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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无双-释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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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返回明寒雅筑。没有答案么?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呢?

夏花初绽时,我终于对寿王不得了的身份地位有确切的认识。原来他可以那么狂妄,是其来有自,决非虚象。我早前还以为他也就窝里横呢。

寿王身染“微恙”,卧病在床,多日未曾上朝,宫里头得知消息,皇上、皇后,各皇子、公主,满朝文武,文人富贾,纷纷遣人送来名贵药材,高级补品。琳琅满目到目不暇接。

外间每日有各部官员求见,拜帖一张张递进来,又悉数被回绝。我坐在明寒雅筑里,每每都能听见他淡淡轻语:“不见。”

有时候他懒得出声,大总管福荣捧着拜帖退出来,脸上为难的颜色,真是精彩。

我尽量避着寿王,实在避不开,也拼命扮锯嘴葫芦,免得说错话。虽然我已经暴露过一些本性,但,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他约略晓得,也不以为忤,甚至有时会故意把我叫过去,同他两两相对。他侧卧在榻上摆棋谱,我看书念经,两人竟可以一言不发,这样过掉大半日。

有时我不禁怀疑整座王府上下人等,除了福江、鬼一,大抵都怕他动辄取人性命的独裁,人人自危,所以没人敢亲近他。

执在手中的佛经,半晌也未翻动一页,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棋盘上的一局珍笼,魂游天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拂乱黄玉棋盘上的棋局,也搅乱我的神思。

“傩,同我下一局罢。”他出声邀请。

连日来,他第一次邀人同他对弈。

我眨眨眼,我么?“我只怕不是王爷对手。”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我自认是寻常女子,没本事操纵,一切都交由天命。否则,我最爱的父亲不会早逝,母亲不会再嫁,我不会落入古代。一切……都不会是今时今日的景况。

“优罗难先生的女弟子,想必自有不凡之处。”他倚在松软舒适的锦垫上,斜睨着我,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浅纹。“区区棋局,理应难不倒你。”

奸诈!我忍住瞪他的冲动,拿优罗难来压我,算他狠!

“承蒙王爷青眼相看,傩却之不恭。”我放下手中的《伽楞经》,将红木太师椅拖近床榻。椅脚与上好大理石地板磨擦发出刺耳声响,连我听了都觉得挠心,他竟然连眉也未蹙一下,始终懒懒地睇住我。

他取过棋盒,将黑子递给我。我也不客气,自认没本事赢他,执黑先行于我有利。

“王爷须让我数子。”得寸进尺的精髓。

他眼神高深莫测地看我一眼,还是让了我。

手起手落,棋子在棋盘上散布。我与他的手,交替着悬在棋盘上方。我的肤色偏深,带着健康的光泽。他的手白皙修长,干净皮肤下看得到青色静脉,手指稳定坚毅。

望着他落子起手的优雅闲逸姿势,我有片刻庆幸,庆幸他没有生活在现代。在现代,他固然可以通过昌明的西医技术,换一副健康的心肺,可是一样无法逃脱终生服药的命运。且,一双手上的血管,要经受无数次针扎,进行静脉滴注。最终硬得连针也戳不进去,只留下点点针眼痕迹。

而这样一双干净修长的富贵手,不应承受那样的痛苦折磨。这时,我有一点点替他庆幸,也不由自主地赞叹金钱的伟大,使他不用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可以尽情地享受有限人生。

“傩,本王的手,有何特殊之处,令你目不转睛?”他声音带笑,甚至有些戏谑。

如果撇开他的身份,他不失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男子,没有漂亮到让女人也心生妒恨,有一管好听得让人流口水的tenor声音,身家不凡。甚至在知道我女扮男装时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很平静地接受了我是女人的事实,也没有四处张扬或者强迫我服从男尊女卑的社会制度,换回女装,成日伏低做小、卑躬屈膝。只这一点,已非常人所能及。

可是——我抬眼看他,考虑要不要说实话——问题是,他位高权重,又喜怒无常,前有佟轻羽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若不小心得罪他,啧啧,真是生不如死。那我就要考虑是否有必要直言不讳了。

“怎么,如此难以启齿吗?”寿王优雅地吃掉我三颗黑子,似看出我的疑虑。“直说无妨,本王恕你无罪。”

“我在看,王爷有一双掌握命运的手。”扯谎我不擅长,若不可以保持沉默,还是尽可能说实话。

“哦?何以见得?”他颇有兴味地问。

“王爷,”在我思索怎样回答他前,大总管福荣恭敬地在外头禀告,“镇国公府欧阳二小姐来访。您……见是不见?”

“如雪?”他稍早乍现的轻浅笑意,在听见福荣的禀报后,敛去无踪,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只是嘴角,仍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离他如此之近的我,竟也完全感受不到他此时此刻心绪怎样。

“请她进来。”沉吟片刻,他淡淡吩咐。

我听见福荣释然的低叹和渐远的足音。

他蓦然扬睫向我,并且伸出一只手。“傩,上来。”

“王爷?!”我大是骇然,“这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他又泛开浅笑,只是笑得极冷,让我头皮发麻。“傩,你是甘受礼教束缚的女子么?女子不可读书识字,不得习医学武,须裹脚穿耳,懂女红易牙。然你通身上下,哪一点符合礼教?”

原来他的话在这里等我。我还当他不在乎我是男是女呢。我默然,他说的一点不错。

更诧异,他将我看得如此通透。

“来,傩,来我身边。”他轻拍身前床缘。

“王爷,”我叹息,“一定要上床去吗?”

“渊见,”他的手坚定地伸向我,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仪。“唤我渊见,傩。”

罢了,又不是要我跟他打滚发浪。上床就上床!踢掉脚上浅口薄底蟹青面的布鞋,我爬上巨大的四柱木床。

才爬到他身前,他的手已然揽在我腰间,拉我与他一同侧躺在榻上,另一手抽掉我头上束发用的木簪,任我一头半长不短、有些发黄分叉的头发披散在我身后、他身前,形成暧昧已极的画面。

倘使他稍后再动手撕掉我的外袍,我大抵也不会太过惊讶。只是有些不习惯地蠕动一下,想不必靠得那么紧。

“莫动。”他的下巴,压在我的肩颈处,胡碴透过薄薄的布料,刺在我的皮肤上,有些痒,还有些疼。

原谅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清纯女子一个,没同任何异性有过暧昧亲密肢体接触。并非不解风情,奈何身边人悉数美丽过我,男生凡长眼睛的总先将视线落在美人身上,追求不成,才退而求其次往我脸上看。偏偏我是瞎子吃汤团,心中雪亮。对这等以为面貌普通女子乏人问津,看似单纯,实则性饥渴不已,只消勾勾手指便会发浪,同他翻云覆雨的男人,我决不假以辞色,不修理得他从此抬不起头做人,就此销声匿迹于我的社交圈,难消我胸中一口恶气。

因此,被他这样压抱在怀中,实在很难从容以对。不自觉的,我浑身一僵。

身后人似知道我的尴尬与无措,沉声低笑。“傩,你害羞吗?”

我有羊入虎口的觉悟,头皮一阵发麻。“王爷。”

“唤我渊见,你忘记了么?”他紧了紧搁在我腰间的手,声音中有不可错辨的坚持。

“渊见。”我从善如流。此情此景,他是立意要这样见人客,我这在王府里吃白食的客人,只好奉陪到底,且看他要演哪一出。

“这才乖。”他轻咳一声,气息拂在我耳旁,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好可怕。他若用这样润雅的声音以温柔宠溺而深情款款的语气同女人讲话,我怀疑有哪个女人可以抗拒?根本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啊。

更可怕的是,连佟轻羽那样的大美人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他却要为欧阳二小姐向我这样不相干的人使将出来,其心可议,其心可议!

“王爷,欧阳二小姐到。”层层帷幕外,福荣再次通报。

“请。”他淡淡说,搁在我肩上的下巴,轻轻蹭了蹭。

厉害!佩服!上一秒还语意缠绵,下一秒已经冷淡疏离,绝技!

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声由远而近,缓缓穿透一重又一重轻纱幔帐,终于,一只纤白素手,撩开最内层水青色纱幔,徐徐踱进来。

“……渊见……”来人柔声轻唤,带着百转千回的深情。

美人,超级美人!我惊艳不已。

只见她乌发蝉鬓,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细腰雪肤,莲步小袜,额心缀着宝石璎珞,耳戴水滴状水晶坠子,一身银白色绣锦云纹飘逸深衣,外罩烟淡如雾般轻纱,腰系环佩,足踏一双同色缀珍珠绣鞋。

我看得目瞪口呆,想起曹植的《洛神赋》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原以为不过是古人夸张罢了,想不到,竟真有美人,绝艳如斯。

“傩,你的口水流出来了。”耳畔传来他温柔到让我骨酥肉麻的声音。“真让本王伤心,你竟为旁人流露痴迷表情。这样让人迷醉颜色,为何不是为我?你眼中,应该只有我呵。”

我实在很想曲臂给他一个后肘,但是考虑到他脆弱不堪一击的心肺功能和余毒才祛的身体,即使这话听起来让人肉紧得很,我还是咬牙生受下来。

他在我光秃秃的耳垂上啄了一口,才对脸色微黯的美女悠悠道:“如雪,你来了。”

美人眼中染上轻浅愁绪,更多的是掩饰不去的关心与担忧。

“我听大哥说,你告病在家,多日未曾上朝。”她扬睫望向以暧昧姿势前后交叠在一处的我们,复又垂下眼帘。“可好些了没有?”

“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他始终云淡风轻,有礼,然而疏淡。“想不到仍惊动朝野,还要劳你特地前来探望,辛苦你了。”

“渊见,我……我共兄长,是你最好的朋友,得知你病了,岂有不来之理。”美人如雪,柔声细语,隐隐带着无限期盼,盼望我身后的男人,能听出她无法宣诸于口的情意,能回应她如许柔情。

“你看到了,我并我大碍。”偏偏,身后这个男人,就有本事忽略美人矜持下的深情。“速回镇国公府去罢。寿王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渊见……”如雪软软地唤,伤心、哀戚、不舍,甚至绝望,一一掠过她如水波潋滟的眼眸,转而化成无尽的凄婉。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在刹那间流露如此复杂的颜色。然美人就是美人,这样的眼神,直让人心疼到心坎里去。

“快回去罢。”他揽紧我的腰,似要从我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般。他手掌上凉凉的体温,透过衣料,辐射至我体内。“如雪,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欧阳家同我的寿王府,还是莫有瓜葛得好。免得他日,受本王牵连。”

咦?这个男人也会为别人着想么?我垂眸,发现他环在我腰间的骨节分明的手,因用力,而泛着淡淡青白颜色。他,竟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如雪姑娘真聪明人也,即刻听明白他话中含义。可惜,再冰雪聪明的女子,也有过不了的情关。即使明知道答案会令她心碎,仍要苦苦追问。

“渊见,回不去了吗?”她粉面轻愁,让人不忍逼视。

“早已回不去了,如雪,早已回不去了呵。”他清晰的,一字一字地说。优雅,然而残酷。“你且回去罢。本王还要同傩小睡片刻。不送。”

又一次,我自他声音里,听见深刻入骨的疲倦与失落。

“……”如雪眼里,终因此言,浮现泪光,深深看他最后一眼,她撇开脸。“保重身体,渊见。”

然后,美人如雪,返身离去,身上环佩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当声,竟似破碎的心之哀泣。

自始自终,她不曾将目光投注在我身上。

是不屑,亦或是不愿?

我不想探究,也无意探究。世间无限伤心事,彩笔丹青绘不成啊。一个女子无望的爱,又有谁有权利去探究和碰触?但愿,终有一日,会有一个懂她知她的男子,疼她宠她。

“鬼一,本王乏了,叫他们全部退下罢。”身后的男子吩咐,带着无尽的倦意。“你也退下。”

太好了!我只想快快离开这一室压抑凝滞。

他,却没有放开手。

“不是你,傩,不是你。”

我在心里哀嚎一声。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仿佛听见我的心声,枕在我肩窝低笑。

“本王说过了,你既救醒了戾鬼,那便站在本王身边,注视命运罢。”

我耸动肩膀,想把分量不轻的脑袋顶开。“王爷,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别动。”他闻言非但没有放开我,甚而更加揽紧置在我腰间的手。“再陪本王一会儿罢。,傩。”

我忽然有些不忍。身处朝堂,高处不胜寒,连爱与被爱这样简单的事,也不得不屈服于权利时局。决不可在人前流露一丝半点软弱,若被政敌抓住弱点把柄,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宁可借我之故,狠心赶走如雪。且,有我在,那样骄傲女子,怎样也不肯、不会当面落下泪来罢?

蓦然惊觉自己对他竟生出怜惜,我浑身一震。糟糕!对他心软,决不是什么好现象。不成!我早晚得觅机会离开王府。免得时间久了,受环境影响,价值观念颠覆,道德彻底沦丧。

他似感觉到我心思流转,又以下巴蹭着我。

“傩,你以为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能逃得出我手心么?聪明如你,该不会动这样愚蠢的歪脑筋罢?”他温润的嗓音咳笑一声,淡淡问。

我忍不住转头,迎进他带笑的眼。那里头毁天灭地的黑洞愈发暗沉,还带有些许残忍的快意。

“傩,自先生把你留在王府之日始,你已然无路可退。”

我逃不掉你就这么开心?果然不能同情这人!我别开眼。怎么会觉得他可怜?他根本就是最嗜血的魔鬼。

唉,稍早我难不成猪油蒙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母性荷尔蒙泛滥?对受伤的动物充满爱心?真要不得!

哼,谁说我无路可退?等时机到了,我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回去自己的时空,谁还留下来同你纠缠不清?现在且忍一忍你的邪佞霸道。

再者,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不成?玩花样耍手段,使阴谋诡计,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我,未见得输人一筹。恐怕,现代的继父,是知道我真性情的人。因此才对我在家中的际遇不闻不问,放任自流。而在这里,优罗难只怕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放心把我独自留在虎穴龙潭的寿王府,一人云游去了。

唉,这样想起来,我是多么苦命的小孩啊!爹不疼娘不爱,连师傅都不要我了。

“睡吧,傩,在变天之前,再陪本王小睡一会儿罢。”他低喃一句,气息轻浅下来。

始终,他都未曾放开揽在我腰间的手。

对任性如他,狂妄如他,霸道如他,我有些莫可奈何的妥协,罢了,陪他一会儿吧。

朦胧入睡前,我淡淡地想,记得他说过在性生活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且面对美丽清艳如佟轻羽,婉约优雅若欧阳二小姐,他都可以无动于衷,那么面对中人之姿似我,大抵不会兽性大发罢?

想着,心平、气和,梦周公去也。

第五章 宠辱(下)

我在王府的地位,突然变得尊崇起来。无他,那日睡在寿王榻上,被他搂在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等我醒来时,据说连晚膳都传过。为了不教我睡不安生,他命人把晚膳热着,搁在外头。待我醒了,才传膳进来。

听寿泽院里的小厮侍从说王爷从没这样体贴过谁。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照拂我日常生活起居的喜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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