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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张晚知-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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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蔓嘻嘻一笑,指指头上戴的乌木冠,得意洋洋:“我可不是快加冠,是已经加冠了。你出使的那天就是我行冠礼的日子,如今我可是能主祭祀,独当一面的人了。”
我看到他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想到这小子不分轻重孤身救我的鲁莽又十分担心,作色道:“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给我立即回长安去!”
“我不是小孩子!你看,我比你高出老大一截,胳膊比你小腿还粗……”
“胡扯!”
我说得口干舌燥,威吓利诱种种手法用尽,这三个家伙就是雷打不动。到最后我只得举手投降,暂时把他们和巫医安顿了,再去找使节周平,请他允许这几个人随队而行。
“黄精、白芍是尊师的童仆,随主同行自然可行。可这位费城侯庶子却是左公车署的散侍郎,有官职在身,怎能不经朝廷命令加入使队呢?”
周平显然也很为难,高蔓因是庶子,不能袭爵,就由他的祖母大长公主出面讨了个左公车署散侍郎的职位。那虽是个闲得发霉的头衔,但真要计较起来,却也颇为棘手。
“周老,高蔓定要跟着使队走,咱们如果不管他,在这瘴厉之地出了什么事,那可不得了。”
高蔓虽是庶子,但祖母却是比太后都要高出一辈的大长公主。他如今只带了两名随从就跑来了南滇,如果使队不接领他,让他在南滇出了事,我们几个小官可真担待不起。
周平苦笑:“就算让他跟着使队走,出了事咱们也一样吃罪不起。”
他左右衡量,终于还是让高蔓也住进了驿站里,多拨了两名虎贲卫过去保护他。
大局底定,有高蔓和黄精两个胡搅蛮缠的人在,我枯燥但安宁的日子杳如黄鹤,再不复返。荆佩和林环两人都喜静不喜动,陡然遇到这么聒噪的人,都有些不愉。
我略感歉然,板着脸将二小训斥一顿,又将高蔓轰走,等到清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向巫医请教防范巫蛊的事宜。
越嶲郡太守徐恪久候不归,两个使队便在郡治滞留了两天。
入夜,驿站里的人都己沉睡,我被一声惊叫惊醒,本想翻身坐起,但头脑清醒,手脚却不听使唤,却似遇到了鬼压床。
同室的荆佩和林环却起得比我早,一听到叫声立即坐了起来,也不点灯,便问:“云郎中,发生什么事了?”
我暗里使力,挣脱那层束缚感,起身急速整理仪容:“今夜驿站极有可能受巫蛊之术攻击,我去看看黄精他们。”
黄精和白芍果然也中了巫术,满头大汗的挣扎。我走过去先两掌将他们击昏,心里既恼怒又有些骇异:这么多天的学习,我早知巫蛊的确有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但仔细推演,到底脱不出一个范畴,作用有限。不想那心情才放松一些,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巫蛊其实应该分为两个方面,巫,是诅咒,实际上是集中精神力来致使他人产生幻象,达到想要的作用,跟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存在的精神烙印相差不远;蛊,是驯服蛇虫鼠蚁等生物,役使为用,与现代驯兽也相差不远;
像今晚这样的巫法梦魇,只要精神够强韧,根本害不了人。黄精和白芍会被魇住起不来,不过是因为他们年纪还小,心志不够坚定。
我这里才将黄精和白芍安顿好,便听到外面院子里炸了锅一样的喧嚣起来,一连串“有鬼”的嚎叫响成一片。
心志不坚的人容易被巫术魇住,有人会被吓到院子里大喊大叫并不出意料。让我觉得恼怒的却是高蔓那小子赫然也满面惊骇,眼神迷茫的在院子里嚎叫乱窜,显然吓得不轻,已经被幻象迷住了。而没被魇住的人出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神魂不属的叫着闹鬼,也无不毛骨悚然。
“高蔓!高蔓!”
我叫了十几声,见他都没反应,只满院子乱窜,去躲避那根本不存在的鬼魅,真是又急又恼,忍不住奔过去,扣住他的手掌,在他合谷穴上用力一掐,喝道:“这是假的!假的!”
这傻小子日常也算胆大包天的人,想不到却连个小小的巫术都抗不住。高蔓被魇苦了,一时醒不过来,倒害我在拉他的时候差点被几名中了巫术的虎贲卫打到。
这满院二十几人被巫术所苦,嚎叫嘶吼,真听得人连头皮顶都发麻。周平指挥没被魇的人出来制止,两方争恃,更见混乱。我看得怒起,转头四顾,荆佩跟在我身后,见状忙问:“云郎中,你怎么了?”
“找把刀来,那种传说杀人杀得多,煞气重的刀。”
那巫医说的防巫之术有这种说法,我因为一时找不到其科学依据,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眼前这状况,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我这里还在找,那边林环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刀。我接过那刀,抽出鞘来,却也没觉出那刀有什么“煞气”,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勉力向前,提刀沿着那巫医对我讲过有可能施巫蛊术的几个地方逐一探去。
南方水土丰美,驿站的几进院子都草木葳蕤,我连找了几个地方,才发现正院南墙海棠树下的草丛不自然倒伏,同时心跳快了几拍。
我停下脚步,以刀挑开草丛,就着火光一看,果见里面放着个雕成人形,画满跟象形文字相仿的符号的木雕,想来那就是施术者用来做“引”用的厌胜物。
神秘而又神奇的巫蛊之术,我总算亲眼目睹了,我提刀去挑那厌胜物,哼道:“邪祟外道,真以为巫蛊小技能堪大用吗?”
我提刀去挑那厌胜物,本来也没用多大力,不料那刀竟是出乎我意料的锋利,一刀刺下,登时将那木偶斩成了两截。我心中愕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我还没醒过神来,身体已被人扯得后退了七八步,好几条人影冲过我身前,对那厌胜物所在的海棠树挥刀舞枪——原来那树下竟伏着许多蛇,厌胜物一毁,蛇群顿时惊窜,若不是身后有人拉了我一把,那蛇只怕都要挤到我脚下来了。
巫蛊巫蛊,难怪二者总是连在一起,原来施展巫术用的厌胜物,是由毒虫携来并且守卫的。我刚自庆幸逃脱一劫,突然觉得脚下暗影一闪,一条黑线从地上弹起,火光里,一条巨如儿臂的大蛇毒牙闪光,血口大张,凌空向我的脸面噬下!
第三十四章 巫蛊
我心中大骇,想再后退闪避,可刚才后退时本就有些重心不稳了,此时再退,更是雪上加霜,登时绊倒在地,虽然避开了那蛇的第一次袭咬,但第二次却是无法避开了。
便在这时眼前银光一闪,一声箭啸,却不知哪里一支无羽箭激射而至,将那毒蛇凌空射了个对穿。那箭来势汹汹,射穿毒蛇以后力犹未尽,竟带着那条兀自挣扎的毒蛇飞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旁边的一株树干上。
大难得脱,我有些怔然,抬头望向那箭的来处。火光绰绰,一个身着黄绮儒袍,提着张角弓的文士,正走近前来。那人头上银冠灿然,虽隔得远看不清容貌,但却令人觉得其清高孤傲,令人心折。
周平连忙与那文士见礼,我也过去鞠躬道谢,离得近了,更见那人眉目疏朗,气宇轩昂,有股允文允武的气质,虽然显得孤傲清冷了些,令人不大敢接近,但确是一表人材,十分醒目。正是越嶲郡目前的太守,当今天子的宠臣徐恪。
原来他巡防己毕,连夜转回治所,听闻天使已经住进了驿站,便来拜访,正赶上院里巫蛊事发。当政令随行的郡卫团团围住驿站,虎贲卫的统率军侯也节制住了属下,弹压得当,使队并没出现人员伤亡。
两方见礼已毕,徐恪得知我就是朝廷派去给王庭王太后治病的医官,颇有惊讶之色,打量了我一下,问道:“云郎中,南疆巫蛊盛行,似今夜之事在滇国常有发生,你可害怕?”
我听徐恪问得郑重,也正色回答:“我自知道将来南滇,便有了直面巫蛊之术的准备。如今夜之事,虽然出于意料,微有惊意,倒也说不上害怕。”
徐恪微微点头,又问:“适才我观你行事,似乎对巫蛊也有所知,你可能解之?”
“云迟随巫医学习滇南医术不久,未探得精髓,推演不出巫蛊之要,能据其所授防范一二,但却无法破解。”
徐恪问明我是跟刀那明的随身巫医学医,微有喜色,问道:“滇国一向只有巫教中人才能学习巫蛊精要,你觉得滇国王子身边那个巫医真的有用?”
“很有用,可惜他对我怀有戒意,不肯将其所知尽数教与我。而且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
我有些嗟叹,只有在使队有危险的时候,刀那明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才会肯将那巫医放过来教我。如今已经事发,想再从那巫医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可就太难了。
徐恪看了我一眼,微微扬眉,突然对周平道:“巫教寻是生非,若不打怕他们,使队南下不安全。陛下可有限定使队抵达滇境的指令?”
周平闻弦歌而知雅意,呵呵一笑:“陛下并无严令,且南下道路崎岖,便是脚程稍缓,也无不可。不过我队在越嶲整顿,却要劳明公调拨粮草,多多费心了。”
我闻言大喜,知道他们既然打定主意借机敲南滇的竹杆,肯定也会设法替我制造学习机会,连忙答应:“仅是滇国王子的巫医所知,云迟再有两日时间就能学全。明公如能替我再寻几位良师,云迟不胜感激。”
是夜,徐恪便与周平定计,周平和使队里的几个主事都扮成被巫蛊魇害,使队继续在越嶲“整顿”。而徐恪则派出郡兵,一面软禁南滇使队;一面大索境内,寻找肇事巫师。
不消说,这肇事的巫师不管有没有找到,徐恪借题发挥下令的军事行动都不会停止。
半个月时间,不止越嶲郡内的巫教残余又被梳理了一遍,连丽水之南的滇国本境也被郡兵袭扰了几番。但这袭扰徐恪做得十分讲究,所袭之地的巫教教坛被尽数摧毁,但属于王庭直属的政权组织却是秋毫无犯。等到郡兵回撤,王庭的势力便趁机扩张,将巫教挤在一边,很是拣了便宜。
徐恪将滇国巫教一压再压,那斥责巫教背信弃义,等到暗害天朝钦使的“义正词严”的檄文传遍了临滇的三郡,送入了滇国王庭,天朝赴南节使周平的“病”也开始好转了。
不过周平的“病”虽然好了,但使队却还是没有立即南下,徐恪也不知是怎么拿捏的滇国王庭,居然逼得王庭就是沿途征用四万民伕,开山劈树,架桥设渡,日夜不停的赶工整理道路,并派出了王太子出迎三百余里。
我苦学之余,听到这些消息,不禁对徐恪佩服得五体投地——朝廷目前南下的最大障碍就是南滇地势复杂,不好行军,王庭现在修的这条路哪是路啊,根本就是滇国脖颈上的套索。
滇国的王太子面上有不健康的苍白,长相竟比翡颜还要俊美几分,可惜右手绻缩如小儿,却是天生的残疾,且目光闪烁,畏缩不敢与人相对,一看就是懦弱的性子。
一行人踏进风物与中原迥异的南国,登时被沿途锦簇的花朵,悠闲散步的大象,颜色对比鲜明的行人,偶然站在木楼上开屏斗艳的孔雀等等新奇事物吸引住了。使队里的虎贲卫和节使周平还能做到目不斜视,高蔓和两小却是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惊呼赞叹。
翡颜对我的气恼过的时间一久,也逐渐消了,只是她跟高蔓有宿怨,看到高蔓一惊一乍的样子,便开口讽刺。高蔓自知理亏,也不跟她争,翡颜一说,他就闭口不言,转头他顾。
我暗里好笑,便说话将翡颜引开,解他的困窘。翡颜细细的跟我讲解街边的风物,两人正说得兴致大起,我一眼瞧见远处一幢木楼的栏杆上爬行的青鳞大蟒比我前生在动物园看到的大了两倍都不止,蛇头足有篮球大小,不禁微讶,问道:“阿翡,这蟒蛇可不只养了十年八年吧?这么大,该怎么喂养?”
“蟒蛇七八天才吃一次,一次有只兔子也就够了,不难养的。”翡颜说得高兴,但随我的目光一看,面色却顿时变了。
我心一动,问道:“这不是人家养的?”
“这是巫教养的妖物!”翡颜看着那蛇的游向,突然露出惊骇愤恨至极的神情,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亦是大惊——那青鳞大蟒居然游到一户人家的屋顶,吊下头颅,伸头到人家屋檐下悬着的一只吊篮之前,张开大嘴,竟从里面衔出一个婴儿来。
那吊篮前有头大象正以鼻卷着芭蕉叶给吊篮里的婴儿扇风,突见小主人被青蟒叨走,顿时着急大吼,以鼻子去夺那婴儿。可那青蟒个头虽大,动作却十分灵活,摆头就避过了象鼻。大象再往前冲,却喀嚓一声,撞到了木楼的窗户里,被卡住了,在那里悲声嘶鸣。
青蟒盗婴,大象护主,只是瞬息之事,除了与我和翡颜以及我们四周的高蔓等人以外,旁人没看清事情的原委,只看见一头大象突然发狂将主人家的木楼掀翻。可那大象力气再大,它将屋子弄垮以后,也赶不上那条青鳞大蟒。那青蟒早趁着大象被困的那时窜到隔壁一户人家的屋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们都呆住了,黄精更是吓得牙齿咯咯打着战。我也毛骨悚然,心里犹存着一丝侥幸,问翡颜道:“阿翡,这青蟒只是盗了孩子去玩吧?我听说人养的蟒蛇是不吃人的。”
翡颜面色铁青,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恨恨地说:“别人家养的蟒蛇的确不会伤人,而且是帮家里照顾孩子的帮手,只有巫教养的这妖物,专门盗吃婴孩。我们这里的人为了防它,最初是给孩子做一个笼子一样的小床,后来又把孩子悬到屋檐下,再后来用象看护孩子,可是现在……连象也没用了!”
翡颜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四哥哥的同母妹妹就是被这妖物吞了的。”
我这一下震骇非同小可,难以置信:“那可是王女,怎么可能……”
“这妖物是巫教供奉的‘神蛇’,又是王后有意放它……就算吃了十姐姐,也不过罚它禁闭了一个月……云姐姐,你在王庭要呆一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这妖物。”
蟒蛇吃人不奇怪,巫教供奉蟒蛇为神物也不奇怪,但这“神物”连吞噬王女也不得罪,却由不得人毛骨悚然。
难怪王庭会与巫教不容,难怪刀那明和翡颜对巫教都恨之入骨。
经历了这件事,众人在看到南方新奇风物时兴奋都冷却下来,直到参加王庭的晚宴,大家都还没从打击中回复,个个兴致缺缺,无精打采。
王庭夜宴迎接上国天使,自然少不得巫教祭司的参与,可那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话的祭司过来给众人敬酒的时候,看到他身边那名倒酒的侍从,却连周平在内,都不禁变色——那被称为神侍的少年侏儒,赫然有两个头!
偏左的那个头发育正常,另一个生在右边肩膀上的头颅却只有人的拳头大小。这个头虽然五官俱全,却明显的不具备应有功能,萎缩成一团。
那祭司见他领出这神侍来,果然把使队众人都吓了一跳,面上大有得色,迭声催饮。周平等人惊疑不定,明明是将这双头少年看做了邪魔,唯恐其中有下了巫蛊,不敢喝他倒的酒。但他们面对从未见过的奇诡的怪人,又不由自主的觉得恐惧,无法以平常心从容应对,被祭司占尽上风。我心里暗暗叹气,扬声道:“祭司大人,多谢你的美意,可惜这酒周天使却不能喝。”
那祭司诧异的问:“为什么?”
我一指那双头少年:“因为这杯酒是他倒的。”
那祭司弗然不悦,怒道:“神侍倒酒,是我滇国最尊崇的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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