,教坛和王庭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在白象王和王后攻打夜郎的时候,教坛趁机进攻了王庭。白象王震怒,挟新胜之威回师平乱,与教坛大战。
巫教大败,只得答应放弃全部干涉政务的权力,只主掌祭祀、祈福、医卜等杂碎小事。教坛虽然不甘心,但白象王引领着治下诸部向东打下了夜郎,向西取得了昆羌,向北逼得蜀国割地议和,连汉庭直辖的巴郡也受到了威胁。这样的武功,使得白象王的声誉和号召力完全压倒了教坛,王庭因此正式取得了治政的权力,不再是只能顺着教坛之意而动的工具。
如果白象王能有三十年时间,巫教肯定能被他完全拨除,可惜他在四十岁的时候暴病身亡,留下王后和三个儿子。
白象王后开始立了长子为王,可新王只当了两个月的王,突然无疾而终;白象王后疑心是巫教施巫蛊之术魇死了儿子,大怒之下发兵征伐,可征战时她的次子又生病了。
半年时间里,丈夫和长子相继去世,次子又缠绵病榻,对一个女子来说,这打击实在是太沉重了。白象王后因为这下犹疑没能彻底催毁教坛,最后双方媾和共处。
可没有了白象王压制的教坛活跃起来的力量,实在太出人意料。白象王后在立小儿子为王以后,把精力放在照顾病中的次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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