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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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13、前情旧事　。。。　
　
　
　　谈十二出生那日也是暮春时节，原本雨水丰沛，下了整整三日，谈夫人也腹痛三日，产婆忙进忙出，折腾了很久之后，等在房外的人们才听到屋内一声婴儿的啼哭。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爹娘和十一位哥哥。
　　
　　等她记事之后，才明白，原来这十一位哥哥之中，除了大哥、五哥、七哥之外，并不全是娘亲谈夫人亲生。
　　谈家精通琴艺，世代流传，后拜为宫廷乐师，一直有传男不传女的习惯。但凡这每一辈分上传授的后人，却要按照十二只音律的排序，凑够十二个弟子方可，孩子不够，便从旁系宗族里选出，一定要有十二个男孩，以便于演奏出谈家最富盛名的《十二春风曲》。
　　
　　原本谈风歌打算等夫人产下最后一个男孩，便可凑成十二名弟子，但是久等之后，发现却是个女孩。尽管多了个女儿甚为欢喜，但是也不免有些遗憾，只能再去宗族里挑选合适的男孩。
　　但是从出生开始，谈十二便展现出令人咂舌的天赋来。
　　
　　谈风歌拨琴的时候，尽管她还躺在摇篮之中，却在用圆滚滚的小腿开始打击节拍，谈风歌发现之后大为惊奇，接连换了好几首曲子，甚至有一首串联了不同的节拍，但是谈十二的每一记敲击都准确无误。
　　等到她学会走动可以自由行动，所把玩的每一样玩具几乎都是乐器，这当然是谈风歌刻意安排的，结果谈十二就用这些乐器独自摆弄了三天，然后奏出了父亲最常弹奏的一只曲子，并且稍微做了些修改，令曲子听起来更加圆润动听。
　　这年她才两岁，而谈风歌也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即这最后一名弟子不在选派男孩子，而是留下谈十二。
　　
　　从此以后，谈十二便混迹于十一个哥哥当中，拜父亲为师，开始学习琴艺。她年龄最小，学习最晚，琴艺却是最好，很快便超过了前面的几位哥哥。
　　谈风歌对这个女儿颇为关注，常常带她去乐师会上观乐，就连在宫中表演之时也不忘带着她。她年纪小，十一个哥哥都让着她，护着她，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了她，就连一向严厉的谈风歌在瞧见谈十二的时候也会展露笑颜。
　　
　　她就这样被父母兄长一直宠爱呵护，并且与心爱的琴艺为伴，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持续她六岁那年。
　　忽然有一天父亲来找她，说要让她作一首曲子送给友人，据闻那友人乃是晋升至朝堂之上，这曲子是贺礼。
　　
　　谈十二年岁还小，却只对着谈风歌娇憨一笑：“父亲放心。”
　　等父亲满意而去，她便开始拨弄着琴弦，想起数月未归的三哥和七哥，心里面揣摩着那位大人的心意，终于做出了那支《故人归来曲》。
　　
　　几日后，母亲早早为她梳妆完毕，还她换了件红色喜庆的新衫裙，又梳了两个漂亮的发髻，束上发带，而后同哥哥们一起，坐了马车跟着父亲去参加宴席。
　　谈十二与大哥、四哥、五哥、九哥还有十一哥哥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谈十一只比她大了几个月，是三姑母家的孩子，过继到谈风歌膝下做弟子。
　　大哥谈一律已经及冠，往下的也都是才十几岁的少年，十二个孩子里，十岁以下的孩子就占了四个，大家年龄相仿，又都是自家兄妹，一路上其乐融融，令人艳羡。
　　
　　等到了地方，谈十二从马车上下来，便瞧见一座宅子，父亲领着他们上前，主人家已经候在门口，瞧见了便笑道：“谈兄对付某果然厚爱，带了这么多孩子来。”
　　谈风歌只笑道：“付兄喜事赢门，做大哥的岂有不来的道理？只是这十二个娃娃里少了两人，今日那《十二春风曲》却是奏不成了，不过我给付兄带来了另一个惊喜。”
　　说罢，将俏生生的小丫头唤来，指着那主人家对谈十二说道：“叫付叔叔。”
　　
　　六岁的谈十二身高只到那人的腰间，便依言对着那人唤了声：“付叔叔好。”
　　她容貌清丽，娇憨可爱，声音又甜美之极，听得那人顿时哈哈大笑道：“谈兄得女如此，实在令清远羡慕，只可惜内人身患有疾，只怕是不能……”
　　谈风歌立刻截住他的话头，道：“付兄勿扰，吉人自有天相，该有的总会有的。”
　　付清远抚掌道：“谈兄说的是，咱们这便进去吧。”
　　
　　谈十二跟在父亲身后，只瞧见这宅邸十分宽阔，却前前后后宾客赢门，便听到父亲叮嘱大家不要乱跑，只去自己的席位上坐好便是。
　　她虽然性子有些调皮，平时被兄长们疼爱也有些娇惯，但是倒也懂得场合和分寸，便乖乖跟着哥哥们去位子上坐下，一转头瞧见谈十一那个笨蛋站在不远处东看西看，一脸焦虑。
　　这个家伙居然把自己丢了！
　　
　　她哼哼唧唧地离开位子，凑上去拍了谈十一一把，便准备把他拖回到位子上去，但是厅里人来人来，形形色色的人到处都是，她正拉着十一往前走，一不当心，被往后退的一个人撞上，一下子扑倒在地。
　　那人回头一看是个小女孩，旁边又有人瞧着他，登时有些不悦，嘴巴里便有些不干不净地骂着：“小丫头片子，没事跑什么跑？”
　　
　　谈十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瞪大了眼睛，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是丫头，却不是骗子，我爹说过，说谎的孩子不好，所以十二从来不说谎。”
　　一旁有人吃吃笑了起来，那人脸上更加挂不住，伸手便要去抓谈十二，要将她丢回到父母身边去。
　　谈十一却以为那人要打十二，于是一边扑上去护着谈十二，一边咧着嘴哭起来。
　　
　　正在这当儿，一个声音从旁边穿过来：“卫大人吓着这孩子了。”
　　那声音十分温和，不大却有力，那人抬头看了说话人一眼，竟然不敢答话，只低了头退到一边去。
　　是谁？谈十二立刻便想抬头去看，但是身边的谈十一哭得稀里哗啦，她只得先将帕子递过去给他擦脸，然后面前便有人蹲了下来。
　　
　　“小姑娘，有没有伤着？”还是那把好听的声音，谈十二是音痴，对美好的声音向来十分敏感，立刻便将目光调到那人身上。
　　但见那人衣着奇怪，白色的长袍，黑色的滚边，这衣服看起来不像是来道喜，倒像是来奔丧，只是穿在这人身上却好看得不得了。他年龄不大，十几岁少年的模样，眉目生得十分漂亮，穿着那袍子只觉得活脱脱一个神仙中人。
　　六岁的女孩子，对于美丑还没有太多概念，却也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定然算得上是个美人，而且在谈十二的眼中，当真是第一美人。
　　
　　“国师大人。”旁边有人上来搭话，“这两位小姐公子是谈乐师家的孩子。”
　　那位美少年国师大人点点头：“原来是风歌大师。”
　　大概是他言辞之间对父亲的敬意，谈十二莫名便对此人有了好感，又见他笑道：“这位小小姐，我名叫年哲涵，你叫什么名字？”
　　“……谈十二。”
　　
　　“原来是十二小小姐……可否愿意跟我回你的位子上去？”他站起身来，宽大的袍袖甩了开来，带过一丝清风，“这位小公子也一起来吧。”
　　谈十二不由自主便跟着那人往前走，谈十一也紧紧跟在后面。
　　年哲涵将他们带回位子上，谈风歌听说了便前来道谢，他只笑了笑便离去了。
　　
　　谈十二的目光一直追着那人的背影，被谈九律拍了一把：“十二在看什么？”
　　谈十二还没回答，还在抽着鼻子的谈十一已经帮她回答：“十二在那位国师大人。”
　　“十二可是看上那国师？九哥去帮你叫住他。”谈九律已经准备跳起身来，急得谈十二立刻伸手去拉他。
　　谈五律也跟着跳起来：“十二妹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谈十二的肩膀登时垮了下来，诸位兄长，她才六岁，能不能不要如此越描越黑？忽然听见谈一律低声道：“快坐好，爹爹瞪过来了。”
　　谈十一终于抽完了鼻子，谈一律望了他们一眼，不无庆幸地嘀咕着：“幸好三哥不在……七哥也不在……”
　　
　　诚然，十一位哥哥哥里面，最喜欢谈十二的便是三哥跟七哥，只不过这两人的性格迥异，一个火爆脾气，一个却有带着女气，十分温文。
　　只有一点是共通的，那便是，不会轻易让别的男子接近谈十二，有时候连自家兄弟都不行。
　　
　　谈十二叹了口气，伸手要从十一那里把帕子拿回来，却忽然发觉右手有些不灵便，掌心还微微刺痛，她连忙将手掌拿起来一看，但见掌心划破了几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应该是方才跌倒的时候蹭到的。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大问题，更麻烦的是她发觉自己的手腕似乎扭到了。
　　
　　她急着要去清洗一番，便谎称去如厕，匆匆离开了席间，忽然想起方才那人说自己“丫头骗子”似乎也没有错，早知道何必要争那一时之气，害得自己还受伤，当真是被三哥附体了。
　　她慢慢走到后院，瞧见水井旁边放了一盆水，便将帕子濡湿了然后擦拭伤口，正擦到一半，一个少年从旁边过来，伸手便往水盆里洗。
　　
　　谈十二微微皱眉，但是方才引起的祸事已经让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往后退了退，谁料那少年动作反而更大了，有不少水滴溅到她的裙子上去。
　　这裙子是母亲亲手缝制的，谈十二终于压不住火气，怒道：“你能不能慢一点？”
　　那少年本来低头洗手，此刻才抬头望了她一眼，哦了一声，果然动作便小了很多，谈十二也便不再跟他计较，只继续擦拭手上的血迹，被他看见便叫起来：“哎呀，你受伤了！”
　　
　　谈十二赶紧上去拉住他：“小声点！”
　　待会她定然要在大厅之上演奏那首《故人归来曲》，若是被父亲知道受伤少不得会被说一声，况且如果因此取消了弹奏，她会觉得非常遗憾。
　　倒不是怕少了这次表演的机会，而是，她忽然很想弹奏那首曲子给方才那个人听，或许……他听了之后会微笑也说不定，想必会非常好看……
　　
　　那少年却拨开她的手掌，啧啧有声：“你这伤口见了水，只怕要感染的，我去帮你叫大夫吧。”
　　谈十二哪里会肯，连连说不，便要推开少年回大厅去。
　　那少年笑了笑，把那块已经湿透的帕子取下来，又从怀里取了块帕子出来，然后慢慢地一层一层帮她缠上，笑道：“你可得小心一些。”
　　
　　谈十二有些感动，抬头看了少年一眼，只觉得那少年看上去跟哥哥们差不多年岁，剑眉星目，颇有些英气，便低头谢过。
　　她想起方才年哲涵介绍自己的模样，便开口道：“我名叫谈十二，这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闻言登时露出古怪的神情，哈哈一笑：“小丫头说大人话，谈十二是吗？我记得了，至于我嘛……我是跟着舅舅来玩的，你不知道我是谁也没关系啦。”
　　说罢，扮了个鬼脸，便跑掉了。
　　
　　这算什么……
　　谈十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很亏，她都报上自己名字了，结果对方竟然不回报名字，想来想去，果然还是那位国师大人最好……
　　她脸上忽然有些发热，又不知是为何，想起自己的帕子被方才那少年带走了，但是也追不回来，只得带着他的帕子回到了大厅里。
　　
　　一进厅门便被正四处寻找的谈风歌唤了过去：“十二，快准备一下，等会便该你去弹奏了。”
　　她将小手背在身后，微一使力，便痛得不行，却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

这两章是前情回顾，也是对一些疑点的介绍~~~~乃们先来猜猜那帕子少年是谁家儿郎？
继续求各种点评收~~~~

每日一句：

“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和悲观的乐观主义者。”（BY　赫拉巴尔）




14

14、前尘过往　。。。　
　
　
　　大厅之中已经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谈十二环顾了一周，除了自家哥哥们，其他人一概不认得。
　　付清远在大厅中间举杯道：“诸位的盛情祝贺，付某心领。一别都城多年，此次回归，多亏有各位还记得我，此后付某有一杯酒，都不会少得了大家，荣华共有，富贵尽享！”
　　谈十二听得不甚明白，却也知道这付清远此次回来是要做大官的。
　　
　　她在厅里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那位少年国师，心中不由得一阵惆怅，却瞧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正冲着她挤眉弄眼，正是那井边遇着的少年，他正坐在桌子后面吃点头，看见她便晃了晃手腕，示意她。
　　虽然心下对这少年印象不佳，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关心自己，谈十二也禁不住招了招手，却瞧见谈风歌皱眉道：“十二，你认得他？”
　　
　　“方才在院子里认识的。”谈十二有些意外，不知道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也没什么。”谈风歌望了那少年一眼，“没事还是不要跟这厅里的人过多接触，等会弹完了曲子，咱们就跟你付叔叔告辞回去了。”
　　
　　他再往宴席的中心瞧了瞧，付清远正举着杯子四处敬酒，温文有礼，进退有度，再不是当年那个刚入都城的落魄少年，也不再需要别人的帮助，或许这些年过去，大家都变了吧。
　　只是这已经做好的曲子还是要送上去。
　　
　　谈十二应了一声，却忍不住伸手轻抚右手腕，只觉得还是疼痛难忍，心下踌躇，但是瞧见父亲的神情，还是什么也没说。
　　不能让父亲失望，况且那人大概还在这大厅的某个地方，说不定也能听到。
　　
　　等敬酒告一段落，谈风歌便上前道：“付兄，此次前来我们也带了份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付清远笑道：“谈兄真是客气了。”
　　谈风歌回头唤了声：“十二。”
　　
　　厅里所有的人便瞧见几个俊秀少年抬了一架古琴放置于大厅中间，随后一个梳双髻扎发带的红衣女孩慢慢走到琴前坐下。
　　这女孩很明显还很年幼，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眸子却是十分黑亮。
　　
　　付清远笑道：“所以，《十二春风曲》便由小小姐一人独奏吗？”
　　“不不。”谈风歌连忙摆手，“小女另有一曲奉上，名曰《故人归来曲》，以祝贺付兄衣锦还乡，重入都城。”
　　付清远眼睛里有什么闪了闪，而后笑道：“洗耳恭听。”
　　
　　谈十二瞧见父亲做了个手势，便将两手放在了古琴之上，先是轻轻拨弄两下，接着手上的动作便渐渐加快。
　　那琴音初时欢快，像是少年人在家门前嬉闹的感觉，而后转入缓慢，接着发生了冲突，琴音拔高，尾音收得又快又利落。所有的人都听得咋舌不已，这古琴拨弄起来并不容易，这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年纪，竟然已有如此功力。
　　
　　接下来琴音慢慢转入哀戚，像是女子如泣如诉，而后慢慢悠长辽远，带到众人以为琴声将止的时候，忽然又有一阵极细的琴音慢慢升高起来，缠绵悱恻，便如同一个旅人回到了故乡，与心爱的女子相见。
　　付清远忽然抚掌叫了声：“好！”
　　
　　满厅的宾客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禁不住鼓掌叫好起来。
　　谈十二在古琴之上拨出最后一个琴音，而后将手垂下，但听得这琴音盘旋缭绕，久久不去，众人皆赞美有加，叹此曲只因天上有。
　　付清远对谈风歌笑道：“谈兄，十二小小姐琴艺非凡，看来更胜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