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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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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尔斯热烈同意,“我也这么想,吾爱。”
  卢克面无表情。他的妻子过逝已经好几年,但提到她的名字仍让他感到悲痛,这悲痛会持续到他死去那天。“继续说,”他平静地说,“跟我说说这个家庭教师的事。”
  “她叫凯伦 。布琳斯。 她以前一直待在国外,最近才决定返回英国的老家。在她没找到适合的住处和工作前,她都会待在这里。她的学识足够教授爱玛了,而且她也挺年轻,容易和孩子相处。我敢保证,你一看到她就会知道,她是家庭教师的不二人选。” 
  “很好。” 卢克一口饮尽茶,挪进织锦长椅,伸展长腿放松。“把她的简历给我,有空我会看的。” 
  “恩。。,恐怕有个小问题。” 
  〃小问题?〃卢克重复,挑起一边的眉。 
  “她没有履历。”
  “没有?” 
  身着玫瑰色蕾丝衣领的艾丽西娅清了清嗓子。“她不想谈论她的过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原因足够了。这点上你可以相信我。”
  短暂的沉默后,卢克大笑起来。他三十出头,是个英俊的男人,有浓密的黑发和动人的蓝眸。和俊美相比,他的男子气概更引人注目,唇鼻的棱角分明,虽然有点大,但轮廓优美。他常常挂着嘲讽的笑,不可一世的姿态却让很多人竞相模仿。当他笑的时候,就像现在,笑意也从不表现在眼中。
  “你说的够多了,艾丽西娅,我相信她的确是个称职的家庭教师。会有好人家愿意雇佣她的。”
  “在拒绝前,你至少和她谈谈—”
  “没必要。”他一口回绝,“爱玛是我的全部,我要给她世上最好的。”
  “布琳斯小姐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是你最后一个慈善受助人,” 卢克冷言相向。
  “查尔斯,” 艾丽西娅向丈夫求救,查尔斯加入了辩论。
  “别拒人千里之外,” 他温和地劝说,“见见那女孩对你来说又不会损失什么。”
  “这是浪费时间”,卢克的口气坚决不移。
  艾许伯恩夫妻俩交换了眼神。艾丽西娅鼓起勇气,叫住卢克。“卢克,为了你的女儿着想,你干吗不见见她?爱玛12岁了,她将发生奇妙而根本的变化。她需要有人帮助,需要有人理解,需要有人陪伴。你知道我不会贸然推荐一个不合适的人的。。布琳斯小姐是很好的人选。我现在上楼把她叫下来。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很久,求你了。” 


  卢克眉头紧皱,她如此坚持,他实在不好拒绝。“好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带她下来。” 
  “你真好。” 艾丽西娅急匆匆走出房间,身后的裙子形成浪摆。
  查尔斯倒了杯白兰地给他。“谢谢你答应我太太的请求。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看到。布琳斯小姐。”
  “我会见她,但不会雇佣她。”
  “你会改变主意的。”
  “下地狱都不会。”卢克站在摆满了手工花饰的桌边,他走到查尔斯旁边,饮了一口白兰地。慢慢地晃动杯身,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形成迷人的旋涡。“怎么了,查尔斯?” 
  “ 我不太确定。”这个回答令人不太舒服,“布琳斯小姐是个完全的陌生人。一周前她出现在家门口。无处可去,不求施舍。艾丽西娅全然地接受她,对她的故事只字不提。我猜想她可能是艾丽西娅一个远方亲戚,在工作里惹了麻烦。如果她的前任雇主对她想入非非,我也理解。她如此年轻,她的眼睛很迷人,” 查尔斯顿了顿,补充说,“而且她常做祷告。” 
  “很不错嘛,正符合我给爱玛找的家庭教师的要求。”
  查尔斯不理会他的嘲讽,“她还有些事。。。”他沉思着说,“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她曾经遭受过什么事。”
  卢克的双眸紧缩了,“什么意思?”
 查尔斯刚想继续说,艾丽西娅就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位穿灰色套衫的女士。“斯柯赫斯特爵士,允许我向您介绍凯伦。布琳斯小姐。”
  卢克简短地回应她的屈膝礼。他可不想对她太仁慈。她应该明白如果没有履历,很难会有人雇佣她。“布琳斯小姐,我想知道的是—”
  他看到的是一双猫般的双眸。颜色是浅浅的灰蓝色,睫毛是与众不同的浓密,投射在眼下形成投影。卢克突然丧失了思绪。他盯着她看,她则在旁安静地等待,仿佛这一反应她司空见惯。
  “眼睛很迷人,”查尔斯先前是这么说,而事实是他说的远远不够。她有着典雅的美。发型保守,发束向后梳,用发针固定在脑后,但却比世上的任何女人都不凡。脸庞如精心雕琢的瓷器般光洁诱人。她的眉毛笔直,皮肤白皙,她的嘴唇,本该是热情的,现在却悲伤地抿着,让人想一探究竟。没有一个男人在看到他后能不无动于衷。
  “爵爷,” 最终,她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感谢你百忙中抽空见我。”
  卢克 稳下神来,手里还机械地握着半空的杯子。“白兰地喝完前我从不离开。” 从眼角的余光他瞟到艾丽西娅因为他的无礼言行而皱了皱眉。布琳斯小姐静静地观察着他。她的坐姿无懈可击,背挺得笔直,下颌下抿,以显对对方的尊重。虽然如此,房间里还是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张力,就像两只猫盘旋着衡量对方。
  卢克又吞了口白兰地。“你多大了?” 他不客气地问。
  “22岁,先生。”
  “真的?”卢克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问。“你自称可以教好我的女儿?”
  “我能教授文学、历史、数学,以及淑女必须学会的所有社交礼仪。”
  “音乐呢?”
  “我会弹钢琴。”
  “会几门语言?”
  “法语。。还会一点德语。”
  卢克沉默着,他正在掂量她的口音。“还有俄语。”他最后说道。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是的,俄语。”她承认,“爵爷,您怎么知道的?”
  “你在俄国待了很久。你的口音非常完美。”
  她以优雅的公主般的姿态倾了倾头。卢克不可抗拒地被她的动作迷倒了。他立马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但他不得不承认,他那有着一头不羁的红发的女儿的确需要上几堂象样的礼仪课了。“你以前就是家庭教师吗?”
  “不是,爵爷。”
  “看来你对孩子没什么经验。”


  “没错,”她承认,“可您的女儿不是个孩子了,13岁了,对吗?”
  “12岁。”
  “微妙的年龄。”她继续说道,“不是女孩,也还不是个女人。”
  “对爱玛来说的确有点困难。她的母亲早早就离她而去。一直没人能教她如何做一位真正的淑女。 过去一年来医生认为她已经处于神经质的边缘。她需要一个成熟、母性的伴护来照顾她。” 卢克在“成熟”和“母性”两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任何人都愿意以这两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士。
  “神经质?”她柔声重复。
  卢克不想继续谈论他女儿。他不想和陌生人谈论爱玛的状况。可他一看到她,他的话就不自禁地说了出来。“她很爱哭,常发脾气。她都快比你高一个头了,还希望能继续长高。到后来她什么也听不进。她总说我理解不了她的话,上帝知道—” 他突然中断了,意识到自己告诉了她那么多事。这一点都不像他。
  她接过了话头,“爵爷,我觉得这不能算是神经质。”
  “那你认为这是什么?”
  “我小的时候,身边有个亲人和您描述的情形很类似,她是我的堂姐。在爱玛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情况是很正常的。”
  他想要相信她的话是对的。他拼命说服自己相信她。最近几个月来心理医生已经给了他严重的警告,说爱玛拒绝配合治疗。更糟的是,他年迈的母亲时不时地写信来斥责他一直拒绝再婚的行为。“你让她失望了,” 他的母亲这么说,“每个女孩都需要妈妈。她正在成长,但长大后没人会要她。她会成为一个老Chu女,只因为你心里除了玛丽谁都放不下。”
   “布琳斯小姐,” 他唐突打断,“我很高兴你认为爱玛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么——”
  “我没有说她的病不是大问题,爵爷,我是说这病很常见。”
  她的言谈举止已逾越了主人和仆人之间的界限,仿佛他们生来是平等的一样。 卢克皱起了眉,他怀疑她的态度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情的。
  房间里充塞着沉寂。卢克意识到他几乎忘记了艾许伯恩一家还在这里,艾丽西娅正在把绣花靠垫放到长椅上,查尔斯好象发现了窗外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卢克回头看了看布琳斯小姐。过去每当他以这样的目光盯着他人时,总会不出意料地看到别人脸色涨红,口吃结巴,甚至流泪。而她只是回视着他,她的双眸苍白而锐利。
  最后她的视线落了下来,停留在他的手臂上。卢克对人们这样的行为已习以为常,有的人是害怕了,有的人是被迫转移视线。他的左手是一只弯月状的银钩。9年前他的手受伤了,唯一让他活命的方法就是把手锯掉。是他冥顽不认输的个性让自己免于沉溺在自暴自弃的伤感里。如果这就是生活给予他的最大恩惠,他将尽所能的利用和享受。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几年他的生活已做了很大改变和调整。很多人都畏惧他的钩子,事实上他甚至以此为傲。他仔细观察着。布琳斯小姐的反应,预期她会觉得不舒服。令他愕然的是,她表示出的是一种超然的兴趣。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看他。从来没有。
  “爵爷,”她严肃地说,“我决定接受这份工作。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她转身离开了,灰色的裙浪发出沙沙的响声。
  卢克瞪大了眼睛,嘴巴惊愕地半张,望着空空的门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查尔斯,“她说她决定接受这工作。”
  “恭喜你,” 查尔斯谨慎地回答。
  卢克露出阴森的微笑,“叫她回来。”
  查尔斯警惕地看了看他。“等等,斯柯赫斯特!我知道你想干吗。你存心想让她难堪,这会让我的妻子很伤心,然后我还得料理善后。我会给布琳斯小姐找另外的工作,但在之前你得雇佣她几周,作为朋友,我请求你——”
  “我不是傻瓜,查尔斯,告诉我真相。她是谁,我干吗要接你的烂摊子?”
  查尔斯的手臂叠起来又放下,然后开始在房间里踱步绕圈。很少看到他这样。“她现在。。。恩,这么说吧,处在非常状况中。她和我们待得越久,就越危险。我希望你下午就能带她离开,在乡下躲避一阵子。”
  “看来她对某人有所隐瞒么,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说。”
  “她的真名叫什么?”
  “别问了。”
  “别问了?那你还要她做我女儿的看护?”
  “爱玛不会有事的,”查尔斯焦急地辩护,“没人会伤害她。你应该知道我和艾丽西娅对你女儿怎么样,你怎会认为我们会置她于危险之中?”
  ”此刻我的确不知如何回答。”

()
  “就几周而已,”查尔斯请求,“直到我给她找到另外的安身地。布琳斯小姐绝对胜任家庭教师的工作。她不会伤害爱玛,她甚至会表现更出色。卢克我们是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
  一想到布琳斯小姐看他时与众不同的神情,卢克本想一口拒绝。她是个麻烦,可是她决定相信他。为什么?她到底是谁?一个逃妻?流亡政客?他不能撒手不管,不能让他的朋友孤立无援。他有着典型英国人所特有的直觉。当前的事十分棘手,不容有错。“该死,”他低声咒骂,终于点了点头。“就一个月,不超过。然后你们就带她走。”
  “谢谢你。”
  “我帮了你的忙,查尔斯,”他低声地说,“可别忘了。”
  查尔斯露出感激的笑容,“你不会让我忘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塔西娅的目光自始至终停留在窗外的风景上。她想起了她的家乡,绵延无尽但荒芜的土地,烟灰色的阴郁天空。而这里是那么不同。英格兰称霸世界,但国土却不可思议地有限。走出拥挤的城市,迎面而来的是篱笆院落和绿色草坪。路上看到的农人也比俄国的农人更生机盎然。他们的服饰 一点也不落伍,没人穿长长的罩衫。家畜和动物得到精心喂养。乡间小镇上的木制农舍和小旅馆,小但干净整洁。可惜这里没有木制的浴室,俄国却有。同在一个世界,这里的人怎么如此整洁呢?
  这里也没有桦树林。土壤不是黑色,而是棕色。空气中没有波罗的海的咸味。塔西娅搜索着教堂塔顶特有的线条,惊讶地发现这里没有教堂。在俄国,即使是最贫瘠的边远地区,教堂都随处可见。白色的塔身顶上是圆弧型的金色顶穹,从地平线上远望过去,就好象一支点燃的蜡烛般照亮着旅人的心灵。俄国人喜欢教堂的铃声,做礼拜时、节日的开始和结束时都会拉有节奏的铃声。她怀念那有点杂乱但欢快的铃声。英国人看来不像是喜欢打铃的人。
  思乡之情让塔西娅感觉心痛。从她到达表姐艾丽西娅家门口到现在已经一个礼拜多了。那时她精疲力尽,面无血色,只来得及用俄语问一句安就晕倒在她怀里。艾丽西娅虽然对她的不请自来感到震惊,但还是马上收留了她。她对她的遭遇无能为力。幸运的是,她们家族中的忠诚美德代代相传,艾丽西娅虽然打小就被送到英国来,但骨子里还是俄国人。
  “没人知道我还活着,”塔西娅告诉她,“可一旦有人发现真相,他们会怀疑我投奔到亲戚那里去了。我不能长留这里,我必须走。”
  艾丽西娅不需要问就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但她认为在正义的法制下政府的滥用权力走不了多远,更何况他们还得应付层出不穷的社会混乱和政治阴谋。“我们得给你找个家庭教师的职位安顿你,”艾丽西娅说,“没人会注意家庭教师,即使是仆人也不会去注意。这是个卑微的职位,但不引人注目。事实上,我们有个朋友可以雇佣你,照顾他的女儿。”
  然后她就看到了斯柯赫斯特爵爷。塔西娅吃不准他是怎样的人。通常她很容易就能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但斯柯赫斯特不同。圣彼得堡没有像他这样的人。那里有的是一脸大胡子的法官,自以为是的军官,或是平庸的富家子弟。塔西娅感觉到他冷酷的外表下有一股强大的意志力。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落空。对这样的男人还能说什么呢,她别无选择呀。
  驶往乡间别墅的一路上,卢克刻意把银钩整个地露出来,放置在大腿上休憩。塔西娅怀疑他是故意的,存心让她气馁。她怀疑自己是受此“礼遇”的第一人。她感觉紧张,并不是因为那钩子。。。而是她以前从未单独和男人相处过。
  她不再是以往那个家财万贯的女继承人,即将和某个王子联姻,过着仆人簇拥的奢侈生活。现在她自己就是个仆人,对面坐着的就是她的主人。过去她乘座的马车里铺设的是软软的水貂毛皮,装饰着金色流苏和硬如岩石的水晶车门,内里由法国的画家设计装饰。这辆马车装修也很豪华,但还是没得比。塔西娅知道以后自己得自己洗澡,自己洗内衣。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针线活。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脆弱无力。
  塔西娅命令自己不去想这些,她不该再流连过去。失去优越的生活并不算什么,财富转眼即是空。即使所有开普特瑞的财宝都不能阻止父亲的死去,也没有让她摆脱孤寂的忧伤。她不怕贫困,不怕工作,也不怕挨饿。她会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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