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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番外2-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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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朱高炽凄绝大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一头狠狠磕到地板之上,呜咽出声,“母妃,我……答应你……答……应……你……”
利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徐仪华亦如同虚脱一般,踉跄着跌倒。
朱高炽知她丢下了剑,终于匍匐于冰凉地板之上,失声痛哭。
那日,他们母子相对哭了很久。仿佛是要借助那汹涌不断的泪水,将他所有的悲痛,所有的伤心,所有的绝望,所有的委屈通通冲刷干净。
徐仪华早已将玉宇宫所有的侍卫仆人都遣了个干净,没有人得知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一向不怕冷的徐仪华习惯用狐裘围脖将自己的脖子捂个严严实实,而一向身体倍儿棒的世子殿下也因为前些日子夜以继日的守卫北平而劳累过度,大病了一场,待在鎏华院好多天都没有出门。
朱棣心疼个半死,每天忙完军务,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到鎏华院看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去,朱高炽都在床上昏睡,竟然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转身离开之后,床上的朱高炽便会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一遍遍叫着“父王”。每一声,都如同利刃,在一刀刀凌迟着自己的身心灵魂。
是的,他在装病。
徐仪华以死相逼,让他答应以后不会再与朱棣有任何感情纠葛,做到“父行父道,子行子道”。
她知道徐仪华的刚烈,拿剑划拉脖子的事也绝对不是威胁。如果他敢再跟朱棣纠缠不清,徐仪华一定会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怪她。毕竟没有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在一起。他只怪自己,对朱棣食了言。
他们说过要并肩作战,要开创盛世的。现在,他要一个人走了。
父王,对不起……
“砰”一声巨响,将朱高炽的思绪从记忆的洪流中拉回现实,一发烟花从院子中直冲高空,释放出耀眼的火花,照亮了整片天空。
烟花虽美,但转瞬即逝,刹那的绚烂之后,空余满目的苍凉。如同他们的爱情。
紧接着又是几发烟花冲入漆黑天际,燕王府上空被一片五光十色的光影笼罩。
“好漂亮,二哥,再来几个!”
“去屋里,把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
朱高燧屁颠颠的转身朝屋里冲,正好看到朱高炽站在走廊上,忙对他叫道:“大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过来跟我们一起玩!”
原本玩得开心的将士们听到他的声音都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沐昂三保对望一眼,交换一个眼神儿,下一刻径直就朝他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将他抬起,往院子里跑,直接将他丢到了人堆里。
“殿下来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
“哦哦哦哦……”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叫喊。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家伙,本殿下平日待你们不薄……”朱高炽话音未落,一个雪球就直直的朝自己砸了过来。还好他躲得快,赶紧将身子一蹲,那雪球便狠狠的砸到了身后的朱能脸上。
“兔崽子,连我都敢砸,你不想混了!”朱能发出一声爆喝,抓起地上的雪飞快揉成雪球,朝对面的观童砸去。
“不是我……唔!”观童被砸了个正着,忙抓了把雪,转身砸向另外一名将士,“臭小子,你敢陷害我!”
一时间,人群涌动,雪球乱飞。
朱高炽摇摇头,正要明哲保身,退出站圈,可刚一转身,一个雪球就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自己脸上。
“朱,高,煦!”
一声怒吼石破天惊,朱高煦吓得连滚带爬转身就跑。可朱高炽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三两下冲上前抓住他,抓起雪就要往他脖子里塞。
“啊啊啊啊!”朱高煦发出杀猪般的大叫,“大哥饶命,大哥饶命,父王救我!”
正在烤火的朱棣突然听到朱高煦的求救,转过身来,正好撞上朱高炽看过来的眼睛。
一时间,山也崩了,地也塌了,时间也静止了。两人就这么在若干将士面前,怔怔的呆住了。
好在大家雪仗打得正爽,没人注意到他们。
朱高煦趁此机会挣脱朱高炽的钳制,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朱棣起身朝他走了过去,朱高炽有点慌神,手中的雪沫撒了一地。
可他这一瞬的慌神,却没能逃过朱棣犀利的双眼。只是他不明白,看到自己,他为什么会惊慌?
朱棣站到他面前,朱高炽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而这个动作更是让朱棣火冒三丈。但又碍于诸多将士在场,不得发作,只能强压心火,以一个父亲关心的口吻问道:“病好些了吗?”
朱高炽点点头,不敢去看朱棣的眼睛:“谢谢父王关心,孩儿好多了。”
朱棣微微蹙了眉头,因为朱高炽的语气实在冷淡得可以。他已经很久没有以这样的口吻一本正经的回答过他的话了。
怎么病了一场,像换了个人似的?
正要再开口询问,徐仪华的声音已经从走廊处传了过来:“大家都别玩了,过来吃饺子。”
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徐仪华手中端着一盆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饺子,从走廊走了下来。在她身后,还有数名嬷嬷丫鬟端着盛满饺子的大木盆儿。
正在打雪仗的将士们一听有饺子吃,赶紧放下手中的雪球,朝火堆旁跑了过来,把徐仪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群猴崽子,慢点儿慢点儿。”徐仪华放下饺子盆,挽起袖子,一边给将士们盛饺子,一边吩咐朱高煦去屋里把鞭炮拿出来。
朱高煦应了一声,转身朝屋里跑,不一会儿便捧出一长串火红的大鞭炮。
徐仪华朝他们看过来,喜笑颜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朱老四,过来点鞭炮过年了!”
朱棣乐呵呵的走过去,接过朱高燧递上来的火折子,点燃鞭炮,顿时炮竹声声,响彻云霄,硝烟弥漫,模糊了朱高炽的视线。
朱高燧年纪最幼,被鞭炮声吓得直往朱棣怀里钻;朱高煦很是鄙视的在对高燧做着鬼脸;徐仪华在朱高煦脑门儿上拍了一下;朱能在偷吃饺子,被张玉拎着耳朵教训;马三保跟观童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大声;站在最后面的沐昂飞快的在旁边的沐晟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看到沐晟满脸通红的囧样,笑弯了腰……
鞭炮声震耳欲聋,辞旧迎新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的将士,所有的仆人侍卫都笑得很开心。唯独朱高炽,站在朱棣看不到的位置,注视着他的脸,将所有的痛楚一个人咽下。
父王,我错了。原来,生不如死也并不可怕。孩儿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的笑颜。
如果活着,可以就这样一直看着你,守着你,爱着你,念着你,即使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可怜的炽儿,我写他给徐仪华磕头,哭着说“我答应你”那段竟然写哭了……NND我的泪点真是太低了。
第八十章、兵临济南
年关一过,很快便到了三月。
朱棣很忙,忙着对付李景隆,忙着对付朝廷,忙着加强城防,忙着练兵布阵,忙着补给粮草,忙着打造兵器,忙着视察军务,忙着准备开春后的大战。
朱高炽以为他这么忙,应该不会再有时间想起他这个儿子,于是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在鎏华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大头觉。什么战争,什么靖难,什么皇位,通通让他们见鬼去。
忘记是哪位神人说过一句话:时间是治疗伤痛的最好良药。
如果有机会,他真的很想问问那位神人,要是心中那个人三天两头在你面前晃,让你不去看不去想都不行,那估计得多长时间才能够抚平心中的伤痛?
朱高炽有时候真的很想抓狂,因为他家那个据说很忙的老爹最近跑鎏华院的次数比他前面三十多年加起来的总和还多,他怎么躲都躲不掉。
“炽儿,过年了,父王专程让南绣坊给你做了几件袍子,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不用试了,合身。”
“……”
“炽儿,今天过元宵,父王带你去看花灯吧。”
“孩儿腿疾犯了,去不了。”
“……”
“炽儿,岚湖的冰化了,父王带你去钓鱼?”
“父王还是想想怎么钓李景隆那条大鱼吧。”
“……”
“炽儿,今天天气不错,你老待在屋里对腿疾也不好,父王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云舒天天陪孩儿在院子里晒太阳。”
“……”
“炽儿,东山的桃花开了,父王带你……”
“我花粉过敏。”
“……”
“炽儿,开春的大战至少得四月份才好打,但父王又不想让李景隆安心练兵,给父王想想办法吧。”
“年前攻打大同那法子再试试。”
“李景隆又不是傻子,被我们玩了一次,还会上当?”
“这次派人攻打定州,那里防守弱。如果他不上当,正好把定州吃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白得一座城。”
“好主意,那你跟父王一起去吧。”
“杀鸡还用牛刀?”
“……”
“炽儿,李景隆那小子真没去,定州破了。”
“恭喜父王。”
“这都是你的功劳,说吧,要什么奖励?”
“随便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那你以后没事别往鎏华院跑了。”
“……”
朱棣再次被赶出了鎏华院,而且经过这次,他估计也看出来自家那宝贝儿子是真的不想见到他,所以连续好多天都没再来。
于是,朱高炽的耳根子终于得以清净。
可清净了,心中那痛却愈发清晰。
寒星闪烁,新月如钩。风起,一枕黄粱梦。
朱高炽靠在书房临窗的太师椅上,浑浑噩噩睡了过去。手中一纸书笺飘然落下,被风吹到门边。
张云舒推门踏进来的时候,正好踩到那张纸上。
扶着门框,艰难的蹲□去,将那纸笺拾起来,见上面写了两句诗:
“大风响,鲜衣装,跃马扬鞭指四方。卧南窗,对西江,与子同袍马玄黄。”
“与子同袍……马玄黄……”张云舒将那诗句,翻来覆去念了很多遍,才摇缓缓朝窗边走了过去。
明明是想跟他一起跃马扬鞭,并肩作战的,为什么又要一再的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朱高炽睡得很不安稳,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深锁,嘴里还喃喃呓语。
走得近了,才听清他念的是“父王”。
张云舒叹了口气,从旁边拿过厚厚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掖好了正要起身,却没想到被朱高炽拉住了手:“父王,别走……”
“殿下?”张云舒一愣,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奈何他的手捏得死紧,竟是一点儿也不愿放松。
云舒无奈,可自己大着个肚子也不能保持弯腰的姿势站太久,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掰到第三根的时候,朱高炽醒了。见到面前的张云舒,吓了一跳,忙将手放开坐直身子:“你怎么来了?”
张云舒直起身,温和笑笑,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隆起的肚子,轻声说道:“睡不着,出来走走。看到书房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祁安呢?”
“我让他再去弄个火盆过来,去了半天,也不知道跑哪偷懒去了。”朱高炽伸了个懒腰,捶了捶行动不便的右腿,才注意到盖在身上的披风,“我……刚才睡着了?”
云舒点点头:“不只睡着了,还说梦话了。”
朱高炽道:“我说什么了?”
云舒笑笑:“你在叫父王……”
朱高炽心下一惊,云舒又接着说道:“你在叫父王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字呢。”
朱高炽松了口气:“他……快出世了吧?”
张云舒再次点头:“嗯,下个月。”
朱高炽抬起手,本能的想去碰碰张云舒的肚子。那里面,是他的孩子。尽管他的到来,并不是他所期待的,但毕竟,那是他的血脉。
张云舒捕捉到他眉间的踌躇,善解人意的出声问道:“想不想摸摸他?”
朱高炽仰头看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云舒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这也是你的孩子。”
手掌刚一放上去,里面的小家伙仿佛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抚摸他,不自觉的蹬了蹬小腿儿。
朱高炽惊讶的看向云舒:“他还敢踹他老爹?”
张云舒失笑:“他是高兴。因为这是他父亲,第一次触碰他。”
一句话,说得朱高炽鼻子一酸,差点儿就落下泪来。这跟面对朱棣的心痛不一样,这是将为人父的喜悦,也是对云舒和孩子的愧疚。
“对不起……”朱高炽将耳朵贴到云舒肚子上,闭上眼睛,听着那个小生命在里面健康的成长的心跳。
可这声“对不起”,却不知是对云舒说的,还是对孩子说的,抑或是对门外的朱棣说的。
朱棣站在书房外面的院子里,脚却没有办法再向前跨出一步。
朱高炽坐在椅子上,环抱住张云舒,将脸贴上她的肚子,满脸都是初为人父的欣喜。如同二十年前,他得知徐仪华怀了身孕一样的心情。
原来如此。几个月来的淡漠,疏远,仿佛终于找到了理由。
朱棣一声苦笑,转身,离去。
炽儿,你长大了。你的儿子就要出世了,你也要做父亲了。你的生命中,多了责任,多了牵绊,再不会心心念念只有父王一人,再不会像个孩子般对父王任性,也再不会需要父王的陪伴才能入睡。
父王不怪你,父王为你高兴。只要你能幸福,父王做什么都愿意。
朱高炽的目光穿过面前的张云舒,看向朱棣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一片荒凉。他知道,这一转身,他们的关系就算真的走到尽头了。
翌日,朱棣亲率大军出永定门,迎战李景隆的朝廷大军。
朱高炽接到消息的时候,才知道朝廷又给李景隆增援了三十万兵马,命他全力进攻北平。而昨天晚上朱棣过来,大概就是想跟他说今日出征的事。
他不管不顾,策马直奔永定门,可守城的将士告诉他,大军一早就出发了,现在估计已经在数十里外。
朱高炽登上城门,看着燕军消失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祈祷:“父王,一定要旗开得胜啊。”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白沟河冰雪消融,两岸柳条抽嫩芽,清澈河里鱼儿肥,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去年攻打北平的时候,之所以会输,李景隆直接归咎于那时候天气恶劣,大雪纷飞,自己所带的将士多为南方人,禁不住严寒,许多冻死冻伤,军心不稳,所以才无法抵挡燕军。但现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他认为燕军再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这次是卯足了劲儿要跟朱棣决一死战。
上个月大意失定州,他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朝廷增援的兵马一到,加上原本败退的朝廷军和德州守军,共有六十万大军,让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心又开始爆膨起来,下令全速朝北平行军,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没几日就到了白沟河附近驻扎下来。
李景隆知道朱棣从北平前来,必须先过白沟河,所以他的大营并没有扎在白沟河旁边,而是在离白沟河五里外一个叫做青杨坪的地方。而大营之外是步兵先锋,步兵之外是骑兵主力,里三层外三层把大营给包围起来。
朱棣带的大军人马也不少,这么大的目标想要毫无声息的过河而不被人发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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