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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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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擦了擦泪,表情哀恸。
「夫人,我并不是在为虎爷说话,只是,我想,您应该要知道这些。」他注视着画眉,脸上的泪痕,擦也擦不干。「夏侯府里两百二十几人的命,都是虎爷用半条命跟大半资产换来的。如果他不这么做,保不住大伙儿,也保不住夫人,更保不住您肚子里的孩子。」
老人哭着、说着,嗓子都沙哑了,却仍非说不可。
「夫人,虎爷是不得已的。」他说道。
烛火摇曳,画眉握紧了双手,紧咬着唇瓣。
烛泪无声滚落,如她的泪。
画眉。
她记得夏侯寅的低语。
我是不得已的。
第十一章
正文 第十一章
第二天清晨,风家的轿子照旧在门外等着。
画眉却一反常态,没搭上轿子,而是视而不见的走过,迳自走往餐馆,任由轿夫扛着轿子,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走过了好几条街,直来到五羊大街上,瞧着她走入餐馆后,轿夫们才终于放弃,扛着轿子回风家去了。
店里的厨师跟伙计们,首次见到她这么早就进了餐馆,表情都有些诧异,但察觉到她黯然的神情,他们虽然好奇,却也全都闭紧了嘴,不敢多问。
憔悴的画眉,在工作上仍是一丝不苟。
她在店里店外,仔细巡视了一遍,确定准备妥当后,就吩咐着伙计们开门,准备待客。
才开门没多久,客人就陆续进门,没一会儿工夫,店内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八成。伙计们极有精神的吆喝着,勤快的招呼、点菜,从厨房里头,端出一道道新鲜热烫的饭菜。
看着自己一手经营,才短短数月,就已稍具规模、极受欢迎的餐馆,画眉却仍是愁眉不展。
昨日,得知那个处处助她的神秘富豪,其实就是那个曾休了她的男人。她气恼的走回家时,是真的考虑过,要关掉餐馆,转手给别人,然后一走了之。
只是,却有太多原因,让她无法离开。
这些员工是她找来的,全都信任她、听从她,她对他们有责任,倘若匆匆转手,实在对不起员工们。再者,夏侯寅手中握有合同,为了留下她,他一定会刁难任何想接手的人。
还有,她即将临盆,现在远行,实在不智。
画眉轻咬着唇瓣,心乱如麻。
最让她在意的,其实是昨晚,管事所说的那些话。
原来,在她离开凤城前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而夏侯寅却隐瞒了一切,用最残酷的方式,逼她远离那场风暴。
她的心里,有太多问题想问清楚,还有太多谜团,需要由他亲口解释。偏偏,她又不愿意现在就去见他。
理智告诉她,不该再迟疑,最好是快刀斩乱麻,走得愈远愈好。
但是,又有个声音,嘶哑而沉重,不断的在她耳畔低语着,让她欲走还留,难得的优柔寡断。
我是不得已的。
那句话,每想起一次,她的心就被刺痛一次……
站在柜台后,画眉握着手里的毛笔,笔却悬在帐册上,久久没有落下,滴下的墨汁,一滴滴在帐册上晕染开来。
蓦地,一张圆润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占去绝大部分的视线。小动物般的大眼睛乌黑光亮,调皮的眨啊眨,小嘴弯弯,笑得格外开心。
「伯母!」夏侯燕喊着,格格笑着,一边手脚并用,踩着自个儿搬的椅子,爬到了柜台上头,凑到画眉面前。「伯母,我来了!」她伸出手,圈住画眉的脖子,偎在她肩头撒娇。
「小心,别压着妳伯母。」
那个让她辗转难眠、嘶哑又低沈的嗓音响起,就在柜台前的不远处。
画眉抬起头,望进了夏侯寅眼里。
他站在那儿,依旧是全身黑衣,但却少了黑纱笠帽。没了黑纱笠帽遮掩,他的脸庞暴露在阳光下,那几道深红色的疤痕,看来更是狰狞可怕,明显得让人转不开视线。
听见这声叮咛,燕儿嘟着小嘴,不高兴的反驳。
「才没有呢,我很小心。」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画眉,很严肃的说:「燕儿很乖。伯伯说,伯母肚子里有小宝宝,所以要小心,我就很小心。」她用软软的小嘴,亲了亲画眉,撒娇的问:「伯母,我很乖,对吧?」
「嗯,燕儿最乖了。」她抗拒着,不再去看他,勉强对小女孩挤出笑容。
只是,即使刻意不去看他,她全身的感官,却仍敏感的察觉到,他灼热而专注的视线,以及他一步又一步,缓慢走近柜台的身影。
「燕儿很想妳。」
那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说着。
她故意不看他,装出冷淡的表情,不愿意让他看出,他的声音对她造成的影响,有多么让她不知所措。
她的冷淡,并没能让夏侯寅退缩。
「想妳的不只是燕儿。」他又缓缓说道,注视着她的眸光,灼亮得如同火炬。「还有我。」
简单的一句话,就惹得她的心更乱了。
她多想躲开、多想避开,却又明白,大庭广众之下,她根本无处可逃。这里是餐馆,店里到处都是客人,每一双眼睛都在瞧着、每一双耳朵都在听着,不论是她当场回避,或是开口赶人,都会引起旁人注意。
况且,他早有准备,还带了她最疼爱的燕儿,来当作挡箭牌,这让她更开不了口。
软嫩的小手,圈着她的颈,像小猫似的撒娇。
「伯母,我肚子好饿喔!」夏侯燕边说着,边往客人们的桌上看,馋得几乎要流口水,小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对于这个小女孩,画眉最是心软,从来就舍不得她饿着。
「燕儿,妳乖,找张桌子坐好,伯母去端八宝甜粥,还有芝麻炸饼给妳吃。」她轻声哄着。
「好!」
夏侯燕笑咪咪的回答,松开双手,小小的身子,咚的一声就跳下柜台,找了张离柜台最近的空桌,乖乖爬上去坐好,小脸上满是期待,就等着画眉端好吃的来。
刻意不去看那依然直盯着她的男人,画眉离开柜台,单手掀开门帘,走进了厨房。
八宝甜粥是早就熬好,还热腾腾的在锅子里。她挽起袖子,亲手揉面团,两面都沾满了芝麻,才将面团下锅,炸成两面金黄、又香又酥的芝麻炸饼。
等炸好了饼,她才拿出碗来,舀了一碗甜粥搁着,接着拿起另一个碗,又要去舀第二碗时,动作陡然停顿下来。
她咬了咬唇瓣,搁下手里的空碗,只端了一碗粥。但一转身,瞧见刚炸起锅的芝麻炸饼,又赫然发现,自个儿炸了太多,燕儿根本吃不完。
盘子里的炸饼,数量正适合一大一小,两个人食用。
有些赌气的,她找了个小盘子,只挟了两块炸饼,连同手里那碗甜粥,一同端了出去,其余的炸饼,就全留在厨房里搁着。
外头的客人仍旧不少,只是气氛比起先前,多了几分古怪。
客人们的谈话声,明显小了许多,从先前的高谈阔论,变成交头接耳,视线全都落在同一个地方。
没了黑纱笠帽遮掩,夏侯寅戴的眼罩、脸上的疤痕,以及那双骨节扭曲的手,都引来旁人的注目。
人们回避着他的视线,却忍不住偷偷的打量,有的目光带着同情,有的目光则是充满厌恶。坐在隔壁桌的客人,甚至连忙起身,有的换了张桌子,有的则是干脆直接结帐走人。
夏侯寅不动如山,静静坐在那里,对周遭视若无睹,反倒是画眉,瞧着那些指指点点、听着那些窃窃私语,竟觉得胸口闷闷的疼着。
曾经,旁人对他的注目,是因为他的俊朗。
如今,旁人对他的注目,却是因为他的伤残。
画眉看得难受,努力硬起心肠,不去理会那阵心疼。她端着甜粥与芝麻炸饼,走到了桌边,搁在夏侯燕面前。
「哇!」小女孩欢呼一声,伸出小手,拿起还热烫的饼,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那些香酥的饼屑与芝麻,沾了她满手,有些还落在绢丝衣裳上。
「吃慢些,小心烫。」
她柔声叮嘱着,伸出手来,拍掉那些饼屑。
「那我呢?」他开口问道,注视她的目光,温柔得像是那年那月,他们在梅园院落的蝴蝶厅里,他为她挑选珍珠的那个清晨。
「我只备了燕儿的分,风爷倘若饿了,就请别人招呼您吧!」她克制着,不被他眼里的柔情动摇,维持淡漠的表情,抛下这句话后,就转身走回柜台。
她才刚踏进柜台,门口就走进一个斯文俊秀的青年,手里捧着一盅熬好的药,才见着画眉,连话都还没说,就先微微红了脸。
「柳夫人,」他走到柜台前,鼓起勇气唤道。「我今早起来,替妳熬了一盅药,可助益产前,养身护胎。」
画眉露出笑容,接过那盅药。
「刘大夫,您太客气了,这么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她柔声说着,数月以来,早已习惯,这个青年生涩却又真诚的示好。
「呃,一点都不麻烦、不麻烦的……」那张俊秀的脸庞,像是吃了一盘辣椒般胀红。
收了一盅药,她也不忘回礼,笑着问道:「您吃过饭了吗?」她走出柜台,恰巧瞧见有张空桌,便招呼着他坐下。「来,请这边坐,今日的水芹正鲜,我做了道凉菜,刘大夫正好来尝尝。」她正想转身,却听见他开了口。
「柳、柳夫人……画……」他画了几字,还画不出口,只得红着脸问:「我可以唤妳画眉吗?」
她微微一愣。
始终在角落注视着画眉的黑眸,听见这句话,蓦地一眯。
刘大夫深吸几口气,鼓起勇气,说出在心里压了几个月,此时才有勇气说出口的话。
「一个人扶养孩子,总是辛苦。如果我……如果妳……」话才说到一半,他的就咬着牙,连发根都红了。
只是,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任谁也听得出他的意思。
画眉有些错愕,没有想到,这斯文的大夫,竟会选在此刻,在大庭广众下对她表露心迹。
她更没想到,会让夏侯寅撞见这一幕。
八年的夫妻,让她即使没有回头,都能感受到,他虽没开口,却清晰而骇人的怒气。
她连忙开口,想阻止这青年再说下去。
「刘大夫──」
「请让我先说完。」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坚持的说道。
身后的视线,如剑一般锐利。她实在担心,真让这青年说完,只怕他就会当场没命。
「您先歇歇,我去替您泡壶茶。」画眉说得婉转,想藉机拉开话题。
对于这个青年,她虽然无心,但也绝非没有好感,只是那种感情,就像对待家人般,虽无法更近一步,但也不忍心见他下不了台。
但是,他却迟钝得很,甚至还鼓起勇气,握住了画眉的手。
喀!
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她不由得一颤,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夏侯寅徒手捏碎了杯子。
「不用了,我、我不渴。」青年深吸一口气,深情款款的望着画眉,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道凌厉的视线,如兽般紧盯着他,仿佛就要扑来,将他活活撕开。
「画……画眉,我我我……」他结结巴巴,俊脸胀得通红,终于鼓起了勇气,将话问了出来。「我今天来是为了问妳,是否愿意考虑跟我成亲。」
她可以感觉得到,身后那桌的男人,几乎要没了耐性。
「刘大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挤出微笑,不愿意伤了这青年。「但是,我现在实在没办法考虑这些事情。」
那张俊秀的脸上,先是出现失望,接着又燃起希望。「那,没关系,我愿意等!」
她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就算等得再久,也不会有结果。
就在这时,一个满身是泥的工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表情焦急的大嚷大叫:「喂,刘大夫呢?我去他铺子找不到人,听人说他到这里来了!」
「我在这里。」青年匆匆应声,站起身来。「怎么了?」
「葛家的墙塌了,有五、六个人都被压着,现场正一团乱呢!」工人叫嚷着,抓住大夫的手,就要往工地跑。「快点,别耽搁了,有几个昏了过去,你再不去就怕迟了!」
救人如救火,身为大夫当然不敢耽搁。他起身走了两步,却还惦念着她,红着脸重复:「画眉,我可以等,我愿意等。」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那工人扯着,一路拉出大门,很快就不见人影。
她愣在原地,握着被松开的手,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下一瞬间,男性的体温欺近,他的身影覆盖了她,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动作迅捷,快得让她无法挣扎,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在众目睽睽下,夏侯寅拉住她,就往里头走去。
门帘晃动,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帘后。
他抓着她,头也不回,一路往里头走去。
「夏──」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立刻住了口。凤城虽然远在天边,但这儿总还是在南国境内,想起贾家的权势,她还是改了口。「风爷,请您放尊重点!」
夏侯寅却置若罔闻,仿佛她开口警告的是别人似的,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虽然不至于弄疼她,没有太过蛮横粗暴,但也强得让她无法挣脱。紧扣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骨节扭曲,与其说是人的指,其实更像兽的爪。
虎爷的手脚,断的断、碎的碎。
她心口抽紧,反抗的力量,瞬间都消失了。
断的断。
她注视着他的手。
碎的碎。
他究竟是遭遇到多么可怕的事?
画眉望着那只手,任凭夏侯寅拉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直到两人走进位于餐馆后头,她用来算帐的小房间里。
他迳自关起了房门,才转过身来,黑眸凝望着她,闪烁得像是着了火。黑袍下的每吋肌肉,都像拉满的弓般紧绷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即将迸发的危险力量。
夏侯寅低下头,靠在她耳边,用那嘶哑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吐出每个字。
「只要他再碰妳一次,我就杀了他。」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着,握在门框上的双手,青筋浮起扭错,用力得几乎要捏碎门框。
做了八年夫妻,她见识过他各种情绪,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失控的模样。无论遇上任何事,他都能运筹帷幄,处处机关算尽,就连要刺伤她,逼得她死心离去,也是步步为营。
他能够偷天换日,在贾家的监视下,仍转走了部分资产。
他能够在监牢中,受尽严刑拷打,直到所有人离开。
他能够再起炉灶,不到一年的时间,又化身为南方各城中的神秘富豪。
这样一个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男人,却因为见到另一个男人对她示好,就气愤得近乎疯狂?
画眉背抵着门,被困在他的目光下。她抬起头来,静静注视着他,用最平静的口吻问道:「你不是亲口说过,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兽般的低咆。
那句话,粉碎了夏侯寅残余的理智。
瞬间,他再也无法忍受,愤怒与饥渴,同时席卷了他。他猛地抱住她,收紧了怀抱,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寻着了她的唇,狠狠的吻住了她,用最原始的方式,重申对她的占有。
热烈而漏*点的吻,几乎让画眉无法喘息。他吻着她,深入、直接、狂野,且充满了掠夺,挑弄她口内的柔嫩,直到她几乎**出声。
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更早迎向他。
小小的斗室里,只有墙上的窗,透入外头的日光。她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软化,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如往昔一般,娇怯的回应他。
记忆一点一滴的回来了。
新婚、恩爱、八年的日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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