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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辞-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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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张口欲言,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洛水慌忙挣开曹丕的手,简单在喉部按压,方才明白自己竟是被曹丕下了哑药。那药的出处,八成便是在今晨喝下的清水之中。药性颇强,便是她这等见惯了各类奇毒的人,都只能干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当她心中焦急之时,皇宫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洞开……

                  势力惟是谋
   曹丕与华歆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神色,惟洛水眉心紧锁,有些歉疚的抬眼看向那名缓缓走出的女子。
  
  曹节身穿皇后凤袍,头戴后冠凤钗,手中捧着的东西以明黄绢布包裹,赫然便是曹丕渴求许久的传国玉玺。洛水被曹丕钳制,亦是明显感到他手腕一抖,激动之意悄然而现。
  
  洛水默默将她打量一番。
  
  眼前女子不过二十六七,鬓角却早已添了白发,先前那娇憨可人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
  的,竟是如汉帝般空洞而苍凉的凄绝神色,当真不知她近些年里又该受了一份怎样的煎熬……甚至,她的姐妹们,又该如何?只怕是连她都不如吧!
  
  “甄夫人,真的是你?”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曹节将传国玉玺握的紧些,同时,洛水听得华歆在自己耳边小声询问:“魏王,是否要抢?”
  
  曹丕语焉不详的回应了一声,眼睛却片刻不离曹节,余光瞟着洛水,似是对自己的计划极有信心。
  
  “甄夫人,为什么,为什么……除了四哥之外,我唯一信任过的人就是你啊!”见洛水并不出言解释,曹节的目光渐渐灰败,语气却愈加癫狂,看模样,竟是马上便要发疯似的。
  
  洛水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口怨气憋闷,拼命试着想要开口,无奈喉咙实在太不听使唤。
  
  曹节厉声呼喊许久,曹丕总算微微颔首,准了华歆的请求。
  
  华歆伸出手去将曹节制住,却被她极为用力的一把推开,同时,华歆将洛水的右手松开,洛水刚一得到自由,便迅速折回手来,手中握针,刚要在华歆身上扎上一针,右手便被曹丕制住,力道不小,让她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
  
  曹节似是猜到了她此时前来的原因,愣了一愣,少顷,唇角总算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
  
  “二哥,难道……你就这么想要这个东西吗?”
  
  看看手中的玉玺,曹节悲笑出声,冷冷道:“为了这个,你迷晕皇帝,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能利用强迫……”
  
  “皇后,看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上,你把玉玺交给我,我饶皇上不死。”曹丕垂下眼帘,冷冷说道,话音中,竟似带了一丝颤抖之意。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曹节冷笑一声,转头看看洛水,眼神冷如冰霜。
  
  洛水想要说话,拼命扭动着手臂想挣出曹丕的禁锢,女子力道却还是比不得习武男子,挣扎许久,却也只有宣告放弃一途可走。
  
  “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留你一命。”曹丕的声音更冷,紧接着曹节的话音而来。
  
  “好,好,好……”曹节闻言,却是一连说三个“好”字:“没想到你竟真的请动了嫂嫂……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究竟对四哥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连一面都不让我见他?”
  
  “你把东西给我,我便会考虑让你见到他。放心吧,我还要留他一条命,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曹丕冷声道,眼中神色硬如刀锋。
  
  洛水挣扎不得,只好将头一扭,什么都不看了,眼不见心不烦。
  
  曹节刚待再骂,见此情景竟也讷讷的住口不言,似是猜到了她的苦衷。
  
  洛水想像曹节一样将曹丕骂上几句,无奈被下了哑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无法生气,便只能将万般愤恨忍到心里,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动怒。
  
  “曹丕,你究竟有没有人性了?”正当她转过头的刹那,曹节歇斯底里的叫声猛然响起,伴随着一阵重物落地的碰撞声音。
  
  “你不就要这个吗,我给你,我都给你……这个东西我受够了,惟愿来生,再不生于帝王家!”
  
  洛水听得此言,倏然回过头去,却只见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鲜红的血色,便染遍了她的眼,伴随着一阵尖叫声音排闼而来。
  
  视线空白了几秒钟之后,她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传国玉玺垃圾一般被曹节扔在地上,明黄罩布下,那玺绶竟被摔缺了一个角,洁白玉石映衬着主人鲜血殷殷,缓缓形成一个奇异的图文,红的诡异,白的刺目。
  
  曹节已撞死在门前柱上,双目至死不瞑,愤恨不平的直直望向苍天,口微张,犹如无声控诉……
  
  洛水用力咬住下唇,脑中忽的想到当年初识,子建曾拜托过自己照顾好这几个令人操心的妹妹。只可惜,如今她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天真的女孩儿,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捍卫了自己的信仰。
  
  “华歆,把玉玺捡起来,我们走。”曹丕似是对洛水没了兴趣,将手一松,她便脱力的跌在地上。
  
  抬起头来,她却看见曹丕的头向下垂,表情隐于阴影之中,令人无法把握,又无法捉摸。
  
  华歆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并小心走到屋舍一旁,将玉玺重新包好,抱在怀里。
  
  洛水想要控诉,却无法说话,便只能默默撑身站起,走到曹节身边想要为她将眼合上,不曾想女子那锐利的目光却似要刺穿整个天穹一般,令她身后如有芒刺,不敢与之直对。
  
  回想起她与曹丕的无数次吵吵嚷嚷,好像两只从不曾妥协的刺猬一般,对打的结果便只有——双方都被扎的遍体鳞伤……
  
  这样做,她究竟得到了什么?伤害的种子已经埋下,生根发芽,而他,也并不曾改变自己前行的轨道。
  
  心中陡然生起一阵疲惫,她只是无声的叹息一下,默默垂了头,自顾自离去。
  
  有一个人悄然由群臣中走出,随她一道离开。
  
  曹丕的视线悄然追随那个离去的身影,唇角缓缓抿起。
  
  许久,他方才缓声说道:“把节儿……厚葬罢,葬礼办得隆重些,再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妹妹。”
  
  华歆谄媚的点点头,想都未想便接下了曹丕派给的任务。
  
  曹丕转头看看曹节的尸体,只一个刹那,便又将目光移开。
  
  这一刻,那双富有天下的眼中,竟是染上了难掩的哀伤与无奈。
  
  那个决绝的背影,以及她悲凉入骨的神情……
  
  他这才懂得,她的心,他是永远失去了。他花了十余年的时间,尝试着调教她,改变她……可是,到了最后,真正改变的人……似乎只有他自己。
  
  他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由噩梦中惊醒……只可惜,杀戮之门一开,他便再无回头的路。
  
  思及此处,曹丕微微抬眸向上,那早已冰封的眼中,竟是缓缓闪出了一丝水光,影影绰绰,犹如无声的忏悔。
  
  可惜,这一刻除却天边懒日,无人见得。
  *** ***
  延康元年十月,魏王曹丕迫汉帝禅位于雒阳,同年登基为帝,改元黄初。
  
  得知这个消息时,洛水尚未离开雒阳,沉吟良久,却只是颇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天知道,这个“来之不易”的皇位中,究竟凝了多少人的鲜血。
  
  不曾想曹丕虽称了帝,又将夫人郭氏带至雒阳,却迟迟未曾将她封后,少顷下旨分封自己的诸位兄弟为侯,择日就国。
  
  黄初元年,十一月。
  
  冬日的雒阳城已是颇冷,这一年更是冷到人的骨头里,翻卷的狂风中夹杂着鹅毛雪片,毫不留情的刮到人身上,脸上……
  
  城门外,尚有二人踏雪相送,一人坐于马上,一人立于马下,漫天飞雪之中,此情此景竟是格外的单薄无力。
  
  洛水一只手将披风拥紧,另一只手轻轻握住曹植的马缰,心中万语千言,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凝视他,许久沉吟。
  
  得到他将离去的消息时,她本想再不见他一面,却还是没有那份狠心,不知觉的,便走到了城门口静静相候,然而,唯一能做的,却只有静静攥住他的马,不想让他离开,却又无可奈何。
  
  “洛水,放手吧……”耳边听得他那低微的叹息,她喉头微微酸涩,却仍旧不愿将那紧握的手指松开。
  
  “实在对不起,耽搁了你这么久……我只是想……”沉默了许久,她柔声说道,心中缠缠绞绞的尽是疼痛,却偏偏因了那一份顾忌,无法明言出口。
  
  “日后我若回来,每一次都去看看你便是了。父王新丧,二哥又登基为帝。现在这个时候还和我一起,你不怕被人诬陷中伤吗?”曹植眼含担忧苦痛,却又不敢现于颜面,便只能淡淡的劝说一句,竭力将内心感慨隐于心头。
  
  “我已经活够了……诬陷中伤之类的,便随他们去罢……”洛水轻叹一声,默默垂下头,凝视着自己的手心:“其实,和爱人一起变老,真的是一件幸福事情。只可惜,我今生都无法老去,只能维持着这个皮囊,任自己的内心渐渐腐朽,衰败……其实,这样的生命,离去了,反而是件好事罢!”
  
  “不行,”曹植敏感地从洛水语气中听出一丝轻生之意,忙不迭的出言打断:“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无数我曾珍惜过的人都离开了我的生命,只有你一直在某一处。有些时候我知道你不在我身边,但我也知道,你想让我活下去……你救了我很多次,我想,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大约也在于此!如果连你也离去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受这样的打击。”
  
  洛水自顾自的沉默,并不答话。
  
  曹植沉默半晌,忽的悄然转开头去:“实在对不起,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娶谢媛为继室。”
  
  “是因为她的身孕罢,”洛水回忆起几个月前的事情,心中略有些苦痛,沉默许久,心中万语千言,却只合了一声叹息:“再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不必向我道歉,我……能接受。”虽说,心中生疼……虽说,满腔遗憾,她依旧会笑着祝福他,每日平安。
  
  “这件事情却在其次,我真正放不下心的人还是你啊……二哥,他的手段狠辣绝不输给父亲,前些日子,他才刚刚诛杀了丁仪和丁廙。我真的对不起他们,因为我的失利而丢掉性命,还有先前的荀彧和杨修……我实在不想让你也被他……”曹植微微抬手将洛水的话音打断,心中焦灼,面上却只能维持着先前的淡漠表情,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放心吧,我的身边还有个司马懿能出出主意。曹丕想动我,除非……我自己想死。”洛水沉默一刹,想到自己近些年一直在布置的安排,心中忽得有些唏嘘之意,若有所感之下,竟是忽的说出一声:“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想办法护你周全,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曹植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却是蓦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那块血玉龙佩吧……你放心,此物我会小心使用,以此保护身边人们的安全,已是绰绰有余。”
  
  “还有,你知道皇上为雒阳改了名字么?”不等洛水说话,曹植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淡淡而说。
  
  “什么?”洛水一时未有反应,怔了一刹,心中忽的澈亮如明镜。
  
  “是洛阳……”曹植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出字形,接着,又转向洛水方向:“其实大臣们也起过其他的名字,但皇上坚持要用这个。”
  
  洛水只是浅浅一笑,心中似明了,又似模糊。
  
  “你……恨过他么?”
  
  “自然是恨过,他对我下毒,又……不过,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亲哥哥啊,他可以不顾亲情,我却不行……大约这就是我为何落败罢!”曹植轻叹一声,缓缓转开眼睛,眼帘微垂,悄然湮没了所有的情绪。
  
  苦涩的笑了一笑,颇带了一些自嘲意味。
  
  紧握住马缰的手缓缓松开,无力垂下。
  
  忽的,略有些冰冷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留一丝空隙。
  
  洛水怔怔抬眼,却见曹植飞快的收回目光,握紧她的手不住颤抖着,良久收回。
  
  “再见……”她的唇角悄然勾起,状似毫不在意一般轻轻说道。
  
  曹植的目光似是有些松动,死咬下唇,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怔怔凝视她的眼睛。
  
  紧接着,他猛一扬马鞭,绝尘而去,似是在躲避着什么……
  
  留下的,仅剩了一个背影……而已。
  
  呆呆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悄然消失在地平线外,洛水缓缓垂下头去,同时,淡然对身后的人说上一句:“你们听够了没有……放心吧,我还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绝对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身后雪地中,两个身影倏然而起,惊电般掠回城中。
  
  洛水轻叹一声,伸出已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身子一动,便有寒气钻入狐裘之中,惹来一阵咳嗽。
  
  自她从皇宫门口愤然离去,曹丕对她的暗中监视便严格了许多。她平日的一举一动尽皆瞒不过他的眼,可是……这样也好,反正,她早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他……唉,那一声“再见”,或许就是——再不相见!
  *** ***
  过了几日,洛水便默默收拾行装,自己一个人回到邺城,那个她早已太过熟悉的地方。
  
  一切,都是旧时模样,除却那略积了些灰尘的案几与床榻,默默无声的诉说着那早已消散的过往。
  
  此后每日清晨醒来,她的第一件事,便是抱一会儿那个一直留在身边的玉枕。紧接着,便是拿出那支早已陪于身边十余年的竖篴,迎着未明天光,悄然吹奏。
  
  紧接着,日上三竿,她便独自披一件裘衣走至漳河河畔,那座小小的竹林木屋,在那已破败得不像样子的坟前,为逝者敬上一炷香。
  
  斜阳欲晚,她只独自立于窗边,听那冷风刮过窗纸,哗哗作响,或是那飞雪飘洒一地,簌簌有声。
  
  她的身边,再无人相伴,有的,只有她自己……而已,生来一人,离去时,依旧是一人。
  
  无数次,她希望自己经历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来,她依旧是那个洛水之畔孤独望月的少女神祗,没有那曾经的动心,爱与恨,甜蜜与痛苦……想忘,那些事物却早已深深篆刻于心底,摆脱不得。
  
  黄初二年的正月悄然到来,邺城的旧府,却似与人间相隔于天河两岸。
  
  正月十五,洛水如往常一般前往竹林小屋,将几支新折的梅花放于杨修,王粲等人的墓前,默默在一旁站立着,脑中时而想起过往,时而……又想到那似是清明,还却模糊的未来。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忙不迭的回过头去,却见一队衣着光鲜的人迅速在自己眼前跪倒下来,露出正中一人,缓步走上前来。
  
  洛水细细一看,那手捧布包的人,竟是许久未见的曹叡。十七年的岁月更迭,早已将眼前的少年打磨得类似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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