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决定孩子的一生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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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离别（1）
一个月，不到一个月，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围的很多东西—不，一切都有了变化。
　　直到爸爸离开我，我才明白爸爸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因为爸爸是唯一一个了解和鼓励并包容我所谓全部“个性”的人。
　　记得上中学后第一次期中考试，我考了班级第25名，当时爸爸并没有责怪我。按我上小学时的学习成绩，这个排名差得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妈妈知道后很受打击，整天像天塌下来了一样唉声叹气。有一天，爸爸把我叫到客厅，对我说：
　　“我的宝贝女儿，不要泄气。人生如爬山，有上坡必有下坡。学习也不例外。”
　　“反正上小学时，你的学习成绩也没那么拔尖，不是吗？”
　　“我们看看爬山就明白了，有上坡必有下坡。现在你只不过正处于一个较陡的下坡路上，　只要你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前方还有上坡在等着你。因此你要勇敢地坚持走你的路，即使没有望见山顶，爸爸还是希望你不要绝望和放弃。只要你认准了这条道路，就要一直走下去，明白吗？”
　　我在爸爸面前是没有秘密的，任何事我都会告诉他。每当我饶有兴趣地说起我所喜爱的演艺界明星时，爸爸总会一边做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一边说道：“即使有100个那样的明星站在我面前，我还是觉得我女儿最漂亮。”
　　跟郑宇交朋友的决定我也是第一时间告诉爸爸的。想到爸爸当时的表情，我现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看来，从明天起我非要学。剑不可了！等我学完剑术，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把我女儿从我身边夺走，我非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我女儿，我女儿……
　　我有宋仁瑞这个名字，但爸爸从来都不叫我的名字，总是叫我“我女儿”。每当喊着“我女儿”的时候，爸爸的脸上总是写满了幸福，而这一刻，我仿佛觉得是自己恩赐给了爸爸一个女儿，心里非常得意。是啊，自己的出现能给别人带来幸福，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心潮澎湃的事情啊……
　　就在一个月之前，爸爸突然“离开”了我们。接到爸爸工作时晕倒在公司的消息，我们立刻赶往医院，然而，爸爸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当时我站在爸爸面前，一想到他再也不会叫我“我女儿”时，我心如刀绞，顿时泪流满面。
　　送走了爸爸，我顿时明白原来对我而言，爸爸就像是我的一个呼吸孔，一个透过“墙”接通外面世界的呼吸孔。如果离开它，我一定会感到呼吸困难。
　　围着我的“墙”中最令我难以忍受，让我感到窒息的那堵“厚墙”就是我的妈妈。妈妈试图了解我的全部，但问题并不是简单的“了解”。妈妈想了解我的全部仅仅是出于好奇。比如我交朋友这件事情，不但我要交的朋友的学习成绩，就连他们父母的工作，妈妈都要去了解。还有，我是否认真听课，一天收发几个手机短信，是否每天都写日记，若写的话都记些什么内容等等，妈妈都要问得一清二楚。
　　有一天，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吭声，两眼直盯着房门。突然，我似乎听到了站在门外的妈妈的呼吸声—她在打探房间里的动静。原来妈妈时刻在监视我，我顿时呆在房间里。等我去上学以后，妈妈私自闯进我的房间，检查书架和抽屉，弄乱了我所有的东西。尽管妈妈百般努力，想做到不留蛛丝马迹，毕竟是我自己放的东西，终究逃不过我的双眼。
　　妈妈晚上的主要任务是送我去不同的补习班。如果妈妈有事不能亲自接送的话，她就会发送手机短信确认我的行踪，问我是否按时去上补习班，有没有准时参加下一个补习班等。有时我上完补习班很晚回到家，妈妈还要教导我说：“仁瑞，其实妈妈也不想说你，因为妈妈以前也很不喜欢听别人唠叨。但是，妈妈现在是提醒你，绝对不是唠叨。你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学习的黄金期呀？你现在都上初二了，我们现在准备也不算早了。你看看其他孩子，为了上定向高中、民族士官学校，早就开始作准备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无动于衷呢？你学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啊。如果你现在不努力，将来肯定会后悔的。因此，为了你自己的将来，即使你现在不是很愿意学习，还是应该把学习放在第一位，对吧？”

01离别（2）
说来说去，我总觉得学习就是为了妈妈，因为每隔几天就要听一次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所谓忏悔歌：
　　“想当年我也有过自己的梦想—出国继续深造绘画。如果那时真去了，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待在家里了。刚好那时我认识了你的爸爸还结了婚，因而放弃了深造的机会，但是妈妈平时真的非常认真学习啊。人生啊，即使你付出了努力，也不一定有回报。看看你妈不就知道了？看着你虚度时光，我真的万分心急，你知道吗？”
　　我确实能够感受到妈妈的那份不安，但是我也感受到了另外的不安：
　　难道妈妈后悔当时为了跟爸爸结婚而作出放弃学业的决定吗？妈妈跟我和爸爸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觉得不幸福？难道妈妈认为她的一生是失败的？假如是失败的一生，妈妈是不是想通过我来实现她的梦想呢？爸爸和我，难道都是妈妈人生的绊脚石？
　　看得出来，至少爸爸还不是妈妈人生的绊脚石，这一点我很清楚。因为妈妈深爱着爸爸，两个人共同走过非常幸福甜蜜的岁月。爸爸离去后妈妈崩溃的样子，就足以证明这一切。
　　由于妈妈的原因，我顾不上为爸爸的离去而悲伤和痛苦。更确切地说，当时我还是不能接受爸爸已经离我们而去永远不再出现的事实。我一直在安慰自己，爸爸只是出差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他忙完工作，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的宝贝女儿，都快想死爸爸了！”这种思念的感觉异常强烈，每当此时，我都泪流满面。
　　妈妈也和我一样痛苦。从接到爸爸去世的消息开始，妈妈几乎是用颤抖着的腿走路的。葬礼那天妈妈曾五次昏迷过去，此后一直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妈妈每天以泪洗面，哭了一段时间又昏迷似地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先是坐着发呆，接着再次痛哭。若是见了我更是放声大哭。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失去爸爸，也没有想过爸爸走后妈妈会是什么样子。总之，妈妈的这种状态，令我感到非常意外。别说是顾不上做饭和打扫等家务，妈妈有时一连几天也没有洗脸，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难以置信。
　　妈妈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今后要“监护”我这个唯一女儿的“守护”力。我感到我像沦为一个没有爹妈的孤儿一样孤苦伶仃。我甚至开始怀念往日总是“监视”和干涉我的生活，甚至快让我崩溃的那个妈妈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顶着乱哄哄的一个大脑袋，每天都坚持去上学。虽然妈妈早已不再过问我的私事，不再问我是否按时上学，但我还是每天坚持去学校。与其在家里整天看着妈妈不清醒的样子，还不如去上学，这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我的手机总能收到郑宇和昌熙发来的短信：
　　“宋仁瑞，振作起来！—郑宇”
　　“仁瑞，看你那么伤心，我也很难过。—沉睡的魔女”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才好？—郑宇”
　　“我们去台球厅玩吧，去玩它个痛痛快快，那样你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这次我买单。—沉睡的魔女”
　　……
　　沉睡的魔女—昌熙。看着她发来的信息，我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小胖子昌熙提议去台球厅玩，也真难为她了，不过她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尽管可以去台球厅玩，然而无法掩盖父亲去世带给我的内心空虚和无奈，顿时一种失落感袭来。郑宇和昌熙以为发这些信息就能够安慰我，让我觉得他们很幼稚，甚至对他们感到些许失望。但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要我去安慰他们，我又能做些什么呢？除此之外，似乎还真是想不出别的高招。
　　于是，我不得不接受自己至今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女孩的现实。爸爸抛弃了幼小的我，妈妈又因为精神恍惚不能照顾我，对此，我感到非常失望，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甚至还有些愤慨。
　　“仁瑞，你要不要跟姨妈一起生活啊？”
　　爸爸去世以后，姨妈每天下班都抽时间过来料理家务。有一天，姨妈突然建议我和她一起生活，这也触动了我原本不平静的心。爸爸去世后，妈妈整天独守空房，以泪洗面，而且精神恍惚，看着这一切，我也开始慢慢厌烦起来。今后只有我和妈妈在一起，一想到那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生活，我就感到快要窒息……如果我去姨妈家跟她一起生活，说不定妈妈会擦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这对妈妈和我都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1离别（3）
“嗯。我想去姨妈家住一段时间。”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要去姨妈家住？”
　　不知何时妈妈已经站在旁边，而我和姨妈的对话也被她听到了，她的表情麻木，神色黯然。妈妈打断了我跟姨妈的谈话并开始质问我为什么要去姨妈家住。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是的，我认为去姨妈家住可能会更好一些，这是我的真心话。”
　　妈妈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凝视着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也许她觉得无论跟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要去姨妈家住的事实。就这样，我的第一个目标—不让妈妈“监视”我，总算实现了。
　　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只是异想天开。大约过了十天以后，妈妈竟然决定要出国去圆自己的留学梦，而不是跟我相依为命地活下去。
　　“在英，由你来照顾仁瑞，我也就放心了。我仔细想了想，和我相比，可能你更适合教育仁瑞。我现在出国，虽然不能立即进学校读书，但是我还是决定先去了再作打算。到了那儿可以先去上语言学校，还可以亲自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我认为这应该算是为留学作准备的最快捷的一个办法了。”
　　妈妈的决定对我而言就如晴天霹雳，我和姨妈顿时都呆若木鸡。此刻，妈妈已经盘起了整齐的头发，她表情祥和，找不出任何难过的迹象。就这样，妈妈作出了去巴黎留学的决定。哎，妈妈这一走又有谁知道会是3年还是10年。总之，妈妈要离开我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我觉得妈妈的决定真是不可思议。
　　对妈妈来说，我算什么？
　　爸爸去世还不到一个月，妈妈却狠心地丢下我，一个人远走高飞，难道我在妈妈眼里就这样微不足道吗？
　　妈妈以前想方设法监视我、折腾我，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不是妈妈亲生的？
　　我感到非常气愤和委屈，丝毫都没有挽留妈妈的打算，我没有想到妈妈竟然会离我而去。如果姨妈要妈妈留下，我还会劝姨妈不要那样做。也许姨妈察觉到了我的想法，终于开口说道：
　　“好吧，那预祝姐姐学有所成。说实话，照顾仁瑞，我真的不能保证像姐姐那样细腻和周到，但是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妈妈走了，离别之际妈妈没有流一滴眼泪，说的话同样也别出心裁。
　　“仁瑞，让我们一起加油吧。姨妈这个人看似冷漠，其实是一个多情的人。记得妈妈生你的时候，你爸爸正好出差，是姨妈替你爸爸一直在我身边期盼你的降临，可见姨妈对你有多好。正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地把你托付给你的姨妈了。跟姨妈一起生活，也许刚开始会很不习惯，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适应的。”
　　我是妈妈所生，看来不假。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更是气愤，换成是继母，我也就不会太在意了。
　　平分完爸爸留下的保险理赔金，妈妈去了法国，我去了姨妈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我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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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姨妈（1）
在去姨妈家的路上，姨妈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从她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对方是姨妈的领导。姨妈是一名电视台纪录影片的导演。我曾经看过两期姨妈制作的节目—人文纪实片，主要内容是反映韩国平凡人的生活。她偶尔也去海外拍摄一些反映外国人真实生活的节目。
　　姨妈已经32岁了，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至今仍未婚。于是，我经常能听到妈妈跟爸爸提起姨妈，那是一种既为自己的婚姻感到自豪又担忧姨妈的婚姻的口吻。每当这个时候，爸爸总是莞尔一笑，夸姨妈是一个人才。其实爸爸和姨妈的关系非常不错，也会经常在外面一起喝啤酒，而平时看来有点冷酷的姨妈，此时也会笑逐颜开。
　　我听见姨妈在电话里对他的领导说：“因为家里出了一点事，最近三四个月，我都不能去国外出差。原先计划的那个采访，因为李导演也熟悉这些内容，您就让他去好了，国内节目就由我来负责……”
　　需要面对残酷的现实。这时我突然像是从梦里惊醒过来一样，清醒地感受到摆在我面前的这一现实：从现在开始，我已不再是那个可爱的“女儿”了，那个“我的宝贝女儿”的称呼，伴随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爸爸的去世，就这样离我远去了。一种不安和恐惧涌上心头，我偷偷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姨妈：面无表情，声音没有抑扬顿挫，一边讲电话，一边盯着后视镜……
　　我所知道的姨妈，平时是不会轻易干涉别人事情的那种人，更多时候是漠不关心。我经常纳闷像姨妈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对着镜头如何采访别人。姨妈也从未邀请过任何人去他们家做客，包括我和妈妈。总之，只要有事，总是姨妈到我家来。而我们，都认为她来我们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为什么？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总而言之，我们一家人谁都没有想过要去姨妈家，而姨妈也从来没有招待过我们。
　　而姨妈现在，居然提出来要照顾我！想到每天需要跟姨妈一起生活，这让我觉得既陌生又难以适应。姨妈本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跟姨妈一起生活需要面对的时间和空间。
　　我对姨妈家有一个很不好的印象。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跟妈妈去了一趟姨妈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踏进姨妈家一步。
　　那天，当我走进姨妈家的客厅时，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非常难闻，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鼻子。姨妈家凌乱不堪，屋里到处都是随手丢弃的衣服，地板上满是灰尘，厨房灶台上堆放着还未刷洗的碗筷，已经像一座小山。家里的每扇窗户都挂有黑色窗帘，阳光无法照射进来，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息。在我看来，这里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家。
　　不知妈妈从哪儿弄来了几张报纸，铺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接着像过独木桥一样晃晃悠悠地进了屋。随后我也进了屋。
　　姨妈一个人蹲坐在黑漆漆的小屋里。
　　“在英……”
　　妈妈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喊了一声姨妈，姨妈还是一动不动。刚开始我还以为姨妈就蹲坐在那儿，已经死去了呢。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于是我揪了揪妈妈的裙角，而这时姨妈才慢慢抬起了头。她头发蓬松，双眼凹陷，看着眼前这样一个“活死人”，我觉得姨妈已经开始腐烂了。
　　我松开了捂住鼻子的手，屋子里难闻的味道正是从姨妈“腐烂”的身体发出来的。我忽然想到，即便味道再难闻，我也不应该去捂住鼻子，那样会显得不尊重她。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姨妈才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