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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辞-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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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甄洛。
这两个名字在历史上如此有名,如同天上最璀璨的繁星。
但是——谁又知道,隐藏在那鼎鼎大名之中的,竟是两个近乎于垂死挣扎的灵魂?
“自此以后,这类的事情,我再不瞒你。”
许久,许久。
洛水将这个保证说出口之后,心中竟是一片轻松,仿佛终于卸下了一块大石一般,仰头看向他的眼,心中竟是出奇的温和满足。
这便是她的爱情吧,无边的绝望之中,尚且留存着一个希望。他一眼便读懂了她的苦,如同伯牙与子期般的知音难觅,却又如参商,阴阳两隔——
闻言,曹植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面上表情似喜悦,又似痛苦。
沉默片刻,他的面色竟是一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竟沉默的转过身,似要离去。
“不过——实在对不起,我还是不能随你一同离开,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的声音极轻,仿佛是蓦然间想到什么一般,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
洛水心中微微一撞,刚刚升起的希望,却又无情的被他的话语击碎。
他,亦有心痛,更有自责罢!
毕竟她是曹丕的妻子,他的嫂子,曹丕是与他同母的亲生手足——倘若将她换到他所处的位置,她必定也会备受煎熬。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心中不是不痛,却又带着一丝无从改变命运的无奈。
“没关系——”沉默的与他对望许久,洛水淡淡扯出一丝笑,盘亘于心中很久的一个问题,此刻却突然问出口来,快的让她都是微微一愣。
“我只是想问一下——几年前你最初接近我的时候,真的不是为了利用我吗?毕竟,我的命格——”
“决不是。”曹植答得决然:“那个时候我哪里知道你的命,只不过是觉得你有些可怜,便多加照顾罢了。”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洛水微微一愣,最后一丝对于他的戒心,也便随了他的话,悄然烟消云散。
“原来,只是因为同情啊——”她轻声念着他的话语,他的情,她怎么可能看不出真假,只不过——强迫自己相信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至少,还能减轻些心中的痛楚。
“不,你错了。”曹植没有回头,白衣的背影阻挡了一部分日光,在地上投出一个修长的黑色剪影。
洛水唇角缓缓挤出一丝笑——这一次,大约是他们首次心思不一吧!她苦心想要遗忘,他却不停的阻断她欲要遗忘的念想。
“还有……如果我真的在三天后离开,你能不能……把你的原因告诉我……”说到最后,她的话音中悄然带上一丝请求之意,死死地看紧了他,几乎绝望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他却只是默默地低头离去,双手紧握成拳。
她心中突然想到祖父曾问过母亲的一句话——爱上冯夷,你会痛苦吗?你会寂寞吗?
母亲的回答轻而坚定——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母亲如此,她亦如此。
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动心,只不过——她想将他所背负的东西分担一些,仅此而已。
*** ***
很夜了,洛水却说什么也睡不着,只能静静走出营帐,心头烦乱之极。
在曹军营帐之中盘亘许久,外加每日里有心无心的打探,她早已对曹操的兵力部署一清二楚,并且——十分确实的明白自己那个逃跑法子不会被曹操发现。
只不过,若要逃跑的话,曹府之中毕竟有郭嬛,还有叡儿和翎儿两个孩子,倘若孩子们知道她突然失踪,又会想些什么?曹府中四公子和甄夫人同时失踪,岂不是又要让好事之人生出不少猜想来?
怎么办——怎么办?虽说她是真心希望随他一同离去,可是——现在真的不是正确的时间啊!
洛水想到此处,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突然明白了曹植不愿离去的缘由。
她可以放手离去,而他,却情愿留下为她料理好那所有未曾完结的事情。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回荡的情绪,似喜似忧。
说到底,还是她亏欠他。
不知怔怔的走了多久,洛水忽听一阵极轻极雅的竖篴音调,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人会吹竖篴吗?
忽然想起曹丕的话——“子建是我们兄弟之中唯一一个会吹竖篴的”
难道,是他——是他吹的吗?
洛水四下看看,自己竟已走到了水边,正对着那历史上极为著名的赤壁。今夜潮声并不大,是以,整个世界之中,仿佛就只剩了这一曲乐音。
他吹的,正是她无比熟悉的那一首无名禅曲。只不过,原本足以凝神的和缓音调,此刻却饱含了深彻入骨的思念,还有——一丝淡淡的悲凄与无奈。
恐怕——她今生都忘不了这个人了吧!
她本就是一缕游魂,他以一曲琴音抚慰她的寂寞,也让她再也忘不了这首曲调。
乱世之中,女子命如浮萍,她隐藏在倔强外表下,那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这一切,只有他看懂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等待着她,安慰着她——却又如此决绝的转身离去……
或许,在那首琴音响起的刹那,便是生世的劫罢!
脸颊有些微凉,她怔怔的伸手去摸,满手的泪。
抬起头,便是他静坐抚琴的身影。
凛冽的风吹动他的白色狐裘,裼衣猎猎飘起,整个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立刻便要在风中飘然远去。
他的琴音,每一弹,都如同重锤一般撞击她的心。
洛水静静听了一会儿,总算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又忙不迭的用手捂住嘴,不愿让他发现自己的形迹。
不曾想他的琴音微微一顿,立刻停止,同时,他温和的声音便悄然传来。
“出来吧。”
他竟知道是她?
洛水心中一诧,还是抹干净眼泪走出来,静静凝视他的眼。
清冷的月光洒遍河岸,料峭的礁石拢在月光之中,凛冽如鬼。
此时,曹植已站起身来,脸庞如白玉雕就,月光下,周身的白狐裘却仿佛沾染了那清冷的光芒一般,遗世而独立。
“我明白——我都明白了!子建,谢谢你,谢谢你——”看见他温和中隐含了灼热的目光,她的心理防线终究全盘崩溃,猛然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的猛然亲近,曹植的身子微微一僵,少顷,却还是温柔的将她环在怀中,任由她哭得全身颤抖。
“不用谢我,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郭夫人和两个孩子,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放心的去吧!”等到她哭声稍止,曹植方才轻轻说了一句,小心的为她拭去眼角泪花。
洛水看见他格外专注的神色,心中微微一甜,忽然用力挤出一丝笑容。
“放心,以后甄洛这个名字便不会存在,有的,只是一位走遍大江南北,以行医救人为终身之任的江湖郎中。”
曹植静静凝视她的眼,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微笑。
那样的神色,似喜悦,似祝福,又似——羡慕!
“其实……这也是我的梦想!”
洛水闻言,只是粲然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赤壁波光隐隐,月华如银子,洒满整个江山。
汉江岸边,一块突出的礁石上,白衣少年轻轻拥着同样是一袭白衣的少女,微风吹过,衣襟轻轻飞舞,犹如惊起的白鹭。
时间,仿佛自这一刻定格,又仿佛从此时开始。
赤壁水中火(上篇)
黄盖来降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曹营。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曹丞相即将亲率大军迎接,不少人都称赞曹操的礼贤下士,洛水却猜着了曹操的真正心思,每每听闻,也只有微微叹息一声。
其实,曹操也是害怕黄盖诈降的,为了避免黄盖借此机会发动决战,便假借着爱惜人才之名,带了自己最精锐的水军部队来保证安全。
只可惜,兵带得越多,他这场仗便会败得越惨。
连年的征战,让曹军中不少士卒都有了思乡之意。洛水在曹军中明察暗访几日,方才发现想要离去的人远远多过愿意留下的人,当下便更加坚定与自己的计划。
由于曹操在战前的特殊培训,军中所有人都会制造小船。仅仅过了几天的工夫,连船中的每处生门边便都有了隐藏的子船。由于洛水此行甚得军心,众人便也工作的格外卖力,如此大的举措,竟也小心翼翼地瞒住了曹操的眼。
*** ***
硬布口袋缓缓充满了气,渐成圆形。
洛水不住拨弄着口袋下的油烛,一点点试验着孔明灯的性质,不曾想她手下刚感到一阵向上的压力,头顶的布口袋便“嗤”的一声漏了气,半天的努力又一次宣告失败。
“秦公子,您确定这个东西能飞起来吗?”刘林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她,见她第二十三次失败,总算有些泄气的问出了声。
“肯定能,这个叫孔——呃,我是说这种东西叫飞天灯,如果我做对了,它便一定能飞起来——等等,如果在布上抹些油会不会好些?”洛水丧气的解下布口袋,重又拿起一边的布料,打算重新缝制一盏孔明灯。
刘林见了,也就只有不无沮丧的叹息一声:“算了吧,秦公子——”
“等等,我倒是有个办法!”正当她冥思苦想的时候,曹植舒爽的声音却突然传来,洛水忙不迭的回头去看,却见他手中提了一小桶油,笑容温和。
“刚才我已经试验过了,这种油不是很容易着火。你把这个涂在布上试试看,说不定会好一些。”曹植见她惊讶,便只是简短的解释了几句。
洛水愣了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他的意见竟与自己惊人一致,心中有一丝窃喜,便转身拿起遮盖油烛的那块布料,又接过曹植手中的油,一点点洒在布上,放在通风处晾干。
等了一会儿之后,她轻轻拿起抹了油的布口袋,迅速绑在油烛上方,调动油烛的方向将口袋充满气。
刘林和曹植全都走过来帮她撑起口袋,不多时,口袋便在油烛的加温之下缓缓变成球形,洛水也渐渐感到手头有一丝向上的力气,连忙松开手。
曹植和刘林见状,也松开了手。在三个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孔明灯“嗖”的一下突然升起,带着承装油烛的小铜架飞向高处,接着,“砰”的一声撞上屋顶。
洛水害怕木制的屋顶被点燃,连忙蹦跳着伸手拉住铜架,迫使孔明灯停下来。
“看来油烛放得太多,不如我们拿掉一根!”曹植伸手从铜架上拿下一根油烛,随手放在一边。
这一回洛水不敢马上松手,只好一点点的将手松开,接着,又将另一只手扬高一些,把孔明灯严严实实地护住。
这一次,孔明灯升高的速度果然慢了不少,接近于洛水心目中的标准。洛水看着渐渐升高的灯笼,不由得满意的笑了起来。
“好了——这下应该没问题,刘林,告诉所有想要离开的人,飞天灯便是我要传递的讯息。”洛水又一次将孔明灯拉下来,平静地对刘林吩咐道。
“好的,秦公子!”刘林只是点了点头,便迅速跑出屋去。
洛水吹熄孔明灯上的油烛,很快,孔明灯便乖乖的降落在她的手上。
“你——明天就要走了吧!”曹植略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洛水心中一抖,表面上却依然未动声色,转过身来,巧笑倩兮:“是啊!”
曹植的脸上闪过一点惆怅,一点羡慕——很快,却又尽数转化为欣喜的笑意:“那就先陪我出去走走罢,我便以此向你告别了!”
“好!”洛水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径直随曹植走出营帐之外。
出了曹营,迎面而来的,便是汉江那滚滚的波涛,惊涛卷噬着江岸,卷起千堆洁白飞沫,溅落在岸边礁石上,还有一些淡淡的水汽借了风的作用,猛然刮到两人的脸上,身上——
洛水和曹植只是静静并肩走着,许久,两人都不曾说话。
“明天,我有可能会送你一段路。”不知道这样静静相伴行走了多久,曹植才打破沉默,轻声对洛水说了一句。
“好,你回去之后,不要被吴蜀那边的人发现。”洛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吩咐了一句。
“放心,我能是这般不小心的人么?”曹植笑了一笑,轻声道。
洛水微微点头,却依旧有些不放心:“你确定我的保密工作足够——这几日曹丞相是不曾漏过口风的,对么?”
“我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我想父亲对此应该是不知情的。军中所有的细作全都派到了吴蜀军中,他本人也整日忙于战争,哪有什么闲心来管理军中小事!”曹植想了一下,话却说的极是坚定。
“那就好——”洛水微微眯了眼,略有些放松地长吁一口气。
涛声惊且急,如同密密的军鼓,一阵接着一阵,一声紧似一声。
洛水的心中也如同江水一般,淙淙地波动不停,她轻轻伸手按住略有些发痛的胸口,那一抹苦涩,却说什么都掩藏不住。
“真的对不起,还要连累你帮我逃跑。”洛水喉中有些清苦,只好浅浅的笑了一笑,做为掩饰。
“没什么——没关系的,现在只不过是恢复到四年前的状态而已,四年前,你未曾识得曹家的人,而我,毕竟也是在这里出生并成长的,虽说我并不喜欢这里,但是——他们毕竟也是我的家人。”
洛水嫣然一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加快了脚步,不让曹植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 ***
第三日,那决定曹军命运的一日。
从早晨开始,天上的薄云便不停向一个方向聚拢,一点又一点——最后,竟全部停在了曹操的营帐上方。
入夜,曹军营帐中一片磨刀霍霍,巨大的铁索连船首次全部驶出赤壁水域,将整片河面映的一片透亮,登时,天堑变通途。
不出洛水所料,曹操将她和曹植安排在了自己的船上,并专门请了两个人陪同兼监视。
巨大的船队缓缓沿江移动,洛水和曹植静静坐在船头一侧,微微抬头便能看见汉江对面驶来的一叶叶小舟,为首的那一个,船头上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穿了一件黄铜铠甲,手中拄了剑慨然而立,下颌上一把胡须随风猎猎而舞,倒是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他身上青紫一片,看样子,孙权打他的时候下手可不轻。
“曹丞相,老臣黄盖率部众来降!”等到曹操所在的船只驶得近些,那老者便把着一口嘹亮嗓门儿大声喊叫道,虽说两船相聚数十里,那人的声音却仍旧清晰地仿佛近在耳边。
洛水猜测此人便是黄盖,心中刚刚这样想着,身边的曹植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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